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着眼睛,奇怪的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我睁开眼睛疑惑地看着他,却见他已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手微微地颤抖着。
“你走吧。”
“不,我说过……”
“说过什么,傻丫头。说过会为了一个男人放弃自己的生命,用命来跟我决斗么?”
我点点头。
“放心吧,我不会再帮他们了,我答应你就是了。”
我心里一阵欣喜,“你说的是真的么?”
地上烧焦了的树枝倏地一下全部收起来。
“自然是真的,好歹我也痴长你几百岁,总不能跟小辈开玩笑的。”
我忙不迭地爬起来,正想着脚底抹油跑的越远越好,他却叫住了我。
我哀叹一声,果然是真的在跟我开玩笑么?
他走近来,身上带着浅浅的树汁的清香。
“女孩子家家的,要见自己心爱的人了,怎么还要这么乱糟糟的去?”
他轻轻地为我理顺着头发,轻声说着。
他又叹了一口气,道,“回去了好好休息,不要再用噬魂诀了,我怕你受不起反噬之力。”
我心里一委屈,抱着他哭道,“不要对我那么好,所有的人对我好,我就怕所有的人。”
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许久不曾说话。
待我哭累了,日头已经出来了。
“走吧,丫头,去找你爱的人,那个值得你用生命去爱的人,一定很珍惜你吧?记得,不要再拼命了,好不好?”
我点点头,转过身便走。
那个值得我用生命去爱的人。
本来就不值得。
我牵着孤灯往回走。
灯已经燃尽。
天已经放晴。
身上的伤疼的难受。
我摸了摸脸上的面具,还好它还在,我便有勇气在面具下面对未来。
待到驻扎军队的地方,已经是正午。
白花花的太阳不要钱地往下洒着。
守门的士兵看见我,早已认识我。
他赶忙上前两步,道,“先生回来了,要不要请大帅?”
我摇了摇手,“你只要告诉他,敌营已经安全,让他指日攻打便可。”
说罢,我将孤灯还给他,转身便走,没有一丝留恋。
待走到树林之中,身上疼楚不已才让我软了脚,摊坐在地上。
我抱着膝盖,将头埋在膝盖里。
我又开始做梦了,梦见很久以前,我躺在碧波荡漾的湖水里,摘了树上的果子吃,果子甘甜清冽,甚是可口。
好像好久好久,没有吃到那么可口的果子了。
一阵厮杀声将我吵醒,我一抬头,却见不知什么时候,南疆与林的军队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我急忙起身,想要看个究竟,奈何两方交战的军队已经渐渐逼近。
那怎么办?只好逃呗。
我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着,身上的痛楚时不时地来提醒一下我,“你还带着伤呢,跑慢点。”
我当然知道我还带着伤。
看着两方的军队渐渐地远离我,方舒了一口气,我真的很累了,麻烦你们不要来打扰我了,好么?
困倦至极,我只好趴在地上慢慢睡去。
或许梦里,真的还会有纯净的快乐。
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在摇摇晃晃的。
我拍了自己一巴掌,不错,疼痛还是那么真实。那我现在又在哪?
身旁传来嘤嘤的哭泣声音,让我背脊一麻,难道遇到鬼了?
虽然我是妖,却也很不要脸地怕鬼。
过了一会儿,眼睛慢慢地适应了黑暗,我才发现旁边坐的,原来都是一些约双九年华的少女。
我们在马车里。
马车在驶向不知名的地方。
我闭上眼睛靠在马车上。
林说过,对于未来的东西,你不去害怕,才不会可怕。
林。林。
我为什么又要想起他?
车外传来隐隐约约的对话,“你说这次的姑娘们都还不错是吧?不知道会卖个什么好价钱?”
卖?
另一个声音充满兴奋,“你知道么,明天的卖场上,九公子会来啊,传说中他会出场的奴婢卖场,价钱都会卖地很高的。”
就在我困倦的要睡着的时候,马车骤然停下来。
我一下没来得及调整姿势,一下撞到旁边的人身上。
一阵幽香扑入我的鼻中,我抬头一看,好一双灵秀的眼睛!
我赧然一笑,道,“抱歉啊。”
她摇了摇头,低头整理了凌乱的衣裳,并不说话。
车帘掀开,一阵阳光洒入车内,让原来的冰冷温暖了许多。
我半眯着眼睛看着车外的人。
说书先生说过,相由心生。
可是没有人告诉我,原来人也可以长得这么难看。
啧啧,真的很难看。
我低下头,把玩着衣角,便听见掀开车帘那人喊道,“赶紧出来,以为自己是大小姐么,还需要人伺候?”
“不是大小姐也比你高贵。”
我嘟囔着,不小心将话说大声了点。
我捂着嘴看着他,心里咯噔一下。完了。
果然,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本来人就长得丑,这一瞪眼睛就更丑了。
我往后缩了缩,刚刚被我撞到的那个女孩子扶了一下我。我扭过头来,却见她高雅清秀的笑容。
待到所有人都下去了,我才磨磨唧唧地下了马车,看见那人作势想要打我,我忙往旁边一躲,小崽子,小了我一千岁还敢这么嚣张?要不是我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难道我还会怕你?
