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5.秋光
作者:月棠 时间:2018-05-17 05:13 字数:4268 字

算起来,加上今天,我已经从日本回来17天了,这十几天,我没有联系过任何人,包括给我提供出国机会并负责全部生活费的黄天国,他如果知道我回来,不知道是害怕多还是惊讶多呢?我想着想着,居然没心没肺的笑起来,窗外艳阳高照,却怎么也照不进我的心里。

我今年已经三十五岁,跟黄天国在一起16年,在这16年内,他离婚两次,结婚三次,每次的新娘都不是我,我哭过闹过,试过离开过,但最终,还是乖乖的回到他的身边,说起原因,心会颤抖。想起远在福建的年迈母亲还有那个已经长成半大小伙子的儿子的笑脸,我曾遭受过的一切看起来都不那么重要了,我是为他们活着的。

去租车中心租车,办手续的小伙子很年轻健谈,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我和他说话的时候想起儿子,心顿时柔软起来,再过几年,我儿子应该也可以像他这般工作了,有能力养活自己和外婆,到那时候我就找个陌生的地方——自杀。

别惊讶,我就是这么偏执的人,不然不会把自己的竹活折腾的如此不堪。开车在马路上乱逛,这个城市我已经离开三年,马路的标识都变了,不一会儿就迷路了,我只好把车停在路边问一个交警,交警很热心的告诉我怎么走,最后对我说,再不清楚就打110,呵呵,是可以打110,但是我没有电话。想到这里,我调转车头,又去刚才经过的一个移动营业厅买了只手机。手机里的联系人一栏空无一人,不知道要给谁打电话。

太久没在国内开车了,第二天,我就出了点小事故,帮我办手续的还是那个小伙子,他羞涩的向我笑笑,我也向他笑,是咧开嘴的大笑,他一怔,似乎被吓倒,我更觉得有趣了,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办事大厅里笑的前俯后仰。出门的时候,他追出来,递给我一张名片说,以后要租车直接打他的电话就可以了,我说好,转身要走,他又紧跟几步走上来说,能把你的电话号码留一下吗?

我说好,把手机掏出来递给他,我说我不记得号码,你想要号码就自己打吧,他似乎有点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人不记得自己的电话号码,但还是接过电话捣估了好长一会儿时间,递给你的时候他说你的手机里居然一片空白,难道你没有朋友吗?我说嗯,他说他把他的号码也存在里面了,我说哦,他说如果需要帮忙可以打他电话,我说好。然后他就转身走了,我也是。

手机里存的那个名字叫彭城,挺好听的名字,晚上的时候他给我发消息问能不能请我吃饭,新手机用的很不习惯,我摸索了半天,才发出去一个“好”。吃完饭他跟在我后面,像个不经人事的小孩子一样紧张,我转过身,伸出右手,他年轻的脸上焕发出惊喜的神采,连忙握住,紧紧的,像儿子小时候的模样。

他开车,我坐在边上,车厢里音乐流淌,他说你现在想回家吗?我说我没有家,现在住在酒店里。那你从哪里来?我?不知道,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他跟我回酒店,一切顺理成章。他伏在我身上,年轻的身体火热,我突然想到黄天国,他现在肯定带着全身肥硕的五花肉压在某个年轻女孩的身体上吧。

彭城叫我姐姐,我比他大12岁,刚好是一打的辰光,我每天躲在酒店里,等他下班带我去吃饭,吃完饭一起回酒店,他有时候蜷在我的身边打着小呼噜,我就疑心是不是时光倒流了。

在儿子未出生前,有一个男人也曾以这种姿态睡在我的身边,但是当我怀孕后,那个男人,便消失不见。18岁的我,被学校开除,再接下来,为了养活自己和孩子,只好跟了黄正国,从19岁至35岁,一个女人一生中最好的一段光阴就这么被我浪费了。往事真像是一砣大便,想起来便恶心的想吐。

有天我在报纸上看到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有个画展,便开了半天的车找过去,画并不好,但贵在诚实,那些画全是女人的模样,有侧面,正面,背面,穿衣服的,半裸以及全裸,有的身形丰满,有的是腰上的游泳圈丰满,从身材可以看出这些女人不同的年龄与职业。

看画的人很少,寥寥几个,我坐在门边的长凳上,看着太阳由树梢转至屋后,终于有人来收拾,一个年轻的男孩子,留着长发,眉梢眼角的才气已经差不多被生活磨光。我轻轻的走过去说,能帮我画张画吗?

