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容认为宋月殊现在只是心急而已,她还是错看了这个人。
马车载着她朝着西门之外的困苦流民滚滚而去,她容光照人,如娇妍的花 蕾缓缓绽放,吐露新容,端坐之间亦是风姿无双。她已与从前截然不同,而在她心中,宋月殊却仍是一个野心勃勃、深沉老练的官场天骄,仍旧是那个一帆风顺、在仕途上平步青云的青年公子。
实际上现在的宋月殊尚未踏入官场,纵然有些心机,也并未如前世那般丧失底线,变为一个无耻的投机者。
温玉容所出的这一招,触不及防之下对宋月殊造成了重创。
“唐老爷,舜经茶铺茶货被磨冧山山匪所劫,这件事想必您已经有所耳闻,可否出手相助?在下必当感激不尽。”
宋月殊首先想到的便是唐家,这家出手最是大方,当初也是借了舜经茶铺六箱茶货,甚至都没提让他什么时候还。如今茶铺遭了此番大难,宋月殊只好再来求助,希望唐老爷能够卖他个面子。
宋月殊虽一夜未眠,但他毕竟是底子好,身上穿着浅蓝刻丝茧团纹长衫,头戴羽冠,依旧是一副温雅公子模样。
唐老爷坐在官帽椅上,抬眼看了宋月殊一眼,面上露出遗憾的表情。
“宋公子,不是在下不肯借您,实在是腾不出多余的茶货了,若是帮了您,我们府上便要不好过了。要不,您再去问问沈家?”
“唐老爷若是此次出手相助,宋某必定感激在心,时刻不忘。”宋月殊见这唐老爷依旧不肯松口,面色有些难看,咬牙说,“宋某知晓唐老爷想送长公子进上玄宫学习,您若是出手,在下也可从中斡旋一二,您看如何?”
唐老爷有些意动,看着杯中茶水,不知想到什么,低声道:“便让我再考虑考虑。”
宋月殊见唐老爷有些动摇,也不再多言,只略略拱手:“那唐某后日再来拜会,告辞。”
宋月殊不是不急,只是万万不能在这些商贾之家人前显露,一是丢了宋家的颜面,二来便是商人重利,若是知晓自己心急如焚,想必到时提出的要求更加不可理喻。他提出这个条件,无论对方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后日总会转圜的机会。
这两日舜经茶铺茶货被劫的消息不知从何处流出,有的人听闻,更认为要多多囤积一些茶叶,而有的人不知道消息,只是跟着其他人哄抢,无论原因是什么,随着人数的增多,舜经茶铺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一天。
茶铺之中的茶叶尚不足支撑两三日,这件事必定要在这两日之间解决。
宋月殊离开唐府之后,转头便去了其余四家,沈家老爷说是正不巧,昨日刚刚离开了鄢陵,问往哪里去,府上的人说是往长葛那边去了,约莫七八日才会回府。
至于钱家和柳家则是闭门不见,推说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于家的老爷倒是见了宋月殊一回,宋月殊原是扬着一丝笑脸进去,结果那于老爷一照面便要求他还之前借出去的茶叶,劈头盖脸地骂了回老天爷,说自家茶园最近出茶不好,生意越发做不下去了。
宋月殊哪还说得出口再借一批茶货的话来,原想找个借口溜了,谁料这于老爷反倒拉着他骂起贼老天来,那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宋月殊实在是不堪忍受,坐了两个时辰实在坐不住,便借口腹痛,终于逃出了于老爷的魔掌。
看着宋月殊匆匆离去的背影,于老爷呸了一声:“当谁是傻的呢?还想到我这儿来借茶叶,真是想得美!”
宋月殊在城中五大茶商府中转了一圈,愣是没借到一斤茶,白费了一日工夫,什么都没能讨着。
“公子,照我看这五姓怕是故意而为,就是在等着看咱们笑话呢!”舜经茶铺的掌柜忧心忡忡道。
“我又怎会不知?”
这些人心中的门门道道宋月殊心底一清二楚,但他又能如何?只能以利诱之,希望能有一个被自己打动。
第二日,百姓依旧蜂拥抢茶叶,宋月殊拿不出茶叶,又去找昨日没能见到的钱家和柳家老爷,还是吃了个闭门羹。
五姓茶商心知宋月殊此时境地,却冷眼旁观,乐得看他好戏。
宋月殊心急如焚,派人偷偷去找茶货,另一方面在散户手里收一些茶,混在好茶里买。
这也是无奈之举,起码能多维持几日。
可对于购茶的人来说却不是这样了,自个儿花钱买回去的茶,质量却参差不齐,心里头是个什么想法,想必花大价钱买过假货的人心里应该都清楚。
这谁受得住,一时之间纠纷四起,都说舜经茶铺茶货质量变差,以次充好,故意骗人钱财。
宋月殊无可奈何,他不这样卖茶,资金流转不进来,就没法购茶,维持茶铺的生计。他这个铺子一旦倒了,所有跟着他的人都得吃挂落儿。
以后还能有什么人愿意追随他?
并且从此之后,他的茶货生意只怕再也做不下去。
关于舜经茶铺的消息一条条传到温府,流入温玉容的耳中。
“原以为宋月殊经过此遭迟早要跌一个大跟头,没想到比我想得还要更快啊!”温玉容手里剥着板栗儿,将板栗的果仁放进小碗里。
“现在不就是了?”纹绣笑,“可不止这样,今日又发生了一件事,也是关于宋家的,小姐应该会乐意听。”
“嗯?怎么?”温玉容抬头,“宋月殊他爹将养在府外的小娘子带回府上了?”
“并非这件事,不过也是跟这位宋老爷有关。”纹绣用一个小陶钵细细将栗子仁捣碎,一边忙着手上的动作一边说,“这宋老爷生了个能干的儿子,便将府上的一干事务都撂开了手,交给他儿子去做,自己什么也不懂。今日他去茶楼听说书,被唐家的一个掌柜哄了几句,将府上库存的几斤上好茶饼充大方都送了出去,他是不懂行情,但有人懂,便将这件事告知给了他儿子,也就是宋月殊宋公子。”
温玉容想象着要是自己倒霉时候有人这么拖自己的后腿,估计都要气昏过去了,想来宋月殊的修养并不比她好上多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大约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真想看看他现在的表情。”温玉容用一种略带遗憾的语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