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源县城到丰安镇,大约八十多华里的路程。途径宁源、桃花湾、杨柳坪、姚家川等地,杨柳坪基本上处于这几个镇的中间地段,依山傍水,自然条件得天独厚。而且又出产核桃、板栗、苹果、酥梨、猕猴桃等干鲜果品,发展前景广阔。清源河自北而来,流出县城不远,受山势左右,径自向东南方向流去;公路基本上是沿着河道,依坡就势而修筑,迤逦伸展,把几镇连接在了一条运输线上。这一带大多数家户都养鸡,清早起来,乡民们把一筐一篮的鸡蛋和山货、土特产装上汽车,运到城里去出售;下午,又带着一天的疲劳和收获,挤汽车赶回家乡。因而,这一趟车上的人特别多。钟英风到来时,早已没了坐位,只好将就着站立在车厢中间。又上来几个人后,就连那窄小的过道上也拥挤得满满的,想转动一下身子都不容易。
这是一条县级公路,路面本来就差,加之年久失修,缺乏必要的养护,更见得坑坑洼洼高低不平;柏油路面上,被车轮摧压起来的油包一道一道连绵不绝。车辆行驶在这样的山间公路上,犹如一叶小舟漂浮在波浪之中,颠沛摇曳,左右摆动。随着车辆的颠簸,乘客的身子也如是那被风吹动的麦穗,前伏后仰,一忽儿倒向东,一忽儿涌向西;拥挤得啧啧有声。开车的司机先就发起了牢骚:“养路费年年增加,路却没人修,也不知把钱收去干啥用了?”
有人就气呼呼地说:“吃啦,喝啦,盖公馆养小老婆啦!那些贪官污吏们游山玩景花天酒的逍遥快活,哪一个是自己掏腰包!还不是挥霍老百姓的血汗钱!”有人就随声附和:“千里作官,为的吃穿;当官的要是不风光快活,谁还去当官?”还有人就念出一段顺口溜来:“坐的新豪华,吃的大王八,喝的人头马,搂的十七八;当官不发财,请我也不来。”车厢里就是一阵叽叽喳喳地议论声,慨叹声——
过了桃花湾,下坡便进入河道。虽然路面平坦了许多,但山水冲涮,损坏了路基,有好长一段柏油残缺,沙石裸露,更是崎岖难行。汽车不得不再次放慢速度,艰难地喘息着,摆晃着;摇得人心烦。忽然间就听一位妇女失声惊呼:
“我的钱!我的钱被人偷了!”
钟英风犹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想着如何样才能弄清何军的来历,恍恍忽忽地仿佛魂不守舍。妇女那一声惊叫,倒也提醒了他,引起了他的惊惕,这才忽然记起自己的口袋里还装着五千多块钱呢。心头一凛,急忙伸手去摸装钱的那只口袋。这只是一种本能的、下意识的举动;也可能任何人身上带着许多钱挤车时,都会有这种紧张、不踏实。
岂料想事情偏偏就这么凑巧,他就那么一摸,却抓住了刚刚伸进他口袋的贼手。原来掏包的就是那个一直站在身旁拥着挤着他的年轻人。年轻人戴一顶青年帽,留着两撇小胡子,鼻梁上架副变色眼镜,脸上灰灰黄黄的,好象有一层没有洗净的油渍;上车后就挤在钟英风身旁。青年一见被人发现,阴谋败露,显得有点紧张,急忙缩出手,挣扎着要想摆脱。钟英风一摸口袋里的钱还在,也就不愿意和这种人纠缠,只是警告般地瞪了他一眼,随即松手了事。小伙子一抽出手,也就是说,此刻已经没有了把柄,也绝无脏证,不仅没有丝毫地愧疚怯惧,反倒凶巴巴地怒视着钟英风,一种理直气壮的神态。
“——天哪!那可是我辛辛苦苦积攒的鸡蛋卖的钱呀!八十多块呢!哪个断子绝孙的哟——”丢钱的女人一直在高声叫喊。有人就问:“大概是什么时候丢的?”女人抽噎着说:“谁知道呢!刚才一摸口袋,就发现钱不见了。”她一着急,泪水就禁不住的直往下流。
又有人说:“桃花湾下去了几个年轻小伙子,可能就是那几个货偷的。”女人连声说:“对,对,准是那几个货!他们刚才就在我的一前一后地站着,车上人挤,我也没留神。停车——赶快停车!”
司机听他喊得着急,只好停住车,叹口气说:“都走出这么几里路了,他们一下车,早已去得无踪无影,你到什么地方去找?”
另外有人就说:“贼无脏,硬如钢。就算你找到了,人家不认帐,又能怎样?”
女人一听,更是悲悲惨惨拖着腔调,大声哭骂起来。听得钟英风心里也酸溜瘤地不是滋味。看着身旁那个装腔作势全无半点羞耻之心的小青年,不由得就生出一种恼恨般地憎恶,暗自咒骂小偷残忍,毫无人性!
虽然下去了几个人,应该说是要宽松一点了,但钟英风总觉得还是那般拥挤,好象是有人存心和他较劲一般。更兼有那么一个特殊人物在身旁,心里总觉得别别扭扭的不踏实。瞅着车厢前面还有那么一点空隙,便侧着身子向前移动,想换个位置避开他。才挪动得一步,不料想前面那位个头略高,同样戴着副变色眼睛留有两撇八字胡的男子耸肩弓背猛地向后一撞,将钟英风撞得晃身倒退,斜靠进了掏他钱包的那个小伙子怀中。小伙子抓住钟英风便打:“好狗日的,你竟然偷到老子身上来了!”
冷不防遭此一着,钟英风竟被搞了个手足无措,急忙分辨道:“谁偷你啦?!”
小伙子吼道:“你他妈的还嘴硬,背着牛头不认赃!你把老子的钱已经掏在了手中,老子发现了,你他妈的丢在地上就想溜走!大家看,是不是?”钟英风低头一看,果然见脚下散落着几张十元面额的人民币,零零乱乱的。情知道这家伙已经做了手脚,存心诬陷自己,一时间心急气结,却不知如何样分辨。此刻,前面那个故意碰撞他的男子也转过身,气汹汹地采着钟英风只是乱打:“把这贼东西的手剁了!怪不得有人喊丢了钱,说不定就是这贼种偷了呢!”钟英风听这两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似曾相识,却又回忆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们。看那般情势,倒象是昨天中午在街头拦截纠缠他的那几个泼皮?但仔细辨认,又觉得不尽相同。疑疑惑惑地只是感到倒霉!”临座的一位妇女弯腰捡起地下的那几张钞票,掸净了,递给戴变色镜的小伙子,气呼呼地说:“这小子看起来人摸人样的,却干这种不要脸的事情!真是人没尾巴,被驴都难认!”呸地一口唾液就吐在了钟英风的脸上。
钟英风气得大喊:“谁偷他的钱了!这是栽赃陷害!”
