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丁昨晚吃完饺子,就趴在奶奶怀里睡觉了。这对于她来说,是最美最美的事,连睡着的时候,嘴角都带着笑意。早晨本想早点起来,去踏踏石板路,但听到钢琴声,便又不想起,赖在被窝里,醉醉地听着起承转合的钢琴声。
“我们也是托你的福,多好听的琴声啊。”正当苏白丁赖在床上的时候,奶奶笑呵呵地走进来,手里拿着为苏白丁新做的布鞋。
“怎么呢?明明是泽在弹嘛。”苏白丁傻傻地看着奶奶。
“要是没有你,他会弹吗?他是弹给你听的。”
“不是啦!奶奶,他才没那么好心。他就会叫我‘白痴’,他是因为自己喜欢。”白丁穿上奶奶做的布鞋,觉得舒服极了,蹦蹦跳跳着。
“呵呵,小傻瓜,你是真不懂吗?”奶奶意味深长地看着苏白丁。
“懂什么啊?”苏白丁转着小眼睛,抱着奶奶。
“呵呵,也许还没到时候吧。”奶奶笑笑地走了出去,准备早饭。
看着奶奶笑意盈盈地走出去,苏白丁便想跟着跑出去。刚要迈脚,却听到电话铃声,一看是秋蓝衣打来的,心想死定了。昨晚光顾着和奶奶幸福温馨,忘了给秋蓝衣报平安,一定会被骂死的。
“你总算接电话了,你要把我急死吗?你要是再不接,我就打算直接杀过去了!”苏白丁一接通电话,就听见秋蓝衣急促着急的声音,吓得她都不敢大声说话。
“那个,我没听见声音,那个,蓝衣,实在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苏白丁真诚地忏悔着。
“听不到!你每次不接电话,都是这个理由,我可是打了二十多个电话啊!”
“那个,对不起啦,不过别担心,奶奶没事。昨晚还包饺子给我吃了,呵呵。”想到饺子,苏白丁不禁傻美傻美的。
“吃货,就知道吃,害得我一夜没睡好,工作也不顺利。”秋蓝衣听到奶奶没事,才放了心。
“啊,真的吗?小岛考察不顺利吗?”苏白丁以为真的影响到秋蓝衣的工作,十分忧虑地问,完全没听出来,秋蓝衣是在佯装生气。
“骗你的啦,傻瓜。奶奶好像叫你吃饭了,快去吧!”秋蓝衣在电话里听见奶奶叫苏白丁吃饭的声音,便不再难为她。
“嗯嗯,那再见啊。”苏白丁放下电话,一蹦一跳地跑去了厨房。
秋蓝衣放下电话,知道奶奶没事,才安心地拿起桌上的设计图。看到设计图,秋蓝衣不禁想到了昨天在发生岛上的一切。
昨天从车站出来后,秋蓝衣一看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便打电话给宋辰,让他直接从学校坐车过去,她则从车站转车过去。还好赶得及时,秋蓝衣赶上了去岛上的最后一班船。到了岛上,秋蓝衣看见彩旗飞舞,气球满天,人头攒动,很多被移植过来的植被。看着地上还有许多黄土,秋蓝衣想应该是刚运过来的。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因为刚接这个设计的时候,相关负责人说这是一个还没开发的,怎么会多了这么多不原始的累赘。
秋蓝衣问了问工作人员,才知道那些都是这两天才准备的,据说是要给老板的女儿过生日。秋蓝衣看着行色匆匆、忙忙碌碌的人,想着先给宋辰打个电话,找到他再商量怎么办。秋蓝衣一接听宋辰的电话,便传了宋辰的道歉。原来今天早上,离学校不远的地方发生车祸,造成长时间拥堵,等宋晨赶到渡口时,最后一班船已经出发了。秋蓝衣放下电话,想着今天这么嘈杂,也不适合勘察,准备离开。可是刚到渡口,看不到一只船,问了才知道,上午的船已经停运了,要回到陆地,也要下午五点。秋蓝衣想既然这样,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便避开喧嚣的人群,沿着小岛的岸边,向一个个礁石走去。
秋蓝衣迎着风,坐在岸边的礁石上,她喜欢这沉寂的世界。在这里,人世间的所有纷繁叨扰,都遗落在海滩上,被潮来潮洗刷干净。当喧嚣躁动被海水带走,留下无数的沙子,柔软而又洁净,秋蓝衣喜欢这沙子里的世界;纯粹、透明。在这大自然的赠予中,秋蓝衣不用再伪装坚强,也不用再愤世嫉俗。她便是她,一个简单的二十岁姑娘。没有目光注视,没有嘲笑声音,她可以不用躲藏,不用回击,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秋蓝衣特别喜欢海,还有一个特别的原因。因为小时候,爸爸说等她长大了,就给她在海边建一所玻璃房,建一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房子。所以小时候的她,特别盼望长大,盼望爸爸的海边玻璃房。后来真的长大了,可是爸爸的誓言却再也不会实现。她只好自己去实现这个心愿,在海边建一所玻璃房,即使不是为她自己,也可以慰藉那幼小的期盼。
秋蓝衣后来知道,“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是一句诗,是一个叫海子的人写的诗,但是他卧轨自杀了。很久很久,秋蓝衣都想不明白,能写出这么美好诗句的人,为什么会放弃生命。现在的她也还没有全部明白,她只知道:也许是因为太过纯粹,所以容不下任何不完美。当美和生命做对,有一些人会选择美。比如把自然写得那么空灵的顾城,比如把诗词赏得那么精粹的王国维。
她不想做海子,也不想做诗人,不会用生命去追寻完美。她只想做一个简单的女孩,追逐自己的梦,筑建自己的家,承载自己的幸福。
“海上生明月,……”秋蓝衣沉思了很久,不禁抬头看看蔚蓝的天。此刻天上的厚厚云层遮住了阳光,让圆圆的太阳变成了柔柔的月亮。秋蓝衣想起了张九龄《望月怀远》中的诗句,但说到一半却被一个声音给接了过去。
“天涯共此时。”男生的声音很柔慢。
“怎么是你?”秋蓝衣看见走过来的男生是严语,略带诧异的问。
“怎么就不能是我,难道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吗?”严语笑笑地看着秋蓝衣。
“我不是这个意思。”
“倒是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陪着那个女孩儿去了车站吗?”
