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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秋时日短 悠悠岁月长 第四章 三番救命恩(之二)
作者:赌东道台 时间:2020-09-30 09:51 字数:4084 字

两小一起点了点头,觉知方丈忍不住又问,似乎是在求证什么的语气道:“那除了你们俩,是不是该有一百三十个人?”

几位已颇具佛学修为的僧人,脸上都浮现出一种急切想知道的表情。这回两小又呆住了。说真的,他们从小就在村里长大,可村里到底是有多少人,他们确实不知道。有谁会没事数这事呢。

小九也忍不住了奇怪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个具体的数字我们也不清楚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就直说好了。”不知道为什么昨晚心里的那种不安又出现了,让他有些急噪。

方丈轻叹,便接道:“两位小施主你们要知道,人生本是苦海,若有事发生也是它的因果循环,切不可过于介怀。”

他这还没说便已经在开导,两小互看一眼,冲着他一劲点头。觉知大师低头闭眼,宣佛号道:“阿弥陀佛。昨晚我们在离此两个山头的一个村子里,找到了一共一百三十具整的尸体。”

话只一句,短得让人一时都不能体会出他说这话的意思。跟着便是沉默,禅房里也跟着陷入了一片死寂。

小九心里那种被什么东西抓挠的感觉又出现了,还有一种冲动。不信、意外、失落、空虚、揪心或是其他什么别的情绪夹杂在一起,让他感觉似乎立刻就要哭出来。他呆了老半天,心里已经明白觉知所说话的意思。可他还是带着一丝侥幸,与李通宝一样,希望大和尚说的不是居山村。又或者他根本就是在开一个,根本就不好笑的玩笑。

汤小九看了看通宝,犹豫着、带着害怕知道真相的情绪,小心的确认道:“大师你说的是哪个村子啊?肯定不会是居山村吧?你又没去过那里,肯定不会是的了。呵呵。”

问着他居然强笑了两声,可总感觉眼眶里似乎有泪水在打着转,好象一不小心就会流出来似的。通宝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可心里对方丈的回答,却是同样充满了期望。

觉知方丈眉头紧锁,连闭着的眼帘也皱了起来。他痛苦的摇了摇头,实不忍心道:“老衲昨晚就是去的居山村。那一百三十具尸体也是在那里发现的。男女老少全都……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方丈已经不忍心再说下去,不忍讲他亲眼所见的那幅残忍的画面。不用他说,两小都可以猜得到。那脑子里就象遭了雷击,嗡的一声就乱了。

梢等,小九先反应过来。伸手一指觉知方丈,毫不客气道:“这怎么可能?那么多人!下午看到还好好的,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掉?你这老和尚救了我们的命,我们是该谢谢你。不过你也不该遍这样的话!实在是太过分了!通宝!我们走,回家去,家里人还在等着我们。”

受指责的老和尚只是低头轻声念佛,也没出声反驳的意思,与其他两位高僧一起承受着小九的冲动。没有回答,小九拉起还呆在那没动的通宝,拔腿就往外跑。

两人出门并没有受到阻拦,很明显他们是自由的,并没有人要留难他们。小九心里很失望,失望透了:“为什么不拦下我们?不是要我们留下来干活的吗?要留就快点!什么脏活累活我都肯干的。”

他想着脚下不由得放慢了速度,从快跑成了慢跑,从慢跑变成走。从本在外院的知客禅房到寺门口这短短的距离,他看到庙宇那高大的红漆大门时,已经是在慢慢的挪动着脚步。跨过门槛,只需要一步。一抬腿就过去。小九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刷刷的就流淌了下来。

他又开始跑,也不再管通宝是不是可以跟得上,亡命的向着村子的方向猛跑。快点赶回去是他现在唯一的想法,他只想快点被老妈痛骂一顿。不!海扁一餐那也无所谓,反正老爸总是会帮他的,就象从前的多少次一样。每次都是当着老妈的面做出狠狠的样子,可实际却是举手重落手轻,他就配合着使劲的喊痛。这是他与父亲间的秘密,是男人与男人间的秘密。他想者脚下跑得更快了。该死的老和尚!等我挨完揍回头就一把火烧了你们的破庙,该死的老和尚!

知客禅房里。觉尘轻声的提醒一动不动的方丈道:“师兄……”

他预言又止,实不知道该怎么说,甚至不知道该自己为什么要提醒这句。觉知方丈苦摇头:“哎……让他们回去看看也好,总是要回去的。觉尘你跟在他们后边,好好的保护他们,不要让他们也出了事。”

觉尘答应着退出禅房。刚到门外,又听到方丈师兄一声长长的,悲悯的叹息。他知道师兄也不好受,就如同现在知道这事情的其他几位高僧一样,也同如他现在的心情是一般沉重。

通宝被小九甩得老远的在后边,等他气喘吁吁的赶到村口时,眼前的一幕却让他今生都不能忘记。小九一个人跪倒在村口,团着身子,脸似乎已经贴到黄土地面。他在那哭,哭得撕心裂肺。一路上压抑了这么久,一路的祈祷,一路的憧憬,现在却被这残酷的事实打得粉碎。

三小时后的居山村,这还是自己熟悉的村子吗?这里还是那个聚集了自己童年欢笑哭泣,聚集了大人们谈笑风声的地方吗?那些自己也有份修缮的房子呢?怎么都是黑糊糊的?就连村口的几棵小树也被熏黑。这里现在只是一片空地,一片没有任何生命,一眼就能看清楚全部的死寂之地。通宝也跪了下来,与小九一样,跪在那眼泪哗哗的就往下淌。而他们却都没有想要节制的想法,脑子里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消失了,他们只有哭,需要痛哭。