“放你妈的狗臭屁!你偷人还偷得有理啦?”前面那个高个子男子挥拳又打。
钟英风气恼难当,一掌推出,便把高个男子推得直往后退。差点撞倒了他身后的那两位乘客。两位乘客恼怒起来:“你他妈的还嚣张个球!打——”尽管前面隔着有人,还是挥动拳头扑着叫着喊打。掏钱包的小伙子也趁机打了个疯狂。
钟英风正在气头上,回手抓住偷钱包的小伙子猛地甩去,却又把后面的几位乘客碰得大呼小叫。那几位乘客也来了火气,拥挤着一连声地喊打。一位面孔微黑,同样戴着长沿青年帽的精干小伙子伸拳就打在了钟英风的后脑上:“打——打——打死这贼种!”
几个人这么一动手,一番煽动,车上当下就乱作一团:喊打的,叫骂的,拥挤着想打又打不着的,真可谓群情激愤,众怒沸腾!有几位妇女更是充分发挥其特长,叫骂着不断地往钟英风的脸上吐唾沫;吐得他满脸满身皆是。
钟英风气恼难忍,挥胳膊便想出手反抗。转念又觉得这样做似乎有点不妥。车上人多拥挤,一旦动起手来,势必要累及无辜,或者伤损了不该伤损的人;再说,除了存心陷害自己的那个贼泼皮和他的同伙外,其余人尽都不明真相,还以为我果然就是个小偷,心中本来就恼恨,倘若我再动手撕打,激起群愤,麻烦可就大了!此时此刻,虽是满肚子的委屈愤懑,却又无法表明,无法解说分辨。只好忍气吞声,暗自运起“铁布衫”功夫,把周身护住,双手紧捂着装钱的口袋,任凭他们辱骂撕打。心想等下了车,非得要让这些狗东西后悔的——
如此打闹过一阵,虽然折腾侮辱的钟英风够呛,但他们毕竟为了钟英风口袋里的那些钱,不可能这么闹腾一番就会罢手的。戴变色镜的小伙子和高个头的男子似乎觉得车上人多眼众,而且钟英风又识破了他们的心机,牢牢地护着装钱的那只口袋,一时间竟也无法下手,于是高声叫道:“停车!师傅,停一下。”
司机见他们这么一叫喊,很是知趣地把车停靠在一旁。
高个头的男子见车停稳,喝叫一声:“拉下去!免得在车上闹腾的影响大伙。”司机一听,紧忙回气打开了车门;心中正盼不得他们早点下去,免了这一场祸害。
钟英听他门喊着要把自己拉下车去,自然明白他们已经觉得在车上无法下手,而是要拉到空旷少人之处,强行抢夺。虽然恼恨这伙泼皮用心歹毒凶残狂妄,却又感到他们这样做恰恰投合了自己的心意,求之不得。心道:“正愁找不到机会,你们却寻着送上门来!这大概就叫做利令智昏,忘乎所以吧。只要下了车,能拉开场子,那就有你们的好戏看了!”因而他没有挣扎反抗,任由他们拉扯摆布——
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到了下午时分,公路上几乎就看不到行人;偶尔有车辆往来,喘息着如牛负重,缓慢地行驶在这崎岖的路面上。麦苗青青,碧绿葱嫩,生机无限;山桃花正开得鲜艳,粉白脂红,一簇一片,如似云锦铺垫;淡黄色的连翘花也开的满山遍坡,青素秀雅,风姿卓约;斜阳西照,清流舒缓,微波细浪,淙淙不绝;山区的美景,别有一番情致,别有一番博大广阔的神韵。
下了汽车,钟英风这才知道他们一伙的共是四个人。仔细一留神,他首先就认出了胖小子。这家伙只是戴了副变色镜,可是那般不同于寻常的身材却明显地无法掩饰,因而他一直背着身站在车厢前,没有露面。再看那个挤在他身旁掏他钱包的小伙子,似乎已经辨别出就是昨天中午在街头装醉汉的那个小青年。此刻他戴着一顶长沿青年帽,把额头几乎都遮挡住,而且又架了副太阳镜,粘了两撇小胡子,给脸上抹了一层土巴巴的颜料,把真面目完全隐去了;因而钟英风虽然觉得声音挺熟地似曾相识,却没有分辨出究竟是谁。
这么一来,他也就认出了瘦高个;他同样是经过一番精心化妆,戴上大片眼镜粘上小胡子,伪装得极是巧妙;白净脸则更显得特别:他把那象女人一样的长头发完全拢进了长沿帽中,本来是留着一撮鬼子胡,不知什么时候剃去了,又用颜料把白白净净的脸涂抹得黑乎乎的,因而钟英风一时间竟没有认出他们。想来这些家伙为了偷人,当真是机关算尽,,煞费苦心!两日来展转跟随,巧妙伪装,也够难为的了。
一下汽车,出面打头阵的小青年先就沉不住气了,随手抹掉两撇小胡子,得意洋洋地叫道:“小子,不认得爷们啦?哈哈——爷们可是一直惦记着你,想你想得心痒呢!”
如此一来,其他几人尽都摘去眼镜,抹掉伪装,露出了本来面目。瘦高个也嘿嘿笑道:“小子,这大概就叫缘分吧?有缘千里来相会——你他妈的比那小娘们还吸引人!”
