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的时候,霜降还是出现了。血妖看到霜降,安慰了自己好几遍,别怕,她是人的样子,她不是一具骷髅,才算可以好好地吃下饭。
连一向没有表情的枭泣都很难得地瞪了祭礼一眼,看得她又惊又喜。
“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现在没人跟她斗嘴,她是太无聊了,才会想到要吓人的。”霜降笑着做和事老,给祭礼夹烤兔肉。
“无聊就去修炼。”枭泣面无表情地看着祭礼,“老谷主说过,十五岁之前必须练成洗魂术,还有三个月。”
一听这话,祭礼的脸哭丧下来。“练了十五年都没练会的法术,三个月怎么可能就练会了啊!”
枭泣不说话,低头吃饭。
“好了好了,练法术也是要靠机缘的,好好吃了晚饭。今天是十五,入了夜乖乖去后山。”霜降掺和了几句,倒有些奇怪怎么血妖一言不发的,想了想,也没多问。大概是被吓得不轻吧。
“知道啦。”祭礼扁着嘴,语气中明显带着抱怨。
没过多久,霜降就陪祭礼去了后山。
每月十五,祭礼都要入血池修炼。不过血池是禁地,除了她,没有其他人能进去,霜降每回也只是陪她走到后山的阵法外面。
“大哥,老谷主当年说过,谷主十五岁便会出谷。那个凡人,会不会就是她出谷的契机?”霜降站在阵外,看着祭礼消失的方向,轻叹一声。
“也许是。”枭泣的声音有些沉。
“早知如此,当日就不该带谷主去看他。”霜降低头,眼中满是懊恼,“都是我的不对,我本以为谷主救不活他的。”
“事已至此,不必多想。”枭泣不会安慰人,只是拍了拍霜降的肩。
霜降低着头,半晌都不说话。其实他们都知道,每月十五的修炼,对祭礼来说有多痛苦。可是他们不但不能帮她,还要*迫她,一直都是如此。
“如果,如果谷主练成了洗魂术,是不是就不用再这样修炼了?或者,去了人间,那每月十五,就不会那么,那么……”
枭泣不语,只是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霜降站在一旁,看着月色怔怔的发呆。
他们说的话,祭礼都能听到。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要想不那么疼,要么挖了右眼,要么伏妖咒大成。
一如师父当日所言,世间所得到的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神力哪里是凡人能够随随便便承受的。祭礼解了封印,一步一步走入血池,直至没顶。
那一池子是师父一生所炼化的妖血,血腥味很重,每逢十五妖气就会更重,更有助于除妖师修炼。只是——会很疼罢了。
祭礼一夜都没有从血池出来。血妖因为白天给她气到了,又受了霜降的惊吓,吃晚饭时就心不在焉的,也没太在意祭礼的去向,早早的回房睡下了。
霜降看着天色越来越亮,心里也越来越慌了。“大哥,谷主每月十五修炼,都只要入血池五个时辰,这天都已经大亮了,她怎么还没出来?”
“等。”枭泣看了看天色,只说了一个字。这里的阵法封印,他们解不了。
霜降绕着一棵树来来回回的走,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慌乱。
一直过了晌午,血妖吃午饭的时候没见他们,问了轻月才知道可能出事了,匆匆忙忙赶到后山。他们练武都会有走火入魔的事情,不知道祭礼修炼是不是出了问题。
“霜降姑娘,祭礼她——”
无奈的摇了摇头,霜降满眼担忧。
“她在哪里?”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忽然发急,不管不顾地向前走去。
“进不去的。”霜降拦住他,“没有谷主的命令,谁都不能进去。”
“你们就知道命令!她若是死在里面,大概连个收尸的都不会有!”血妖猛地打开霜降的手,目光一瞬间变得凌厉嗜血,周身无形之间涌出的冷意连霜降都有一丝害怕,不自觉的收回了拦住他的手。
那个喜欢欺负小兔子威胁小麻雀的小丫头,那个因为他长得好看就救了他的小丫头,那个从没去过人间都不知道爆竹是什么样子的小丫头,那个恶作剧把他吓得半死的小丫头,如果再也见不到了,如果——一想到这,血妖就莫名的慌乱。明明她死了自己出去的机会更大,可是——不想她死。她还那么小,十五岁还没到,什么都不知道,还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她在哪里!”血妖不敢想下去。因为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更怕她也经历一遍死亡。
“向前十步,入阵。”枭泣看了血妖一眼,忽然出声。
血妖冷厉的眼神扫过枭泣,毫不犹豫的向前走去。
“大哥!谷主说过,任何人不得入内!”霜降急忙想拽住血妖,却被血妖凌厉的眼神硬生生*退。“其他任何人入血池,都会死的!”
