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待会儿就要去齐王府了,准备好了么?”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声音,一只白皙的手推开雕花的屏风,走进里屋,碧色的衣衫衬着发间的碧绿簪子,给屋内倒是带来一阵凉意。
虽答了声“嗯”,可里屋的女子却并未着急,只见她对着繁复花纹雕刻的梳妆镜,不紧不慢地插好最后一支琉璃簪子,又仔细看了看,这才满意地起身道:“走吧,咱们这就去给齐王贺寿……。”
乌黑的长发只盘了个普通髻,却插以无比华丽的发簪,两鬓边有细碎的发丝滑落,浓艳的妆容在笑靥下别有风情,绯红色并缀以琉璃珠的长裙拖地,随着走动留下一屋的清香。
碧衫的女子在看到她眼中未加修饰的妩媚似是愣了神,随即收回目光,快速跟上。
此处是南越最为有名的舞楼,名曰锦绣坊,很是风雅。
里头的布置皆是用竹兰梅菊此类的风流物,那歌姬舞姬自然无一不是国色天香,艺技出众,引得王公贵族,文人墨客纷至沓来。
美人如花、各具千秋,然而在这众多的美人里头,又数其中两位最为出色:月燕归,莫湘篱,便是这锦绣坊里最为炙手可热的两位。
说起这两人,见过的无不拍手称奇,一个明艳似玫瑰能让人燃烧,一个清新淡雅如百合春风拂面,一会琴一善舞,就连居住的闺房也是刻意分开,相隔甚远。
相互对立却也平分秋色,即便最挑剔之人也无法从两人中评出孰优孰劣。
倘若说起两人的共通点,或许只有两人都是美人这么一说;若硬要再加上一点,两人都是神秘莫测的美人。
人美又神秘,自是能勾起无数人探究的目光。
这不,齐王越明齐大寿,于齐府宴请四方来客。为突出身份显赫,特地派侍从来这清风楼递了帖子,说是希望这远近闻名的两大美人能一同为齐王献艺贺寿。
秉着美人相斥的道理,让这两人同台出现那是平日里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没想到这回竟是例外,两人听说后都是一口就答应,甚至为此还特地商量了乐曲,接连几天都在聚在一起讨论。
这下连锦绣楼管事的都大吃了一惊。
不管外人是怎么猜测跟疑惑,事情到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齐王府,花园内。
原本就精致不凡的园子,此刻又经过刻意的装扮,更显得富丽堂皇,丝毫不输皇宫内院。歌舞升平起,推杯换盏间,宾客很是其乐融融。
正直盛夏,水中的木瑾莲开得正好,红花绿叶相得益彰,偶有蜻蜓飞过更是增加生气。
宾客们围坐池边,赏花喝酒正到兴头上,突然一阵悠扬的琴声响起……
待定神望去,只见一碧衫女子手抱琵琶端坐池边,长发并未多加修饰,秀发如同丝绸和着几道碧色的锦带交缠着从一边的肩头垂下,让人眼前一亮。
她眼角低垂,面上含笑,修长的指间来回拨动,不断有乐声传出。
随着莫湘篱的琴音,一众身着白衣的舞姬在池面上,木瑾莲中,翩翩起舞。
待众人细看才发觉,这池中央不知何时早已铺上木板,改成了水中舞池,很是别致。
还未来得及赞叹,莫湘篱拨琴的手指突然加快了速度,温婉的琴音突变凛冽,将众人的心瞬间悬起。
众舞姬纷纷退至池边,以众星拱月之势面朝舞池中央。激昂的琴声变得更快更急,引得池中水雾连连,雾气散开,一女子飘飘然似从天而降落在舞池中央——
绯红的纱裙自胸口以下层叠环绕,轻纱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双眼狭长眼角微微上扬,随着舞步的转换顾盼生辉。繁杂的长飘带缠绕住裸露的双肩和手臂,妖艳的打扮却偏偏目光清明狡黠,令人不忍苛责。
波光盈盈旋转间,只得赞叹舞步高超,舞姿没有半分俗媚。