看着这几个家伙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张狂劲,钟英风又是气恼、又觉得可笑,心道:“利令智昏”,此话当真不假!这时间他反倒不急不慌,不露形色,有一种报复前的坦然,坚定。他不声不响地盯着他们。他不准备马上动手,倒是存心要让他们尽可能地表演一番——
两日来,他亲自经历了李飞戏斗胡二保,以及在河坝上巧计周旋,折腾的那几个狂徒晕头转向狼狈不堪的场面;又亲历目睹了两位武林前辈的那种大义凛然,不畏强暴的豪迈情趣;受其感染,这时间不由得雄心顿起,意气风生,决心要摆布、教训教训这几个泼皮,以泄胸中的这口恶气。
公路沿着河道蜿蜒伸展,依山随势,就其地形而创造修建。公路两旁全都是麦田,一边临水,一边傍山,一片一块地连结在一起;因为地势的限制,宽窄长短极不规范。前面不远处,有一道小山梁斜伸而出,孤零零地横亘在一大片麦田之中,如是巨龙腾跃于青波。小山梁与山坡间形成了一道宽宽荡荡的沟谷,麦田郁郁葱葱。这儿是一处死角,站在公路上很难发现沟道中的一切。
瘦高个几人把钟英风拖下汽车,本来是想一哄而上,拉胳膊拽腿的,抢了他身上的钱走人。偏偏这时间公路上断断续续地总有过往的车辆。他们是和钟英风打过交道的,知道他得劲力特别大,一旦动起手来,他肯定会挣扎呼救拼命反抗,倘若那位多事的司机看到后挺身相助,岂不又得横生枝节,招惹麻烦。还不如把他拉到离公路捎远一点的地方,放心行事。反正他已在掌握之中,怎么收拾全都任由他们。这时间他们骄傲得仿佛就是一群可以支配他人命运的战胜者。
显然瘦高个就是这几个人的头目。他前后瞅了瞅,很自然地就选中了小山梁后的那一道沟谷。摆了摆头,目示三位同伙:“拉过去!好好教训教训这小子!让他也开开眼界,长点见识!他妈的,你小子再精灵,也逃不出老子的掌心!哈哈,哈哈——”
胖小子和白净脸一直就从两边各自扭着钟英风的一条胳膊,雄赳赳气昂昂地;昨天在街头纠缠时是这般姿势,如今又是这般姿势,好象这就是他俩的职责。听瘦高个一声吩咐,三人当即会意;小青年一下子从背后采住钟英风的衣领,如是押解罪犯去法场一般,只管推着拽着向小山梁后拖去。
钟英风完全明白他们的目的,明白他们要把他拉去那种僻背的地方要干什么。不过此着也正合心意,正中下怀。心想你们跟踪而来,偷我不成,这倒罢了,怎么就生出这般毒计,栽赃诬陷,害得我挨打受辱含冤负屈,狼狈到了极点!这口恶气已经憋得人难以忍受,现在又这般狂妄地要想教训我,要想打我抢我折腾我,当真是无法无天,情理难容!这一次说啥也不能放过他们,非得让他们为自己的恶行有所付出。心念已定,当即装作慌恐惧怯的样子,两手胡乱抓刨,双腿斜撑,颤颤巴巴地喊道:“你们拉我——拉我去哪儿?我不——不去!不去呀!”
小青年在他的屁股上狠蹬了一脚:“他妈的你还咋呼个球!不去能由了你?这时间是爷们说了算,爷们让你到哪你就得到哪!乖乖地,少挨点打!”钟英风勉强走了几步,又哀声央求道:“你们可不能打我呀!我这身体,哪里经得起你们几个人打!只要不挨打,你们说让我干啥,我全都照办。”
瘦高个一听大喜,还以为他们真得就把钟英风给吓唬住了,脸上立即堆起一丝奸笑:“兄弟,这才叫识时务者。不知你说话算不算数?”
钟英风诚惶诚恐地说:“算数!完全算数。其实我也是迫于无奈,没有办法呀!打又打不过你们,走又走不脱,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头。不知你们想让我干啥?”
瘦高个换副口气说:“看来兄弟倒是个明白人,咱们也就不用再绕什么弯子啦。实话说,弟兄们最近手头有点紧,倒动不开;你把你身上的那些钱先拿出来,让弟兄们临时应个急。日后么——嘿嘿,日后一定加倍还你。”
钟英风心想:这家伙挺会做作的,分明是要抢,却还说得人摸人样。他轻叹一声,装出一副极是豪爽痛快的样子:“就这么点小事,那还不容易,何必费这么大的周折。不过,我身上只有几块钱,就是全拿出来,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兄弟可别见外。”瘦高个强捺着性子,继续劝说。他已经看出钟英风其实并不那么好惹,如果能不动拳脚,只是扎扎虚势抖一抖威风,就能把那些钱哄骗出来,岂不更好。“你身上装着五千多块钱,弟兄们心里尽都清楚。昨天,羊肉馆的老板给你点钱时,我们就在一旁,亲眼所见,还能有假。我想兄弟也是个明白人,能掂量得来轻重——”
钟英风这才恍然明白,原来在羊肉馆时已经露出了根底,怪不得他们煞费苦心,两次跟踪纠缠。也怨自己一时粗心大意,不知防范,因而招惹出这许多麻烦!他淡淡地一笑,装作很是认真的样子:“有五千多块钱倒是不假,弟兄们也没有看错。可是,这些钱全都是给一个朋友捎的,要是给了你们,我回去可怎么个交待。人家一见没了钱,不把我的小命要了才怪呢!弟兄们也都是江湖汉子,深明大理,豪侠过人,总不能就这么着陷兄弟于不仁不义吧?”,他毕竟书生气十足,不如李飞那般幽默风趣。瘦高个嘿嘿冷笑:“这么说你是不愿意交出那些钱?”
“不不不!”钟英风一本正经地连连摇头分辨:“不是我不愿意交,而是不能交。江湖义气,朋友为先!我若是把钱给了你们,岂不是对不起朋友,有负于朋友?今后如何立足于江湖!”
“好呀,你他妈的竟给老子咬起舌头来啦!老子今天倒要看一看你他妈的是怎样个义气法?”瘦高个气得指着衷风大叫,“拉走!让他好好地义气义气!”
胖小子几人又推着拉着钟英风朝前走。
钟英风假装害怕,甩胳膊蹬腿地只是往后挣扎。几个人连拉带拽又推又打,总算把钟英风弄到了小山梁后面。个个累得气喘吁吁汗渍点点。
山梁后面宽宽展展的,麦田呈缓坡状一直延伸进沟道深处;公路在这儿绕了个小弯,山梁几乎就遮挡住了公路的那一边,这里有什么举动,公路上的过往车辆和行人很难发现。的确是个打劫作恶的好所在。钟英风很是佩服这伙人的眼力,也为他们能够选择了这么一个可以放开手脚尽兴施展而又避免干扰的场所暗自叫好。
一到小山梁后,瘦高个就凶狠狠地吼道:“小子!你他妈的是顺当当地把钱交出来呢,还是要让老子亲自动手?”
其他几位也张牙舞爪地随声应和:“乖乖交出来!要不然打你个半死!钱吗,还不照样是爷们的。交出来!”
