雅鸢半低着头默默想着心事,楚未祈跟在她身后一路无言,两人一前一后若即若离地走着。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伸出手扯住她衣袖,指节微微泛白似乎十分用力,雅鸢心头莫名一荡,抬头正想说些什么,却对上他严肃略显紧张的眼眸。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个白衣男子神态慵懒倚在树上,袖间夹着一管金笛,朝他们拱了拱手:“楚掌门,陆姑娘,别来无恙啊!”
一年不见,燕笛仍是同样的装束同样的神情,连举手投足间的放浪都如出一辙。想起身为湘谣时在他手中所受的折辱,雅鸢眉间闪过一丝冷意,勾了勾唇道:“繁星使,这次你倒识得我了,莫不是奉了教主之命前来杀我?”
“楚掌门武功盖世,陆姑娘使毒本领出神入化,在下岂敢献丑。”燕笛像个读书人一揖到地,雅鸢却分明看见了他衣领缝里的寒光。燕笛善以乐声惑人心智,用毒功夫亦不差,但想必不敢在她面前班门弄斧。雅鸢亦不点破,冷眼看着他笑容满面与楚未祈客套,板着脸不插一句话。
“上次与楚掌门过招力有不逮,燕某一直深感遗憾。”燕笛转着手里的金笛,斜斜睨着楚未祈:“听闻楚掌门新进练成了反影深林剑法,在下亦从教主处学得几样新招,不知楚掌门可愿赐教一二?”
楚未祈和雅鸢顿感意外,上次交手他已不是楚未祈的对手,莫非真的练成了什么了不起的招式?但看他身形步法与从前一般无二,不似短期内大有进境。
“楚某此番上山只为探望歌师妹,不愿贸贸然动手伤了和气。”楚未祈斟酌着出言婉拒:“莫掌门高招,楚某只有下次再领教了。”
“楚掌门何必过谦?”燕笛手中金笛一摆,收起唇边的笑意:“待楚掌门胜了,我再领二位去见歌姑娘不迟,反正她……”
楚未祈心头一凛,莫非楚末歌出了事?但燕笛极善察言观色,立刻闭口不言掂了掂手里的笛子。楚未祈不知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为了楚末歌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阵。他深吸了口气,做了个起手的动作。
“且慢!”燕笛忽然插话:“若楚掌门胜不了我又当如何?”
“繁星使有何高见?”楚未祈早知他必有古怪,扬眉道:“可惜楚某身无长物。”
“楚掌门金口一诺比什么都值钱,燕某自知过去得罪了楚掌门和陆姑娘,今日一战不为别的,只求往事一笔勾销。”他一边说一边侧目望向雅鸢:“往日对陆姑娘多有不敬之处,望看在同出一源的份上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是女子,可不是什么大丈夫。”雅鸢淡淡微笑:“你且胜了楚掌门再说。”
燕笛见楚未祈并无异议,料想他同意了自己的条件亦不再耽。他足下一点身形跃起,袖中射出星星点点的暗器,直击楚未祈周身大穴。趁他忙于对付暗器之时金笛贴在唇边,悠悠扬扬吹出了一首乐曲。
一年不见燕笛的摄魂术确有长进,楚未祈关切地望向雅鸢,见她神态轻松面带笑意,方长剑出鞘指向燕笛下盘,刷地攻了过去。
燕笛双手持金笛吹奏,下盘难免空虚,步法虚虚实实一边阻挡攻来的快剑一边趁隙回击,曲调节奏陡然加快,用上了十成功力。
荆平门独门心法固然可阻摄魂之法,但撑不过半个时辰,燕笛深知此点专以巧妙步法避开他的攻击,来来回回三百余招,楚未祈身形已不如此前灵活多变。
雅鸢在一旁看得分明,燕笛所用的正是莫飞扬家传的流云轻步,心头一沉目光锐利带了些许寒光,她早知燕笛前来定是奉了莫飞扬的命令,谁知他竟丝毫不顾念昔日之情,连家传绝技都倾囊相授只为置她于死地。
笛声清越婉转,燕笛唇角微勾,又添了几分真气。他眼见楚未祈身子打颤,左手毒镖正要发出,忽然眼前一花,两枚秋毫针不偏不倚恰恰钉入了他的瞳仁。
“啊!”燕笛惨叫连连在地上打滚,楚未祈精神一振连忙运气稳住心神。约一盏茶时光待他睁眼细看,燕笛一身白衣斑斑点点皆是鲜血,七窍都成了暗黑色,整个眼睛一片漆黑,形容恐怖难以言喻,令他几乎作呕。
雅鸢快步上前一手按住他的肩,关切道:“你可好些了?”
“嗯,”楚未祈心头烦闷挥开她的手,抬头定定望着她冷静如水的双眸:“我与燕笛约定比武,就算他行为卑鄙也不至如此,你何必下此毒手!”
“他使的是莫飞扬的流云轻步,只怕……”她怕折了他一派掌门的自尊心,后半句生生梗在喉咙里,低头咬唇道:“况且他此前那般待我。”
“从前人们说独棠宫妖女无情,我只道人云亦云,不曾想……”楚未祈望着她的目光复杂,包含着失望、痛心、爱怜、悲伤,语调亦微微带着哽咽之意:“我原以为总有一天你我可以……谁知……”
雅鸢本想分辩几句,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猛然抬起头,神情从惭愧不安霎时变成了愤怒悲哀。她挑眉斜睨着楚未祈,冷笑道:“我竟不知荆平门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楚掌门,你若看不顺眼,咱们就此别过!”
她说的本是气话,并未真想与他分道扬镳,谁知楚未祈怔怔望了她半晌,竟无一句出言挽留。雅鸢又气又伤心,腾地立起身头也不回:“你是堂堂正派掌门,切莫让我这个邪教妖女连累了,从今往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再不来往便是。”
楚未祈情不自禁追出几步,余光扫到燕笛骇人的死状,脚步不禁缓了一缓。雅鸢感觉异状更加伤怀,足下一点展开轻功,身形一绕顿时没了踪影。
云扬教地形她再熟悉不过,心中气苦真气上涌,顾不得伤势严重一口气奔出五六里,精疲力竭靠在一株槐树下,想到自己背叛莫飞扬冒着生命危险陪他营救楚末歌,谁知竟被人看作妖女嫌弃,不由悲从中来泪凝于睫。
哭了一会儿,她忽觉头顶有异动,飞身跃起左手飞出一蓬梨花针,怒喝道:“什么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