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好酒，不过，这当真是你酿的？”屋顶上，血妖拿着酒杯浅酌一口，眉梢挑起，偏头看祭礼，显出一股风情万种的味道来。
“自然是我酿的，是我挖了坑把它埋在桃树下的。”祭礼一大口喝掉自己杯子里的酒，接着又倒了一杯，“你看，那么多桃花树，树下那么多坑，就属我挖的最好看了。”
“哈哈哈哈——”血妖的笑声惊得屋檐上的小麻雀呼啦啦飞起来，扑棱着想飞过去啄他，可碍于祭礼在又不敢飞过去。
“笑什么，连坑都不会挖的人，好意思笑。”祭礼又一口喝掉了酒，指着不远处的一只小麻雀使唤，“小雀儿，过来。”
那只小麻雀听了祭礼的话，悄悄向后蹦几下，用翅膀掩住自己的脑袋自我安慰，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发生。
“再不过来，今晚吃红烧麻雀。”祭礼阴测测的声音让人脊背发凉，小麻雀哭丧着麻雀脸，在其他麻雀同情的眼光中跳了过去，讨好似的啄一啄祭礼的手心。
连麻雀都欺负的臭丫头！血妖腹诽一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浑身发凉。完了，这麻雀也能听懂人话！这里还有什么东西是没成精的！
“你去告诉轻月，晚上的烤兔子要焦一点，片好了再上桌。”祭礼刚说完，那只小麻雀就立刻扑啦啦飞走了。
在无回谷的小妖精眼里，跟祭礼呆在一起是最危险的事情了。
血妖看着飞走的麻雀，忽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祭礼了。她——越看越不像是个人了！
“诶，血妖，听说你是从人间来的啊。”祭礼看到他阴惨惨的脸，不由得有些疑惑，“你怎么啦？”
跟你们这些妖怪呆在一起，感觉心里慎得慌罢了。这话他当然不可能说出口！如果是妖，一言不合就能一口把自己吃了。“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这里挺奇怪的。”
“哪里奇怪？挺好的呀。”看了看，酒壶里没酒了，祭礼随意的躺下，一手枕在脑后，一手冲着太阳比划，“嗯，对人类来说可能是有点奇怪吧？反正我也没出去过，我可不知道。”
血妖斜着勾起唇角笑了笑，也一起躺下：“人间至少没有能听懂人说话的麻雀。”
“咦——那些麻雀真蠢。”祭礼毫不留情地评价，忽然又爬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血妖，“你跟我说一些人间的事情呗？”
“你救我是因为想要知道人间的事情？”血妖的心里松了一口气。有利用价值的人才不会被杀，这是他活到这么大最为熟知的真理。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往往活不了多久。
“那倒不是。”祭礼摇头，“纯粹就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血妖的脸僵了僵，讪讪的转移话题：“人间的女孩子喜欢胭脂水粉，也喜欢发簪头饰，还有耳坠子、镯子什么的。”所以，他该庆幸自己的长相？
也是，这张让自己厌恶的脸，垂涎的人倒是不少。说的更难听些，大概连皇兄都对他有些奇怪的念头，要不是因为皇位……血妖低一低头，想到那些让自己讨厌的事，脸色变得有些冷。
“什么是胭脂水粉？”祭礼从善如流地问，也没注意他的变化，“好吃吗？”这一刻的她，歪着头的模样，倒真是清纯可人。
看着祭礼的模样，血妖的情绪缓了缓，也不愿再多想那些让自己讨厌的事。反正，自己早晚都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那东西不好吃的，涂在脸上，脸色会红扑扑的，很好看。”
“哦，那我还是宁愿喜欢小兔。”
那是自然，又能逗了玩，饿了还能烤来吃，这样的小妖怪当然会很得大妖怪的欢心。血妖腹诽。
祭礼歪着头支着下巴，瞅着血妖：“有没有什么特别好玩的事情？”
“人间新年会守岁燃爆竹，家家张灯结彩的，可喜庆了。”
“什么是爆竹？”
“就是这么大一个圆筒，用火点燃了，就会嘭的一声炸开来的东西。接着正月十五是元宵节，吃元宵也是习俗了。”
“啊呀，今天十五！”祭礼听到正月十五这几个字，忽然跳了起来，拍了一下血妖的肩。“哎哎哎，我想起来一点事情，你帮我去找霜降姐姐说一声，我去后山修炼了。”
“嗯。”刚应承下，他就觉得自己后颈有些冷飕飕的，不觉想要改口。只是——祭礼已经跳下屋顶，跑出很远了。