“嗯,她一个人回去了,我来这里是为了工作。”
“工作?”严语带着惊奇笑笑地问。
“嗯,我是过来考察建筑地况的。谁知今天这里这么多人,又没了回去的船,只好一个人坐在这里了。你呢?”
“哦,我是来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Party,结果把自己的舞伴弄丢了,估计是和别人跑了吧,本来也是过来充场面的。”
“哦,那你挺不走运的。”听见严语这样说,秋蓝衣没怎么怀疑。因为刚才在车上,她看出了严语不像一般的富家子弟,不是嚣张跋扈,挥霍虚荣的类型,便也没有对他起戒心。
“是啊,一会儿兄弟们又要耻笑我了。不过也焉知非福,要是秋小姐肯帮忙,我就是否极泰来,时来运转了。”严语一边说一边装着不幸的样子。
“嗯?我怎么帮能你?”听到严语这样说,秋蓝衣疑惑地问。
“做我的舞伴啊!您要是答应,是我的荣幸之至啊!”严语儒雅得笑着,夸赞得很真诚。
“那个,不好意思,这我就爱莫能助了。别说我对这种虚伪炫耀的场合十分厌恶,就算我忍着厌恶去了,我这身打扮估计也是不符合社交礼仪的。”说道“社交礼仪”,秋蓝衣不由得鄙夷了一下,严语把秋蓝衣不懈的表情看在眼里,眼里流露出几分赞许。
“呵呵,秋小姐要是担心晚礼服,就好办了。我的舞伴唯一做了一件让我感恩戴德的事就是留下了她的晚礼服。虽说配不上您的气质,但只要您不嫌弃,应该勉强合适。希望秋小姐帮在下这个忙吧。”严语说着弯下腰,恭敬地邀请秋蓝衣。
“嗯,那好,早上你帮了我们。我作为回礼,也是应该帮你的。只是我跳完舞就走了。”秋蓝衣想起早上的事,再加上对这个严语也不是十分讨厌,便勉强答应。
“呵呵,太好了,多谢您赏脸,我先去准备,一会儿把晚礼服给您送来。对了,秋小姐,初秋了,海风别吹太久,会着凉的。”严语强忍着兴奋,关心地说。
“嗯,谢谢,你也不用为了表达尊重,就一直用尊称。虽然我们还算不上朋友,但应该也不是敌人,叫我名字就好。”
“嗯!秋蓝衣!呵呵!”严语一边跑一边回头叫着,满脸洋溢着少年时懵懂和青涩的笑容。自从混在社会这个大染缸中,他已经好久没这样开怀放肆。
秋蓝衣只是把这个当作一个回礼,根本没想到会有什么后续的故事。但也许故事往往都是这样:在一个不经意间开始,绵延连带太多的人与事。严语走后,秋蓝衣又专注地看着大海。她没有想到,一个回应也许便是一生。
过了不一会儿,严语抱着一个礼盒跑了过来,把它递给了秋蓝衣。
“你不会是让我在这穿吧?”秋蓝衣惑惑地看着笑容满溢的严语。
“对哦!你看!我光顾着高兴,竟然变得这样白痴,呵呵!蓝衣,你跟我来吧。”严语亲切地叫着,让秋蓝衣觉得怪怪的。也许是大海的宁静平复了她不安的心,她没有本能地拒绝这种亲昵,淡淡地跟着严语走了。
严语把秋蓝衣带到了一个临时搭建的花房,找了一个化妆师来帮她。秋蓝衣不需要任何化妆师的美化和造就,便自己进了花房换礼服。她只花了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便出来了。那是一件蓝色的抹胸礼服,在胸线的位置,镶满了白色的水钻。腰部的剪裁十分简洁,正好凸显了秋蓝衣的婀娜多姿。腰身的左侧飘缀着两条净蓝色的丝带,随着秋蓝衣的走动,被风吹得很灵动。秋蓝衣没有化妆,把头发简单地绑在一起,浓黑的头发自然地散落在柔滑的肩上。
秋蓝衣走出来,带着她特有的清冷,仿佛兰花的精灵,让严语看得目瞪口呆。其实他买了两件同款但颜色不同的礼服,本来是要作为生日礼物,全送给他的妹妹。但刚才看见秋蓝衣的一瞬间,他突然改变了想法。他看见这样一个蓝色的精灵,觉得美极了,怔怔地看了很久。
“怎么了,有问题?”秋蓝衣看见严语目不转睛的样子,不禁也低头看了看。
