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容低头吃粥,耳边是爹娘的说话声。
昨日宋家那般声势震动了所有人,但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宋家是为了什么。
温玉容只是一个世家小姐,没有人将她与这件事联系到一起,哪怕是宋月殊本人,也万万想不到这件事与她有关。她照旧还是做着每日惯常要做的事,在每个人面前扮演一个无关之人。
“容儿,多吃些。”沈妙君给女儿夹了一筷子酸甜爽口的丝瓜。
“多谢娘亲。”温玉容低头吃菜。
“我看容儿这些日子像是胖了。”温修仁笑呵呵地说。
“哪是胖了?是终于养好了身子,不像从前那般消瘦了。”
“不都一样嘛!”温修仁看着女儿红润的面色,笑容更加温柔,他就觉得长得胖一些有福气,一个劲儿地给温玉容夹菜,让她多吃些。
“爹爹,女儿都快吃不下了。”温玉容嘴里嚼着,再看看碗里都要堆起来的菜,有些犯难,她可吃不下这许多。
“没事,多吃些多吃些。”
“对了,容儿昨日送来的随上荷叶卷颇为爽口美味,我跟你爹吃了好一些,是哪家的?”
“韶懋客栈出的新品,爹娘若是喜欢,我回府的时候再带一些回来。”
“可送了你祖父祖母没有?”
“都送了,只是不知祖父祖母会不会喜欢。”
在爹娘这边用过早膳,温玉容便坐着马车又往太守府而去,这回还是赵氏兄弟两个驾车,一路上又快又稳,几乎没有停顿过。
温玉容本以为今日还是如昨日那般,给元玉墨炙烤过一回便出城给流民诊病,没想到一进太守府,在客厅中等了许久,喝了一盏茶之后才见得老管家拧着眉头过来。
一见着温玉容,这老管家便下意识地挂上和煦的笑,总不好在客人面上也是一脸愁苦。
“温小姐,今日可否迟些进行桑柴炙法?”
“可是发生什么事了?”温玉容问。
“城中的那些流言,这两日越发过火,偏偏昨日您离开之后小姐闹着要散散心,没奈何,府里的家奴便抬着轿子哄着小姐在后院里头转一转,这一转便转出问题来了。”
“元小姐的伤加重了么?”温玉容也皱紧眉头,她此时一心都在诊病上,听到管家这么说,下意识便觉得是元玉墨腿上的伤出问题了。
“并非因为腿伤,我们小姐听着院子后头过往的人说话,将外头的流言听得一清二楚,被抬回房中后就哭了好一阵子,今儿早上一起来又闹将起来了。”
“现在还闹着?”温玉容也是经历过这样的事,知道头一两天最是不能接受,心里头最看不开,于是说,“我现在能否过去瞧瞧?”
“小姐现在正在气头上,就怕冒犯了您啊!”老管家对于自家小姐的脾气还是很清楚的,若是让温小姐被气到,从此不来诊病可怎么好。
“我并非是度量狭小之人,何况她现在正在经受这样的事,她便是说一些过分的话,我也不会与她计较的。”
“那老奴便带您过去。”
温玉容被引进元玉墨的房间,便听见了一阵阵哭嚎声,真是——声震九霄,颇为嘹亮。
“小姐,温小姐来为您看病来啦!”
“我现在……”元玉墨打了个泪嗝,“现在没心情,不想……嗝……见人!”
“哭有什么用?外边那些流言咱们都知晓是假的,假的便弄不成真,何况元大人正在为你想办法,你这样哭起来不是平白又让元大人担心?”
温玉容走了进去,语气平静地说。
“被别人骂成下作之人的人又不是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情?”元玉墨此刻满脑子里都是别人说自己的那些话,来来回回在脑中转着,让她头疼地想要往墙上撞。
“被别人骂上几句又不会掉几块肉,我现在不也好好的嘛!”温玉容坐到床边。
“那你可知那些人怎么说我的?”元玉墨睁着一双哭得红肿的眼,涕泗横流地看着温玉容。
温玉容怎么会不知,那些流言日日往她耳朵里灌,她想不知道也难。
元玉墨见她沉默不语,哭得更厉害了。
“我就知道你也知晓,你们都瞒着我!阿爹瞒着我,你也瞒着我,将我当作一个傻子一样哄着!”
“那些人说我是个下作无耻之人,百般侮辱与我,将我说得连那最下贱的妓 女都不如,那样的脏污难听,她们还让我去死!”
“这样的话,何必去听。”
温玉容低声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像元玉墨这般满是骄傲的女子,必然不能容忍自己受下这等羞辱,可是,又能如何呢?
哭有什么用,若是哭泣有用,她又何必费尽心机,谋算人心呢?
“我就是觉得不服,我不服!凭什么?我凭什么去死!!”
“不说我本来就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便是我真的被一个畜生一样的男人抛弃,被那些山匪羞辱,难道该死的不是他们吗?该死的是他们!是那些畜生!!”
“我凭什么要去死!我才不会去死呢!”
元玉墨咬着唇,哭了好一阵子,一边哭一边骂,温玉容只是静静听着,时而应和她。
“嗯,我知道。该死的是他们。”
元玉墨缓了一会子,心里的忿忿与不平已经发泄了干净,方才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和鼻涕,吸了吸鼻子。
“若是……若是我真的被那群山匪从哪个洞窟里拖了出去,真的被做了什么,你也觉得,我该死么?”元玉墨倔强地看着温玉容,眼底是难掩的忐忑与恐惧。
“不,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我就知道你跟那些人不一样!”
元玉墨的脸上终于放松了下来,仿佛雨过天晴,含泪带笑。
“其实你不用太过担心,这些流言,我想不用几天便会消退了。”
“我知道阿爹在为我解决这件事,可我就是怕,怕阿爹做得过火,留下什么错处让别人抓到了。”
“你要相信他。”温玉容轻轻说,“好了,现在要准备治伤了,将你的裤腿撸上来。”
元玉墨尚且挂着泪珠的脸僵住:“你都不怜惜我不可怜我,让我缓一会儿再说这件事吗?”
“时间到了,我可不会因为你哭鼻子就延迟一两个时辰,你认命吧!”
“你好残忍!你没有心!你这个无情的女人!”
“裤腿是自己撸上来还是我帮你?”温玉容打开医箱,将灯盏放到桌上。
“我自己来!”元玉墨果断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