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现代言情 > 贝安瑟
正文 风之神,春之初
作者:suannisuanni 时间:2020-10-01 19:20 字数:4089 字

[24]风之神,春之初

雪亮亮的灯光把画室照得如同白昼。在宽阔而拥挤的画室里,全神贯注的孩子们屏住了呼吸,把画完了的图幅拆下来,再把未画的图幅钉上去,再拆下来,再钉上去……一千遍再一千遍。哗哗的笔声灌满双耳,涣散的气味令人窒息,不过学生们已经深熟了这种熏陶,再也不觉得意外。为了天道酬勤,他们用眼神和手势来传递着信息,飞快地抖动着手指,速度惊人。下课的铃声响了,铃声拖着一个长长的尾音消失了,门窗被打开,气味也散开了。学生们弹衣而起,扬起聒噪的笑语和喧哗,纷纷地离去了。几分钟之后,这宽阔的画室里除了雪亮的灯光下面画架与画板的呻吟叹息之外,再没有别的动静。

风之神吹来了雪花,春之初也吹来了花粉,打在窗页上,伸进房门来。它们一定在问了:“孩子们,你们为什么要画画?你们画什么?你们说,绘画究竟是什么?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啊,就是啊!孩子们、师父们,你们谁能解说这个话题?谁可以说破这个最原始又最逼真的道理?

我根本不信服,以前人们的绘画,就是绘画。这大自然,这天地间,美丽丑陋也罢,奥妙无穷也罢,都是实实在在地摆着的,你把它描绘到画面上,再奉献给人们,究竟为了什么?回想原始时代有一天,一个古猿抛出一根棒,另一个古猿划出一条线。他画得太好了,他让人一看到这条线,就知道要把长矛抛出去。绘画就这么诞生了,它和人类一起成长。成长到今天,早已经画海汪洋,师人涌涌。也的确让人承认了,绘画就是有所作为的。但是在我看来,在我贝安瑟本人看来,它们从来都没有什么作为,从来都没有突破那“一根棒一条线”的局限,一直都是温存在局限之内,延续着线条给人的美妙感觉,却没有实现绘画更应该给人的奇迹。

遥想远古时代那个画了一条长线的古猿人,他又画下了无数无数,他用无数无数的图形刺激了古猿们的视觉,让他们开始觉悟,开始行动,开始了由纯粹动物向人类社会的转变。所以说,人类的起源,其实是从绘画开始的。在这个进程中,绘画终于发挥了深刻而神奇的作用,催化古猿们看了之后,能够开始由动物变成人。

你知道,任何一门学科,都可以通向世界真理的最核心,就像每一滴跳动的血液都来源于心脏一样,你仍然可以沿着跳动的轨迹追溯到心脏高处。人力能够胜天,既然如此,既然人力能够做到的,绘画怎么会做不到?

如今,我就非要在这儿试试不可!我相信,画面犹如一个人,他不必呈现什么美姿,演示什么风格,不需要迎合人们的眼光,不用追求被赞颂和褒扬,它不是人们眼光里的优宠,不是你用手触摸的死平的板面,它要主动地刺激、打击人们,向人们发出召唤,努力地牵引人们,来吧!去吧!跟我去了啊,咱们一起步入神圣的领域,我们一起升入天外之天,一起变成人上之人……于是,人们真的信服了!真的被画面改换了命运!

“你什么意思?你莫非是说,绘画具有超度众生的魔力?”

是的!绝对是的!我曾经头朝下脚蹬天倒立在画板上,瞑了双眼对苍天预言,这样神奇的画面是一定潜在的,一定必须要倾尽一个人的全力以博取它的显现!

