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
大雨滂沱,雷声震震。
一辆疾驰的马车在雨夜狂奔,雨水冲刷大地,车轮将泥土碾压,泥水四溅。
马夫王四找了一块前不着村,后不着城的偏辟地停下马车,吆喝着坐在他身边的伙计们下车。
伙计们共三人,身穿蓑衣,手持长锄,下马车后在王四随手指定的一块拱坡上开始挖。
片刻后,一个能放置棺材大小的深坑出现。
“去把车里的棺材抬下来!”王四抬手抹了一把遮住视线的雨水,吩咐道。
伙计们照做,棺材被放进深坑里。
王四又擦了把脸上的雨水,啐了一口道:“这雨下的真大,兄弟们赶紧把人埋了回去交差!”
伙计们挥动长锄掩埋。
因为下雨土地湿润松软,加上雨急风骤,这泥土就是填不上,这时,一道惊雷轰响,黑压压的天边,闪现一块紫蓝色的电弧,似有劈天裂海之势。
王四几人吓得浑身发抖,毕竟是在做亏心事,其中一个身形瘦小的男人最先怕了。
“王哥,这二小姐是个孕妇本就体弱,如今吃了药昏迷着,天又下着雨,这一晚上过去,她不是冻死就是被雨水淹死,随便埋埋得了!”
王四被雨淋了一身的水,火气正没处发,听见这话他劈头盖脸一阵骂。
“秦将军打赢了胜仗,马上就要班师回朝,这二小姐是他的原配,还马上就要临盆了,她不死,和二小姐相像的大小姐怎么能做将军夫人?”
“大夫人可是千辛万苦将二小姐骗回来的,这件事不做的干净点,我们都得死!”
“快埋!”王思训斥道。
几人又是一阵舞动长锄。
“王哥,这下子行了。”身形高瘦的男人道。
王四看了一眼被几人堆起来的土包,还算满意。
天边雷声又是一阵巨响,王四几人的心一阵害怕的发抖,几人拾窜着坐上马车跑了。
雨声哗哗,豆大的雨点将土包周围的松土打落,露出一块深色的棺材木板。
叶蓁蓁是被流进棺材中的冰凉的雨水给惊醒的。
她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
滴滴答答声响越渐稠密。
又是一个雨点打在脸上,她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擦,手背却是碰到了一块木板。
她好像在一处极其狭窄地空间里。
轰!
一阵撼天动地的雷声,敲的叶蓁蓁的心跳都不由地加快。
叶蓁蓁是叶府二小姐,年幼的时候母亲病逝,她爹叶怀另娶了一位夫人,在叶府唤作大夫人,大夫人两年后生下一儿一女,她从大小姐变成了二小姐,为此,她心里有怨,与这夫人并不亲近,她出嫁后就很少回娘家。
今日被大夫人以给大姐参考夫婿的借口接回了家,因为怀孕嗜睡,大夫人体贴她辛苦,让她喝下了一碗百合莲子羹。
此刻她应是在在叶国公府......
她这是......在哪?
叶蓁蓁抬手推头顶的木板。
好在她自幼和秦老将军习武,气力要大些。
当一丝光线和骤密的雨水打在脸上,她坐起身,推开棺材板,用手擦去眼前的雨水,她才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她在一处荒山里,躺在棺材中!
不等她深想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因为过度使用力气,导致有些胎动的肚子开始阵阵发痛。
“啊!”叶蓁蓁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
她脖子上的青筋涌现,眼里都是泪水,她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双腿中间,鲜红的血大股涌现。
她要生了!
“救命啊!”
叶蓁蓁一边呼救,一边攒着力气生孩子。
她怀孕期间也一日不落地坚持练武,所以没有出现脐带缠着孩子,或者孩子脚朝下的情况,她拼着意志力,费劲的生下一个男孩!
夜雨寒风,叶蓁蓁猩红着眼捧着怀里哇哇大哭的男婴,眼泪横流。
她握着男婴的小手,一阵冰凉,吓得撕下腿部还很干燥的衣服给他裹好,藏在棺材板下另一头雨淋不到的角落。
“救命啊!来人啊!”
叶蓁蓁的嗓子都快要吼的劈开了,她不顾疼痛不敢放弃,否则就是一尸三命!
她的肚子里还有一个!
此刻正在欢腾地踢她的肚子!
双腿间的血流的汹涌,叶蓁蓁却是不敢生,她必须要找到人救她们母子三人!
“有没有人来帮帮我们!”
许是听到娘亲急切地呼唤声,棺材里那个小小的男婴发出心疼般地啼哭。
天下着骤雨,又身处荒山,根本就是绝人后路。
叶蓁蓁无助的掩面哭泣,肚子里的孩子不停踹她,急着要出世。
叶蓁蓁痛的双手抓紧了两边的棺材边,小声哄道:“乖宝,别急,你现在还不能出来,等娘......等娘找到人了,娘才能生你!”
叶蓁蓁哭着,抖着手按在肚子上轻拍,又张唇呼救!
