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声巨响，年华摔坐在地上，烟灰缸“哐啷”一声掉在地上。年华手捂上脑门，她感觉有星星在眼前乱晃，脑子昏沉沉的，有湿热的液体不断地从指缝中溢出。“妈．．．．”年华轻轻叫了一声后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２０１４．１２．２５

　　圣诞节晚上，年华醒了过来。看到自己在医院里，她在想徐慧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会带她来医院。如果放在以前，徐慧一定会放任不管的吧？病房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年华摸着脑门上缠着的厚厚的纱布，第一次品尝到了孤独的滋味。

　　病房门外隐约传来了争吵声，年华偷偷下了床在门后偷听。“你看看你把女儿弄成什么样子了？！”许父在骂着徐慧，“她还是个孩子！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怎么可以伤害她？！”许父是疼爱年华的。

　　“你管得着吗？我还不是为了帮你周转你那破公司！”徐慧不甘示弱，“她又不是你女儿，你那么着急干什么？”她就不明白了，世上还真有那么傻的男人把别人的女儿当宝贝。

　　许父从鼻尖“哼”了一声，”思媛也不是你亲生的，你把她从你前夫那抢过来不就是为了找那男的拿钱吗？我告诉你，公司我已经处理好了。你知道你这样对思媛是犯法的吗？！”

　　“我懒得和你废话！”见徐慧没有说话，许父抛下这句话就大步离开了。

　　年华贴着墙壁听清了他们的对话，她．．．．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吗？年华身子慢慢下滑，这一消息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她还处在震惊中。

　　走廊上的徐慧掏出手机不知道给谁打了电话。“姓沈的，你女儿脑震荡现在在医院，你赶紧划二十万到我账户上，连同之前没给的生活费！”“．．．．”“什么叫我没好好照顾她？她又不是我生的！”徐慧分贝提高。“．．．．”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年华听不见。

　　“我能给她吃喝就不错了，你们沈家是不能接受私生子的！我帮你养你和那狐狸精的杂种养了十几年！”徐慧激动，“要是让你爸妈知道你背着你现在的结发妻在外面偷生，我看家产你是一分都别想要了！”

　　徐慧说完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子然后就挂了电话。徐慧咒骂了一句就走了。医院里好安静，安静得隔壁甚至是隔壁都听得到年华极力压制却还是很撕心的哭声。

　　年华蜷缩着身子躲在墙角，地板的冰凉渗透到她的骨血里。徐慧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响起。她无法消化掉这个事实，她想她可能知道大人们发生什么事了。

　　电话里那个“姓沈的”是年华的生父，但她是他和外面的女人生的。那个男人有妻子，却一直外遇不断，徐慧也曾是他的情人之一。沈家有钱，若男人离了婚就不能继承遗传。所以当另一个情人生下年华后，男人将年幼的女儿交付给不再是情妇的徐慧，并许诺会给她丰厚的报酬。至于年华的生母，产后忧郁症，自杀了。

　　年华抽泣着到处摸索着手机，一开机就看到顾城的未接来电高达好几百，还有老师和顾阿姨的，其他陌生号码她都不知道是谁。年华眼前一片模糊，她刚才是想打给顾城的，可她现在犹豫了。原本还很慌乱心乱如麻的她在这一刻突然冷静了下来。她怎么可以打给顾城，在这个时候？

　　还在踌躇的时候，顾城的电话就进来了。“喂。”年华接通，语气假装平和。“你终于肯接电话了！”顾城语气激动，却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你在哪呢？我去找你！”“顾城．．．．”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年华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你怎么了？”顾城发现了不对劲，着急起来。“你是不是在哭？你到底在哪啊？”“我没事！”年华深吸了一口气，“我只是感冒了．．．我妈回来了，然后、然后又带我去我外婆家了，来不及请假让你担心，对不起。”年华现在撒谎已经不用打草稿了，虽然她知道再过没几天顾城就会知道．．．

　　那头的顾城放下心来，“下次要是再让我找不到你，我真的会．．．．”“顾城，你会离开许年华？”年华打断了他的话。“不会啊．．．干嘛突然问这个？”顾城不解。年华叹了口气，“没事，我妈叫我吃饭了，先不说了。我不在的这几天，你好好照顾自己。”语罢不等顾城回话就匆匆挂了电话。

