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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作者:曳航 时间:2020-10-03 08:56 字数:51798 字

第二天,魏亮只是上午在展厅陪陈曦呆了一会儿,就为了学素描而离开了。由于是周日,电影大学没有学生上课,整个上午就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在展厅里闲逛似的转了转。展厅四壁无窗,陈曦眼到之处都是自己的照片,到了下午他感到了有些无聊,他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其实还远远没有摆脱中专生的那种浮躁状态。

陈曦心想着能不能叫某个过去的朋友来看自己的影展,由于他中专以前的朋友都上了高中现在要忙于高考,所以开始在他脑子里出现的人都被接连的否定掉了。没有起强烈的愿望,他又把自己的朋友回忆了一遍,像从头开始翻相册一样在头脑里依次出现的朋友们,终于在最后如获至宝似的出现了安心。

虽然尽量克制着,陈曦还是有了叫安心来看影展的念头。然而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他就立刻心花怒放起来,他来回的在展厅里走着,没幻想什么但心里却像是充满了美妙幻觉似的感到兴奋。而他那本来就少得可怜的理智,就全用在思考把安心叫来以后如何使自己不对祁月有负罪感上面了:他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见安心了,就算是为了给自己曾经对她的痴狂做个纪念。

安心的手机号码已经被陈曦从自己的手机里删除了,但记忆却不是那么的听话,他很轻易的就记起那一直没再想起过的电话号码:

“你好!好久不联系了,我是陈曦。我在北京电影大学的教学楼一层展厅和同学们办了个影展,你能来看看吗?现在就我自己在,觉得空虚,想见见朋友。你若忙,就算了。”

很快,陈曦便接到了安心的回复:

“行,我大约半小时能到。”

安心答应得这么痛快,陈曦感觉更兴奋了。他先到卫生间整理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然后就坐在影厅里的藤椅上冲着门的方向等安心了。

果然,还不到半小时安心就到了。在展厅的入口处,她像是怕自己走错了似的,小心翼翼的弯着腰停下来往里面看着。陈曦由于过于期盼的等了这么长时间喜悦的心情已经被消磨掉了大半,然而他还是忘我的站起来对安心挥了挥手。安心上身穿着陈曦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件红色春装,身材仍旧显得高挑,头发已经长到披肩发了,看到了陈曦之后她才笑着走了进来。

陈曦把她让到藤椅上坐下,递给了她一瓶矿泉水。说话时,陈曦还像以前一样目光离不开安心的脸,他的眼神像是在搜索,搜索着安心本来很美的脸上最美的局部。今天的安心显得特别的开朗,这种状态让陈曦回想起了上次在火车站的她,不同时期的开朗情绪巧妙的串联在了一使陈曦把这中间自己所经过的沉沦给完全的架空了,他整个人又回到从前对安心特别关切的状态中了。寒暄了几句后,陈曦终于忍不住问她:

“你怎么又回北京上课来啦?”

“北京毕竟比我们那里机会多些。不过北京秋天凉的可真够快的。”

“一场秋雨一场凉嘛。”说起了北京的秋天,陈曦想起了地坛公园里有一条小路,到了秋天路两边的银杏树金黄色的叶子落尽,澄明的夕阳透过树叉斑驳的洒在布满落叶的金色小路上,此时这条路便像是涵盖了北京秋天所有风韵似的,虽然哀凉但却美极了。

陈曦问安心到没到过地坛公园,而安心不仅没去过地坛,来北京的半年甚至连故宫都没去过。安心又说自己对旅游有着浓厚的兴趣,是因为人生地不熟才都没敢去呢。于是,陈曦向安心介绍了很多北京在秋天里值得去的古迹,由于准备影展他查过很多资料,所以讲起来特别的生动,安心听得也很津津有味。

聊着聊着,安心打断说:“你知道工人体育场怎么去吗?”

陈曦反问道:“今天有球赛啊?北京国安和山东的?我是球迷啊,一块去吧?”

“不是,今天晚上有演唱会,张信哲的。”

“你买票了吗?”

“没有,到现场再说吧,我是上午刚知道的。”

“你自己去啊?”