一个复杂的旋转舞步,女子发间的琉璃珠,飞扬的发丝,和绯色的飘带一同挥动起来,似觉得这样还不够动人,女子又回眸一笑,这一笑,眼神里竟深深多了妩媚。
坐在主位正中间的齐王,都被这一笑打动,向舞姬举起手中酒杯扬眉似赞赏,俊美的人就算做如此轻浮的动作,也是赏心悦目的。
舞姬看到众人因为惊叹而有些呆愣的模样,很是满意,跳的越发卖力和动人。
唯有褚云天脸色惊疑,随着女子的舞步愣了片刻,手中的酒杯也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险些洒出几滴。
莫湘篱手指拨动速度变慢,琴声也随之渐缓……
那舞姬的腰身也随着乐曲一折一弯,长长的飘带舞成了一道圈。以舞姬为中心,四周竟然开始飘动着细小的雪花。
众人原以为眼花,哪知雪花越飘越多园中都似染上了一层白。待擦净眼睛仔细看去,四周飞舞的乃是一种名为六月雪的小花,花朵成六瓣,颜色雪白,飘飘洒洒,远远看去就如同六月下雪一般美丽。甚至还能闻到点点的梅花香。
在花香弥漫中赏着美景,众人都纷纷拍手称奇,刚想赞赏几句。
就见那舞姬藏在面纱下的薄唇似是念了几句,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激昂的啼叫,九只通体泛金的凤凰从众人眼皮底下飞过,最终停靠在那舞姬身边,金色的凤尾晃动伴随着翅膀翱翔,似是在给舞姬伴舞。
舞姬飘带连动,晃得天际都似乎燃烧起来,在这熊熊火焰中,自她身后缓慢升起一轮银月,月满银辉,在光芒的笼罩下好似月中起舞的仙子。
看着这似火焰般燃烧的场景,褚云天脸色瞬间发白。
这一幕太过震撼,就连莫湘篱都被惊住,手上的音符拨错了好几个都不自知。
“这是……这是九月舞霓裳啊!”宾客之中有见识的忍不住惊呼出声,“这轮银月和凤凰莫非都是咒焰之术么!”
曾经的五国大陆均以五行变幻八卦术作为治国之本,奇行幻术、能人异士曾经风靡一时。只是随着千百万年过去,这些都慢慢的堙没在历史里,如今唯有传承下来的少数门派可供世人推测。而咒焰之术便是其中一种。
因这一提醒,四周议论声渐起,纷纷猜测起这舞姬的来历。
连带着主位上的几人也都目光惊疑不定。
唯独舞姬充耳不闻,一曲终了,广袖一挥顿时院内恢复如常。众人还沉浸在刚才的幻境中一时没转过神。就见舞姬拎起裙角,款款走向主位。
原本挽着的长发此时已放下,柔顺地在脑后荡成一道波浪,随着走动扬起的薄沙,若隐若现的容颜加上那似乎会说话的眼睛,举手投足间无一不引人遐想。
众人料想这舞姬必是向齐王献贺词,却不想那舞姬径直走向在齐王左手边坐着的褚王,褚云天面前。
褚云天面上看不出拨动,可心里却震惊不已。
舞姬倒是不慌不忙,在离褚云天一步远的时候停住脚,一截白皙的手臂从薄沙中滑出,不经意间露出挂在手腕上的琉璃珠链,做工精巧的手链在阳光下隐约透着暗紫色的光,白嫩间一圈晶亮很是好看。
本是随意的动作,却也逃不过有心人的眼。
她并未开口,只是拿起褚云天面前的酒壶,满满斟了一杯酒……不经意间双眸轻抬,嘴角划了个好看的弧度,然后就停在那儿没了下文。
众人正抱着看好戏的念头,发现这舞姬突然没了动作,一时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褚云天,在与那舞姬四目相对时,脑子突然轰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劈中,竟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差点撞到桌子,幸好旁边的侍从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避免意外发生。
