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1.琥珀
作者:月棠 时间:2018-05-17 05:13 字数:8230 字

饭饭本名范笳声,写起来很文艺的名字,可是,所有初识的人都会在知道她名字后,惊讶的说:“啊,夹生饭?”饭饭便会一脸平静的说:“你可以叫我饭饭,米饭的饭。”

有一次,在音乐电视节目中,一个看似很聪明的女主持人问一位嘉宾:“你知道台湾哪个女歌手是结巴吗?”那位嘉宾一头雾水,那个主持人似中了奖似的大呼说:“范玮琪啊,每次她自我介绍的时候都会说‘大家好,我是范范,范玮琪。’”嘉宾和观众作恍然大悟状,有事先录好的掌声和哨声适时响起。

看到这里,饭饭会白那个主持人一眼,可能自小被人起绰号的缘故,饭饭最讨厌拿别人名字作文章的人,名字是父母给的,不管好听与否,每个人都应该尊重,不尊重别人父母取的名字,等于不尊重长辈,就是这么严重的事情。

名字好似人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未经许可,不得擅自变动。有次在电视上,看到有个男人拼死拼活的变成女人后,那两位白发苍苍的父母老泪纵横。他们只有这一个独生子,在他身上寄予了所有的希望“养儿防老,传宗接代……”可是,在未经父母同意的情况下,他变了一个女人,父母顿觉得万事俱灰,一切没了指望。

饭饭从未想过改名字,就像从未想过自己要变成男人一样,即使是每次来例假,肚子痛的死去活来,她也最多是想,下辈子做只猪好了,做猪就不会肚子痛了。好友发了个翻白眼的图片过来:“你怎么知道猪不会肚了疼?”

是啊,到底猪会不会来例假呢,它会不会肚子疼呢?

饭饭在百度里搜索了一大圈,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实在是很无聊,饭饭在搜索栏里输入了自己的名字“范笳声”,按下搜索键。她还没有搜过自己的名字呢。

几秒钟,搜索结果出来了,上万条,不过大多是胡笳声之类的,都与饭饭无关,一页一页的翻下去,快失去耐心了,难道自己的名字就这么独特,连个重名的都没有?

翻到第十七页的时候,“范笳声”三个字突然出现,前面还有几个大字“寻找范笳声”。饭饭顿时觉得两眼冒光,难道还有人寻找自己,快速的点开看,在等待网页打开间隙,她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握鼠标的手无意识的抖动着。

网页打开了,可是……是网页已失效的几排字让饭饭的心像抖空竹一样的从天空滑到地面,她心有不甘,又狠狠的点了几下那个网页,查出的提示都是一样的。饭饭绝望了。

到底是谁在找她呢?是男的还是女的呢?为什么要找她呢?找她做什么呢?饭饭觉得自己的胸腔要被这些问题撑的爆开来。她又疯狂的将搜索内容往后翻 ,直至最后一页,都再没有出现相同的文章标题。

她觉得整个天空突然黑了,外面的台风肆意的叫嚣着,她走到阳台上,把窗户打开又关上,将窗帘拉上又拉开,坐立不安。

打开冰箱,拿了盒牛奶,刚拆开又放下,不甘心,再换个网站搜索,可两家网站像是商量好了一样,给出的结果一模一样。那条搜索出来的题目就像是一个暗门,可是,没有人知道开门的密语。

饭饭将点开的网页一个个关掉,最后,关上电脑。她宁愿相信一切从未发生过,今天,只不过是个意外,很快她就会忘掉这个事情。饭饭一直都有这个本事,即使是发生过的事情 ,她只要一直告诉自己说是假的是假的,天长日久后再想起来,她便不敢确定是真的还是假的了,也许是发生过,也是没发生过。生活这么复杂,不要那么多的不确定,就当没发生过吧,一定是没发过。

朋友打电话让她去唱歌,台风夜去唱歌,真有心情。饭饭真的很想有点心情,就答应了。

唱歌的地方很远,坐了一个小时的公车,六年前坐地铁的时候,她想着,不知道列车外黑漆漆的空间里有没有生物生存着,如果有,他们会不会寂寞呢,他们会不会因为黑暗而寻不着自己要找的东西呢?