钟英风故作紧张害怕,苦丧着脸哀哀求告说:“求求你们了,我身上的这些钱,你们千万不能拿走!千万不能让我亏负了朋友!人常说不义之财不能得,谁要是贪得不义之财,那可是要遭报应的!”嘴里声张,心中则盘算着如何样才能把这几个贼泼皮整治得淋漓酣畅,让他们遭受点应有的报应。
瘦高个显露出一种大功即将告成前的得意。他虽然已经感觉到钟英风似乎非同寻常不大好惹,但又坚信凭着他们四人的功夫、力量,要想制服这么一个毛头小子还不是绰绰有余胜券稳操。自信,才可能导致狂妄。“小子!”他狞笑着冷冷地说,“爷们今天非得把你这点不义之财得了,我倒是要看一看还能遭他妈的怎么样个报应?动手!”几个人拉的拉拽的拽,瘦高个出手就向钟英风的口袋掏去。
钟英风的两只胳膊被胖小子和白净脸紧紧地扭着,小青年在身后双手抓采着他的衣领,简直就是被绑架了一般。眼见得瘦高个的一只贼手就要摸进贴身的那只口袋,慌急得又是挣扎又是扭摆,左右晃动。如此一来,瘦高个连扑四次,都没有成功。气得出拳就向钟英风的脸上打去。钟英风接连摆头避闪。
胖小子和白净脸也从两边向钟英风的软肋处狠捅。钟英风这时间已回转双手,紧紧地捂着装钱的那只口袋,不能让他们得逞。几个人虽然手忙脚乱使足了劲头,却就是搬动不开。
“放倒!放倒!不能让这小子再蹦达!”瘦高个呼叫着,扑上来抱住钟英风的头就往下压,往下按。其他几人也一齐用劲,使绊子踢腿搂后腰,想把钟英风掀翻在地。
“抢人啦!抢人啦——救命——”钟英风装模作样地连声呼叫,好象已经被逼急啦,拼命地扭摆着身子挣扎反抗。
“咋呼个狗球!土地爷才能到这儿来救你!”瘦高个出拳又向钟英风的脸上打去。钟英风仿佛已经被折腾得晕头转向不顾一切,象只无头苍蝇似地胡扑乱撞。瘦高个的拳头还没有打在他脸上,反而被他一头撞中了胸部。瘦高个被撞的倒退出几步,捂着胸口又是喊又是骂。
胖小子和白净脸也用尽全力把钟英风往倒的摔,往倒的绊。钟英风好似已经无法抗拒,难以抵挡,被几个人推打着,踉踉跄跄地前扑后仰,摇摇欲坠。就在这胡乱慌急地挣扎中,两只胳膊肘不知怎么地就碰在了胖小子和白净脸的软肋处。
两人痛得龇牙裂嘴直哼唧,也就顾不得去抓钟英风,放开手只招呼自己的伤痛处。
小青年一看不对劲,吼叫一声,抬腿猛地就踹在了钟英风的后胯处。钟英风被这狠猛的一脚踹得站立不住,扑身向前冲去。
瘦高个满肚子的怒火,扑过来恶狠狠地正要挥拳猛打钟英风时,不料想钟英风却就这般狼狈不堪地跌撞进了怀中。差一点把瘦高个撞翻。瘦高个觉得肋骨好象被撞断了似地,剧痛钻心,咝咝地只咬牙根。这时间他已是恶怒攻心,如疯如狂,也不退让,一把抓过钟英风,挥拳就打在了他的腮根处。这一拳力道极是沉猛,打得钟英风歪歪扭扭地又向后退去。
其实钟英风已经运起了“铁布衫”功法,罡气把周身笼盖得严严实实地,凭这几人的功力,根本就无法伤损得着他。小青年一击得手,满心欢喜,扑过来又要动手时,却就见钟英风被打得趔趔趄趄地斜转急退,几欲载翻。瞅准机会,趁势又是一脚。心想这一下肯定能把他踢一个倒栽葱。只要把这小子打翻在地,那一大把钞票就唾手可得了。正自得意,没料想到钟英风就那么飘飘忽忽地晃悠过来,猛然间就撞在了他的身上。这一撞看似轻浮缓慢,看似慌忙错乱身不由己,谁知却就如影随形无法闪避!小青年踢出的那一条腿还没有落地,便被仰面撞翻。钟英风也似支持不住一般连身倒压下来。这随意的一招,却就压得小青年失声怪叫,呼喊不迭:
“我日你先人呀!你把老子的肠子都压断啦!日你先人——”痛归痛,喊归喊,但却心思不乱。他随势就抱住钟英风的脖子:“快点!快点打——”
瘦高个和白净脸他们一看钟英风被打倒在地,小青年又紧紧抱住钟英风的脖子,一时间动弹不得;大喜之下,当即猛扑而上。钟英风见状,挣扎着翻起身,拔腿就跑。
几个人都是受了内伤的,虽然痛疼不止,却又不能眼睁睁地让钟英风就这么着给跑了,让煮熟的鸭子给飞了!忍着伤痛,一哄声地拼命追赶。
钟英风跑的快,他们几人也赶得急,眼看着就要越过小山梁,跑出那片沟谷地带。瘦高个急了,心想若是让这小子跑上公路,那可就难对付了!只听他一声怒吼,提气纵身,几个箭步,迎头就拦在了钟英风面前。
他的功夫比那几个都好,发起威来,也非同寻常。
其实钟英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也不可能就这么着轻易离去;这么着走了,那一腔的怨愤到何处发泄?他只是生着方儿地要想折腾他们,先累他们个筋疲力尽。瘦高个这么一拦截,他扭转头又向另一边急跑。
胖小子、白净脸、小青年更是穷追不舍,不敢马虎,分别从不同方向围追堵截,很自然地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包围圈。钟英风跑向东,他们追向东;钟英风跑向西,他们追向西;看着就在眼前,看着就只那么一点距离,却就是赶不及、抓不住。如此忽来忽去地赶过一阵子,几个人全都累得气喘吁吁,面红耳赤,满头直冒热汗。钟迎风也好象累的够呛,脚步明显的零乱迟缓,大不如前;弯腰跨腿之间,踉踉跄跄似欲无法支持。
胖小子先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老大,我实在跑——跑不动了!”
