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举着小步跟随着他往城楼上走去,虽然说着大丈夫死得其所,可是毕竟也是害怕的,看样子我确实不适合做英雄啊。
待到我们到了城楼上,我才发现城楼下面那个伟岸的身影竟然是南宫涵!虽然受伤导致他面色惨白,不过却是眼神散发着精光,正怒目而视着这沾满血的城墙。我叹了一口气,这个傻子,又是何苦啊。
我对骆意道:“将军,现在我敢肯定这是一个误会了,就让我跟南宫将军说一下便可。”
骆意深深看了我一眼,威胁道:“你最好别耍花样,不然你是活不过下一句话。”我苦笑着应着,喊道:“南宫涵,我没有事,你先听我的,退兵三里。”
这个傻子看了我一眼,几乎要飞下马冲到城墙上来,我只好摇手道:“真的没事,按照我说的做,放心吧。”他扬了扬手,对着骆意道:“骆将军,放了李拢,这场战争本来就是你我之间还未分出胜负。”
骆意笑着看着我,突然道:“李公子,看来我之前以为你只是南宫涵的幕僚,现在看来,关系不一般啊。”
我心里一阵发虚,道:“是不一般啊,南宫涵是我的表哥,我父亲委托他要照顾我,他能不尽心么?”骆意但笑不语,对下面的人做了个手势,城门便缓缓打开了,“走吧,我暂且信你一次,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我点点头,拱了手便与张副将一同往回走去。身后是敌是友,暂且不论,每走一步,就感觉背上便湿了一分。好不容易走到南宫涵的马前,他长臂一舒,便将我揽到他的马背上。
我不安分地扭动着身子,低声道:“你疯了,这大庭广众之下的,难道不怕被有心人看到?”
他的脸色铁青,就连我贴着的胸膛也是僵硬的,没有一丝柔和。他扬声道:“那骆将军,今天就此别过了。”也不待骆意回声,他一扬马鞭,便头也不回地往军营赶去。
一路上风刮的脸生疼,就像一把刀子打在脸上一样,我不得不将头埋进他的怀里。久违的薄荷香气依旧,浅浅淡淡地钻进我的鼻子里,我闷声道:“好啦,你就别生我气了,好不好?我知道我错了,可是只有我自己来,我才能放心。”
他依旧不说话,良久,只听见一声沉闷的叹息。
待到军营里,他刚跃下马,还没等我下来,便一头栽在了地上,鬼老头晃着酒葫芦,三部晃两步地走过来,摸了一下他的脉搏,叹了一口气道:“真是作孽啊。”我急道:“鬼老头,他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鬼老头一瞪我,嚷道:“喊什么喊,我又没聋,就是晕过去了嘛,我又没说他死了。”
我悻悻地闭了嘴,抬头望着天上的云朵。早有人把他抬了进帐营里。
我跟着进去,看他面色惨白的样子,便内疚地在一边画着圈圈,还没等到南宫涵醒来,便见柯晨风带着一干副将走了进来,兴奋道:“李公子,张副将说的是真的么?”
我看着他满脸潮红,笑道:“当然是真的了,现在就等无岫临阵倒戈,杀陈贼一个措手不及。”
柯晨风搓着手,才意识到这还是南宫涵的帐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带大家往外面走去。待到帐外,他才歉然道:“本来南宫将军已经醒了,可是听说李公子身陷敌营,便奋不顾身地赶了过去,到底还是我没有拦住他啊。”
我噗嗤一笑,道:“就你这文弱的身板,想拦住他,再来一打也拦不住啊。”他嘿嘿一笑,显然还沉浸在好消息带来的兴奋之中。
我舒了一口气,道:“现在总算有解决的办法了,大家也不用担心了。”见大家都散去,我才回到南宫涵的帐营里,见他已经醒了,正坐在榻上出神。
我心虚地往他身边挪了挪,他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床沿,我小心翼翼地坐下去,他却一个大劲将我拢住,将头埋在我的肩窝里,道:“你知道么,你让我多伤心?我一醒来便不见了你,知道你在无岫的帐营中,我恨不得自己就插了翅膀飞过去救你,我多么害怕,再次失去你。”
我顺着他的背,道:“好啦,我知道分寸,你就放心吧。”他没有回答我,依旧自顾自道:“经历了这场生死劫难之后,我才发现,我更加不能失去你,你明白么?”
我推开他,道:“可是,我已经是玄政的女人了,我……”还没说下去,便满嘴的苦涩,玄政,玄政。
他哂笑道:“你难道还想再当他的女人?你已经离开他了不是么?你现在可以开始你的新生活,而不是再受他的约束强制,过着言不由衷的生活,你解脱了你不知道么?”
我解脱了。是啊。我解脱了。
可是我为什么还禁锢着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灵魂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伤我爱我的男子?