心思千回百转,始终不能忘记掉下午的一幕,到底是谁在找自己呢,饭饭很发愁。她看起来是很乐观的女孩子,是那种笑起来没心没肺的女孩子,可是,外表乐观的饭饭,却藏着一颗忧郁的心。

唱歌的一群人,有饭饭认识的,有饭饭认识的人认识的,呼拉拉的串成一串。都是年轻人,闹起来没完没了,该温柔的歌被唱成了低级摇滚,该深情的歌被唱成了革命歌曲,大家笑着叫着,声音盖过了音乐声以及房子外的风雨交加声。

饭饭觉得日子就该这么过,年轻的时候就应该疯狂一点,趁现在不老,犯点儿小错,上帝也是会原谅的。想到这儿,她就呆不住了,她拖起身边一个看起来面善的男孩子,要求别人跟她合唱那首《滚滚红尘》。

男孩子也不扭捏,现代人,谁还知道害羞这回事呀,两人唱罢,嘘声四起,许多人起哄着,说是唱的天衣无缝、天作地合,最后变成天设一双,地设一对,恨不得即刻把他们推入洞房了。

饭饭却安静起来,不理会众人,没想到他也会唱这首歌。这是多么老的一支歌呀。于饭饭这辈儿喜欢周杰伦蔡依琳RAIN的年轻人来说,真的是很老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这首歌的呢,好像是六年前了。

那是,父母正闹离婚,放学无家可回的饭饭流连在大街小巷,暮色光临的时候,她刚好逛到一家书店门口,大大的落地玻璃上贴着周惠小眼睛大嘴巴的卡通宣传画。饭饭走了进去,音乐声刚好响起,是陈淑桦在用干净透亮的声音唱:“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

自此,饭饭爱上那家书店,那里有好听的音乐,可以免费看书并且不用遭人白眼,这对饭饭这个年少经事并内心逐渐开始荒凉起来的小女孩子来说,就似是走在一片黑暗中,拨开重重荆棘后,发现里成盛开着大片大片的鸢尾。

店主是一个年轻的男孩子,戴眼镜,每天慢调斯理的帮顾客将书用旧报纸包好,装进手绘的纸袋里,再轻声的说再见。

饭饭每天躲在历史书架的背后,偷偷的观察他,他应该有二十五岁了,白衬衫很干净,手指很修长,没有烟渍,经过他的时候,会闻到淡淡的肥皂檀香味。饭饭经常这样看着看着就出神了。

他有所查觉,人有第六感,被人盯久了自然会有感觉的。他会装着无意的看向第三排历史的书架后,看那个有高高发际线的女孩子,她好像很喜欢历史类的书籍,来书店有一个月了,一直呆在那排书架后,他看着她从夏商周读到元明清。每次她走后,他都会走过去,将她看过的书再抽下来看一次。

有一句话说的好,如果你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 那就去读史,历史上的事情与现在所发生的事情总有惊人的巧合,换句话说,也就是我们现在在重复着过去,很难有一件事情在历史上是找不着的。

他想着,她那么喜欢读历史,应该是遇上了什么难事了吧。

再下次见到她,他想告诉她,历史太沉重,他想带她去看《哈里波特》,那才适合她这个年轻的孩子看。

他记得那是一个星期天,太阳很高很高的挂在树梢上,浓荫散开,落在书店的玻璃窗上。饭饭来的很早,她依然停在第三排历史书架后,不时抽空看向门侧。他今天依旧穿了白色的衬衫, 折痕还在。饭饭想,他肯定是一个很爱干净的男孩子。