我服了软,娇声笑道,“大哥,是我错了,大哥才是永远的最高贵的。”
他这才换了脸色,一双手很不听话地摸着我的腰。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往前走去。
在这里呆久了,才隐约的知道了,原来我们被带到了奴隶卖场。说直白一点,就是要被卖去当奴婢了,就像采莲那样。
我打了一个冷战,刚刚遇上的那个女子关切地看着我。
我勉强笑着摇了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天那一站开始,我总是莫名其妙地浑身发冷,明明正午时分,阳光明媚地正好,我却像是在寒冬之中。
她清凉的小手抚摸上我的额头,道,“你不会是发烧了吧?可是为什么又冷的这么厉害?”
我困倦地靠在她的身上,靠着她丝丝的温暖。
“我冷,先生。”
我喃喃自语道。
天印楼。
天印楼,你在哪里,快来找我,我快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一双小手轻轻地推着我,我抬起头一看,原来是刚刚那个丑的不成样子的男子进来了。
他的双眼扫视着四周。
“你,你,还有……”
他点了好几个人出来,包括我跟刚刚那个女孩。
唔,眼光不错。
挑选出来的几个女子皆是这群人之中相貌出众的人。
我们被他带到了一旁,他的牙上粘了一点青菜,在他不断张开闭上的嘴唇间一闪一闪的。
女孩推了一下我,我反应过来,疑惑道,“讲完了?”刚刚只顾看他的牙去了,完全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女孩无奈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接下来我们要见的人是九公子,传说中富可敌国的人物,被他看上了,至少是以后不会做什么粗活了,不过民间相传,他是一个很冷酷的人。”
我应了一声,心思完全没有扑在她的话上,只是像个娃娃一样,随着人群来回走动。
我们被带到一间屋子旁边,里面坐的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九公子了吧。
啧啧,看看这阵势,其余的人就是在一个大平台上面走来走去,然后一大帮人坐在下面,像挑选一样商品一样挑着活生生的人。
而这位九公子,真真的是不同的,待遇就不同。
我拉了拉那女子,小声道,“我叫小七,你叫什么名字?”
她一愣,琥珀色的眼眸轻微一转,便让阳光在她的眼眸里盛满了一杯,流光溢彩。
“慕蝶。蓝慕蝶。”
很好听的名字。
“你喜欢蝴蝶么?”
“恩,就说啊,”她凑过来轻轻地笑道,“据我阿娘说,我生下来的时候,是冬天,屋子外面都飞了好多不属于哪个季节蝴蝶,翩翩起舞的,所以我阿爹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阿爹,阿娘。
我也想我阿爹阿娘了。
她拍了拍我的手,我特别好奇地问道,“说书先生不是说过,出生的时候有异象的人,以后都能有大作为么?你这十几年以来,有没有干过什么大事?比如杀人放火,揭竿起义什么的?”
很明显的,慕蝶的嘴角抽了一抽,然后微笑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没有的。”
自是很无趣的。
我应了一声,交谈了一会儿,时间就过得很快了。
我被长的很丑的男人叫了进去,直到走了很远,我还能感觉他的眼光在我的身上来回跳动着。我打了个哆嗦,既想着要九公子把我买走,不要像选商品一样在外面走来走去。又想着九公子不要看上我,好让我恢复体力以后,逃得更加畅快淋漓。
就这么矛盾与纠结之间,我见到了传说中的九公子。
九公子正低头喝着茶,他身边摆着一叠精致的糕点。
我的肚子很不争气的咕咕叫了一声。
从那会儿到现在,都已经好久没有吃东西了。
他抬头看着我,好一个九公子。
果然就像慕蝶说的那样,冷酷的不成样子了。
如果有人告诉我,九公子是从冰山上的冰窟窿里蹦出来的,我也一定坚信不疑。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漆黑的青丝全部束起在脑后,干净利落的样子,朗眉俊目,星眸挺鼻。
啧啧,如果不是那么冰冷的话,应该算得上是一个美男子。
他探究的目光在我身上来回逡巡着。
“叫什么名字?”
你听听,连着声音都这么冰冷,一说出来就结了冰,砸在地上梆梆作响。
“喂,问你呢,叫什么名字?”
我这才回过神来,真是大意。
我低着头道,“小七。”
“家是哪里的?”
连家也要问么?
我摇摇头,道,“不知道,从小便流落四方,不知道祖籍何处。”
唔,我学着说书先生的话,还真的有模有样的。
他应了一声,点了点头。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长得丑的男人啪的一拍手,笑道,“好的,九公子,就是这个了是么?您等着,小的这就去将契约拿过来。”
我一头雾水的看着他,难道就这样,我被卖了?
直到我坐上了马车,离开了这里,依旧在想,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一下就看上了我。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出原因后,我干脆不去管它,蜷缩在马车的一角开始打盹。
马车上面还真是没有床上睡得舒服,摇摇晃晃的。
不过初冬的天气真的是冷的不行,我缩成一团还是一点热气都没有。
好不容易马车停了下来,外面有一个愉悦的声音道,“小七,出来吧。到了。”
我掀开车帘,虽是初冬,可是阳光却刺眼的狠。我闭了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外面的光亮。
一个长得清秀的小哥看着我道,“你以后就是九公子的婢女了,我是他的小厮,以后我们一起服侍九公子,等下你洗漱好以后,我会带你去见九公子的。”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旁边就有青衣小婢女上前,扶着我往前走着。
我一头雾水。
我不是婢女么?那这些人是干什么的?婢女的婢女?