画画的地点是在他的家里,一个8平米的小阁楼,房间里很安静,不远处的高架上的车呼啸着来呼啸着去,我说我饿了,他便放下笔,煮了两碗方便面,我的碗里还多个鸡蛋,我说你一直是这么照顾你的顾客吗?他说不,这是第一次主动有人送上门来让他画画,并且付了不算少的钱。我在他家待到傍晚,起身要走,他帮我开门,我出了门却站在门口不动,他就顺势把我拉了进去。

就这样,我周旋在两个男孩子之间,白天我窝在曾啸宇的家里供他画画,哦,我忘记说了,会画画的男孩子叫曾啸宇,晚上的时候回到酒店等彭城。两个同样年纪的男孩子,有着不一样的性格脾气,这可能和他们的工作有关,和啸宇一起,可以一整天不说一句话,除了激情的时候。和彭城在一起,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讲话,也除了激情的时候。

但是我低估了这两个男孩子的智力,虽然我从来不用手机和他们任何一个人联系,但他们还是发现了彼此的存在,也许是从我的身体上发现珠丝马迹的吧。他们都质问我,我只是微笑,不解释不说谎,我以为他们都会离开我,但实际上,他们只是把我看的更紧了些,我享受这样的感觉,很多年不曾有这样被人在意的感觉了。

彭城想买车,我掏钱,曾啸宇想去法国看一场画展,所有费用我来出,在他们欢呼雀跃的那一刻,我理解了黄天国,为什么他那么喜欢用钱去解决所有的问题,钱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有很多问题只有钱能解决,我也开始像他一样享受花钱带来的快乐。但很快,现实的是,我的钱所剩不多。

我只能去找黄天国,跟他在一起后,我便丧失了劳动能力,被钱惯的。

他的公司在繁华的闹市区,我戴了墨镜在楼下打他电话,他听到我的声音有点惊慌,我猜测他那年轻貌美的太太正在他边上,我废话也不多说,直接喊他下来,我在大厦对面的咖啡厅等他,以前我们经常这么干,那时候他的太太还不是现在的这位。

大概隔了五分钟,他匆匆忙忙的拖着一身横肉下来了,站在我面前的时候还紧张的四处张望,我说你不用这么紧张,20多岁的小姑娘嫁一老头,肯定不是图你的人了,只要你给她钱,她才不管你跟谁在一起呢。黄天国听我这么一说,还真的镇定了起来,拖把椅子坐在我面前盯着我的眼睛说:“那你呢?”

我想了想,自己似乎也是这样,只好笑笑看向窗外。他问我为什么突然回来,我很直接的说没钱了,他说年初的时候不是给了你整年的生活费吗?我说我现在突然学会花钱了,以前是太傻,以为你会娶我,你这次躲着我结婚,我太难过,所以只好拼命花钱了。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很疑惑的说也没见你买多名贵的衣服手饰呀,我说嗯,有些心虚的说把钱都花在旅行上了,他说这样也好,你要多少?

临走的时候,我心血来潮问了黄天国一句:“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娶我?”