“是啊。”

“那我陪你去吧,我挺喜欢他歌的,他在九八年时来北京开过演唱会,当时我差点就去了。”

数字对人来说特别具有说服力,安心听他准确地说出了九八年,所以真的把陈曦当成了张信哲的歌迷。她笑着晃动着自己的身体,用自己所能表达喜悦的极限来证明自己找到知音的兴奋心情,她说:

“九八年啊,‘梦想成真’嘛!我在网上看过视频,特棒,张信哲是拉着小提琴出场的。”

张信哲是九八年来北京开演唱会时陈曦刚上初一,陈曦当时对这个事很不屑所以反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陈曦知道对一件事表现出热情,是最能让别人相信自己的,于是他也随着安心显得兴奋起来,他说:

“那次演唱会的票还挺便宜的,好像是四十八一张。”

安心更对陈曦没有任何的距离感了,她说“是啊,我今天上网看今天演唱会的票最高才二百八十块钱。是张信哲自己的主张,尽量把票价卖得低些。”

之后安心就不绝的讲起有关张信哲的话题来,虽然陈曦看上去是在津津有味的听着,但让他着迷的却是安心的人与她讲话的内容没有一点儿关系。

而安心只要看到陈曦微微的点头表示共鸣就会继续讲下去,等讲完了自己追星的经历,就开始和陈曦谈起张信哲的某些歌曲来。

有了初中时代的耳闻目染和那天在网上听的一百三十八首张信哲的歌,才帮陈曦勉强把谎言得以自保。后来,安心说起一首歌的名字来问他还记得吗,他故意的皱着眉头说:

“太长时间没听了,你给唱唱我就知道了。”

于是安心就凑到陈曦的耳边小声唱了起来,唱了一小段她有些羞涩的用胳膊碰碰陈曦说:

“记起了吧?”

“噢,好像,你接着唱啊。”

安心刚刚唱起来,就有人进入到展厅里看影展,安心因此而止住了自己的声音。

陈曦说:“你唱歌真好听!”

“我们有声乐课嘛。”安心说。

陈曦摇着头笑了,安心也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儿太不谦虚了。为了使陈曦不再笑自己了,她凑到陈曦耳边又小声的唱了起来。陈曦的耳垂感到在被安心唱歌呼出的气息在轻拂着,因为知道这气息稍纵即逝,所以他一动不动甚至止住了自己的呼吸。

安心唱完了这歌,就将身子坐直了。没有了这气息,陈曦的心里突然倍感失落,就再不能从容的开口和安心开玩笑了。沉默了片刻,他显得郑重的对安心说:

“我想和你一起去看演唱会,如果你不乐意,我就自己去,反正要去。”

安心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的翘起眉头有些茫然的看着他。陈曦又说:“真的,我是想去。你对北京又不熟,一个人挺不安全的。”

安心想了想,但她的回答却让陈曦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说:“你那天送我走,在地铁里就这样说话,让人都不好意思拒绝你。”

安心表演性极强,陈曦很难从她的情绪中捕捉出她说这句话的本意,但单从这句话文字的本身却可以体会出默许的意思,于是他问了句:“怎么啦?可以一块去啊?”

安心笑着点了点头说:“好吧。”

陈曦的心又回到了极度兴奋的状态里,他无心再捉摸刚才安心的话而是有些担心她会反悔,于是赶紧说:

“你说他这次会唱什么歌?”

安心说:“这怎么说啊?我想听‘快乐’,不知道他会不会唱。”

安心这时才想起来自己是来看展览的,于是站起来看起影厅里的照片来。陈曦利用这时机出去向每天给影展开门的老师借了五百块钱。

回到了展厅,为了不打搅安心观看自己的作品,陈曦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的坐到了藤椅上。他还是第一次如此随意的看着安心,虽然只是背影或是侧身的轮廓,但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倍感幸福了。安心可能是出于尊重也可能是真的被照片所吸引了,她成了影展开展至今最认真的观众,她看照片的神情就像是在看着变化的夕阳,充满了对更绚丽景象的期待而留恋驻足。陈曦觉得安心是被自己的才华所打动了,就像自己现在对她外表的陶醉,可能都已经达到了忘我的程度。

陈曦心理堆积的幸福感过多了,就渐渐的开始为天黑演唱会结束后与安心的离别而感到悲哀了。他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五点了,虽然心中不忍但还是站起来去叫安心了。他走到安心的身边说:

“五点了,现在就走吧。到了工体还得买票呢。”

安心一下从安静的状态中释放出了热情,她说:“演唱会啊!对,赶紧走吧。”

陈曦故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问安心:“那照片呢?拍得还好吧?”