刚刚那个小哥道,“不用疑惑,九公子的贴身婢女身份就是高一些的,你以后还会配一名婢女的,”他指了一个扎着双髻的情谊少女道,“这个青螺,以后就跟随你了。”
我一愣。
原来还有这样的说法?
青螺上前,服了一下,道,“七姑姑,青螺以后就跟随姑姑了,要是青螺以后做的不对的地方,请姑姑海涵。”
不错不错,举止得体,进退有度。
我正赞赏地欣赏着青螺,一路走着,一路想着什么时候采莲那家伙能修炼成这个样子,也是不错的。冷不丁的没有回过身,铛的一下装上了门框,然后便见着一路的小厮婢女跪了一地。
那小哥扯了扯我的衣服,示意我也跪下来。
我看着不远处的玄衣男子,正目光冰冷地看着这里,这个不就是传说中的九公子么?
他也没有看我,脸色冰冷的就走了过去。
直到他走远了,所以的人才站起来,小哥扯着我的衣服,小声道,“小七,你也太大胆了,见了九公子都不跪。不管你以前是谁,这里他才是主子,懂不懂?”
我心里微微一动,这个小哥,与我萍水相逢,虽说以后会共事九公子,可是他的关心,还是让我心里暖暖的。
九公子,天随风。
约摸以前听林提到过。
我倒是想看看你这个富可敌国的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歇息了一日,第二天青螺便上前道,“七姑姑,今日该去伺候九公子了。”
此刻我正趴在软榻上懒懒地不肯动弹,半睡半醒间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道,“九公子啊?为什么要去伺候他?”话一脱口,我便登时清醒过来,然后不出意外地看着青螺煞白的小脸。
我忙起身,穿上衣服,道,“约摸一时睡迷糊了,我现在就去。”
青螺煞白的小脸这才恢复一点颜色,有条不紊地帮我穿戴整齐。
她站在我身后小心道,“七姑姑,请挑选首饰吧,青螺帮你盘发。”
我一看,居然有满满一盒的首饰。
难道我是来当大小姐的,不是当奴仆的?这个想法在我的脑海中蹦跶出来,还没有长成型,青螺便在后面系心地解释道,“七姑姑应该听说过九公子的,九公子为人很是慷慨,这些首饰都是他经营的店里面的,府中几乎每个婢女都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得到一些饰品小东西。”
我唔了一声,没想到天随风这人还挺会做人。
我脑袋一热,张口道,“那么,他为什么老是冷着一张脸,难道他不会笑么?”
为我梳着头发的青螺手一顿,干笑道,“也不是,可能是九公子的性格问题吧。”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等到我提着衣裙往天随风住的地方,云霭居。
我上期不接下气地跑到那里的时候,昨天那小哥已经立在一旁了,见我过去,便用手比划着让我不要出声。
我放缓了脚步,走了过去,却见九公子正躺在竹椅上闭目养神。
他缓缓张口,道,“阿行,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原来那小哥叫阿行。
阿行看了一眼天色,道,“爷,现在是卯时。”
“恩。”
他还是闭着眼睛没有动,阿行却不停地向我招手,嘴唇上下翻动着。我看了半天,约摸才明白他的意思是让我去给他赔礼道歉。
说书先生说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忍。
等我恢复力气了,我就跑的远远的。
我缓缓上前,道,“爷,我来晚了。”
阿行拉住我,小声道,“要称自己为奴婢。”
我肉麻了一下,最终小声道,“爷,奴婢来晚了。请爷恕罪。”
他这才道,“去倒杯茶过来。”
这么大一个阿行不用,非得等我来了再倒?这九公子不会有什么怪癖吧?
我抖了一抖,倒了茶过去小心地看着他。他只是接过茶,然后优雅地喝下,并没有什么失礼之处。我方舒了一口气。
就这样战战兢兢地伺候了他一上午,原以为吃午饭的时候,他会大发慈悲让我也回去,可是,我约摸是天真了一点。
直到中午时分,饭菜已经上好了,他一点让我们离开的意思也没有,优雅地坐下来,吃着腌萝卜嘎嘣嘎嘣响。真的,腌萝卜。很脆的那一种。
我长大了嘴巴看着他。
饿到要死的我,也不会觉得腌萝卜有这么好吃。
我吞了一口唾沫。
阿行就像被雷劈了一样看着我。我嘿嘿一笑,正想着怎么掩饰过去这个错误,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难堪。
真的好难堪。
采莲说过,“小姐啊,在别人的面前,一定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走路啊,都不能急。吃饭啊,更不能急。”
我尴尬地一笑,指着肚子,道,“不是我,是她。”
很明显的,阿行的脸一抽搐。
天随风这厮却也不急不缓地吃着嘎嘣脆的腌萝卜,看的我都想去咬一口了。
终于,他优雅地吃完了腌萝卜以后,优雅地起身,去忙他的公务去了。阿行这才舒了一口气,拉着我,道,“爷,那您先忙,小的先下去了。”
他点点头。
阿行拉着我忙跑了开去。
直到走远了,他才道,“小七,你真是挺大胆的,从来没有人敢跟九公子这么说话。”
我正饿的七荤八素的,没好气道,“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好不好?不要那么吃惊,天……额,九公子是一个好人,他不会杀了我的。”
满脑子的烧鸡烧鹅烧猪蹄啊。
想想就流口水了。我半流着口水半道,“对了,九公子为什么那么喜欢吃腌萝卜?他以前是一只兔子么?”