“让他试试。”说完这句,枭泣便不再出声,霜降只能看着血妖向前走去。他们都没有闯阵,不算违背祭礼的命令。
第十步刚刚落下,周围的景物立刻就发生了变化。本来是郁郁葱葱的山林,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桃花林,林子里的桃花艳丽的跟血一样,开得正艳。
“退三,左一,前五,折桃枝,入景门,前八,右二,退一,折桃枝,入生门,跟我念:万缘皆尘,万法皆妄,万象皆幻,万化皆空,破。”刚一进阵耳边就传来祭礼飘渺的声音,血妖一皱眉,照着她说的做了,没过多久,眼前就只剩下一个石洞,自己正站在洞口。
洞里很潮湿,长了一层青苔,有些地方还滴着水,隐隐有些红色。这样的地方,不像修炼之处,倒像是妖怪的巢穴。
“祭礼?”试探性的喊了一声,没得到回音,血妖毫不犹豫地向石洞深处走去。
“我倒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让你进来。”祭礼的声音还是很飘渺,似乎不像是他耳边听到的,而是回荡在脑海里的。
听到祭礼的声音,血妖连忙开口:“你在哪里?”石洞不算深,没多久就已经走到底了。他环顾了一周,也没看到人影,只是被那血腥味恶心的皱眉。
“就在你面前啊,看不到啊?”这声音有些俏皮,却也能感觉到,祭礼应该很虚弱。
“面前?”血妖看着自己正前方的一个池子,里面是鲜红的液体,有些地方还如泉眼似的,汩汩地向外冒着。这是——血池?里面这些,全都是血?
血妖的脸色有些发白。当时与大皇兄两方人马对峙,厮杀之后的情形大概也是这样,把整条河都染成了血色。
呵,一个皇位,引得父子相残手足相煎,不愧是权势的力量,跟这血腥味一样让人作呕。只是那本就是属于他的东西,施舍给谁都该由他说了算,绝不是被人*着交出去。
“怎么,害怕了?你不过来,我吃掉你哦。”
“我还真没见过人吃人的。你在池子里?”呼出一口气,血妖握了握拳,向前一步踏进了血池。血液浸湿了鞋袜,黏黏稠稠的,有一股沁人的冷意直冲着心口袭过去。
“嗯呐。”
话音刚落,血妖就看到了池子中央有黑色的发丝随着血水溅起的纹路飘荡,立刻朝着那个方向快速的走了过去。
“祭礼?”血水里捞出来的就是那个小姑娘,小脸惨白,一头湿透了的黑色发丝散乱地黏在肩颈上,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乍一握住她的手,血妖都几乎以为这是一具尸体了,毫无温度,毫无反应。
把她拉进怀里,手刚揽上她的腰打算把她抱出来,祭礼却轻轻地开口了:“别。”说完,像一点力气都没有似的,软软的靠在了血妖的怀里。
“从昨天吃过晚饭就一直在这里泡着,人都该泡肿了!”血妖的心里涌起一股怒意。她并不生活在皇室,也只是个天真的小姑娘,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就好了,为何还要这么折腾自己?
“呐,尸体才会泡肿的,不要巴望着我死,我死了你也活不成。”祭礼的声音很轻,紧紧的靠近血妖的怀里。血妖比她高出很多,脑袋枕在他胸口倒是正好。“血妖,你有没有带刀?”
什么叫我死了你也活不成?这小丫头虚弱成这样都还这么气人!“没有。”明明心里憋着一股气,对着她却偏偏发不出火来,他何时这么气恼过?
“那你……咬我一口。”
“嗯?”有些疑惑地皱眉,血妖紧紧的盯着祭礼,等着她说出个原因来。
“桃花林,有瘴气。”祭礼的声音更轻了,“我的血,可以解。”
“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血妖气恼的抱紧祭礼,低头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唇,忽然一口咬下去。梁都谁人不知,三皇子最是怜香惜玉的,他表现的一向风流温润,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凶狠地咬人。
血腥味弥漫开来,没有血池里的浓重,却带着腥甜的味道。祭礼没力气挣扎,只能由着他发泄怨气似的咬着。可是——也不用咬得这么重吧?很疼啊!“唔……疼……”
“你也知道疼!”松了口,血妖也不管她说过的话,猛地把她从血池里抱了出来,“再泡下去真的要成尸体了!”
祭礼虚弱地睁开眼,看着血妖。缚住右眼的白绫完全被染成了血红色,骇人的紧。
“我帮你把白绫解下来。”
唇角缓缓地勾出一抹笑意来,祭礼的声音无比温柔:“看过我右眼的人,都死了。即使这样,你还要看?”
血妖的手僵了僵,不管不顾地解下了那一缕白绫。“我已经死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