“没有,是太美了。美人天然不是你,但你天然是美人。”严语仍旧看着秋蓝衣,不忍离开。
“哦。”秋蓝衣淡淡地应了一声,这样称赞她的人,严语不是第一个,应该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更何况,美色对于她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所以能让别人惊艳,她并没觉得是多么光荣的事。
“你出去随便找个地方坐吧,我过去有点事。”正当严语出神地看着秋蓝衣时,有个工人跑过来,找他去处理点事。
“嗯。”秋蓝衣说完就在草地上随便走着,可是走到哪里,都引来羡艳的目光。便找了个人不多的角落坐着。
“你看那两句诗,放在她身上,真是糟蹋了。”秋蓝衣听到两个女生在窃窃私语,便抬眼望去,看到两条很大的条幅,上面写着,“诗情画意坠落人间,诗韵天成幸福一生。”便也觉得这两句诗极有韵味。
“是啊,听说是她老爸附庸风雅,找文学院的教授,给她庆生的祝福。她那飞扬跋扈、骄奢淫逸的样子,哪配啊?”另一个女生恨恨地说。
“是的,要我说,有两句最适合她。”
“哪两句?”
“一是死不足惜,二是死有余辜。”女生说完痛快地笑着。
“是啊,是啊,这幅挽联才最适合她。哈哈!”另一个女生也大笑着。这不禁让秋蓝衣想到了最毒不过妇人心,吃人家的,喝人家的,不祝福就算了,何苦这样诅咒。估计是羡慕嫉妒成魔,便狠毒了。
“小点声,别被人听见了。她好像出来了,我们快过去吧。”两个说坏话的女孩,一看主人出来,瞬间笑容满面,满口祝福地跑了过去。那见风使舵、趋炎附势、奴颜婢膝的样子像极了聊斋里的骷髅女鬼:见了可以诱骗的书生,便立马披上可爱的人皮。
秋蓝衣顺着两个女孩跑去的方向看了看,一看出来的是严诗诗,还穿着和自己同样款式的粉色礼服,才明白状况。原来这个岛是严诗诗家的,严语根本就不是帮什么朋友,而是帮他妹妹办生日宴会。难怪刚才的两句祝福都是以“诗”开头,也难怪这个岛叫“诗语岛”,她觉得很好笑,便起身回了花房,打算换回自己的衣服。
严语牵着妹妹走出来,便把目光投向人群,他在寻找蓝色的裙子,寻找秋蓝衣。在欢呼的人群中,正好看见秋蓝衣起身向着花房走去,便放下严诗诗,向着秋蓝衣跑去,在花房门口拉住秋蓝衣,秋蓝衣甩开他的手,进了花房,猛力地关上门。
“蓝衣,你怎么了?”严语在门外焦急地问
“没怎么,我只是脱去本不属于自己的衣服。你不是替朋友帮忙的吧?”秋蓝衣一边换着衣服,一边冷冷地说。
“蓝衣,我不是故意欺骗你,我是怕你不同意。”严语无力地解释着。
“说谎的人都会有成千上万的理由,但理由不是解脱的借口。”
“我没想你会这么在意,我以为你会……”
“我会什么?你指望我知道你是诗语集团的阔少之后,会有什么表现。马上千娇百媚,投怀送抱了。”秋蓝衣冰冷地说。
“我……”听到秋蓝衣冰冷的声音,严语也不再回辩。
“自认有些钱,就可以欺骗无知少女了!不要以为天下的女孩都是金钱的奴隶,见了你这样的,立马卑躬屈膝,感恩戴德了。”
“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我还应该谢谢你。”秋蓝衣厉声地说。
“谢我什么?”严语迷惑地问。
“谢谢你看轻我,谢谢你让我更加看清这人、这社会。”秋蓝衣换完衣服,打开门,看都没看严语,气势地走了。严语看着秋蓝衣远去的背影,默默地站了很久,直到严诗诗过来找他,他才回过神来。
秋蓝衣想到这一切,又看看手里的设计图,不禁没了兴趣。她在想,现实的浑浊,不知能否支撑她纯真的梦想。有了诗语岛上的遭遇,建这个玻璃房,到底还有多少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