话一出口,果然毫不意外地看见了阿行张的大大的能塞下两个鸡蛋的嘴巴。
“噤声。你不要命了么?九公子肯让你近身伺候是你的福分,至于他为什么那么喜欢,我也不知道,个人爱好吧,就像你喜欢吃烧鸡一样。”
约摸确实是如此的。
就这样近身伺候了几日,身子骨也渐渐地有了力气。
九公子正在书桌旁看书写字,我目光无神地看着远方,正想着什么时候逃了去了。
可是,逃了去了,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回到森林里?还是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
就在我默默地为自己寻找活路的时候,阿行默默地捅了一下我。
我一愣,忙端了一杯水上去。阿行无奈地拉住我,小声道,“爷没有说要喝水,他正问你话呢。”
我应了一声,慢慢上前道,“爷,有什么事情吩咐奴婢?”
他看了一下天空。临床的书桌就是好,一抬头便能看见广阔的天空,不知不觉的,就连心情也广阔起来。
我也跟着他抬头看了一眼。
什么都没有,没有鸟,也没有鸟屎。
他才缓缓道,“今日,应该是十五了吧。”
声音虽然清澈干净,却仍旧像是一坨清澈干净的冰山。
“约摸是的,爷。”
他应了一声,又道,“今晚阿行伺候我就行了,你今天歇息一会儿。”
我巴不得。
便笑道,“谢谢爷。”
这一番话说的是莫名其妙的,我听得也是莫名其妙。阿行也是莫名其妙。
最终懂得为何要说这番话的,想必只有九公子吧。
今日果然是十五。
月亮圆圆的,挂在天空之中。
可是我是一点都不喜欢这月圆之夜的。个中缘由,自是因为这一日我便畏极了严寒,想想看来,出来之后的许多日的月圆之夜,都是天印楼在我身旁,只是不知道,先生到底去了哪里,也没有再找过我。
我怅然若失地坐在桌子上,找了许久,也没有找见先生送给我的那支并蒂海棠的碧玉簪子,我说,为什么这么久以来,总觉得丢了什么东西,我还一直心心念念地以为是丢了一颗心在林那里,就像先生说的一样。
原来,是先生送予我的簪子。
月亮渐渐地高升,寒气也愈来愈重。
我早早地打发了青螺下去休息,这屋子里,便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虽然是冷极了,我却莫名其妙地想跳舞,就像那一次在林王府一样,只是孤单寂寞紧了,才愿灼灼舞出风华。
先生说过,不用把狐狸尾巴藏起来,我便让它悬在外面,在调和的温暖娴静的月光之下,我赤着双足,翩翩起舞。
初冬的夜里还是冷的紧的,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这样跳的不知疲惫。等到感觉到冷的不行的时候,我才慢慢走到床边,将锦被团团围住自己。
冷,很冷。
就算屋子里有一盆烧的旺盛的炭火,依旧是冷的不行。
我紧紧簇拥着锦被,将头埋在枕头里。
若有如果,我愿意,永远做一只小狐狸,不出森林,不遇林。
不知道为什么,身边的温度好像又高了许多。
我勉强支起身子来看炭火,依旧烧的很足,就像刚刚一样。可是这屋子,却是暖和了许多。
迷迷糊糊间,我不作他想,依旧半睡半醒见在极寒的屋子里,忍受着煎熬。
不知何时睡去,再醒来,已经是早上。
我摸了摸枕头,湿哒哒的。
啧啧,女人果然是水做的。
青螺见我醒来,便古怪地走进来,看了我一眼。
很古怪的样子。
我返身看了看,尾巴并没有露出来,便道,“我脸上有花么?你为何看的那么仔细?”
她摇摇头,小心地为我梳着头发,那阵势就像我是一件了不得了不得的宝贝一样。唔,应该值很多银子的那种。
我活像吃了一个苍蝇那样憋得难受,便道,“好青螺,到底是什么事啊?你这样弄得我好尴尬啊。”
她手一抖,哈哈一笑道,“七姑姑,没有的事,真的。”她约摸不像采莲一样,不是一个没心思的,诓不出来也就算了,就连笑都笑的那么勉强,倒是像一个被欺压了的小媳妇。
我只好摇摇头,待看清楚外面的阳光明媚之后,我便看到了更多的和青螺一样的姑娘。
我满心困惑而不得解,心里一心想着什么时候敲晕一个人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不怀好意地看了青螺一眼,这姑娘正在低着头看着脚尖,完全没有看到我的目光,纯净地很,我便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肚子传来咕咕的叫声。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青螺便猛地抬起头,笑道,“七姑姑是不是饿了?青螺为您准备饭食去。”
咦?怎么回事?
“不用去伺候九公子么?”
她猛地摇摇头,几乎把头上的发饰都摇下来了。她飞快地答道,“九公子说了,今天也许七姑姑一天假,还说姑姑今天可以使劲……”她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道,“使劲吃。”
使……劲……吃……
真开心。
我挠着脑袋哈哈一笑,道,“这样啊,你替我去准备一下吧,什么烧鸡烧鹅烧肘子,都给我备上。”
青螺可怜兮兮地看了我一眼,道,“七姑姑,爷说了,这些东西要少吃,姑姑忌荤腥。”
这也叫使劲吃?