有瞬间,他们的眼神是交错的,但都极速的闪开,生怕对方发觉。一晃,时间就到了下午,饭饭还是不忍离开,她想着,这么久了,今天一定要过去跟他讲一句话,哪怕是一句也好。

她终于决定买一本书,这是最好的借口了,饭饭拿了一本《民国史》往门口走去,呵~终于读到民国了,再读下去,便没籍口站在历史架后了。

饭饭的心扑通扑通地巨烈跳动起来,她甚至忍不住摸了一下心脏的位置,暗想,千万千万不能跳出来呀。

他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嘴角扬起来,一句“欢迎光临”脱口而出,他不能让她发现他笑她,不然接下来的计划就要泡汤了。

接下来,包书,付钱,装袋,平常地如他的任何一位顾客,饭饭有些焦急,她还没有和他说话呢,她突然忘记自己要和他说什么了,平时在心中蕴酿了千遍万遍的那些词句,怎么突然间不见了踪影了呢。

饭饭的嘴巴张了又闭上,如此反复,都觉得快要说出的话不是自己最想说的,硬生生地又咽回去,就这样,饭饭对自己彻底失望了,她看着已经放在面前的袋子,没有再停留的理由了。她有点想落泪,阳光从门外射进来,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比她还寂寞。

到家的时候,家里出奇的平静,没有了往常的争吵及摔东西的声音。听到饭饭开门的声音,隔壁李阿姨探出头,她的表情很奇怪,将饭饭拉进了她们家,神色凝重的对饭饭说:“你妈和你爸吵架,上午吃了药,现在送到医院抢救去了…….”

接下来的话饭饭再也没听见,她没哭也没没闹,呆呆的进了自己的家门,李阿姨在门后说:“这孩子,吓傻了吧。”

饭饭进屋后,把自己衣服收拾好,放进考进大学时妈妈买的大红色旅行箱里,再从抽屉的最深处掏出一本本子,同今天的买回来的书装在一起,放在衣服一起。

一切收拾好之后,她打了电话给舅舅,问清妈妈住的医院,这才往医院赶去。

饭饭自小住在医院家属区,对医院里的福尔马林药水气味敏感。有时候半夜听见生小孩子的放鞭炮声,有时候听见失去亲人的痛哭失声,在饭饭幼小的心里,从懂事起,便知道人必须更替出生与死亡。婴儿的出生,可以带给一家人欢笑,可是,谁想过婴儿自己愿不愿意来到这个世界上呢,如果可以选择,饭饭愿意自己一直死去,永不超生。

饭饭轻车熟路地找着了母亲的病房,远远的站在门口,看见母亲躺在床上,外婆在边上流泪,这时,她才感到内心的疼痛,眼泪轰的一下涌出来,排山倒海似的将饭饭整个脸淹没。她跑过去,伏在母亲身上大哭起来。

母亲已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很虚弱,感觉有人伏在身上,虚弱的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发现是饭饭,轻叹一气,又闭上了眼睛。

外婆将饭饭扶起,用眼神示意她让母亲好好休息。饭饭会意,站在病床边,又抽泣了一公儿,退了出来。

外婆也跟了出来,在走廊的转角处将饭饭拉住,并就势在边上的长条凳上坐了下来。

“饭饭,你知道你不是你爸妈亲生的吧。”外婆的声音里充满了无限感慨。

“嗯,我知道。”饭饭不敢看外婆的眼睛,觉得自己一点点的缩下去,就快变成了一只茧。

“因为你妈不能生育,便领养了你,后来,你爸一直觉得你是你妈和他结婚前生的,就一直找茬和你妈吵架,这一吵,便是二十年。我知道你这二十年过得不容易,可是你知道你妈这二十年是怎么过来的,为了你,你妈受尽了苦,现在,得到了这样的下场,我实在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女儿寻短见。”外婆开始抽泣起来,脸上的皱纹里盈满泪水。

外婆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继续说道:“这次事情以后,他们肯定是要离婚了,离婚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是,饭饭,你怎么办呢?”