瘦高个凶道:“跑不动也得跑!抓不着人你就给老子往出拿钱!”。
这时间钟英风折身又向斜谷深处而去。松松胯胯跑出一段后,好象再也坚持不住了,歪歪斜斜地似乎就要栽倒下去。
瘦高个瞅的真切,猛地扑奔过去,一把抱住钟英风,压翻在地:“看你他妈的还能蹦——蹦——”先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胖小子几人见瘦高个把钟英风摔翻在地,顿时来了精神,欢叫着一涌而上;拉胳膊的拉胳膊,压腿的压腿,噼里啪啦就是一阵猛打。
钟英风的“金钟罩铁布衫”功夫已经练到相当的火侯,运气护身,他们尽管击打,也伤不着他。开始他还假装着挣扎呼叫几声,后来竟是一声不响,一动不动,好象已经被打死了一般。毕竟人命关天,非同小可,胖小子似乎有点胆怯,出声叫道:
“老大,可不能打死了!我看这小子好象是没气啦。”
白净脸说:“真的,我也看好象是没气啦!”伸手就去钟英风的鼻孔处试探。钟英风当即屏息敛气,僵卧如尸。白净脸试了一会,果然没有了呼吸,叫道:“不好!真他妈的给打死啦!赶快掏钱走人。”瘦高个满不在乎地说:“咋呼个球!打死了不就打死了。拉倒后山挖个坑,埋深一些,谁能发现。”说话间,伸手就去钟英风的衣袋里掏钱。
钟英风心道:“这伙东西当真无法无天,竟然视人命如同儿戏!不由得恼恨倍增。趁瘦高个弯腰低头之际,猛然间抬腿一脚,端直踢在了瘦高个的腮根处。便于此时,“啊——”地一声呼叫,翻起身又跑。
胖小子叫道:“这小子原来是装死哩!”纵身急扑,一把就抓住了钟英风的后领,出拳狠打。白净脸和小青年一步赶到,围着钟英风更加扑打得凶猛。
瘦高个冷不防被那突如其来一脚直踢了个晕头转向,腮帮骨好似断裂一般,痛彻肺腑,口角已经流淌出丝丝血渍。暴怒之下,杀心顿起!见那三人奋力围斗,钟英风被困中间,无暇东顾,悄然从衣下抽出一把锋亮的匕首,扑上去便刺向钟英风的软助处。
钟英风见这家伙狗急跳墙狠下杀手,也就不再戏斗,不再与之周旋。看着匕首已到,忽地抬腿又是一脚。他认穴极准,而且把握得恰倒好处,不偏不斜,脚尖正好踢在了瘦高个胸部的“璇玑穴”处。
惶恐中,瘦高个已是闪避不及,晃晃荡荡地退出几步,翻身瘫倒在地。怒目圆睁,口中叫骂,可就是动弹不得。
胖小子几人略一愣怔,已经明白这小子原来身怀武功,含而不露!情知遇到了强手,一声呼啸,“嗖嗖嗖”三把匕首全都亮出,一齐向钟英风刺来。
钟英风闪身避让时已使出“天罡点穴指法”,双手交替挥动,快如急风闪电一般,霎那间连点白净脸胸部和肩部的几处要穴。白净脸一声惊呼,也扑身翻倒在地,软绵绵如一堆腐肉。胖小子和小青年一见这般情状,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此刻也顾不得瘦高个和白净脸,扭转头放开腿脚飞逃。
钟英风几个纵跃便挺身拦挡在胖小子当面。胖小子“啊”地一声呼叫,折转身又跑。钟英风飞腿过去,便把胖小子扫翻在地,出手同样点了他的几处穴道。
小青年慌不择路,只管猪突狼奔一般向沟道中窜去。失急慌忙地跑过一段,不知怎地就栽了一跤,撞得满脸的碎叶绿汁,满身的泥尘土屑,匕首也摔掉了。急迫中哪里还顾得去捡,回头见钟英风还没有追来,爬起又跑。
钟英风见他那般丢魂落魄的窘迫样,禁不住哈哈笑道:“小子,你也不看看方向,这会儿就是生出四条腿,大概也飞不出这条沟道了!”想来只剩下小青年一人,那还不容易对付。不慌不急,只是大步流星地跟在他后面,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小青年听钟英风那么一喊,知道已经身陷绝境,逃脱无望,更是吓了个心惊胆战魂不附体!只恨没有长出一对翅膀,不会腾空凌云。他看也不敢看钟英风一眼,低头只是猛跑。赶过一阵后,钟英风也就施展轻功,放开了脚步。
小青年跑的慌急,哪料想猛地一下却就撞在了钟英风身上,差一点撞了个仰面朝天。不知什么时候钟英风已经赶到了他前面!来不及细想,回转身又跑——才跑出十几步,又一头撞在了钟英风身上;还以为遇见了鬼魅,惊的“妈呀”一声怪叫,回头再往沟里跑。此刻已是张慌失措心神大乱,活象一只被追急的兔子,只顾飞奔逃命而不辨东西南北。钟英风笑道:“只可惜你不会腾云驾雾,要不然就蹿到天上去啦!”
常言道:“困兽犹斗!”蝼蚁尚且惜生,何况是一个大活人呢!人就是这样,当凶险来临之际,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只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也要拼足全力挣扎争取。生命自然比什么都重要!小青年急急忙忙又向山坡上跑去。心想只要能跑进树木丛中,就有了遮掩,有了隐蔽藏身之处,东躲西闪,或者还能侥幸脱身。
若论钟英风的武功,要想抓住小青年,可以说只是投足举手之间的事。但他却没有那样做,他就是要想让这家伙自己折腾自己。
山坡上荒草丛生荆棘纵横,野藤灌木一簇一片。小青年也顾不得什么深浅,只管狠冲猛闯,巴不得一步就能扑进乱树莽林之中。慌慌张张地才跑出不远,猛然间却就被脚下的乱藤枯枝绊了个大跟头。这时间火急火燎,只图脱险,眼见得身旁就有一片野荆,交织浓密,的确是一个掩身躲避的好去处,也顾不及站起,爬着滚着就向野荆丛中拱去。
钟英风早已跟随在小青年的后面,见这家伙当真狼狈得可笑,便在他屁股上瞪了一脚,笑道:“你他妈的也就这么点本事,我看你还能象土行孙那样,钻进土里去不成?”采着他的衣服就拖到了麦田。手一松,小青年顺势便扑爬在地上,只是一个劲地磕头:“好我的爷哩,你就饶了小子这一次吧——”
钟英风见他那种稀松波皮相,差一点笑出声来。他强忍着笑容,故意紧绷着脸做出一副凶狠得样子,学着他们那般口气骂道:“他妈的,看你们张牙舞爪那种疯狂劲,偷人抢人好象还是理直气壮的!这会咋就不嚣张了?”小青年磕头如是捣蒜:“错啦,我错啦!以后再也不敢拉啦!我是上了他们几人的当,上了当——你就——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好爷哩——”钟英风又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喝道:“起来!滚到那边去!”小青年活象一只丧家犬似的,爬起来弓腰斜肩,一路颠跑着来到胖小子身旁。双膝一软,又直直地跪在那里,耷拉着眼皮头也不敢抬。
瘦高个和白净脸他们虽然瘫卧在地,身不能动,口却能言,见小青年那般哀哀求告的灰孙子模样,气得高声叫骂:“黄狼,你狗日的太没种啦!把你先人的臭脸都丢了!”
钟英风问小青年:“你叫黄狼?”小青年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不叫黄狼;叫黄——黄清明。”
钟英风说:“你这号货,把‘清明’两字都玷污了!还不如叫他妈的黄狗屎更实际些。”
小青年急忙说:“对,对,就是黄狗屎!一堆抹哪哪臭的黄狗屎!不是人的——”
这家伙滑头,心知钟英风武功高强,他们几人方才又是那般打骂ling辱他,这时间落在他手中,还能有什么好下场!只要少挨点打少受点皮肉之苦,随你说什么都行。反正也不是评职称定学位晋级升官,“臭狗屎”和“千里香”能有什么区别?要是谈恋爱说媳妇,那可就千万不能用这样的称号。
钟英风一时好奇,倒想知道点这几个家伙的来历,于是又问小青年:“那么,他们为什么要叫你黄狼?”