我恨恨地咬着牙,道,“好吧,准备一些清淡一点的食物,送到我的房间去,我随便走走。”我晃着胳膊慢慢地走着,突然觉得肚子不应该饿的这么快,便道,“青螺,现在是什么时辰?”
她愈发地低眉顺眼,“七姑姑,已经是未时了。”
未时了啊,难怪太阳这么明亮了,难怪树木这么青翠的,难怪肚子这么饥饿的。
我嘿嘿干笑着,约摸是睡过头了。
恩,睡过头了。
我缓缓地迈着较为优雅的步子向前走着,听墙角嘛,是我最喜欢做的事了。以前在林王府的时候,我有事没事就会拉着采莲去听墙角,总会听到一些比较无聊的事情。
比如,粉姐今天又穿了一件大红的衣裳啦,那衣裳啊,啧啧,红的发亮,衬得她愈发地苍白了,也或许是粉扑多了的缘故。
比如,澜侧妃今日心血来潮,赏给每个人一点赏钱啦,啧啧,大方的紧,一点赏钱就够她近旁的丫鬟一个月的月钱了。
比如,林王爷在外面又有什么样的传闻啦,传说他英勇无敌,杀敌无数,就像修罗一样嗜血,可是他对百姓又是那么好,真想爬上他的床啦。
啧啧,你听听,她们无聊地说着,我就更加无聊的听墙角。总是有一物降过一物的。
我慢慢的走着,以以往的经验看,躲在树下最为巧妙,又能挡住自己的身体,又能听到别人的说话。
果然。
“哎,姐姐,你说,咱爷是不是准备收了七姑姑做侍妾啊?”
“怎么不可能,你看,昨天七姑姑不过是心不在焉了一会儿,爷就准了她一天的假,据说现在还没有去伺候呢。”
“是啊?哎,我要是有七姑姑那么好的运气就好了,一来府上,就能近身伺候九公子,这不,还没几日,估摸着我们以后啊,得管她叫姨太了。”
“姐姐,你看我这身板,这容貌,还有没有机会啊?”
“啧啧,我觉得啊,机会应该不会太大了。像我这样的才刚刚好。等我当上姨太了,我自是不会忘记你的。”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原来呢,青螺一副欲言又止,小脸扑红,活像小媳妇的样子,原来大家都以为我约摸能当个暖床的侍妾了。
我满怀心思地往回走着,却冷不丁地见阿行像要投胎一样匆匆跑过来。
他见了我,便急着道,“小七,可算找到你了。”
我嗯了一声。
他又道,“爷说了,让你现在就到他的身边去,走。”
可是,我还没有吃饭呢。
我捂着肚子,道,“饿了。”
他看了我一眼。我道,“待会去好不好?没有吃饱的话,见到爷了,也会伺候不好,伺候不好,就会挨骂,会连累你的。”
他再看了我一眼。
我道,“就一碗饭,吃饭就走,绝不拖拉。”
他只好无奈道,“那就赶紧的好不哈?我怕爷会骂我。”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约摸他现在此刻给我的承诺,就是最美的承诺。所以,我也郑重其事地给他许了承诺,满怀欣喜地拉着他往房间走去,道,“今日爷说可以给我放开肚皮吃,诺,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说吧。”
阿行不像我这样只一门心思扑在吃上面,他抬手抹了一把跑急了跑出的汗,道,“吃什么都无所谓,你赶紧吃就是了。”
一阵饭菜香扑鼻而来。
我吸了吸鼻子,虽说在天随风这里并不缺吃少穿,可是也基本上是哪种大锅菜饭,总是没有精致小炒那么让人垂涎三尺的。
“你真的不吃?”他摇摇头。
于是我便吃的心安理得,间或还咂巴一下嘴,表示我吃的很香。
一顿饭还没有吃全乎,九公子便来了。
风风火火的来了。当然,用风火来形容一坨冰,约摸有一点不合适。
他看了一眼悠闲自在的我,便对阿行道,“不是说了么,让你找到她就立刻带来见我。”阿行抖了一抖,很英勇地站在我的面前道,“爷,小的看着小七太饿了,都走不动路了,所以自作主张地让她先食过饭再去伺候爷,一切都是小的的错。”
我无情的被感动了一下。
便道,“爷,您来啦?奴婢这里有清蒸肘子,挺好吃的,要不要尝尝?”
他看了我一眼,也不说话,只站在我的身旁,道,“待会不要离我太远。”
不是跟我商量,是直接的命令。
我想反抗都没有反抗的余地,便在嘴上不依不饶道,“那我要是出恭呢?”
他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忍着。”
“忍不住了呢?”
“尿身上,让下人洗。”
我无奈地耸耸肩,看着阿行出神。约摸是刚刚九公子直接忽略了阿行的话,让阿行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此刻的脸,正像朝霞一般璀璨动人。
九公子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着,我与阿行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
我正低着头想着刚刚香喷喷的饭菜,却没想九公子冷不丁地停了下来,一个不留神,我一下撞到了他的身上。
完了,又闯祸了。
阿行拉住我,皱着眉头看着我,小声道,“怎么回事?不是吃饭了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我也不清楚。
我抬头望着前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前方出现了一个俊俏公子,穿着一身大红袍坐在石凳上,正含笑看着我们。
妖物啊。
一个大男人又不是大喜的日子,穿的这么喜庆做什么?长得也那么喜庆,连眼角都带着笑。
“啧啧,”我转头对着阿行小声道,“你说这人是不是想成亲忧思过度了,以致出现了恶疾?”阿行也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同样小声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们正说着,却听得那妖媚公子道,“九公子,不错嘛,生活得挺滋润的,许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敢情这俩还认识。
“哪能跟殇君比?殇君依旧是这么邪魅无方,随风佩服。”
妖媚公子原来叫殇君,唔,挺奇怪的一个名字。
殇君道,“九公子还是那么喜爱说笑。唔,你身后的那个小姑娘看起来挺讨喜的,不介绍一下?”
