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幸福欢愉的回忆此刻犹如一条毒蛇缠在朱槿身体里，他一点点吞噬着他的五脏六腑。为什么要这样？老天为什么要如此对他？为什么自己日思耶念的人儿每天都在自己身边在自己眼前，可他只能看着她，以陌生人和她说说话？他把头藏在双腿间，用手紧紧抱着，失声痛哭。

他好恨，恨命运的捉弄，恨自己的选择，恨哥哥当初为什么要那样，如若不是一切便不会发生。然而他最恨的还是自己的懦弱！

若水，我该怎么办？怎么才能让你知道我是谁？朱槿用力哭泣，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哭泣的声音在漆黑的房间里飘荡，荡出无限的凄凉和无助。

“槿，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了？”里面传出的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人心痛，齐意江轻敲着房门，声音里透露着担忧。整晚他都沉默不语，面对着窗外默立，晚饭也不吃就进屋里。

“哥，我没事，你去休息吧。”朱槿抬起头，漆黑的瞳孔印出同样漆黑的颜色。他停止哭泣，声音里依然带着浓重的鼻音。

“你开门，有什么事你告诉哥，哥一定帮你？”意江面色痛苦，他其实能感觉到朱槿为何哭得如此心碎。

“你休息吧，我没事，一会就好。”

意江不再说话。听着门外渐渐消失的脚步声，朱槿重新把头藏在双腿间，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眼泪宛如泛滥的洪水奔涌而出，而他上牙死死地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

若水，若水、若水……心一遍遍呼喊着若水的名字。每呼喊一次心感受一次刺痛，每呼喊一次心内疚一次，每呼喊一次心淌下一滴眼泪，渐渐心被泪水漫过，心掉进了泪海里。

夜似乎被他的哭声感染，午夜时分便纷纷扬扬下起雨丝，夹带着一些透明的雪花轻盈落下。

仿佛是累了，朱槿头落在床沿上，睡去，身体依旧轻轻地抽搐着。

清晨。天色透过细微的窗帘缝给漆黑的房间撒进一丝微弱的光亮。

朱槿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抬起头。双腿整夜蜷缩着早已麻木，他揉揉双腿又用力敲打着它，站起来微微晃动着。走到窗户前“哗”一声拉开窗帘，暗弱的光线还是让他眼睛一阵刺痛。

走进洗手间，打开灯，突如其来地光亮仿佛毫无防备照进眼睛里，瞬间灼伤他眼睛。他右手抬起挡住多余的灯光，慢慢把手移开，看见等散发出刺目的惨白。转过身，拧开水龙头，把头伸在水龙头下，冰冷的水顷刻淋湿他头发，然后顺着鬓角滑下，身体感受着一阵阵刺入骨髓的冰冷。抬头偌大镜子找出一个人。凌乱的头发贴着面颊，水滑下，一脸的狼狈。红肿的眼圈，无神的瞳孔充盈着刺目的血丝，失魂落魄的表情，他是谁？朱槿看着镜子里的人，他是我吗？不，他不是我！不是！眼睛忽然迸射出恨意，死死盯着镜子里的人，就是因为它，因为这张讨厌的面孔她才不记得他！心被恨层层包裹着，“砰”一声巨响，偌大的镜子发出破碎的声音，镜子中心映出纵横交错的裂痕。

水哗哗的流出，双手握拳垂在两边一只手传来隐隐疼痛，朱槿盯着镜子，破碎的镜子轻轻流淌着触目的鲜血，仿佛是在他脸上流淌。手上的疼让他渐渐清醒，眼神渐渐变得柔和。

“槿，吃早餐了。”意江端着早餐走出厨房，叫住离开的朱槿。

“我不吃了。哥，我先走了。”朱槿快速关上门，不等他说话。可他还是看见他泛红的眼睛，里面的血丝，还有右手被纱布包裹着。

心知不妙，意江疾步跑上楼冲进朱槿房间里，打开洗手间时立刻被看见的震撼着。走在镜子前，虽被仔细擦拭过，可镜子碎裂的痕迹依旧可见丝丝血痕。

手缓缓抬起伸向镜子，轻轻抚摸上面触目的裂痕，眼前像是看见这里发生的一幕，看见朱槿在看着镜子时眼里的恨意。他其实知道，他一直是矛盾的，他恨他让他变成现在的样子，又因他是他唯一的哥哥隐忍着。摇晃着向后退，背靠着墙壁，虽然穿着厚实的冬衣，依旧有沁心的冷意霎时汹涌的将他层层包裹。

“对不起，槿。我不是个称职的哥哥……”意江顺着墙慢慢滑下，如果不是他弟弟就不会遭受如此的不公，往后的一切也不会发生……

路面一片潮湿，飞扬的尘埃在这时失去了踪影，车子经过路面划出一道道不同形状的轮胎印，街道两边稀疏的枝桠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的雪霜，里边堆积的水滩偶有一辆车急速驶过，水花四溅，溅出一身污渍，惹来一阵谩骂。

朱槿骑着脚踏车在拥挤的车流里见缝插针，还未干的头发贴着他两边脸颊，刮起的冷风肆意吹拂着头发，冰冷不断从头顶直接贯穿整个身体。握着手把的右手，白色纱布特别引人注意。

车子停在一幢老旧的公寓楼下。斑驳的墙壁上不知何时被写上一个大大的“拆”字，红色的，还用红色圈住，醒目、刺眼。

这里要拆了！朱槿横跨在脚踏车上看着墙上腥红的“拆”字，拆了，若水该住哪里？还有奶奶。

朱槿下车，架好车架，托了托背后的书包，理了理衣服和头发。应该不会被看见吧？看着右手包裹凌乱的纱布，对，不会被发现，若水根本就不会在意他是否有异样，她眼里从来就没有过他的存在。

这时，眼睛看见里面若水推着脚踏车走出楼道，身边跟着履步蹒跚的奶奶。浅灰色长衣包裹着她高挑的身体，感觉衣服里的身体是那样的孱弱。停下车子，略弯着腰，奶奶把长长的白色围巾围在她脖颈上，一圈一圈。乌黑柔长的发丝垂在背后仿佛倾泻而下的瀑布。她则笑着轻吻着奶奶被岁月侵蚀的脸庞。

“奶奶，回去吧，天冷免得生病。还有小心路滑。”若水笑着，以前出门是奶奶对她的叮嘱，如今离开家她也会对奶奶叮嘱。

“好。”奶奶拍拍若水脸庞，若水真的会笑了，但愿这样的笑不再离开这样孤单很久的脸庞。“走吧，路上小心。”奶奶慈祥的笑着。

推着脚踏车走出好远，回头时看见寒风中依旧站立着奶奶目送自己离开的目光，苍老的身体，满头银色头发在风中舞动着。从记事起，奶奶就这样送她每天出门，她知道每天知道她身影消失不见奶奶才会离开。不记得奶奶是怎样一天天在时间里老去，却依然清晰的记得奶奶慈爱的眼神，慈祥的笑颜从未改变过一毫一分。

骑着车出了小区，意外看见门口的朱槿，猛然跳下车。他怎么会在这里？特意来的，还是……路过？

“若水，”看着若水走近，朱槿略有些担心，她的笑会突然消失吗？“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学校吗？”像小时候一样，两人一起上学放学，他滔滔不绝地说笑话逗着她哈哈大笑。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是特意来的？只为了和我一起上学？看着他，可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