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意。前尘往事,咒令封杀尽。两小无猜事事亲。
夜尽更残,天刚蒙蒙亮河兮就醒了,火盆里焦炭还有丝丝暖气升腾。月白的纱帐,雕花大床,软枕棉被,突然有点迷糊不知身在何处。
睡眼惺忪地喊了声爷爷,半晌未闻应答,便一骨碌翻身坐起。昨夜发生的一切在她脑子里一点点复苏。不由得起了个促狭的念头,嘿嘿,爷爷不会是去跟漂亮奶奶睡觉去了吧。想着自己就笑得两颊绯红,抬手自己给了自己一嘴巴。胡思乱想,没羞没躁。
揉着凌乱的头发起来,在梳妆台前坐下。墨梅给她买的各种首饰就在桌上。河兮一样一样地拎出来摆弄两下又摇摇头放回去,发饰不会用,镯子项链什么的太麻烦,这该怎么办才好,太辜负墨梅姐姐的一番心意了。不知道漂亮奶奶会扣她多少月钱,等自己有钱了一定补偿她。
黛绮丝在就好了,她最喜欢帮河兮挽头发,河兮那一头青丝如带如瀑,俩人每次见面黛绮丝都会爱不释手地拨弄两下,便更加嫌弃自己卷曲的金发。每逢提丝米亚城里大集会,黛绮丝的父亲便会带她去杂技团献舞,如果河兮云游归来,便会陪她一同去。黛绮丝会把河兮打扮的像个波斯美女跟她同台共舞。
美妙的波斯乐,黛绮丝曼妙的舞姿,润如凝脂的蜜色肌肤在灯光下发亮,双眸闪烁如星,只要黛绮丝一上台,座下那许多观众无不被她的妩媚撩拨得欲罢不能,舞完一曲又一曲,得的赏钱也会更多。也有达官贵族看中黛绮丝要把她买了去填房,可舞姬即便进了府,也不会飞上枝头变凤凰,所以黛绮丝总是拒绝。她跟河兮说,“我渴望的,是有一天江湖上出现一位大侠,带我走。”
还好黛绮丝有个好父亲,不求她给他带来什么荣华富贵,只求俩人平安,且阿古泰又身怀异能,等闲之人碰他不得,才能保全父女俩的安稳生活。日常里便在居住的小镇集贸上,父亲弹琴高歌,女儿随性而舞,挣点小钱,逍遥自在。
要是黛绮丝跟百里晴空站在一起,谁更美呢?河兮不禁遐想。从背包里翻出黛绮丝送给她的檀木梳,轻抚梳子上飞舞的凤凰,河兮在心里默默许愿,等我陪爷爷找到云都,了了他的心愿,我一定回波斯去找你。没有大侠出现,就让我这个女侠带你走天涯。
大概太多人总是会抱有这样朴实的愿望,无论走到哪一步,希望有一天还能回到原来纯粹的生活,还能回到从前的快活无忧。此时的河兮当然不知道,她此生再也回不去那片自由的土地。
黛绮丝啊,只有你知道我的心事。这样想着,河兮不禁有些黯然,轻叹,找到大叔了,可他全然不认识我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思忖片刻,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搞清楚状况。
于是三下五除二编了几个细碎的发辫,用发箍束起披在身后。从墨梅准备的衣物中挑了套红装穿好,絮了棉又镶了毛边的小夹袄,围着脖子暖暖的真是舒服。还有红靴子。心里实在赞叹墨梅姐姐细心周到。
这时房门被敲响,“河兮姑娘起了吗?小的给您送热水。”
“啊,起啦起啦!”还有一只靴子没套好,便两手吊着脚,一蹦两跳地去开门。眼见那小伙计笑咪嘻嘻地点头哈腰,抬着水盆站在门口,河兮侧身把他让进来。
想到那个突然变成巨人的王二,便追着他问,“哎,这位小哥,你知道王二现在怎么样了吗?”
“嘿,他?!好着呢,能吃能睡,半夜里玄公子一直看着他,还起来闹了一回要吃东西,后厨剩下两屉的包子全被他吃了。”放下水盆,小二回转来微躬着身子跟河兮说话,“只不过完全不是原来的王二了。”
“怎么说呢?”
