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是不是很像过街老鼠？”林曦捧着慕寒递过来的咖啡，轻轻啜了一口，目光投向那没有几颗星星的夜空，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是像，你现在这个样子说是过街老鼠一点儿也不为过。”

　　慕寒的话凉凉的，丝毫没有顾及林曦感受的意思。

　　慕寒这话说的很对，现在的林曦自从被停职调查，出个门都会被人指指点点甚至指着鼻子谩骂。在所有人看来，林曦就是一个拜金、虚伪、始乱终弃，公然炫耀权力……从头到脚都一无是处的女人。人人都在对简直是司法公务人员耻辱的林曦口诛笔伐，甚至恨不得抓着她去游街，说林曦是过街老鼠已经是很厚待了。

　　林曦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无奈和苦涩揉成的笑容，点点苦涩随着速溶咖啡的汁液蔓延至整张脸颊，一双眼睛始终停留在不能企及的夜空里-那一闪一闪微弱亮光的源头。

　　“我只是想安安稳稳的生活，维护我心底的那一点小小的正义，就算是没人陪着也好。”林曦缓缓地述说着，“我不要求任何人对我好，只是不要欺人太甚，难道只是因为那个所谓的真相报道，我就该遭此侮辱吗？”

　　慕寒看着林曦，她的声音淡淡的，眼睛里甚至是没有怨恨的，更多的是不解和疑惑，亦或是一种从被人无限尊重到被众人侮辱谩骂的极度落差让她如坠迷雾，百思不得其解。

　　“你没有错，那些人也没错！不过是大家都疲倦了现实的枯燥艰难，急切的想要成为嫉恶如仇、惩奸除恶的英雄罢了！”慕寒浅浅笑了一下，以一种从未听闻的角度说着.

　　“你也是吗？”林曦突然扭头，看着这个最不可能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出现却又实实在在出现了的男人。

　　慕寒薄唇轻抿，笑着答：“不是！”一双漆黑发亮灿若星子的眼睛盯着林曦，“因为我有资本在现实中当英雄！”

　　林曦笑了，对于慕寒的话她完全赞同，一个能在现实里为所欲为的人，又怎么会在虚拟的世界里随波逐流呢。

　　今晚的月色特别美，皎洁的月光掩盖了几乎所有星子的光华，无声的笼罩着小区里的安静。小区公园里的人似乎也比平日的少多了，四周都安安静静的。突然发现，即使在这里住了两年多，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坐在这里看过月色，尽管一直想要收集生活里美好的片段，不想还是有所错过。

　　“那个康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认识那样的人呢？”

　　原本只是受涂娜所托，前来照顾林曦，顺便找机会出手帮她。然而看过林曦那些被挖出来的所有过往，在看到眼前林曦的这一刻，慕寒却是很想要从她嘴里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那些个万能的网友把林曦的事情掀了个底儿朝天，甚至她从小到大都跟谁打过架、吵过嘴，小学自然课考试作弊都挖出来了，但细细看来也不过是一个女孩儿的成长经历和两段再平凡不过的恋爱史。能让那些人大做文章的言论基本都立足于那个康健的专访。

　　一个能当街给女人下跪的男人，不是幼稚到不可救药就是吃软饭的。倘若爱情能用放弃尊严换回来，那就没什么可稀罕的了。何况这个康健还能充分利用道德枷锁、舆论牢笼去困住一个人，如果不是愚不可及受人利用，那就当真是用心险恶了。

　　“康健是我的前男友！”一直不肯开口去说这些的林曦，此刻对着一个总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慕寒却有一种压抑许久，急需倾诉的欲望，“大学之初，我和他是同班同学，只不过半年之后，就再没见过他。后来才知道，他因为跟人打架，被劳教两年。读研的时候，不知怎么就联系上了，一个人在另外一个城市读书，有这么一个打过照面的同学也算是幸运吧！”

　　“后来呢？”

　　一抹有些嘲讽的笑意浮上林曦的嘴角，“他在我上学的城市工作，对我很照顾，时常到学校去看我。跟他在一起，我不用顾及任何事情，说话很大声，态度也可以很不好，对他也是想发脾气就发脾气。这些他都忍了，还告诉我，他喜欢我，要我做他女朋友。我想，也许有这样一个人陪着，也是好的吧！就答应了他。一开始的几个月，他对我好的不可思议，甚至照顾我的每一个情绪。只是好景不长，很快他就接二连三的出事儿：开车撞人、朋友出事、和他母亲吵架、离家出走……每一次出事，他都会第一个打电话给我，给他钱、给他想解决问题的办法对我来说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哪怕是他明明知道，我已经是负债累累，每天都只敢吃泡面，还是会毫不犹豫向我张口。每一次都说我是他最亲的人，我不帮他就是看着他去死，还会留下一大堆很惨烈的承诺。只是他每一次发工资的时候，绝不会找我。甚至我开口问他要，得到的答案只会是不会还我钱。原因是他认为还了我钱，我就会离开他。其实我想跟他分开很容易的，只要删了他的号码，不再见面就好。可僵持了两个月后，我还是接了他的电话，他父亲意外去世了，他在电话里对我嚎啕大哭。都说女人的眼泪很可怕，但我却觉得男人的眼泪因为被美化的太多反而更具有杀伤力。然而，我妥协的结果就是把身上仅剩的钱都给他，好让他回家奔丧。”

　　慕寒盯着林曦，鼻孔重重的哼了一下，好看的唇角扯的很长，“你还真是个……真是个……”

　　“是个很贱的女人，对吧？！”林曦用很平淡的口吻说出慕寒剩下的不屑，“你一定觉得像康健那样没有学识、没有钱、甚至是没有人品的人，我竟然会和他做男女朋友。”林曦扭头看着慕寒，“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我想他是把所有的事都当成了把我拴住的手段了吧，而不是真的骗我。”

　　“你爱他？”慕寒实在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能让林曦为了一个男人做到让她自己都觉得讽刺的地步。

　　林曦摇摇头，“不爱！从我给他第一笔钱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不爱他。之所以会和他在一起是因为在他那里我有一种优越感，而这种优越感可以让我暂时忘记一些人一些事。给他钱，是因为每一次他都让我觉得是一种不能推辞的救助。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会觉得，是我把他害成那个样子的，他的受挫、他的潦倒，我都有义务负责。”

　　“后来你怎么不负责了呢？”慕寒看来林曦就是脑子被水泡了，被人骗了那么多次，还自以为是救世主呢。

　　林曦自嘲的笑笑，对上慕寒的眼睛，尽是坦然，“我负不起了！我欠下的债务足够我还到现在。”

　　“真有你的！真把自己当他妈了！”慕寒毫不客气的奉上对林曦的评价，“一个男人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还有脸对你感情‘绑架’，也算是败类中的极品了。”

　　林曦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对于慕寒的话也不反驳，反而是坦然的笑笑，“所以说是我活该！有今日的事也算是有因在先，我也该有此教训！”

　　“知道就好！”慕寒倒是第一次看见明明可以找个肩膀大哭一场，倾诉满腹委屈的女人还能这么条理清晰的分析自己的得失，倒是涂娜的担心多余了。

　　“问题是你自己的，怎么处理是你的事！涂娜说有什么需要帮忙可以找她！”

　　林曦看着慕寒，这样一个时刻都知道自己立场的男人，大概没什么事可以让他为难的吧！对人对事可以不掺入一丝个人情感，怪不得能在商界叱咤风云，如此冷静的头脑，分析起利益得失、权衡利弊一定得心应手。

　　“别看我！我不会帮忙的！”作为对林曦目光的回应，慕寒的回答干脆而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