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禅林寺到京城,光是路上就要用掉大半个月的时间,再要查起那命案来,所需要的时间就会更长。经历邹迪光死后,他们剩下可依据的线索只有两条。其一就是他们可以猜到那些凶手里有太监,这件事可能与朝廷的锦衣卫有关。可是这条看似线索的消息,真要动手去查,他还无从作手。显然这样的事情,那些人肯定是严格保密。而以那些人的身手,也决不是普通的小兵,这使得要接近他们,变得非常困难。和尚总不能满街的抓锦衣卫回来考问吧。还有一条便是那个与觉远共过事的人。他一定是知道一些东西。就算不是他知道,那也是与他有关的人知道。这也是目前为止,他们真正可以寻找的唯一的线索。
京城里这些天也不太平,各路盘查都比往日更加严格。住惯的人很快就觉出这份与往日不同的气氛,他们却不知道又有什么大事发生了。送信的人觉远他们在找,而做案的人也在找寻。很明显的,他们这样周密的安排,如果没有人泄密,那些和尚是绝对不会知道的。这个人会是谁呢?两边的人都在紧锣密鼓的排查。而作为报信的人,却只会将自己隐藏得更深。可是奇怪的,一个多月时间就这么过去,那人却依旧没有能找出来。
今日正午决远大师传回一封信:兹已查明,此事与锦衣卫有关,不过事发之原由还在查探。原持信物者也已有消息,现在准备赶往边城。指使者到底是谁他们却无法知道,而那才是整个事情的关键。留在寺中的觉知方丈和觉尘、觉明两位大师却觉得事情更加难办。俗话说,民不与官争,何况那些还是手段毒辣的宦官。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那些人下这么重的手,而一切发生后,却又隐藏得这么好。可以说到现在为止,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禅林寺的这些人。可见他们的势力有多大,可却居然会来这深山中屠村,真是太奇怪了。
觉知方丈也难掩一丝忧心,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来,他总是觉得心神不宁。觉尘打破了禅房中的沉寂:“师兄,这个消息要不要告诉他们?”
觉知听着不禁又念起佛来,细声囔囔的半天才作答道:“暂时先不要告诉他们吧,明天该可以教他们凌宵步,其他的小巧工夫该多以传授。”
觉知方丈的话让其他两位大师有些意外,不是要留住他们吗?精炼锤打他们的课业不正是最好的理由?现在却要快些传授于他们,难道师兄改变了主意?觉尘大师心想着,低头答应了一声。
觉知方丈又转对觉明道:“你也帮着调教一下他们两吧,不可让他们二人懈怠才好。”
觉明听着楞了下便随即答应了。两位大师都觉得方丈今天有些奇怪,隐约间似乎在担心什么。觉知已经在遣退他们,并没有说他的理由。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禅房里檀香炉熏烟缭缭,随着觉尘、觉明推门而出带起的风一阵混乱的盘旋,在空气中化出诡异的图形。觉知方丈站起身来到窗前,时值正午天空却是一片黑暗。乌云犹如一张厚厚的毯子,将光亮遮挡的严严实实。这样的云却没有将雨落下,也没有雷声响起,看来一旦下起便不是一日可停的。
觉尘大师将阿弥掌法的手抄本一早交给了小九。起先他还有些后悔,因为小九的学得太快。很多难解的动作,毫无工夫基础的他,在架势上居然也可以使出个七八分。这一个月他已经将全部二十六招里,只需要不多内力就能施展的前十三招练熟。后部十三招,他也记住了姿势,只是还不能使用罢了。不但是这样,从他平时提出的那些疑问,觉尘可以知道他已经有了自己对武功的理解。虽然他的那些概念都是很模糊的,可这也说明,小九对这方面有着超常人的天赋。
要是他没有那种悲惨的经历该多好,那他在将来一定可以体会出阿弥掌的玄妙。可惜现在……觉尘从禅房出来后,便与觉明一起来看小九练功。一套佛家的拳法被他打出来却隐含着一种杀机,这显然是小九自己在苛求。苛求那种杀敌的效果,以至于现在看起来显得有些笨拙,更显得有违本意。觉尘与觉明都看出了他这一趋向,却也没有阻止他。这并不是一种错误,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小九只是尽量的突出攻击的杀伤力,只是想抛弃那种制敌而不伤敌的模式。
小九打完一路收势,看见两位大师就在不远处,便过来行礼道:“师傅好,师伯好。”
小九已经是满脸大汗淋淋,就算他现在已经有些许内力,也已经是起喘吁吁。觉尘、觉明两位大师看着有些心疼,小九的勤奋决不是其他师兄弟可以比。龙息丹对他身体条件的改变起着很非常的作用,使他在身体柔韧弹力等方面节约很多的时间。这也使他可以省略掉很多基础功夫修炼的时间。不过这也不能是全部,毕竟象压腿、扎马等这些活还是要练才有的。
觉尘想着心里轻叹口气道:“小九,你不要练得太急,所谓欲速则不达。你先该将心放宽,这样才能体会阿弥掌的精髓。”
这话师傅已经说过很多遍,要说这也是他唯一做不到的。小九并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就他来说,已经尽量不去想报仇的事情。最少是在自己练功的时候。觉尘感到自己无力为他解释,也许这就是他该去体会的地方,只有他自己才能帮他自己。
他想着接道:“境由心发,你该做的不是不去想就够了。而是应该放开,去看去让自己的心容纳更多的东西。”
这话师傅也重复不止一次,他真的不懂?小九不是个笨人,他当然明白。可他又怎么能放弃得了。小九听着师傅的话,依旧是点头回答。
觉尘大师也并不再追究,转题道:“小九,今天要教你凌霄步,你要用心学啊。”
小九连忙答应道:“是,师傅。”
师傅的两个看家本领,今天是要学全了,他心里可乐了。
觉尘点头看着他道:“本门凌霄步讲究以气运身,顺气而行。时而快如闪电,时而轻如飘絮,千万种变化令人无可琢磨。”
小九听的都楞住心道:“要真是那样,那别人不是根本就打不到了吗?”