唔,说我么?
我从他身后探过头看着殇君,笑呵呵道,“殇公子好,我叫小七。”
天随风转过头看着我,皱着眉头道,“让你说话了么?回去呆着。”我的笑容僵在脸上,回去就回去。
我缩回到他的身后,小声对阿行道,“你说说,他为什么这么凶?”
约摸是这么多天,阿行依旧没有能够接受我肆无忌惮的说话方式,嘿嘿一笑,便只顾低着头去看地上的落叶。
殇君道,“许久不见了,听说你那倒霉弟弟被罚去止宁台关起来了,是不是啊?”
我在天随风的身后依旧能感觉到他那迫人的寒气,便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道,“是不是也不管你的事,这是我们的家事,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插手,这里不欢迎你,你走吧。”
“哈哈,九公子,你真是不像你们家族的人一样好客呢,我大老远的跑来,居然连一杯热茶都没有,你看看,啧啧。”他摇晃着头,轻声说道,话语虽然是埋怨的,可是口气里面一点埋怨的意思都没有,仿佛早就知道了天随风应该是这一个态度一样。
天随风没有回头,道,“阿行,带小七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我本还想着在旁边看会儿热闹,死活不肯走,阿行一怒之下,扛着我就往旁的屋子里走去,任由我踢打都一丝不苟,这阿行,真是个好阿行。
我坐在桌子上晃着腿看着他,道,“为什么这么对我?”
“我……”
“别我我我的,你看看,这一下午咱们就光坐在这里瞪着眼看着对方了,你无聊不无聊?”
他嘿嘿一笑,道,“应该是没有那么无聊的,不是还能看着对方么?”
我顿时语塞,继续晃着腿,连一壶热的茶水都没有,这天气真是冷的不行。
我搓了搓手,手冰冰的,很是不爽。
“小七,你冷?”
“恩。”
阿行走过来,道,“不应该啊,你穿的也不薄,这天气也不是很冷,为什么你会这么冷?”
说着,他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道,“唔,确实很冷。”
正说着,门被推开了。
我和阿行手握着手看着门外站着的人,却是九公子。
他看了我们一眼,淡淡道,“阿行,去倒杯茶来。”
奇怪,平常端茶倒水的事情不都是我来做的么,怎么又变成阿行了?阿行约摸也不太清楚九公子的用意,放开我的手,挠着头往外走去。
天随风坐了下来,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道,“过来帮我按摩一下。”
我跳下桌子,听话地走到他的身后,轻轻地为他按着,“爷,这力度还好么?”
“唔。”
“爷,那位殇公子呢,走了么?”
“唔。”
“怎么没有留人家吃一顿饭啊?”
“小七,你是不是很闲?还是看上人家了,要不要我把你许配给他?”
我慌忙摇着头,又想着我在他身后,他根本看不到我摇头的诚意,便笑道,“没有没有,爷,小七签过契约了,就是爷的奴婢了,怎么能跟他走呢?”
“真的么?果真没有想到等力气恢复了再遁走?”
我一愣,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我的打算,便道,“真的没有,对天发誓。”
半晌没有听他回答我,我绕到前面一看,原来他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轻柔地伏着,呼吸绵长轻柔,只不过是睡在椅子上,睡姿有点难看罢了。阿行出去的时候点了一盏灯,此时烛火跳动地甚是欢快,在他脸上跳动着或长或短或明或暗的影子,原来烛光下他的面容,并不是那么像冰山。
阿行捧了茶盏进来,我小声道,“轻点声,爷累了。”
阿行将茶盏放到一旁,拉着我出去,看了看,道,“爷没有责罚你吧?”
他又没病,好端端地责罚我做什么,便道,“没有啊,怎么了?”
他舒了一口气,摇摇头,道,“没有什么事,就是看爷脸色不太好,我怕他责罚你。”
真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难道天随风脸色不好是今晚才有的事情么?为什么我每次见到他,都觉得他脸色黑的不行,就像锅底一样。
我呵呵干笑道,“没有的事,约摸是你想多了。”
正说着话,里面传来他疲惫的声音,道,“小七,进来奉茶。”
又是我,又是我。
每次想要喝茶,就非要我亲手倒给他并且在一旁看着他才能喝得下么?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他以前是不喝茶的么?
我磨磨蹭蹭地走了进去,见他修长的手在揉着眉心,便道,“爷,你不舒服么?要不要请大夫?”