罢了，霜降他也是远远见过的，待人温和，心思细腻，是个很温柔的女子。不过是传句话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么想着，血妖看到一个丫头路过，便跳下屋顶，向她问了霜降的位置。
“霜降护法在后厨。”那丫鬟叫轻葳，指点着后厨的方向，“谷主爱吃小点心，护法这个点儿总是会在小厨房的。”
“多谢姑娘指点，真没想到，这无回谷连丫鬟都生的如此美貌，叫人一见钟情。”血妖风情万种地跟她道了谢，惹得轻葳笑啐了他一句，脸红了好久。
霜降正做好了糕点打算拿去给祭礼吃，一转头便看到了血妖。
“公子怎么来这儿了？”冲他点了点头，霜降并没有向他行礼。这里是无回谷，又不是人间，人间那些规矩，在这儿可没什么意思。
“霜降姑娘，祭礼让我来告诉你，她去后山修炼了。”看到霜降这温和端庄的样子，血妖随意的靠在门框上，跟她说明了来意。
“现在就去了？”霜降点头，“好，我知道了。既然她去了后山，这些点心就给公子用吧。”说着，把手里的盘子递了过去。
血妖正想伸手去接，忽然看到霜降低下头，身子晃了晃。“霜降姑娘，你怎么了？”
“你身上带了什么！”霜降扶了扶额头，忽而抬头看向血妖，脸色煞白双目赤红，一瞬间变得狰狞可怖。
正伸出手去想扶她的血妖忽然脸色发青，整个人都僵住了。霜降，是妖。
霜降扶着桌沿，手指上的皮肉逐渐褪去，只留下骨节分明的森森白骨。“抱歉，让公子看见了。公子先离开这里吧。”
无回谷多精怪，也各自有各自的习性。霜降每月十五都会变回原形，这是无回谷谁都知道的事情，只有血妖不知罢了。若换成谷中其他的谁看到霜降这个样子，并不会被吓到，可惜血妖是个人，从没见过妖怪真身的人。
霜降看着脸色青白的血妖仍旧是僵立不动，知道他还没缓过来，无奈地转过身去。
血妖看着霜降，衣物仍在，只是空空荡荡的，像是被一副骨架撑起来的样子。骨架！再看她的手，不难知道，她本来就是一副骸骨！
“真是抱歉，吓到公子了。本来要入夜了才会现形，想来大概是谷主的恶作剧。”
霜降的声音仍旧温润，只是血妖张了张口，却有些说不出话来。他早就想到这地方有很多妖怪了，可是真的亲眼看到了，还是觉得触目惊心。妖怪，原来世间真的有妖怪！
“公子，听我一句，谷主说什么便是什么，千万不要违逆她的意思。每逢朔望之日，不要随意接触谷中的人。”
朔望之日，今日十五！祭礼是听到他说了正月十五才忽然想起来的！血妖深吸了两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垂下的手却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掐的掌心生疼。
“祭礼她这么做——”
“她就是个小孩子，闹着玩儿罢了，没成想真把公子吓到了。也不是人人都跟她一样，生来就不怕妖怪的。”
“她——她不是妖怪？”
“不是。”霜降摇头，“我的样子要过两个时辰才能变回去，晚饭你便自己去吃吧。晚上回了房间，不要随意出来。”
“告辞。”血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意识，转身一步一步走回了房间，每一步都像压着无形的重量，直到栓好了门才呼出一口气来，闭着眼睛在门上靠了好久。
祭礼不是妖怪，却能恶作剧把霜降变成那样！不是妖怪，却能当一群妖怪的首领！要他怎么相信祭礼是个人！
连着喝掉了一壶茶，血妖总算是冷静下来了。霜降虽然是妖，但却并没有对他做什么，他不必吓成这样。不过这无回谷，他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呆下去了。
以前以为那些只是精怪，如今看来，却要比精怪恐怖得多。就那一副森森白骨的样子，半夜里见了还不魂都吓没了。而且——他起先还觉得，霜降最不可能是妖怪的。
“至于吓成这样么，霜降姐姐挺好看的呀。”情绪刚刚稳定下来，就听到一把清润的声音传来，血妖顿时头皮发麻。
他是眼睛长疮了才会觉得这丫头天真可爱！她明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妖怪！
“呐，那你说，无回谷是不是比人间有趣？你看，人间就没有霜降姐姐这样的骨女吧？”祭礼不死心，坐到血妖对面趴在桌上看他。
不要违逆她的意思，不要惹怒她。血妖缓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能脸色平静地看向祭礼。“人间当然没有，不过，这也有些太吓人了。而且你这样，会不会伤到霜降姑娘？”
“不会的，我只用了一个小法术。”祭礼支着下巴摇头，“那我去帮霜降姐姐变回来好啦。”
血妖看着祭礼的背影，有一种水深火热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