小青年说:“那——那是外号。他们说我好色,如同色中之饿狼,因而就送了这么个外号;简称‘黄狼’。”
钟英风笑道:“不简单!看不出你还是一条色狼呢1”随手指着白净脸问:“他叫什么?”
小青年说:“他叫师成;外号人称‘白骨精’。是提皮子好手。”钟英风不明白:“怎么是‘提皮子’?”小青年解释说:“就是掏腰包。他手艺好,因而老大就看得起他——”
白净脸气哼哼道:“日你先人的,你咋就这般没出息!”
钟英风又问:“老大是谁?”小青年指了指瘦高个。当钟英风问到瘦高个叫什么名子时,小青年只是瞅着瘦高个的脸色,吞吞吐吐地不敢直说。看来这家伙还是有那么些威势的!心想这家伙最是疯狂,又是这个盗窃小团伙中的老大,必须先杀一杀他的威风,灭一灭他的气焰。他捡起一把匕首,一只手提着小青年的耳朵,微微用力,小青年痛得嗷嗷怪叫,身子随着钟英风的手劲直往起挺。钟英风用匕首贴着小青年的耳根那么一比划,作势说:“这只耳朵没有听清楚我的话,先把它割下来!”
小青年吓得啊地一声尖叫,急忙应道:“听见啦!他叫胡有利,外号狐狸。狡猾——哎哟!狡猾的狐狸。”
瘦高个“呸”地一声道:“黄狼!你先人吃了屎啦,生下你这么一身软骨头!”
钟英风放开黄狼的耳朵,推了他一把说:“狐狸骂你哩。过去,把他那骚臭嘴给打出点血来。”黄狼见说,不仅不敢过去动手,身子却瑟缩着直往后退,嘴里低声咕哝:“我——我不敢,不敢。”
钟英风说:“把你就吓成这么个熊样子?他是老虎?吃人哩?”狼嗫嚅着:“他——是老大,我怕——”钟风说:“怕他以后报复你?你还准备跟着他继续害人?”
黄狼急得摇头摆手连声表示:“不敢啦!你老人家今日个给小子教了乖,小子以后说啥也不会再干这种缺德的事了。”
钟英风问:“这一次是不是狐狸指示你们几个干的?”黄狼先是摇了摇头,一看钟英风的脸色,马上又接连点头:“是——是——”
胡有利瞪着眼睛怒冲冲吼道:“是你狗日的跟踪踩的点子!”黄狼又那么着接连点头说:“是——是我踩的点子。我该死!该死!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钟英风说:“要我饶了你也可以。你现在就去往狐狸的嘴上打,打得狐狸说他再也不骂人啦,我就饶了你。”
黄狼浑身颤抖,就是不敢过去动手。
钟英风想再吓一吓他,让他们自己相互动手狠打一阵,也就算出了这口恶气。于是又举着匕首晃了晃,喝道:”你要是不照我的话去办,我就把你这两只耳朵全都割掉,给你留一点纪念,留作一个标志。今后任人一看,都知道你是个没耳朵的秃贼!”说话间作势就去抓他的耳朵。
黄狼慌的一跤爬在地上,双手搂着头,口中呜呜地胡乱呻唤着:“我不敢——我不敢——我要是打了他,他们那些人准会活活地剥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
黄狼如此一呻唤,钟英风倒是有点疑惑不解?心想:黄狼说“他们那些人”,难道他和胡有利并不是一伙的?胡有利还另有什么背景?看黄狼吓成那么个样子,大概这家伙还是很有些来头的。心性使然,就想问个明白:
“你说,他们还有些什么人?”
黄狼支支唔唔,就是不敢回答。
钟英风看着气恼,一脚踢在了黄狼的“极泉”穴上。黄狼当即瘫到在地,哆哆嗦嗦,活像是被抽了筋剔了骨一般。钟英风转身又问胖小子:“你叫啥名字?”
“杜新发;江湖人称杜狗。”胖小子郎声答道。这家伙倒是干脆,自报大号。
钟英风听他自报“江湖人称杜狗,”不由得暗自发笑。稍停,这才泠泠地说:“你们一个是狼,一个是狗,还有一只狐狸,尽他妈的一窝子畜生!怪不得能纠结在一起,生着方儿的害人。你说,狐狸还有些什么人?”
“不知道。”杜狗气昂昂地说,“我只知道他是我们的老大。小子,今天爷们栽在你手中,你就看着收拾吧。别他妈的闲扯淡!”他不仅不愿说出实情,反倒充起硬汉子来了。
钟英风一听大怒。心想:不给你一点厉害,你大约还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呢!一把提起杜狗:“小子,看起来你倒是一条英雄好汉!那么,我就只好先成全你了。”当下骈指如铁,连点杜狗的“天豁”、“期门”几处要穴。霎那间,杜狗只觉得有一股冷冽之气森森然窜向四肢,游走全身,紧接着整个经脉都如同中风似地抽搐起来。抽搐得寸寸欲断,刻骨铭心!好象四肢和整个关节都被抽动得就要断裂一般,痛彻肺腑。这种痛疼什至比那鞭打锥刺,绳捆索绑更让人难以忍受。杜狗长期流窜江湖,偷摸拐骗无所不为,自然是翻过不少把挨过不少打吃过不少皮肉苦头,自认为已经磨砺得皮粗肉硬经得起雨雪风霜。岂料想今日便如同着了什么魔法一般,那种从未经历过的苦楚不仅绝难忍耐,而且竟是无法形容!不大功夫便已痛得冷汗淋漓面如黄蜡。但他的穴道被点动弹不得,只能那么硬生生地躺在麦田中,杀猪似地哭喊嚎叫。
钟英风这才问道:“好汉,你是想说实话呢,还是觉得就这么着舒服?”
杜狗此刻已痛苦不堪,只求早点解脱,哪里还敢嘴硬!大声叫道:“我说实话!说实话!狐狸是何源公司的人。他表哥就是何军。他的后台硬,我惹不起他呀!哎哟!你饶了我——饶了我吧!”
“你说的是实话?”钟英风疑疑惑惑地问。
“实话!实实的实话!不信,你可以问他——他们,问狐狸!”杜狗急得只是叫喊。
钟英风一听大喜。心道:正愁无处打问何军的具体情况,不料想知情人就在当面。这家伙既然是何军的表弟,自然就熟悉何军,清楚何军的出身来历,他一开口,疑团不就解开啦。钟英风此刻的心情很好,好象是了结了一桩难以了结的心事那般轻松。他先解了杜狗的“天豁”、“期门”几处穴道,这就过去蹲在胡有利身旁,拍着他的肩头戏笑道:“狐狸,原来你是何总经理的表弟,怪不得牛皮乎乎的,靠山可是不小啊!”