　　年华抱着枕头再次坐在地板上。医院里的味道很难闻，还有那张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那上面。她靠着床沿无声的流着眼泪。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办。她其实是可以开心的，徐慧不是她亲生母亲，所以她也不用再逆来顺受提心吊胆的生活。她可以不所顾虑的反抗，可是．．．．她现在很难过。

　　她的存在，是多少人厌恶多少人不希望的？年华抱紧了枕头，头埋进枕间。一时间，一双充满怨恨的眼睛又浮现在年华脑海中，年华身子又是一抖。这十几年来徐慧对她的逼迫，打她骂她的场景历历在目。

　　病房外，顾城将手机放进兜里，还是没有推开病房门。“真的不进去吗？”身后是年华班上的几个人。顾城摇了摇头，眼神一片悲凉：“她很好强，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让别人看到她的脆弱的。”他也不例外。年华宁远自己忍受疼痛也不希望顾城陪着她一起疗伤。

　　年华手机的未接来电里那些陌生好吗其实是班上的同学打来的。她好强，却也稍微孤僻不愿和别人接近。可即使是生性冷漠的她人缘也是极好的，无关外貌。她从来都不曾觉得谁真正在乎她，除了顾城。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其实有很多人在关心她，渴望关心她希望她能好好的。可她不想知道没兴趣了解也懒得管。在她的潜意识里，顾城是唯一的。

　　她的全世界，就只有顾城的存在。顾城，就是许年华的全世界。接下去的时间，年华除了带着伤去参加考试的时候能见到顾城，其他时间就缩在医院里。考试的时候她总是提前交卷，然后不知道跑到哪里躲起来让顾城找不到她。谎言都已经揭穿了，年华不解释，她想，顾城会明白的。

　　她头上的伤造成了脑震荡，另外某天深夜醒来后她发现自己手臂上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还在往外冒着血。她是被痛醒的，睁开眼看到了徐慧拿着手机在拍她的伤。然后她踢了徐慧一脚后徐慧又开始打她了，推搡之中她撞到了墙。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年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开始不吃不喝，开始自残，开始在护士来给她注射镇定剂的时候对护士说。“姐姐姐姐，你的肩膀上怎么站着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孩子啊？”搞得护士常常吓得扎错了地方尖叫着跑出病房。

　　成绩出来后，她仍然是第一，她仍然是同学们心中的第一。可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来了。

　　她又开始失眠，她会对着面前的一团空气说话，她的存在搞得整个楼层的病人都心神不宁的。可是她没有被送去精神科，因为徐慧不让。

　　２０１５．１．１０

　　顾城带年华回到了自己的家，当他在医院里见到年华的时候他抱着年华就哭了。奇怪的是年华一回到顾城家就变安静了，变得像以前一样乖巧。

　　深夜，顾城睡着了，年华却睁开了眼。她坐在阳台上，拿出手机看鬼故事。她想起了回来那天顾城带了个心理医生来找她，医生问了她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六岁的时候妈妈逼我学钢琴，我每天弹琴一定要超过八小时，弹到手指流血都不可以停；七岁的时候她让我学音乐，我一边弹琴一边唱歌，唱到喉咙发炎；八岁的时候上一年级，妈妈让我给她考第一，从那个时候开始‘第一名’这个头衔成了我无法摆脱的噩梦。”年华记得那天她是这么对医生说的。

　　“越长大我越明白，只要我不是第一名，我就会挨打。从小到大，我身上有很多伤是再也无法完好的。我以为她是为我好，我以为我的委曲求全可以换来一次安好。可是妈妈越来越喜欢打我折磨我．．．．．．”年华情绪有些激动，顾城按住她的肩她才冷静了下来。

　　其实她还有很多东西没有说出来。比如她怕水，徐慧却一次次压着她的头在水中差点害她窒息溺死；比如她因为太饿练琴练到一半去偷锅里的东西吃时被发现结果徐慧拿热油烫她的嘴；再比如她跳舞扭伤了脚徐慧还要她一口气转几十个芭蕾给她看．．．．．．

　　可她到现在才明白，一切的源头都只是因为钱。照顾好她，徐慧有钱可以拿。伤害她再拍照给她的生父看，徐慧还是有钱拿。比起善待她拿到钱徐慧更喜欢虐待她，既泄恨又可以拿到她想要的，何乐而不为？

　　如果年华不偷听，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可能被徐慧折磨到死，她都不会知道真相。

　　年华流着眼泪，屋子和阳台上的灯突然亮了。顾不上惊吓，顾城已从身后揽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