[25]绘画自主

而在美术学府的优雅表面背后,已经是昏庸和腐朽。这里多的是堂而皇之的绘画大师,但是他们并不懂得开启孩子们的艺术细胞,而要努力把他们变成自己的继承人。孩子们浑然觉察不到这种教育腐蚀,乖乖地在教程、课堂和成绩表的统治之下做了他们的俘虏,一起组成了所谓的“学府派”。

可我,偏偏就是他们的一个例外。

我要画什么呢?画我认识中的一切!人人、物物、事事!我画下了无数无数,无数的描绘之后,我的绘画逼近了极限。

当一根曲折的线条勾成了一个人的手臂时,我不追求它是多么准确逼真,我要看到它动起来,弯曲起来,转起来,发出声音来!甚至,我要看到它伸手向我打过来!

当我画到一个人的面孔时,不希望它多么标致庄重,凝聚某种美观。我要它有表情,有眼神,要能够表达,能够以人的声情向我呼叫!

我要画成一个完整的人物,也不追求它展示什么身姿,表示什么美丽,也不必载寄什么内涵或意境,我只要它动起来,要他摆脱死静不动的画幅平面,从中跳出来,用脚踢飞我的笔!我的画面,一定要具有生命的魅力,比真实的人物更具有生命的魅力!它要用一个微笑、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种热情……来感染、吸引和驱逐人们的视觉与心灵,触激人人内心深处的感情,活跃起来,震动起来……

它还不行!它还不理想!它还在寂静的画面中沉睡如死!它还欠缺无数火候,令我非常不满意!……只要它还不能成活,我就唯一努力地画下去,没有捷径,无法投机取巧,只有拼命地投入其中,一百遍一千遍地苦苦磨练下去……一寸成功,一尺失败,一寸进步,一尺倒退。

当初为了学成绘画,曾经磨破了一堆一堆的纸,废纸三千。三千废纸为我筑成了坚不可摧的理论城堡,却禁锢了灵感的自由。为了得到自由个人的绘画方法,我竭尽了脑细胞,穷绝了技艺,却无法得逞。如今,理论如同无形的魔咒,总是死扣着画面,驱之难亦难!

理论!理论!仍然是驱之不尽的理论!缘何为绘画界定了这些道理、学问?狗屁的道理学问!在经过数不清的努力磨练之后,我依然没有突破,反而陷入了苦境——当你一笔画下去,线条不是线条,色彩不是色彩,物体不成物体,画面变成了不伦不类的怪物的时候……我再也不能忍受地暴怒了!踢翻了画架,摔飞了画笔颜料,砸倒了椅子,砸裂了画板,把它们撕下来!踩破!……纵有一番发作,终以无声而告失败,哭不能哭,笑不能笑,惟有无力地倒下来,躺在画板上仰面朝天地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疲惫已极,抓过毯子和衬布蒙在身上,瘫软在画板上昏沉沉地睡去。

[26]天色阴郁郁

天色阴郁郁。在下午,教室里亮起了白色的日光灯,整个教室里都白茫茫的。了了无几的同学们都各自闲忙着什么,也凑在一块儿闲聊,时而笑声嘻嘻。那个被兄弟们宠坏了的小女孩因为在闲聊中遇到了不和谐,所以恼火了,突然尖声叫起来:“你们呀,都是没有骨气的男人!将来都会怕老婆的,没有出息!”听的出来,这把我也包含在内了。可是我哪有心思在意这些闲言碎语呢?慢慢地,困倦又上来了。

为什么我总是这样困倦?难道我的身体内生长了一种昏昏欲睡的细胞?虽然许多声音不绝于耳,可我总觉得太静。一会儿,眼皮垂下来,许多年来我所熟悉的东西在面前隐隐约约,半明半暗。

那熟知的东西来自我的中学时代,课本、课桌、教室,和坐满了教室的同学。还有老师,也从讲台上走下来,他捧着一本书。我也在看一本书,但我好象不是在学习,而是在偷读小说。老师朗诵着:“课本啊,是学生的上帝,是人生的母泉……”同学们虔诚地聆听着,我烦恼地把课本一阵猛翻。老师继续传授真理,同学们欢悦起来,我低下头默不做声。普希金同学这时坐在我旁边,他用嘲弄的口气对我说:“安瑟呀,你这么深沉,这么忧郁,这么孤独……”

这些可恶的字眼使我大怒心急,马上喊道:“走开!”