他没有吭声,我只好自讨没趣地为他倒了一杯茶,侍奉着他小心慢喝着,时不时贴心地提醒他,“爷,慢点喝,烫嘴。”
他自然知道烫嘴,只是我心里面有火没出发而已。
他应了一声,不知为何,在跳动的烛火下,我看见他的面色有些苍白,便道,“今天那人是来问你借钱的么?你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他噗嗤一声,将口中的茶喷个干干净净,还不失时机地呛着了,不住地咳嗽。
阿行又瞪了我一眼,自是也不敢说什么,上前帮九公子顺着背。我心里也约摸觉得委屈,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九公子这一咳嗽,却是咳个没完没了了,我在一旁揪着心,生怕他染了什么不该染的绝症,便委婉道,“爷,要是实在难受了,就去请大夫吧,要是你这么去了,这一大家子也没有人养活,怪可怜的。”
他咳嗽着,没有功夫理我。
正待我觉得无趣的时候,九公子倒是咳出了一个好东西。
竟是一滩血,在微弱的烛火下,显得暗红不已。
我心里一阵悲凉,道,“九公子,难道你得的是肺痨?听说这病没得治的。”
约摸祸从口出,说的就是我这种人,话音一落,我正想继续发挥我悲天悯人的妖格,却意外地发现我不能说话了。我张着口看着阿行,使劲拍了拍他,他却只顾照看九公子去了,根本没有心思打理我,结果我便默不作声地默默帮阿行将九公子扶到床上去,再请了大夫,才能慢慢地说话。
这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我一边默默地伺候九公子,一边在想到底是哪位世外高人将我的音调封住,没留神一想,便想到了阿行离开,屋子里只剩下我和九公子。
九公子垫了个枕头靠在床柱上,正微微地喘着气,刚刚折腾那一阵子,没有把他折腾得面色红润,反倒愈发苍白了。
他闭着眼睛道,“小七,是不是最近对你纵容了一点,你就愈发的无法无天了?”
绝对没有!我急急地想表忠心,奈何喉咙里什么音调都发不出来,急的我呜咽呜咽的。
他又道,“最近这几日,不要离我太远,否则自己倒了霉,就别怪我照顾不周。”
说完,转身便躺下,留了一个背影给我。
苍天呐,到底是我得罪了哪路神仙了?
我郁闷地在心里面默默地骂九公子,却也无可奈何,他说了不能离他太远,就是连睡觉也不允许么?
“不允许。待会让下人加一个榻在旁边,就睡在里面就好了。”
如果不是有损妖格的话,如果不是我不能说话的话,我一定会开口大骂的,一定会的。
榻上睡得一点都不舒服。
我拥着被子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月光柔柔地洒进房里,一睁眼,便看见那洁白素柔的光亮。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果然很圆啊,就像一个烧饼一样挂在那里。
看着看着,眼睛就不自主地耷拉下来了,原以为会失眠的夜晚,却睡得格外好。
梦中以为是有人在敲门的,便不再去理他,直到觉得实在烦的不行了,才发现这是真的有人在外面敲门。
我不耐烦地睁开眼,却见天随风那一双冷冰冰的眸子,正正的盯着我。
我吓了一跳,呵呵一笑,道,“爷,早。”
他应了一声,道,“他们要进来伺候洗漱了,你是我的近身婢女,就这样睡着么?”
一听这话,我赶紧起身,没留神起猛了,一下撞到了他的脑门上,把他撞得往后退了两步,我也被撞到榻上,捂着鼻子,只感觉鼻子痒痒的,却见他皱着眉头看着我,道,“蠢女人,这样你也能受伤么?”
他把我的手拿开,却见我的手上全是血。
约摸刚刚撞的时候,有点撞过头了,正在尴尬间,门就被推开了。然后我就看见了一帮子的奴仆在外面,领头站着的好像是天随风的官家,是叫福伯还是忠叔什么的,一概不知晓。
官家抹了一把汗,大冬天的,还能出那么多汗,真是有些稀奇。
天随风直起身子,看着他,道,“贺叔,有什么事么?”
哦,原来是叫做贺叔。
他再抹了一把汗,道,“是啊,爷,今日一早,金边便回来了,老奴想着爷吩咐过得,金边一回来,便来报告给爷的,老奴冲撞了爷,请爷责罚。”说罢,他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梆的一声响,震得我心一颤一颤的,不知道老年人会腿脚不好么?
我都忘了自己的鼻子还在流血,只顾着张大了嘴巴看着同样张大嘴巴看着我们的一众奴仆。
天随风皱了一下眉头,上前扶起他,道,“这是我早就吩咐过的,不用如此紧张。”说罢,他扭头对我道,“还不起来伺候我穿衣么?”
我张开手掌给他看,道,“要不等我先去洗漱干净了再来伺候爷?”
他不置可否,我却连衣服都不敢穿了,光着脚丫子就想往外跑。身后传来他凉凉的声音,“站住。”
完了,还想干嘛?
“回来穿上鞋再跑,我又不会吃了你。”
呼呼,还好,不是要吃我。
回忆怎可做酒?
一连着好些天,天随风都不让我离开他三丈以外,但是,约摸他不清楚人的叛逆心理的,就像我以前在街上看到的那个小孩一样,他老爹要他往西走,他非要往南走,结果他老爹改变了战术,让他往南走,他才很拽的往西边走去。
虽然我是狐狸,人间的某些习性我还是沾染了的,就比如这逆反心理。
天随风端坐在书桌旁边认真地看着那些我现在看不懂的,估摸着一千年以后我还是看不懂的字,我嘿嘿一笑,道,“爷,渴了没有?奴婢给您去倒杯热茶吧?”
天随风还没有开口,阿行便上前道,“小七你伺候着爷,我去吧。”
真不知道天随风给了他什么好处,这小子一心想着的就是他的九爷,若不是当今时下不流行断袖之癖,我真会以为他们俩有一腿。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约摸说书先生是这样说的。
我为他捏着肩膀,又道“爷,饿不饿?要不奴婢给你拿些吃的?”