小伙计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神色诡秘,“这儿傻了,睡醒了就吃,吃了又睡,不认识人,也不晓事儿,要不是知道发生了昨天那事儿,我都不敢说他就是王二。这不,天亮刚睁眼就找吃的,现在还在后厨里吃着呢。”
“这还叫好着呢。不是变成傻子了吗?!”
“可不是吗,那又能有什么法子。”小二无奈地摊摊手。
河兮摸着额头,叉着腰,来回走了两圈,“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还有个妹妹,听说是在富户柴老爷家当粗使丫头,叫、叫王小九。一家人从东边逃过来的,爹娘都在路上害病死了,就剩下他兄妹俩相依为命了。”
虽然尖酸刻薄,倒也是个可怜人,想来定是父母也是那个样子,才会养出这样的孩子吧,“行,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的告退。”
河兮胡乱地抹了把脸,扯着毛巾擦干水渍,又拿起雪蛤膏抠了点擦在脸上手上。墨梅姐姐说这是和着蜂蜜羊奶炼出来的,治皮肤皴裂再好不过,才一夜,脸上的冻伤果然缓和了不少,再擦几次,肯定就能恢复原貌了。
一切就绪方大踏步出了门。她住的是天字二号房,在三楼偏近后院一面,出了房门左拐便可以看见前堂的情形。楼下已店门大开,三三两两的客人坐着喝早茶,赶路的商旅到柜上结了账纷纷离开。河兮发现那个精瘦的刘掌柜已经不见了,却是墨梅姐姐早早守在柜台边安排事宜。
因为昨晚在大家之前离开前堂,刘玉堃被辞工的事她并不知情。那个满眼里透着贼气的老头,撵了走才好,省得镇日里偷偷克下漂亮奶奶的钱。每天克一点,那也是很大一笔钱呢。
昨晚陪十二少在暖阁吃完饭,便有伙计来带他们去各自的房间,那伙计说爷爷跟老板有事详谈,让她自己先休息,就一直到现在也没见着爷爷。那个十二少也是,只顾低头吃饭,不管河兮试着问他些什么,他都一言不发,跟个聋子哑巴似的。
最后河兮只好自己结束自言自语,“好吧,既然你不想说话,我也不打扰你吃饭,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我一定做你的听众。我相信你会愿意告诉我你都经历过些什么的。”
之后就是呆呆地看着他吃饭。他们的房间相邻,分手前,河兮听见他说,“以后不要叫我十二少,我叫韶曲池。”然后还没等河兮反应过来,他已经进房哐当关上了门。
唉,少爷脾气吗?
河兮在栏杆上靠了一小会儿,准备下楼去,便见青河挎着个包袱,佩剑在手从楼道另一边走来。青河暖暖地看着她笑了一下,临近照面时,却冒出一句,“早安尊客!”
河兮笑到极致的嘴角骤然回收,一声大叔也极力摁压住没蹦出来。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春风般从她面前飘过,先她一步下了楼,然后离开了客栈。是有什么事要去办吗?哦,漂亮奶奶说他们在找云都的位置。
看着青河消失的门口,深呼吸,深呼吸,叹气。或者真的是我认错人了,就算昨晚是紧急状况一时想不起来,可过了一夜,还是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必要再去追问。可这世上真的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他中了噬魂咒。”
“什么?”河兮惊诧回头,韶曲池,终于愿意好好说话了吗。“什么是噬魂咒?”
“噬魂咒,顾名思义就是他的魂被吃了。”
“被吃了?!”河兮眉心打结,“从没听说过。”
韶曲池淡笑,“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中一主命为生魂,二主智为灵魂,三主识为觉魂。看他的样子,是意识被割裂,过去的记忆全部被打散封存,他不止不记得你,恐怕连他自己是谁他都不知道,他现在的记忆都是被施咒以后才有的。”
听韶曲池这么说,河兮渐渐没那么郁闷了,甚至有点高兴。只要他是大叔就好,记不记得她都没有关系,总算知道自己一心挂念的人就在眼前,也就不必再空落落地思念。
“这咒可以解吗?”