宝树山最近因为进秋,山里生长了不少野菜和野果。
宝树村就在宝树山的山脚下。
刘庆是村里唯一的大夫,他最是知道山里有什么好东西,便在不惊动村民的情况下,带着老婆子和家里人上山采摘。
“雨太大了,夜又深,搞不好要山体滑坡,老头子我们还是回去吧?”刘庆的妻子刘氏说道。
“嗯,雨天上山确实危险,那就回吧。”
刘庆一家打算原路返回。
“爹,娘,我知道哪里有条小路能早点到家!”刘庆和刘氏的小儿子,刘文才说道。
“那就走吧!”
得到爹的同意,刘文才走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地带路。
走到山脚下那处土坡的时候,他忽然听见有人在求救,他听村里说话本的人说过,这山里多是魑魅魍魉,搞不好是吸食人精气的女鬼!
再仔细一听,还能听到婴孩的哭声!
夭寿咯,这是母子都成鬼了啊!
刘文才吓得哇哇哭,边往回跑边急道:“爹,我们快回去,绕路走,这儿有鬼!”
“什么鬼不鬼的?”
刘氏的鞋在走路的时候被深坑给吸进去拔不出来了,她这会光脚走路脚底磨地生疼,一听要往回走,她气了个倒仰。
一巴掌抡在刘文才的脑门上:“哪里有什么鬼,继续往前走!”
刘文才被打的哇哇哭,觉得娘不讲理,缩在刘庆的怀里呜咽:“就是有鬼,不信你们自己去看。”
刘家三口走了过去。
叶蓁蓁因为习武的关系,耳聪目明,她听到有脚步声的时候,喜极而泣,扯着嗓子呼救:“求求你们,救救我!”
刘文才和刘氏一听瞬间腿软,纷纷躲在刘庆的身后,哭哭啼啼。
刘文才:“呜呜,我就说有鬼吧!”
刘氏:“这鬼咋还带应声的呢!”
刘庆没与他们胡闹,毕竟是大夫,又不信邪,他当即就知道前面呼救的人是出事了!
刘庆探头缓步走了过去!
这一看,差点没把他老命给吓没了!
这咋有棺材呢,这棺材里咋还有个女鬼呢!
刘庆吓得后退,腿直打摆子,脚下一滑,他一个屁股蹲摔在地上。
叶蓁蓁看着刘庆一家,哑声哭着求救:“别走,我是人!”
叶蓁蓁心酸,急切道:“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我快要生了!”
刘庆一听到孩子,试探地站起身。
叶蓁蓁已经忍到极限了,她现在要是在不生,她的孩子会被憋死在腹中!
叶蓁蓁的手紧紧抓住棺材板,因为用力的关系,关节凸起,指尖泛白,她靠在棺材上,深一口浅一口的呼吸。
刘庆见状倒是不害怕了,走了过去,还很欣赏道:“姑娘,你这挺懂行的啊!”
“家里......有医书,我时常阅读,略懂一二,”叶蓁蓁费力说完,突然痛叫了一声:“孩子,我的孩子!”
“要生了?”
刘庆脸色惊变,往后推了推棺材板,当他看见她的大肚子,眼睛圆瞪,几乎在瞬间朝藏树后边的妻儿吼道。
“过来帮忙!”
刘氏走了过去,刘文才也想去,毕竟是女人生产不吉利,刘氏把刘文才赶到一边。
“去去去,小孩子一边去。”
刘文才蹲在地上拔草,一边歪头注视着那边的动静。
刘氏:“丫头,用力啊!”
刘庆:“快出来了,用力!”
随着叶蓁蓁最后用力一吼。
“呜哇......”
一道婴孩的啼哭声刹那响起,雨停了,风息了,天边的乌云消散,露出一轮圆月来。
刘氏抱着小奶娃,笑眯眯地对叶蓁蓁道:“丫头,恭喜你啊,是个姑娘!”
叶蓁蓁几近筋疲力尽,她苍白一张脸,去看那个胎毛还带着血水的婴孩,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嗯,是我的乖宝。”
她的最后一丝气力用完,头一歪,虚弱的晕了过去。
“老头子这可怎么办哪!”
刘氏心急如焚,刘庆也不可能做到不管不顾看着人自生自灭的地步,几番思虑后,他弯腰背起叶蓁蓁。
“走,先回家!”
刘氏转头去喊刘文才,刘文才一听可以回家了,丢了草蹦跶着蹭到爹娘的身边,看着娘怀里的小奶娃,发出惊叹。
“真漂亮啊。”
小奶娃已经睡着了,乌发雪肤,漂亮的像个布娃娃,可能是因为不满在叶蓁蓁的肚子里待太久,她生气的皱着小眉头,小嘴巴也嘟着。
自带一股萌的气息。
刘文才看的心肝乱颤,伸手握住小奶娃奶白肉乎乎的小小手,“妹妹......”
几人越走越远,很快远离了埋着棺材的土坡。
被叶蓁蓁用烂衣服掩盖着的男婴,感受不到娘亲和妹妹的气息,吭哧几声,挥动着小手憋着小嘴发出了跟猫叫般的哭声。
夜色下,开州武安镇,夜深人静,官道上疾驰着一小队人马,铁蹄子在青石板路上磕出了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