大叫声犹在耳边,那些熟知的东西却全都不见了,普希金也不见了。我抬起头,发现大家都睁大了眼睛盯着我,正对面的是莫丽姑娘,她的目光里流露着同情和不理解,想必我刚才在模模糊糊之中真的大叫了一声。

眼睛发酸,身上发冷,我站了起来,两条腿都麻木了,一时不敢挪动。走出教室来,天色阴暗,冷风席席,禁不住牙齿打颤。

在这样阴郁郁的天气里,我该怎么度过呢?

[27]THEBEATLES

TheBeatles……是在英格兰的利物浦,有一天,十五岁的约翰-列侬与十四岁的保尔-麦卡尼相遇了,那是在一个集会上。他们都是天才的音乐玩家,相遇后组织了一个“甲壳虫乐队”,从此唱个没完没了,一直唱到全世界人民从黑夜里醒了过来,都变得活泼和快乐。然而,他们忽然一回头,看见我还睡在画板上……

“起来,起来,安瑟先生,你怎么睡在地上了?你家在哪儿?哎、哎哎,你怎么啦?”

我抬起头来,依然睡眼朦胧,说:“安瑟先生,的家在……”

一幅活生生的画卷展开了:安瑟先生的家在大地北方的一个小镇上,那小镇名叫灯马堡,是一个养马很多的地方。每当青春朝气的时候,这里四面八方都是绿得光亮的世界,人知道我怎样热爱这个地方。

我是这个地方的佼佼者。在少年的时候,很少年很儿童的时候,我就已经驰名远近乡里。我是一个小画家,我的画儿馨香了亲人朋友,羡慕了少男少女,垂青了老师和乡绅。就是因为画得好,我早早就入校门了,赶得上金童子。

学校是个乐园,天空蓝蓝,小树绿绿,芳草青青,瓦房下面读书声朗朗成片。除了绘画之外,我的爱好广泛无边,读书、唱歌、跑马、踢足球、做游戏。虽然贪图玩耍,却从没误了学习,功课成绩一直很不错。儿童时的学校生活,我过得很轻松、开心、健康、活泼,青梅竹马,与所有人都无猜。

长大了,从学校里出来了,我热衷于画画,所以带着好多的行李,和五六个伙伴一起乘上红色的长途公共汽车,奔向几百里外的一座城市,报名投入一所美术班,开始努力地学习绘画。苦难与混乱的历程也就由此开始了。

列侬童年的时候多遭不幸,纯洁的心灵感染了哀怨,但是他执迷地爱着一支小号,终日无休无止地吹着,一直吹得人们心烦意乱,心乱如麻……

走出家门,的那个夏天早上。走出家门,的那个夏天早上。

走出家门的那个夏天早上啊,我们都是这样开始的。我们的一切起源,在那一个又一个过去了的夏天早上,红色的大公共汽车一路颠簸着,把孩子们送往一个陌生的城市……

为了绘画,必须由那些不是绘画的东西组成。为了投奔符号大学这块纯粹的美术圣地,孩子们必须从头到尾地履历那些纯粹不是绘画的辛苦奔波。乘上一辆又一辆的汽车,到达一个又一个的车站。刻苦用功,破解一道又一道的难题,闯度一个又一个的考场,艰难地周旋,穿过一栋又一栋的楼房,熬过一场又一场由妖魔鬼怪化身的阻挠,盖上一百又一百个红印章……终于,老天感动谁是抱就绘画死不放的人,又是在一个明媚的夏天早上,让一页录取通知书从天而降。

OOOOOH!THEBEATLES!他们刚刚踏上北美大陆的时候……

有一个叫英阁的女同学,就在我右边不远的座位上,看上去她还是一个稚嫩、娇贵的小女孩,她在好多年前就是我学习绘画的伙伴儿。非常有幸,她也跟我似的闯入这个班里来。她也许常常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贝安瑟不跟她一起怀念从前的美好时光呢?

Copyright @ 2017-2018 book.pinshuyun.com Allrights Reserved 版权     备案:浙ICP备18010002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