“当然可以解,如果自己意志力足够强,也可以冲破,或者施咒者法力变弱,或者死掉,身上的咒术自然就失效了。”
河兮惊喜地抓住韶曲池的手,韶曲池低头看了一眼,也不甚反抗。“可以解?!那怎么解你知道吗?”
韶曲池摇头,“施咒人才能消除咒术,旁人强行解咒只会让中咒者猝死。”河兮又有点失望。
“哦。那你是怎么知道他被施了咒的。”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大少爷,知道的东西似乎比她想象的要多。
韶门的隐形衣本就是一绝,加上制毒的本事,山庄在长白,在中原的威望却非同一般。虽然如今被灭门,总归还有个传世的后人,何愁绝技失传。
韶曲池却瞅了她一眼,“笨。我会知道自然是因为我也懂咒术。他身上有被施咒的印记。”
“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他暴露的任何一处肌理我一眼就扫尽了,有什么印记。”河兮能不能说,她十岁的时候看着大叔英俊到完美无瑕的脸就会流口水,他的十指握过她的手,他的前胸后背她全看过。
韶曲池用一种无语的眼神看着河兮,好像这满脸问号的姑娘是个白痴,“我只能说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哪里呢?”河兮眨巴眼睛,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最讨厌这种说话不清不楚的人了。
“你猜猜看。”韶曲池不再等河兮回答,自顾自下了楼。河兮啪踏啪踏追着他下来,“喂!韶曲池,你是不是在骗我。什么话都是说的不清不楚的。喂!”
韶曲池在二楼转角处突然回头,河兮忙抱住栏杆避免一扑摔到他身上。韶曲池面色难看,“你爷爷有没有告诉你,老是喂喂喂地喊人会让人觉得你很没有教养很没家教。”
河兮眼神虚晃,“我有没有教养管我爷爷的家教什么事,谁让你说话不清不楚的,像在逗我玩。”
“好,那我告诉你,印记在他下身,请问你见过他下身吗?”韶曲池这才是存心捉弄她,一脸促狭的坏笑。河兮捂住飞红的脸颊,闭眼不去看他。
一会儿,又睁开眼睛,“你又是怎么看见他下身的,难道你偷看他洗澡?”
韶曲池踏上台阶逼近河兮,眼神从她刚发育得有些圆润凸起的胸一直往下看,又往上盯着她的脸,一脸严肃,“我还有一项异能没告诉你,那就是,我长了一双透视眼。”
瞬间,整间客栈爆发尖声惊叫,“啊!你这个流氓!”墨梅等人循声看去,之间二楼拐角处,河兮一手捂胸,一手扬起,啪一巴掌打在韶曲池的脸上。然后夺路而逃。
韶曲池看着河兮往楼下跑去,两只手背到身后捂着两个屁股蛋。韶曲池开心地笑了,摸摸刚才被她打过的地方,还真有点疼,“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女人,说什么都会信。”昨晚看她居然知道伤子蛊引我暴露,还以为是个聪明过人的奇女子。
不过她的眼泪倒确实奇特,如果能有她的眼泪,行尸丹的弊端就能避免也不一定。
行尸丹之所以称为行尸丹,实际上就是制造出的不死神兵如同行尸走肉。现在他手上的的行尸丹是将噬魂咒与夺魄咒,下于特殊药材之中练就而成的,药物改变人的体格,而咒术则操控人身行动。
噬魂咒将三魂中灵魂觉魂打散封印,将生魂的灵力以数倍增强而使人体具有迅速愈合的能力。而夺魄咒则灭六魄独留力魄,把人身的全部力量发挥到极致。
然而这样制造出的不死神兵战斗力具备,却无知无识,无勇无义,必须用金蚕蛊这种霸道的巫蛊操控,若蛊母死或者放蛊的人有任何意外,那么不死神兵便形同废物。
还要再看看那个小二,再进一步改善配方才行。
如此想着,便下楼去寻他的第一个试验品。还有这里的这些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也看不破。包括那个青河,什么人要特意封存他的觉魂,好大的一个谜团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