“很好啊!其实在学校里就贴着你们的海报呢。路子说下礼拜带萌萌她们来给你捧场呢,要是你今天不叫我,我下礼拜也会和他们来,真的。”

安心说话时,脸上浮现出了和刚才说张信哲时一样的兴奋神情,所以陈曦深信她所说的话是真的。心里不能平静的陈曦,反而说了句特别无关紧要的话:

“你也管王璐,叫路子啊。”

“我是怕你不知道才这么叫的,我自己还叫他的本名。”安心说着,就和陈曦一起出了展厅。

出了北京电影大学的教学楼,看到天空中晚霞惊艳的红色,陈曦就再无心与安心说笑了。以前他就觉得见到安心时总是伴随着奇妙的光线,比如有厚云的早晨泄下了一道金色的光,星星月亮亮得可以让人看清夜晚的一切,还有那恍若时空穿梭入口一样的落日光芒。

今天也是如此,陈曦看到了他从未见过的红色,还有壮美的云彩。浮云的形状像是倒扣过来的渺渺群山,那山的突起便是一朵朵的云,而几块等高的突起又能看做是云中的一朵,还有高度和谐错落的云也可以算是一朵,云朵朵,朵朵云,天空似一个无棱的棱镜一样折射出了韵律的起伏。云朵中呈现出的红色更是莫测,可以从它的红中看出各种红的特质:宝石、玫瑰、石榴、葡萄酒、甚至鲜红的血液……它就像是不小心打落在白天鹅绒上缓慢溢开的浆,虽然难以捕捉其红的本质却自有它的醉人之处。

陈曦不由得看看了身边的安心,她的脸并没有受到日落的影响仍然显得非常的白净。但陈曦想这白肯定不是如同纸一样的纯白色,肯定还有由里而外淡淡洋溢出的洋红色,这红就像天空中的红色一样是种特有的红,是属于安心脸色的红,是拥有最美丽喻体的红。

当陈曦的思绪沉醉在极美的浪漫幻想中的时候,他想起了祁月处女的红色。那天陈曦是从幽蓝的床单中的一块深色发现它的,等后来粘在指尖它也只是呈现出了粘稠的透明。但它毕竟是红色的,所以它也是特有的红,是种没有视像完全靠想象出来的红色。而且这红更像是天空的红色,它调和了万物独有的灵,是可以让人心灵为之震动的充满魔力的灵红!

陈曦那些发达的感性神经,一直处于被封闭的状态里,今天终于由于见到安心而勃勃的跳跃起来。他由天空而产生的无尽的联想,使他的头脑像被洗礼过一样,慢慢在心里根深蒂固出了一种新的意识。这种意识就像善与恶的欲念,起源在了心灵之门被打开的一瞬,在这个绝对不信仰古典主义爱情的时代,陈曦突然有了对祁月处女之身格外的珍视之感。他甚至想现在就离开安心,虽然会失落,但也许只有这样才能使他免于自责,才能使灵魂得以安泰。

在地铁里陈曦长时间的沉默,使安心不得不问他:“你怎么啦,想什么呢?”

陈曦装做若无其事的摇了摇头,然后就看着地铁车窗映出他和安心的影子了。他发现安心一直在歪着头看自己,于是他问:“你老看我干嘛?”

安心挨近陈曦的耳边小声说:“我觉得你有点儿长得像张信哲,真的。”

陈曦听了笑着说:“不至于吧,再等一会儿你就能见着他了!”

安心撒娇似的噘着嘴说:“就是嘛,是有点儿像,尤其是鼻子。以前没人这么说过你啊?”