我摇摇头,“可是我都已经生育过,孩子还在宫里,你这样的人,不应该是名门闺秀,温婉如玉的女子才配得上你的么。以后休得再要提这些了吧。”
他张了张嘴,我打断道:“你就不想知道你昏迷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么?”
他蹙着眉头,知我不愿再提起这件事,便道:“那你是用什么办法说服无岫的国主的?”我神秘一笑,道:“你忘了么,凌茜还在无岫的皇宫里,我只要让她在岫心德耳边吹风,岫心德本来就是一个怕事的主,只懂得享受不懂得争取,只要凌茜将这个道理说给他听,再用骆意对岫心悠的爱慕之情,便可轻松地将局势挽回了。”
他点了点头,豁然开朗道:“确实如此,我倒还忘了大公主还在无岫。这一招棋下得妙啊。幸亏你不是我的敌人,不然我可招架不住你这诡辩莫测的想法。”我扬了扬头,笑道:“一般般啦,你不用夸我的,我自己知道的。”
他宠溺一笑,净将温柔散落无声的岁月里。
正嘉十一年二月,倾玄东面受敌,将军敖清待敌眩晕之际,一举将数十万陈康军歼灭。
正嘉十一年三月,倾玄与无岫联手,临阵倒戈,杀陈康措手不及,陈康元气大伤,退兵十里,一年之内无力出兵。
正嘉十一年十月,倾玄与无岫签订盟约,十年之内不举兵相向,缔结和平盛世。
转眼间又到了年末,飘扬的雪花落在我的睫毛上,轻轻旋转后抖落下来,我呵了一口气,一阵白雾从我的嘴中吐出,慢慢飘散到更远的地方。我搓了搓手,文泽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待我回过头,他便一个雪球打在我的身上,我气急,笑骂道:“你这么大个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你看逸风,就不跟你一样,人家多沉稳啊。”
话音还没有落下,他也搓了一个雪球往我身上摔来。
一年多的缓和,柯靖已经再次接受了柯晨风,并回复了本命,柯逸风。原是当初他的母亲是妾侍,因生的美艳,不受其他的姨娘的待见,后来抑郁成疾,年纪轻轻地便也去了。
柯靖小小年纪,饱受人间冷暖,便离家出走,从此流落在外。柯晨风也是在意这个可怜的弟弟的,自他走后,便大江南北找了个遍,哪想他是躲在了玄云军里。
我笑着躲开了,骂道:“一个个的小崽子,是不是翅膀毛长硬了?还敢欺负起我来了?”我不甘示弱地揉起雪球往他们身上砸去,正玩得开心,心头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慌张,就像失去很久的东西又回来了一般。
我不由得蹲下来,看着地上洁白的雪花,文泽忙跑过来,关切道:“姐,你没事吧?”我摇了摇头,笑道:“没事,你们先玩着,我突然有点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独自走在这一蹊小路上,心中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我索性不再想要发生什么,只管慢慢地走着。
眼见要到帐营了,却见士兵们个个精神抖擞的样子,奔来赶去的,我不由好奇道:“发生什么事了么?”
那小兵见是我,满眼还泛着光芒,便笑道:“李公子怕是不知道吧,咱国主来了,正在练场上阅兵了,我们是来收拾一下,好整整齐齐地出现在国主面前。”
我脑袋嗡的一下,难怪心中会莫名其妙,原来是玄政来了。
一年多没有见他了,现在我在想的却不是该如何躲避他,而是该如何去偷偷的见一面,一面也好。
我笑了笑,道:“那就赶紧去收拾吧,免得怠见了天颜。”小兵应了一声,转眼就跑没影了,只留下一阵风呼呼吹过。
我摸了摸这饱经沧桑的脸庞,边疆常年风大,经过一年的吹打,我的皮肤远不如刚刚来的时候那么水嫩了,而是像这里的男子一样,粗糙而没有水分,果真真得就成了黄脸婆了,还是回了帐营为妙。
我失笑一声,人世间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的美好的初见。你若珍惜了,每一秒都是美满的,若不珍惜,世间本来就是应该如此。
那我到底是怪罪他没有珍惜我,还是珍惜了我呢?
我刚踏进帐营,南宫涵便掀帘进来了,看见我正坐在榻上,舒了一口气,我笑道:“怎么了,难道还怕我跟他跑了?”他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道:“是啊,你好不容易除了那牢笼,我怕你一不小心又陷下去了。”
帐营内一阵沉默。
我转了转头,落寞道:“算了吧,他爱的人根本不是我,我又何必去讨他的欢心呢?他说不定已然忘了我是谁了。”心里一阵苦涩,是啊,他爱的人是我的母后,我还有什么话说呢?我不过是她的一个影子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