“啊!……”小九一声长长的嚎叫。跟着又换了口气,更大声的,罄尽全身气力的继续嚎哭:“啊!……”

居山村的建筑全部都是土木结构,由以就地所取木材为主。这样的房子只要被点着,很容易就被烧得一干二净。只留下那几根未全燃尽的支木,歪歪斜斜的依靠在各个烧焦的黑土堆上,仿佛是在控诉着暴徒的恶行。山区球日的雨季也要来了,沉闷闷的空气,挤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山林的树木似乎也无法再承受这种压力,拼命的抖动着自己的身躯,发出一阵阵涛拍海岸的声音。又似乎是在与两小同声悲鸣,似乎要告诉他们自己所见到的一切。

两个时辰过去,两小的嗓子早已经哭哑,力气也早已用尽。他们再也哭不动了。居然就这么倒在地上昏昏的睡去。觉尘从后边走了过来,一手一个提起两人,直向禅林寺飞奔而去。他已经在那等了他们足足两个时辰,也没有阻止他们痛哭。大师是慈悲的,两小的凄切之情,他却也如同身受。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他们根本就没有喘息的机会,也没有可以承受这一切的能力。一个十四岁,另一个十六岁,严格的说他们还没有完全成年,勉强还算是孩子。

当再次苏醒过来时已经是在禅房中。这个房间显然经过特别打扫布置,墙上居然还挂着一幅菩萨的画像。房间正中有一张小方桌,上边摆着一只小香炉,点着檀香散发出沁人的幽香。檀香是可以安神的,和尚们也只能用这些方式帮助他们。小九脑子里空空的,这刚一醒来,那泪水便忍不住的从眼角流了下来。跟着往日的一幕幕便浮现出眼前。每次狩猎回来时的欢娱,老妈的苦口婆心,几个姐姐的担待与隐瞒,还有可亲的张叔与王妈。一切的一切,每一件从前并不觉特殊的事情,现在却变得那样刻骨铭心,变得那样让人留恋。就好象这每件事都是摧人心碎的重锤,每一件的失去都足可以让他痛不欲生。

他宁愿用自己的性命换回他们的生命。“用自己的生命?”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这么躺了多久,一个念头忽然从心里闪过。

他的意识好象回来了些:“那些尸体呢?整个村子都被烧成那样,那些和尚是怎么知道一个具体数字的?还有那些尸体现在都在哪里?”

跟着他才注意到,这个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噌的就坐了起来。一阵头晕目眩使他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心里却在疑问:“通宝呢?他不会也出事了吧?不行我得去找他。”

想着他便振作着,翻身要下床,头晕却让他跌倒在地。一直在外边轮流守侯的小沙弥听到里边有动静,轻轻推开了禅房门。小九面朝下的扑倒在地上,正在努力的想要撑起身子。内伤初愈又受这般沉重的打击,他实在是不堪重负。

小沙弥一看慌张了,赶忙过来一把搀住小九道:“施主,施主你赶快躺下,有什么事情可以要小僧替你代办。”

小九半跪着一手撑着地,抬眼打量眼前的小和尚。这是一张小孩的脸,就跟自己一样。唯一不同就是他的头是光溜溜的。

小九不想难为他,便摇头道:“没关系,我只是想去看看通宝,通宝他在哪里?”

头晕使他说话显得有点重复,有些无力。小沙弥将他扶着站了起来,安慰道:“他就在你隔壁房间。不用担心,他很好,在那休息。”

小九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可依旧坚持道:“你带我去看看。”

小沙弥楞了下便劝道:“施主还是先休息,李施主没事的,等你好了再去看他也不迟。”

小九摇摇头不肯答应,也无力再争辩,只是挣扎着就要往外走。这会感觉总算是好些,可脚下依旧有些趔趄,小沙弥赶紧过去扶住他。亲眼见到通宝确实躺在那,他总算是放心,这才又回到了禅房。

在禅林寺的时间过得很快,沉迷中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半月。这半月里他什么都没做,通宝也是一样,即使两人见面也是无语对坐。半月里他们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睡觉,都各自沉浸在各自的回忆里。他们也没有问关于那些尸体发现的事情。已发生的事情是无可回避的。如果是真的,他们也不愿意再受一次打击。还不如不去看,就算是给自己留下一丝幻想可能的余地。也许以后时间会帮助他们接受这一切,也许到那时侯再知道也不迟。

半月里几位大师只同他们见过一次,就是安顿好他们的第二天。他们也什么都没谈,却无语对坐了两个时辰。到今天小九的感觉已经好多了。最少眼泪不会是那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往下流。甚至他还可以忘记一些事情,还可以刚醒来又睡去。天气明显的变了,秋雨丝丝飘落,无声的轻拂着山林。早上的露水也总是会很重,那些野果也快要完全成熟,大个的挂在枝叶间摇晃。

小九赶在旭日升起前已经起床。他特地将自己整理了一番,半个月的沉迷,不知不觉细小的胡子已经长得老长。他唤醒了小沙弥,看着满面惊讶的小和尚,他居然笑了笑。跟着就要跟他借把剃刀。当时还真吓了小沙弥一跳,死活就是不肯。最后他终于还是在小沙弥警觉的监视下,才将胡子剃掉。小沙弥立刻便拿回了剃刀,并且立刻就送了回去。现在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已经洗了个澡换上了新衣服。那是和尚们早就安排好的,一直就放在桌上。他觉得有些好笑,小沙弥居然会比他自己更重视自己的生命,居然会害怕自己自杀。

他站在禅房的窗口前,看着丝雨挥洒的飘落,心中疑问:“我的命?我的命还重要吗?它应该就象这雨,从天空落下后,便应该消失,应该被大地吸收去。那是雨的归宿,也是我的归宿。一如人死后当长归于大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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