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怎么会出车祸？不是让奶奶不要出去好好在家里吗？陡然回头，依靠在墙角的男子面如土色，身体似乎在瑟瑟发抖，只觉告诉寒若水，他就是罪魁祸首。男人看见忽然盯着自己的眼睛，眼里的寒光让他胆战心惊，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他大概已经死好几次了。
“奶奶，不是答应我你会好好在家等我回去的吗？为什么要一个人出去？”心里难受得不知道怎样去形容。忽然想起早上出门奶奶说的话，“今天哪儿也不去，只去帮你到徐爷爷那里取小提琴。”
小提琴？寒若水身体一滞，是因为要取小提琴奶奶才出门，才会被车撞，才会这样躺在这里等着随时会出现的死神来带走自己？心猛地揪在一起，罪魁祸首不是司机，是，自己。
“答应我，奶奶走了不要哭，不要难过，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为了学习，小提琴忽略了自己。记得按时吃饭，记得按时睡觉，不要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多出去走走和朋友在一起。还有，记得快快乐乐的过每天，不要让悲伤取代快乐的位置。记得奶奶和妈妈会在天上看着你，你要是不快乐奶奶和妈妈也不会心安的，懂吗？”奶奶低哑着声音。如果可以选择奶奶真的想多陪她几年，奶奶真的害怕自己走了她会再次将自己封闭。
点着头。眼前的一切似乎让寒若水回到很久以前，那时母亲就像奶奶现在一样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味，冰凉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不动声色地钻进血管，旁边心跳监测仪嘀嘀嗒嗒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着。她站在病床前被母亲冰凉的手握着，听着母亲艰难地吐出每个字，懵懂地她只知道不停地点头，不断地流眼泪。
可是再多的眼泪也阻止不了死神带走母亲的决心。这一次依然会像许多年一样，只是她不再哭泣，安静地听着，乖巧的点头答应。
奶奶唤了声“若水，”，吃力的取下自己左手腕上的玉镯，乳白色的玉镯晶莹剔透。奶奶把玉镯戴在寒若水左手腕上，旋即一丝冰冷附在手腕上，让她不禁一寒。
“这玉镯是奶奶出嫁时奶奶的妈妈给奶奶亲手戴上了，原以为这玉镯会在你妈妈出嫁时戴在你妈妈手腕上，但是……”奶奶忽然停下，看了下许翔涛，“奶奶看不到你出嫁穿白纱的样子，这个镯子奶奶交给你，好好保护它。”
看着奶奶呼吸渐渐变得艰难，寒若水紧握住奶奶双手，告诉奶奶让她不要担心自己，她会好好生活，不会哭泣，不会悲伤，会快快乐乐过每天。
奶奶点头，看了下许翔涛，真相终是说不出口。“若水，以后有什么事你去找许叔叔，他会帮你的。”有父亲在，即使不相认她也不会孤单。
转过头看了下许翔涛，为什么奶奶要让她找他？回头刚要问出口，奶奶的手在自己手里慢慢下垂，眼睛慢慢地合上。旁边心跳监测仪响起一声单调却刺耳声音，奶奶还是离开了，向母亲一样在自己眼前离开。
许多年前，面对母亲的离开她无能为力。许多年后，面对奶奶的离开她依旧束手无措。
许翔涛过去搂着寒若水的肩扶她站起来，心说，若水，我可怜的女儿，不要害怕，不管以后会怎样爸爸都不会再离开你。回头看了下身后的人，他眼神里的苦楚清晰可见。拨掉放在肩上的双手，那边护士小姐一边摸着眼泪，一边走向病床边拔掉针头，氧气管，然后提着床单慢慢向前移。
“等一下”寒若水忽然开口，护士小姐停下手里的动作。她过去拿过护士小姐手里的床单，慢慢移动着，遮住奶奶安详的脸庞。巨大的悲伤在心里翻滚着，她想哭，却哭不止来。
奶奶被护士和医生退出病房，寒若水愣在原地眼神呆滞的看着奶奶缓缓离开自己。空气似乎在这时凝聚，时间在这时止住，身边似乎一下什么都没有，只剩下自己孤单的身影和寂寥的不舍。
忽然，寒若水追出病房，追着带着奶奶离开的病床。“砰”的一声，仿佛一记闷锤敲在她心里。呵呵，这下自己真的被遗弃了！一道门，只一道门就轻易将她和奶奶分隔在两个世界，在没有见面的机会。
靠在墙壁上，墙壁上也是刺目的白色。她真的讨厌白色，讨厌医院里的白色。身体似乎忽然被掏空，寒若水顺着墙壁慢慢滑下，蹲坐在地板上，墙壁的冰凉，地板上的冰凉瞬间统统涌向她羸弱的身体，转进她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她抱着双腿，把头埋在双腿间，蜷缩着，像个被抛弃的无助哭泣的小孩。
简单料理了奶奶身后事，亲手将奶奶骨灰盒安放在母亲旁边，以后母亲不会觉得孤单，会有奶奶作伴。送奶奶离开也只有寥寥几个人在，本来在这里她和奶奶就没有多少相熟的人。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在埋下奶奶时骤然剧变，接着下起雨来，细细的雨落在身上很快湿了衣服，冰冷的感觉瞬间钻进每个毛细孔。
以为死亡离自己很远，但其实死亡无时无刻不随时随地守在自己左右。就像奶奶一般，前一天她还陪奶奶一起许愿吹蜡烛，陪奶奶一起笑着品尝蛋糕里的甜蜜。早上还拥着奶奶脖子撒娇，叮嘱奶奶等自己回去，但是几个小时，只是不起眼的几个小时死亡便带着奶奶离开，离开那么远。
这是寒若水第二次体会到生命脆弱和无情，生与死之间的距离，原来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
站在家门口，寒若水拿出钥匙打开门，空寂的家以后再听不见奶奶慈祥的声音，看不见奶奶佝偻却忙碌的身影。以后该怎么去适应没有奶奶的家？看着家，恍惚中仿佛看见奶奶在朝自己挥手，似乎在说什么，仔细听什么也听不见，也看不见。瘫坐在老旧的沙发上，闭着眼睛，真的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