觉尘大师看着他的表情,似乎知道他的心思,当下接道:“凌霄步其实是一套轻功心法,它并没有具体的招式。只有一些基本动作下的行气方式。至于具体该怎么动,那是以情况不同来决定的。简单的说,就是熟能生巧。”
小九听着似懂非懂就问了:“师傅这到底是怎么样的啊?是不是那些动作不是连在一起的?可要是这样,那些部分都可以组合在一起吗?”
觉尘听着呵呵笑了起来,忍不住表扬道:“不错,脑子还是蛮快的。那些动作本是可以任意组合。不过,因为每个动作的行气方式不同,要怎么样才能连贯起来,这里边的学问可就大了。”
一句话将小九的兴趣吊得老高,当下急蹦起道:“快快,师傅我要学!快教我!”
觉尘看着他的样子却是稍楞,这是相处多日来第一次见他的童真稚气。
可这样的光景只是一闪立逝,转眼小九又将自己藏进阴暗当中,而这些他也是不由自主的。旁边的觉明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圆圆的脸慈眉善目的,真有些象菩萨。可他说起话来却点都不斯文,让人觉得他是个头陀。大袖一挥生生将两人格开道:“师弟你先慢些教,先让我来考考你这徒弟是不是偷懒。呵呵。”
觉尘听着楞了心道:“这有什么好考的?他才学不到两月,能有这样的进景已是天资过人。偷懒?那更不用说,就是天下人都偷懒,那小九也是不会的。”
心里虽是这么想,可看师兄的神情,似乎是另有深意。不希望小九与通宝两人因恨迷失一生,这是几位大师首先想到的。他们本着出家人的慈悲之心,收留两人在寺中修行。本意便是希望以佛法化解他们的仇怨。当然,要使得这两人忘记如此大仇,大师们也知道是不可能。而且为极恶之人,本当以恶报。他们却只希望不要杀戮太重。
可以说他们的心是好的。就如同与小九、通宝两人之善,而与众生之平等。要感化两人,他们唯一可依托的,也就是心中佛法。这是他们一生的信念,一生所信奉的东西。可是人与不同,即使是大师,他也不能勉强他人的信仰。
这些道理觉尘相信师兄是明白的,他们都在以尽人事。心念及此,觉尘便答应了。
小九赶紧行礼道:“请师伯考试。”
觉明哈哈一笑:“不要弄得这么紧张,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掌力有什么进步。”
梢顿接道:“你去推推那个石鼓看。”
这位考题都是临时想的,绝对不会出现泄密的情况。那石鼓就是大师磨子上边那只大石碾子。平时和尚们练功都是夹在生活当中,从洗衣做饭到劈材挑水,就是吃饭睡觉,那都有得一练的法。所以推石鼓也不算是什么新鲜事,虽然平时都是用拉的。
小九想着应道:“是,师伯。”
这个他有把握能推动,还可以推得咕噜噜转得飞快。心说这次可得要有表扬了。
还没动手,觉明又说道:“记得要离它一尺远,掌不可触到石鼓,知道吗?”
小九心里的乐还没及浮于脸上,这回就给他压了回去。古怪的表情傻楞在那,这个他是绝对不行的,根本就不用试。那么大块石头,虽然是圆的,可也不是一掌隔一尺能推动的啊!他不由得扭头看向师傅,觉尘却没有说话。觉尘心里已经明白师兄的意思,这叫霸王硬上弓啊。
觉尘的那些开导,那都是言语。听不听得进,那还得看受教者自己的。这回师兄这招绝。就给你个硬标准,能做到了那才是合格,与你这听不听都没有关系。要想做到该怎么办?觉尘心里很清楚,惟有掌握了阿弥掌的心法,真正体会出其中的意思,那才会有可能。当然功力也是非常重要的,绝对不会是小九现在那点微末的内力所能办到。
所以觉尘当然不会阻止,反是点头道:“你师伯说的对,这确是考较内力的好办法。”
小九忍不住张大嘴巴,心说:“师傅你对我也太有信心了吧?我这输了,丢人的事你可也跑不掉。”
可是没办法了,两位大师都在等着他,他当然也不能不去。当下扎马出掌,脸都憋红了,可那石鼓就是硬在那不动,可急死人了。不管你是单发还是乱拳一通,不动就是不动。这是实力上的差距,不是你个人情绪所能影响的。小九当然不会笨得这事都看不清楚,也就糊弄几下便停下手来。
苦脸看这两位面无表情的大师道:“师傅、师伯我真的推它不动。”
觉尘看着觉明,那眼神象是在说:“这是你出的题,后边怎么收,还是你自己来吧。”
他知道要做到隔一尺推石鼓,没几十年修为是不行的。想到这他还真想看看师兄的功夫进步得怎么样。想到这他干脆是不理不睬,小九的话全当是对觉明说的。小九那脑瓜子,一看师傅脸色,那还能不明白师傅在考师伯呢。
眼珠子一转便道:“师伯你露两手,也让师侄长长见识。”
觉明哈哈一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想考你师伯的本事啊?你这小滑头,还好你师伯我是有的放矢,要不还真给你将了军。”
他说着话拿眼看师弟,觉尘却全当没看见。心说就看看你是怎么个推法吧,总不能想考小九那样,推动了就上数吧。这话不用他说,觉明自己出题了:“这样吧,我还给加点难度,免得一会有人说我不公平,欺负他宝贝徒弟。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