饭饭揽了揽外婆的肩说,:“外婆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我已经是大人了。”自小,外婆便是饭饭的避风港,每次父母吵架,饭饭能去的地方,只有外婆家,外婆的身上有老人特有的温暖味道,饭饭总是腻着外婆,希望时间过慢一点,再慢一点。

可是,现在外婆也不要自己了,尽管结局早就料到,可是揭开帘幕的刹那,还是满心震惊。饭饭自那刻起,迅速长大。

翌日,饭饭在班主任一脸诧异的询问下办理了退学手续,将所有的书本放到了学校的捐献盒,一边放一边想,不知道哪个西北的孩子会看到自己的书呢?

下午的时候,买了一张去浙江永康的车票,因为,外婆曾说过,自己是她从永康的一个小镇上抱回来的。火车经过武义的时间,饭饭看着车窗上自己的脸,神色凝重,却有泪兀自滑落。

她并没有找亲生父母的打算,只是觉得,在这里,离他们近一些,或许某天可以和他们擦肩而过,呼吸着他们呼吸过的空气,这样,才不会觉得自己的只身一人吧。

日子忙碌而充实,饭饭很顺利的找到一份在工厂做前台的工作,每天接无数个电话,复印无数份文件,被无数人喊作夹生饭。这些好的坏的都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偶尔她在等传真的间隙,会想起书店的那个男孩子,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呢?是不是还一样的喜欢站在阳光里微笑呢?

难得休息,收拾旧物什,有纸袋子掉出来,熟悉的手绘图案,心,慢慢温暖,回忆也一点点的侵袭过来。袋子里除了一本小时候的日记本和一本《民国史》以外,还有一张素雅封套的CD盒,封面上是一个长相安静的女子,身后满树樱花绽放,片名叫《四月物语》。

打开盒里,一张纸片飘落,仔细一看,是电影票,片名是《哈里波特》,日期是六年前。饭饭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将整个袋子抱在胸前,痛哭失声,那么久以来,她一直把秘密隐藏起来,她想,一直这样藏着吧,藏成心底的一只琥珀也是好的。

没想到,他也把她当成一个秘密,只不过他不愿意深掩,他想告诉她。但是她没有给他机会。

CD在电脑的光驱里疾速转动着,电影开幕。那个善良的女孩子,有着和饭饭一样的笑容和发际线,她为了喜欢的男孩子, 考到了和男孩子同一所的大学,并且找到了男孩子打工的书店,每日去看书买书,只不过为了多看男孩子一眼…….

电影缓慢继续,饭饭的眼泪一刻不停,边上的纸巾盒已经抽空,可是依然会有泪落下。那个女孩子最终选择了将秘密永远隐藏起来。饭饭看着女主角骑着自行车穿过阵阵的樱花雨,又觉得有些释然,故事的结局并不完美,也不是爱情童话。

既然是这样,自己也应该快乐起来,紫霞仙子说:“我猜到了开头,却猜不到结局。”而于饭饭来说,又什么好难过的呢。

此后,饭饭依然会想到那个男孩子,仅仅是想一下下而已,更多的时候,饭饭告诉自己说,那些事根本不存在的,从未存在过,包括那天下午的阳光和他身上的他檀香味。

饭饭是个漂亮的女孩子,老板经常跟她说:“今天有客户问我,那个前台的小女孩叫什么名字,有没有男朋友呢?”