“不饿。”
“爷,我想尿尿。”
“忍着。”
“爷,忍不住了。”
“尿身上。”
我顿时感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在我的身上。
这九公子,约摸是疯了。
等到阿行气喘吁吁地端着一盏热茶跑回来以后,我便道,“阿行,今日外面的风大么?”
“好像是挺大的,怎么了?”
我叹了一口气,道,“没事,就是今天早上好像晒了被子,我怕被子被风刮走,所以,爷,我……”
“刮走了就让下人拿床新的,我府上还不缺这一床被子。”
我吃了个鳖,真不清楚为什么自从见到那个叫什么殇君的公子以后,天随风就抽成这个样子了,难道我猜的果然没错?殇君应该是没钱花了,过来找天随风借钱,他们之前约摸是有什么过往的,或许是天随风爱慕着殇君,也或许是殇君纠缠着天随风,然后这一次殇君借钱不成,就把以前的伤心事抬出来了,天随风让我们躲起来,应该就是不让我们知道这件事,所以他回来气得呕血了,所以他有气没地方撒,便来驱使我做各种事情。
恩,一定是这样的。
看着日头渐渐上升,又到了传午膳的时间了。
我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吃完了午饭,便知他约摸是要午休了。
我谄媚地为他捏着肩,道,“爷,这样的力度合适么?”
“唔。”
我一边不断地跟他说话,以确定他是否还清醒着,就在我的小爪子就要抽风了的时候,他果然已经睡着,浅浅的呼吸随着鼻翼一张一合。我舒了一口气,一转头却见阿行诧异的目光。
我道,“食饭了么?”
他摇摇头。
“那一起去吧,爷估摸着这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不要打扰了他了,叫旁的人来伺候便是了。”
我们缓缓退出去,并肩走在去吃饭的路上,自是满心欢喜的。我道,“阿行,你跟了爷多久了?”
阿行一副天然痴呆的模样,道,“也没有多久,就是十来年吧。”
唔,真的好像不是多久。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爷有什么伤心情史没有?”
对于天随风和殇君之间的事情,我愈是不知道,就愈是想知道。
“应该没有吧,算不算那些一心想要嫁给他,寻死觅活的人?”
奇了怪了,这样的一坨冰山居然还有人要寻死觅活地嫁给他?那他居然也没有娶这些寻死觅活的人?是了,我猜过得,一定是他与殇君的事情让他看破红尘了。
我摇摇头,道,“那前几天那位公子呢?叫什么殇君的那位?以前你见过么?”
阿行仔细地想了想,最终挣扎地摇了摇头,“约摸是没有见过的。”
我唔了一声,本还想再问的,却见到了饭菜,便什么也忘了问了,只想一心扑到饭菜上。
我一心吃着饭,另外却还在想着怎么跑到更远的地方去,便往阿行的方向挪了挪,道,“阿行,我肚子有点难受,我能不能去个茅房?”
阿行应了一声,准备谨遵九公子的命令,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羞涩地看了他一眼,道,“没带草纸,能不能我先去,你再给我送过去?真的很急。”
他的脸蹭的一下红到了脑门,容光焕发的,就像一只煮熟了的虾子。
“恩,那……我待会让青螺给你送进去吧?”
我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在茅房里深情地目送他走远以后,才慢慢走出来,拍了拍手,道,“小子,想跟我玩?”
想是许多天没有独自一人行动了,走在这午后稍有寒风的宽敞大路上,还真有一点不适。
树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结了冰棱子,直直地挂在那里。
我往手上呵了一口气,搓了搓,还是有些冷意。约摸是昨天晚上,就一夜的功夫,这天地间便换了一副银装素裹的模样。这里看不到山,若是有山,山上面肯定也会是浅浅淡淡的,看不出形状的吧,或许还会有不甘愿被冰雪埋住的,正探了个头,露出光秃秃的树干。
我正抬头看着树上的积雪出神,冷不丁地却看见树上卧了一个人。
大红的像喜袍一样的衣服,如绢丝一般柔软的青丝,脸上几乎可以迷倒众生的妖娆的笑容。
“殇公子,树上凉快么?”
我仰着头,看着他笑的开心。
他一旋身,就到了我的跟前,看着我,依旧是那一副妖媚的笑容。
“唔,你好像是叫做小七对吧?”
我点点头。道,“你是来找九公子的么?他正在睡觉,约摸还要一会儿才醒。”
他自动忽略了我的话,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又道,“其实啊,你跟九公子有什么误会我不管,可是自从见到你之后,九公子就像中了邪一样,对我老不好了,所以,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赶紧解决,别让我在中间受气了。”
“哦?那小七认为我们应该怎么解决?”
我换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看着他,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是觉得只要是误会总有解决的一天,尤其是相爱的人,没有什么问题是是不能解决的,你说是不是,殇公子?”
私以为,九公子最近的反常举动,都是因为他跟殇君之间的情事,为了我以后的日子好过一点,是必须要开导一番的。
殇君眉眼带笑地看着我,突然伸出手来,我下意识地往后一躲,他却上前一步,轻轻地拂着我的头发,一丝丝寒气钻入脖子里,原来是有积雪落在了我的头顶,刚刚一门心思只为了开导他们,便没有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