胡有利瞪着眼睛凶巴巴地说:“是又怎么样?小子,你别他妈的太猖狂!姓胡的今天栽在你手里,自认倒霉。可是何源公司有的是武功高手,总有一天会找你算帐的!”他见钟英风露了那一手,折腾的杜狗死去活来呼天叫地,怎能不惧,怎能不怕?更不知他还能生出什么样的法子来折腾自己,心里早已战战兢兢地连声叫苦。但事已至此,怕又能起什么作用?你怕了,难道别人就不会收拾你?狐狸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就强打精神,硬充好汉。这样做,其实也是让同伙们以后更加钦服自己。
钟英风不急不恼,依然笑眯眯地问道:“这么说,你应该了解何源公司?了解何军?”
“废话!老子是何源公司的人,哪能不了解何源公司。”狐狸不明白钟英风的心思,他见杜狗说出他是何军的表弟后,钟英风马上改变了态度,竟然笑嘻嘻地好似要和自己套近乎。他知道何源公司的势力大,威名远扬,无人敢惹;心想这小子也是听说了的,不能不有所顾忌,不能不担心日后有人找他算帐,报复他。既是这样,不如再装腔作势地唬他一唬,或者这小子还能改变主意,就此饶过他们。“小子,何总的为人你大概也清楚?高源县有几个人能惹得起他,能不给他点面子——”
钟英风见他那副狂妄相,不由得心火又起,便想动手杀一杀他的威风。转念又觉得还是先弄清何军的根底,然后再收拾这东西也不为迟。这就强捺着性子,问:“那么,你肯定清楚何军是啥地方人?”钟英风不似李飞那般精灵机智,心里想啥嘴里就直说出来,什至让人感到莫名其妙。
“笑话!”胡有利冷笑道,“哪有表弟不知道表哥是啥地方人的道理?你也不是搞普查的,尽问些淡球话!小子,你要是怕何源公司的人以后和你过不去,就趁早把我们几个放了。姓胡的一高兴,还可以在何总面前替你美言几句,让你跟着何总风光风光。”
钟英风本来就恼恨何军,听狐狸“何总何总”地叫了个肉麻,又是明显地想以势压人,恶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说,能让我去何源公司做事,跟着何总风光?”他看起来很是认真,仿佛真的动了心。
狐狸竟有点得意:“这还有假!只要姓胡的一句话,何总——”
不等狐狸说完,钟英风“啪、啪”地就在他脸上左右抽了两巴掌:“狗奴才!你他妈的狐假虎威,跟何军那恶贼勾结在一起,狼狈为奸,不知祸害了多少人!说!何军是啥地方人?以前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狐狸明知惹下了麻烦,虽是胆怯,气势却不倒,“小子,你别张狂!咱们走着瞧!”
钟英风大怒!当即用重手法连点狐狸的“天豁”“期门”几处要穴。他要让狐狸比杜狗更感到痛苦。狐狸抖动了几下,很快就急剧抽搐起来。他尽量咬紧牙关硬挺,可是没耐过两分钟,同样杀猪般地嘶声嚎叫。
钟英风犹自气愤不已,骂道:“像你这种狗奴才,就应该如此风光!只可惜你们的那位‘祸种’没有碰在老子手里,要不然,也让他陪着你一起风光快活!等你风光够了,咱再说话。”转身几步,便悠闲地坐在田坎边的一快大石头上,瞪眼瞅着胡有利。
剧痛来得猛烈,一会工夫,胡有利已经痛的狼哭鬼嚎,身子象大虾似地卷曲抽动,满脸热汗滴滴,肝胆欲裂。
其实他并不是何军的表弟,也与何源公司没有任何瓜葛,编造出这一派谎言,只是想假河源公司的声威抬高自己,好让黄狼、杜狗他们俯首贴耳地听任摆布。其他几人也都信以为真,尊其为老大。哪料想今日故技重演,不仅未能吓得住钟英风,反倒招致如此祸患!自作自受,自讨苦吃。
咬着牙又挺了几分钟,胡有利已经痛得再也忍受不住,失声大叫道:“你饶了我!我说实话!说实话!我——我听你的——哎呦——”
钟英风冷冷地问:“你听我的话?”
胡有利呻唤着:“听你的话!听你的话——”
钟英风说:“那么,我先问你,河军是什么地方人?”
“本县人——何家寨的。哎呦——”胡有利随声应道。他已看出钟英风不像当地人,对高源的情况并不熟悉,信口就说出一个村名。料想此时此刻他绝不可能带着他去查证;而黄狼、杜狗他们也都不知真情,无法作证。
钟英风更是不明白高源究竟有没有个何家寨,又问:“哪个乡?”胡有利说:“柳湾。”钟英风又问:“多大年纪?”胡有利说:“三十五,属牛的。哎呦——你饶了我吧!”钟英风说:“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就饶了你。要不然,就这么继续风光吧。何军以前都干了些什么?”这一点他倒是听李飞说起过,只不过想证实一下这家伙是不是说谎。胡有利虽然瞎编乱造并不了解何军,但对他在丰安镇的这一段历史却略知一二,随即应道:“他一直在工商所上班,当过一个段落所长,后来——后来就、就办了公司。哎呦——你饶——饶了我吧!”他呼吸急促,上不接下气。
看着胡有利那般声嘶力竭的神情,钟英风忽地就记起师傅所提醒的话:“点了这样的穴位,不宜时间过久,过久了就会出乱子。不敢大意,这就过去解了他的穴道。心道:“原来何军另有其人,并非害死姐姐的那个畜生。也怪自己疑心太重,因而也就产生出这许多错觉,生出这许多暗鬼来!不过这家伙的确无法无天,害人不少,当真相遇,决不放过。想来这只恶狐狸是何军的表弟,狗仗人势,嚣张狂妄,今日说啥也不能轻饶!”于是就来到黄狼身旁。
“喂,黄狼!”他随势踢了黄狼一脚,已经为他解开了穴道。
黄狼立感血脉流畅,麻木顿失,四肢便能活动。心想这小子可能又象折腾狐狸和杜狗那样来折腾自己,已是吓的浑身抖动,面无人色。听得喝叫,当即翻了个身爬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好爷哩,你就饶了娃这一次吧!娃以后再不干这号事了!”
钟英风说:“我问你,你是愿意象他们两人那样风光风光呢,还是愿意听我的话?”
黄狼忙不失地应道:“好爷哩,娃愿意听你的话。”
钟英风笑道:“你还挺识时务的?既然愿意听我的话,那就不用风光啦。起来!去把白骨精的裤子给我抹下来。”
黄狼不明白钟英风的用意,略一楞怔,只恐怕“风光”就在眼前,急忙过去抓着师成的胳膊把他翻过来爬在地下,随势就抹下他的裤子,只等钟英风吩咐。
钟英风指点着:“把他的皮带抽下来,用劲在这家伙的屁股上打一百下。打一下,数一声;打够十下,再问他:“还偷不偷人?还干不干这缺德事情?他要是不回答,又从头开始打,从头开始数。直到把他那两半屁股打得开出一团肉花,打得他愿意回答为止。听明白了吗?”