听到这些,饭饭总是微笑着,她笑起来很好看,有微弯的眉眼和翘翘的嘴角,老板有时候看着她,会想到自己的儿子来,这个女孩子如此乖巧,做媳妇儿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呢。

十月天,公司组织出游,老板携家带口,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他是个冷静睿智的企业家,他知道工作必须和家庭分开,但今天,破例带了全家,只为了范范一人。

有许多人都忘记了饭饭的本名了,饭饭有时候自己都忘记了,她一直对身边的人说:“我叫饭饭,米饭的饭。” 所以,那天,在西湖断桥边,有个人喊:“范笳声,范笳声…….”的时候,饭饭都觉得那是在叫一个陌生人。转过身的时候才发现是那天一同唱《滚滚红尘》的男孩子。

饭饭很高兴,在陌生的城市遇见熟人,真是一件好事,虽然同这个男孩子并不是很熟,可是,最起码他知道她的名字,并且能清楚的叫出来。

男孩子很高兴,说了一番客套话,饭饭平时听和说了很多客套话,所以练就了一番过

耳不入的本领,只记住了一句重点,他说他叫“李远翔”。就这一句就够了。李远翔还说:“我当时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的名字真有意思,呵呵”

饭饭不喜欢别人拿的名字说事,这会让她想起往事,名字是父母取的呢,而父母现在应该离婚了吧,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呢?

发呆的片刻,看见老板走过来,坐在边上的李远翔雀跃起来。

“爸,爸,我遇上以前一起唱过歌的女孩子,她唱《滚滚红尘》很好听。”

老板也有些意外的惊喜,没想到不用自己安排了,他们本来就认识的,真的是缘份。他按儿子坐下,对目瞪口呆的饭饭说:“这是我儿子,我很早就想介绍你们认识的,没想到你们早就认识了,呵呵。”

聪明如饭饭,她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李远翔,老板的儿子,并且,老板希望他们两个人能有故事发生。李远翔并不让人讨厌,他身上没有纨绔子弟的气息,相反,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远远的闻着,很熟悉,更重要的是,他也会唱《滚滚红尘》。

该恋爱了吧,二十六岁了,饭饭摸了摸额头,对着父子二人笑了一笑,事态明朗化,一切皆不用言语。

他们按着正常的恋爱轨道行进着,牵手,看电影,逛街,吃饭,做足了恋爱期间要做的事情,十个月后,李远翔求婚,饭饭没有拒绝。

结婚前夕,他们相约去拍婚纱照,中间,李远翔换了一套白色的衬衫,他从换衣间出来的时候,饭饭有瞬间的窒息,她突然明白为何一直觉得李远翔熟悉了,原来,他像一个人,像心底深处琥珀中的那个人。饭饭有些失态,草草的拍了照片,闹着要回家去。

李远翔宠着她,送她回家,在楼下的时候相拥告别,饭饭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忍不住哭起来,他身上的味道也是檀香味,为何之前一直没有发觉呢,难道是因为记忆相隔太久,自己忘记了檀香本来的味道?

李远翔说:“笳声,你是不是得婚前恐惧症了?”

很奇怪,他从不叫她饭饭,他一直喊笳声,饭饭问过他,他说是名字好听,一念便会口舌生香,想起边关胡笳声声。饭饭觉得理由尚可接受,便由他叫去。

饭饭摇头。

他接着说:“我们明天去海宁玩吧,我的好朋友在那有一间小店,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一路睡到海宁,已经是傍晚时分,路边的商铺大多关了门,李远翔似小孩子一般指指点点,说这里是以前和朋友拍纸片的地方,那里是和朋友拦人家小女孩子的地方。原来他们是在海宁长大的。

车子在六点三十七分停在一家商铺门口,饭饭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此刻华灯初放,满眼霓虹。下了车,看到一扇大大的玻璃窗,上面贴着周惠的宣传画,画已泛黄,周惠也早已成了过气的明星。李远翔一边推门一边抱怨着:“真搞不明白他怎么想的,这个女歌星早就不知道在哪里了,他还固执的把画贴在门口,搞得人家以为这里是古董店。”