他先是不说话,思索片刻方才说:“人活到我这把年纪,钱什么身外之物都不重要了,但是名声我却经营了一辈子,我不能让别人在我背后说我和继子共享一妻。”

说到这里,你们肯定有点奇怪了吧,事实上他,也就是黄天国,是我儿子的爷爷。对,当初那个男人失踪以后,我便到他家找他,他不在家,只有黄天国在,他说他是那个男人的继父,并且,那个男人一个月前因飞机失事而离开。

当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肚子已经大到无法将孩子拿掉,黄天国听我说了事情的原委后,信誓旦旦的说一定会照顾好我们母子,我信以为真,结果,在我生了孩子没多久后,他帮我搬了家,然后就让我变成了他的情妇。

这些年,我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他拿走我的青春,我拿走金钱用来养大儿子和老母,各不相干,只是到底心里有些意难平,人人都可以嫁他,唯独我不行,我早已记不得儿子爸爸的模样,连一张照片都没有。

作为女人,我为自己感到常常的悲哀,没有婚礼,没有嫁衣,稀里糊涂度过半生。路过一家婚纱摄影店的时候,我突然有拍婚纱照的冲动。

分别给彭城和曾啸宇打了电话,约他们吃饭,是正儿八经的吃饭,时间分别定在晚上八点和晚上十点。

和彭城吃饭的地方是一家吃高级燕鲍翅的酒店,以前经常和黄天国来,我轻车熟路的走在前面,彭城跟着我,眼里禁不住四处探看,脸上有控制不住的羡慕表情。我们走到最里面的包间,吃意正浓,我突然停了下来问彭城愿意不愿意娶我,我说我想结婚了。

彭城一惊,筷子虽然没有掉下来,但是他的手在明显发抖,他不敢看我,眼神四处乱窜,我又追问了一遍。他便结结巴巴的解释说他还年轻,没有事业没有经济基础,暂时还没到结婚的时候。

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我说没关系的,事业要紧,等等再说吧,他如释重负的松口气。我说我要去洗手间,出了门之后我就没有再回那个包间,这一顿饭的钱抵得上他一个月的薪水,这个男人,以后再也与我无关了。

转身我又到和曾啸宇约好的酒店,一间带艺术情调的小餐馆,我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心机,和虚荣的人去豪华大酒店吃饭,和虚伪的人到花哨的小饭店吃饭,人往往会在自己在意的环境里放松警惕。

用同样的话题问曾啸宇,他比彭城老练的多,没有拒绝没有同意,说他是不婚主义外加丁克主义者,只要我愿意,他可以一直在我身边。搞艺术的脑袋都有点不正常,我能理解他,但是这不是我要的结果,我说那你陪我去拍一辑婚纱照吧,他说那多费钱呀,买个相机回家他帮我拍,他的技术很好的。

我相信他的技术,但是我不相信他的人,他最多是帮我拍照,他不会在我穿婚纱的时候站在我边上做男主角的。

出了小饭馆后,我寂寥寥的一个人晃荡在大街上,时间尚早,路上人来人往,给儿子打电话,隔着空间的距离,儿子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他说妈妈,你什么时候回家呀,我和外婆都想你了。他的声音绵柔而甜腻,一字一句的往我心底深处扎去,眼泪止不住往上涌,我说宝贝你要乖,好好照顾外婆,妈妈在外很好,不要担心……

电话刚挂,另一个电话进来,是黄天国,他说他在车上看到我在路边哭,刚才不方便下来找我,问我现在在哪里,我说了地址,他说他马上来找我,我说好,记得带XX家的锅贴,他温柔的说好。

在等他来的时间里,往事一幕幕上演,这么多年,能一直在他身边,也不光是因为他的钱吧,虽然他并不爱我,但是永远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要人的时候有人,要钱的时候给钱,他从来没有在我面有说过一句抱怨我难缠的话,事实上,我也是个懂事的情妇。

不一会儿,他庞大的奔驰车便停在我面前,招呼着我上车,车子的后座上有一溜排的便当盒,他说,XX家的锅贴的品种变多了,都买给你尝一下,我吸了吸鼻子,车子里有浓浓的锅贴味。我说我下个星期要回日本了,你有空去看看我的儿子,他明年要考大学了。他说好,我便再无挂念,他说好就一定会去的。

你们看,我兜兜转转还是在黄天国的身边,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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