黄狼连声应道:“白了!听明白了!我这就照你说的办。”
钟英风提醒说:“要是不出力,应付差事,只是做做样子给我看,那么,你就得狠劲地风光风光!”
黄狼慌着说:“不敢不敢!”这就抽出皮带,在白骨精的屁股上用劲地打,口中数着:“一、二、三、四——”打的白骨精呲牙咧嘴呼声大骂:“黄狼——我操你祖先!”黄狼也不依不饶:“你还是操你白骨精的祖先吧!老子也是龙困沙滩,身不由己!”
打够十下,黄狼就问:“你还偷不偷?还干这种缺德事不干?”师成狠狠地叫骂:“日你先人!”黄狼回道:“日你先人!”不停手继续又打。按照钟英风说的那样:“一、二、三、四——”从头数起。
钟英风道:“狠劲打!这家伙想充硬汉子,就打出点名堂来让他看。”
黄狼越发打得猛烈。
又打了十下。师成心想:“就连胡有利那样的人物,也被他制的服服贴贴,我纵使硬撑下去,又能怎样?还不是多吃些苦头罢了。不等黄狼开口,先就嘶嚎着:“不偷啦!不干啦!”
钟英风坐回那片大石块上,静静地瞅着这几个家伙成精作怪如何样表演。黄狼打着数着问着,足足打够了一百皮带。打得白骨精的屁股上青一块紫一块肿胀起条条血痕,回应的声音也渐渐地嘶哑无力。打够了数字,黄狼就怔怔地站在那里,等待吩咐。
钟英风又让黄狼依照此法收拾杜狗。
杜狗有过教训,哪里还敢对抗。顺顺当当地打完一百皮带,这就轮到了狐狸。黄狼刚一抹下狐狸的裤子,这家伙就凶乎乎地瞪着眼睛道:“黄狼,你可小心点!”黄狼此刻也不再忍让:“小心个球!你他妈的别尽朝我发凶,有本事就和那小杂——不不不,就和那小师傅斗去!”胡有利自知无法幸免,多说也不起什么作用,只好忍气吞声,让黄狼打够了一百皮带。打过之后,屁股上也是血痕斑斑,红肿一片。只叹息今日煞费苦心,偷鸡不成,反倒弄巧成拙,遭此一番折磨,一顿饱打!心中恼恨自不必说。
钟英风见整治得几人狼狈万状丑态百出,不觉暗自好笑,恶气顿消。看着天色不早,赶路要紧,也就不想多作耽误。他本欲就此放过黄狼,但想起他作恶害人时的那种张狂劲,而且两次撕闹都是由他出面打头阵,不由得心火又起。这就过去解了杜狗和狐狸他们三人的穴道,然后如法炮制:让黄狼也爬在地下,抹开裤子,杜狗和白骨精师成抽出自己的皮带,一边一个,每人各打五十下;胡有利在一旁监视着数字、提问。
杜狗和师成恼恨黄狼打他们时下手过重,得此机会,就把一肚子的气全都用在了皮带上,打得黄狼哭爹喊娘地呼叫,口中不住地骂着:“我操你两个贼种的十八代祖宗!他们把老子往死的打呢!饶命啊——”
打过之后,钟英风吩咐几人都穿好衣服,跪在一排儿,问道:“今后还偷人不偷?”
三人齐声答道:“不偷啦!”
黄狼急得爬下身又磕了个头:“好我的爷哩!这一次已经给娃把乖教了,娃今辈子都不会干这种损阴德的事了!”
钟英风说:“今后再偷人,要是让我碰到了,决不轻饶!”
四人应声说:“是——”规矩得毫不含糊。
钟英风出手如电,又连点几人的胸肋处。几人以为又要遭受什么痛苦,尽都凛然色变。不过这一次有所不同,只是觉得一阵小痛,再无异样。钟英风说;“你们乖乖地跪在这儿,一个小时后,其穴自解。谁要是胡乱动,后果也就可想而知了!”说罢,自顾扬长而去。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当真封点几人的穴位,只不过是作个虚势做了做样子,让这伙强盗窃贼多跪一些时间罢了。
太阳已经沉落山后,晚霞透过林梢,喷勃而起,如是一片绚丽的锦绣,装点出半边天际。夜风犹自带着春天的清凉,傲然而又冷漠;山野空旷,路上绝无行人,只有河水那永不知疲倦的浅吟声不绝于耳。
钟英风大步行走在空落落的公路上,想起方才教训得黄狼杜狗他们一伙的那般狼狈相,心中不免涌动起几许豪气。毕竟是长大了,成人了,所幸又得遇明师,传授自己这么一身功夫,如若放在七年前,定会把何军那狗贼揍成一团烂泥。心想待完成了师命,一定要去寻找河军,替姐姐报仇雪耻。他牢记着自己的誓言,此仇不报,怎能对得起姐姐?何以安慰那惨死的冤魂!——
这么一阵耽误,天色已晚,又拦挡不住车辆,看来已经无法赶回南大叔那儿。虽然着急,却也无奈。思量着只有先去杨柳坪,投宿一晚,明天早上再坐汽车。
行得大约五六里路,暮色已经降临。新月初照,星空深远,四周空寂迷蒙。正自急行紧赶,忽然间就见路边斜倒着一辆自行车;几包中药散落一旁,有的包装袋已经破裂,药丝药片抛洒得遍地皆是,什是狼迹。这一带的河道宽阔平坦,几乎就是一处开阔的川地。公路是沿着河道修成的,路面也就没什么高峦长坡,因而附近村民外出办事,就可以骑着自行车赶路,方便了许多。
看那般情状,大概骑自行车的人是到杨柳坪为病人抓药回来的。但周围空落落的并无一人,不知是什么原因?想来这般旷野偏背之处,又是如此时刻,看那自行车和中药包撒乱的样子,似乎是经过一番搏斗,匆忙中无法顾及,也可能是骑自行车的人遭遇了什么不幸!钟英风大感惊奇?他不再急于赶路,停住脚步,四下里观察张望,想弄清究竟。可是转来转去的,却没有发现任何踪迹。正自疑惑不解,忽然间听得路南不远处的一片松林中,传出一声女子的惨烈呼叫:
“救命啊!救——”
第二声刚一开口,便嘎然而止。大约是被人捂住了嘴巴,再也无法喊出。钟英风顿感事情不妙:肯定是有强盗恶徒之类的拦路抢劫,行凶伤人!容不得细想,当下纵身起步,直向小松林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