在看到周惠卡通画的那一刻,范范觉得全身僵硬,头脑一片空白,时间空间迅速往后翻着,定格在七年前的那个下午,像是穿越光阴隧道,一切那么熟悉。被李远翔拉进门后,她听见陈淑桦在唱:“来亦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分亦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

饭饭呆立在门边,她看见那个男孩子,依旧戴着眼睛,穿着洁白的衬衫,站在桌子后面。他在看到饭饭的刹那,呆住。两个人似小说中的两个人,穿越千山万水,彼此没有喝孟婆汤,隔世再见,居然能认出彼此。

李远翔觉得异样,大笑着拍好友的肩膀说:“好久不见了,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未婚妻饭饭。来,饭饭,这是我的好友兼死党武君鹤。”饭饭想,原来李远翔只允许他自己叫范

笳声,其他人,都只能叫饭饭。

两个人即刻清醒,都觉失态,微笑致意,开始如第一次见面那样寒喧起来。

在饭店吃饭的时候,李远翔喝啤酒喝太多,总是跑洗手间,饭饭和武君鹤笑他,他却不以为意,跑了一次又一次,只说是太高兴,喝再多也没事。

这次去的间隙长了些,饭饭和武君鹤两人相顾无语,彼此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是饭饭先打破沉默,她说:“原来你在这里啊。”

武君鹤有些讶异饭饭的开头语,他顿了一顿说:“是啊,没想到我们是以这种方式再次见面。”

武君鹤的脸色发红,看来他也喝了不少,话一开讲,便收不住.

“你知道吗?我曾在网上发过帖子寻过你的。”

饭饭的心又被击中,原来,是他在找自己,眼泪落下,那又能如何呢,不管过程如何,反正结局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呢?”饭饭有点疑问。

那天你穿了校服,并且在领口处绣了你自己的名字。

对的,年少的饭饭很怕失去,每次发新校服,她都会歪歪扭扭的绣上自己的名字___ 范笳声,生怕某天找不见了。

后来,我到你们学校的网站去找,没有,到市里面的网站上去找,也没有消息。当时我很着急,我担心你是不是在等我看电影的时候被人家骗去了呢?你看起来那么善良。

后来,有两位阿姨到书店来买书,门口刚好有结婚的车子经过,他们便讨论起新娘子来,说什么离婚再嫁的,之前领养过一个女儿,名字很奇怪,叫夹生饭,结果为了她自己的幸福,逼养女离开之类的。

我听着听着就明白她们说的是你,因为名字可以叫夹生饭的女孩子太少了,我每天把你的名字放在口中念上百次千次,正念反念,熟捻于心。我就问她们可知道那个女孩子现在去哪里了?她们说不知道,可能到亲生父母身边了吧,听说亲生父母是浙江人。

浙江那么大,我不知道该何处寻你,只好回来小时候生活的城市,继续开一爿小店,我把店面装修的跟七年前一模一样,希望你某天经过的时候,能认出它来。

我记得那天下午,你脸上带落寂的表情,第一步踏进书店的时候有些犹豫。

然后,你天天都来,躲在历史书架后看书,我就想着,这个女孩子不应该历史,她应该看哈里波特,于是我买了电影票,夹在喜欢的电影碟片后送给你。

那天,我看着你的背影离去,满心欢喜,早早的关了店门,回家后打扮一番便到电影院门口等你。我从七点等到十二点,等到电影院打烊,你一直都没有来,我就想,你是不是来早了,我是不是来错电影院了?

武君鹤讲到这里的时候,伏在桌上哇哇大哭 ,饭饭也忍不住哭起来,两个人隔着一桌子的菜,似隔了一世。

李远翔站在门外,身体慢慢滑落。他从饭饭和武君鹤一见面开始,就知道他们两之间有故事,他是狡猾的,借口跑厕所,给了饭饭和武君鹤机会,也让自己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只是,这故事,是知道了好,还是不知道的好呢?

两个月后,饭饭依然同李远翔结了婚,武君鹤没有来参加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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