褚王一向冷静,平日里说话的语调都从未慌乱过,更别说在公开场合失态。见此情形不由引得众人惊讶连连,连一旁齐王的眼中都有了询问之色。
见他反应之大,舞姬“咯咯”笑了两声,抬手抚了抚面纱,神色似有嗔怪之意。紧接着托起酒杯绕过褚王,来到齐王越明齐面前,盈盈下拜。
这下宾客是彻底犯糊涂了。
也只有和舞姬刚刚对视过的褚云天清楚看到,她虽是面上在笑,可双眸中明明白白的嘲讽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齐王殿下大寿,容民女献上三件贺礼。”与一般女子的娇柔甜美不同,此女的嗓音反倒略微有些低哑,沙沙的,像风刮过树梢……倒是偏偏让人听得心里面痒痒,想一探面纱下的究竟。
“哦?给本王说来听听……”齐王位居主位中央,一手撑着椅背,一手托腮,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齐王越明齐是当今南越王的亲弟弟,可这两人的气质相貌倒是截然相反。
与南越皇阳刚俊朗的外形不同,齐王却是一副美艳邪魅相。
可此人又偏偏喜爱些华丽炫丽的东西,红褐色的镶金边外袍穿着更显风华绝代,长发也只是随意挽起加上金色的护额倒也不显凌乱,关键是一双细长的凤眼配着过于纤细的睫毛,微微上翘的薄唇,再加上眼角的一颗痣,真担得起“妖媚无双”四个字。
若是个女子,当真有着祸国殃民的本事。
“这第一件,是民女刚才之舞,愿齐王寿与天齐。”舞姬将手中酒杯举过头顶,道,“这第二件,是民女手中之酒,愿齐王得偿所愿……”
“好!那本王岂有不喝之理……”越明齐大笑,接过酒杯仰头喝下。
越明齐一向自诩风流,得美人献酒自是乐事,忍不住心情大好道:“第三件贺礼在哪?”
“这第三件贺礼么……”那舞姬轻抬起头,缓缓摘下面纱,小而尖的小巴,挺直的鼻梁,笑着的双眸里充满了娇媚,绝对是个美人相儿。
还沉浸在美人笑里无法自拔,突兀地沙哑嗓音响起,“承蒙殿下不弃,民女便是这第三件礼物……”初次拿下面纱,又说了这番话,舞姬似有些羞涩,脸颊染了丝红晕。波光流转间,莞尔一笑道,“民女愿常伴左右,这九月舞霓裳愿日后只为一人而舞……”
此言一出,众宾客皆是哗然。
南越民风开放,男女两情相悦时互诉衷肠也无不可,更何况这等貌美的舞姬本就是趁年轻貌美之时寻个好人家。齐王生性风流又位高权重,着实是个好去处。
只是这当众委身自荐,哪怕再见多识广的宾客也不免摇头议论纷纷。
越明齐并没有太大惊讶,听闻此言反倒饶有兴趣。
骨节分明的手托起面前精巧的下巴,轻微抬起,仔细打量后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妮子,可本王也并没有非你不可的道理……”
手指随即撤离,伸向一旁的酒壶准备斟酒,对眼前的女子并未再多留意。
玫瑰有刺,他虽说偏爱美人,却也懂得有些美人是碰不得的道理,特别是带着目的自荐的女人。
舞姬似是没料到齐王会直接拒绝,睫毛轻轻颤动间,随即双手灵巧的转了几圈,似做了个结印的动作——
那酒壶就如同长了脚一般,醇香的酒水自动倒进越明齐手中的酒杯里……
见他挑眉似是惊讶,舞姬咯咯笑了两声道:“拥有民女,殿下必定不会后悔。至少民女还能为殿下斟酒不是么?”
越明齐思考片刻,仰头饮尽杯中酒,笑道:“如此,本王是非要不可了。叫什么名字?”
舞姬回道:“民女燕归,月燕归。”
越明齐这回未加思索便将她扶起,笑得意味深长:“似曾相识燕归来,不知你从何而来……既是如此你便留于本王身边,斟酒罢了。”
燕归答了声“是”,掩面轻笑。
众宾客随即反应过来,纷纷举杯道贺:“齐王大寿,又得一佳人,祝殿下双喜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