安心这么长时间的看着自己,陈曦觉得特别的羞涩,于是他只是笑了笑没再去反驳什么。

两个人出了地铁,仍然可见到路边栅栏上留有夕阳余辉的亮斑。地铁口,有很多的女孩手里拿着海报和写有“哲”字的牌子在等待着自己同伴。一路上,有的票贩子举着钱等票,有的票贩子拿着票晃来晃去。陈曦和安心看着周围的一切,慢慢的走在往工人体育场去的人流里。

和祁月走在一起,路人都先会凝视祁月一会儿,然后再瞟一眼自己。和安心走在一起时,旁人的目光都是落在自己和安心两个人身上的,这让陈曦觉得特别的舒服。

到了体育场门口,有个和安心同龄的女孩手里举着两张票。她说因为她男朋友不来,所以她自己也不想看了,所以想把两张二百八票原价给卖掉。看她在欢喜的人群中显得独自忧伤,陈曦在有零钱的情况下给了女孩六百块钱并说不用再找钱了。而安心为了不让女孩勾起忧伤,当着她面就给了陈曦三百块钱以表明自己和陈曦并不是对情侣。当女孩忙着掏自己的包找钱时,安心和陈曦就默契的离开。

体育场的入口不大,等着入场的人都在门口聚集着。每个人就像是在等待着新年的钟声敲响似的因为期待而显得特别兴奋。安心看着身边有些女孩手里拿的写有“哲”字的牌子甚至有的还巧妙的安装上了可以变换颜色的彩灯,她口气有些自己自语的说:

“怎么都这么狂热啊!”

陈曦说:“要不咱们也卖一个!”

“我注意过,好像没卖的。”

“那就买个荧光棒凑合一下吧。”

“多难看啊!”

“你要是晃得有个性,也能吸引张信哲的眼球。要不?我去给你买。”

“不要,我就是来听歌的,有不是来追星的。”

听到安心自我安慰似的言语,陈曦突然觉得别的女孩有的东西也该让安心有,于是他踮起脚尖,四处望着有没有人在卖类似的东西。天空犹如有黑色的幕布一层层的落下,陈曦每次转一下头就觉得天更黑了一些。而由于人群拥着没办法再停留,他就只有随着人群进入到场子里了。

陈曦他们的位置非常好,是看台票的第一排,是最近的可以平视舞台地方。离开场还有半个小时,天空就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舞台一圈圈的方形灯架从前到后越来越小,在它的深处正有交响乐团在做着准备。看到安心一直冥想似的望着舞台,陈曦想现在她肯定无暇理会自己,于是就假装说上厕所而来到了看台的入口处,试试有没有希望从别人那里给安心买到那种会发光的写有“哲”字的牌子。

可到了看台外,他才发现所有观众拿的都只是荧光棒。他失望之余,搜索着整个体育场,发现远处的一小块看台上到处都挥动着写有“哲”字的橙色牌子,而且数量多得几乎是人手一个。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陈曦对能给安心惊喜的愿望就更加的强烈了。直到已经向那里跑去了,他才注意到体育场的液晶屏显示离八点演唱会开始就只有二十分钟了,他顾不上会撞上行人而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沿着弧形的过路跑着,陈曦才有机会领略到了演唱会中的工人体育场。体育场只开了半面看台,它和纵深的舞台连接起来形状特别像一面斜着的扇子。陈曦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小蚂蚁,在巨大扇子的下沿爬着,怎么也到不了那个近在咫尺的橙色目的地。

好不容易跑到了那个看台的入口,气喘吁吁的他却被警察给拦住了。陈曦解释说自己找人,而警察坚决的不肯放他进入。但陈曦已经跑到了这里就更不甘心返回去了,等自己的气息平稳了,他用手一撑护栏就跳进了看台里。警察敏捷的隔着护栏一下就拽住了陈曦的衣服,陈曦立刻说:

“叔,我不想给您找麻烦,我就是找个人。我爸就是朝阳分局行政处的。真的,就三分钟,我肯定出来。叔,真的,绝对不给您找麻烦。”

警察觉得陈曦的冲劲儿的确像是自己的子弟,于是先把手松开然后才说了句:“快点,我给你五分钟!你要是过时不出来,演唱会就别想看了!”

陈曦心里很兴奋,但出于对警察的尊敬转身离去前还是恭敬的说了句:“谢谢叔!三分钟,就三分钟就行!”

陈曦踩着看台上的座位,到了最后一排坐着的歌迷后面蹲下,随便就拍了拍一个人的肩膀。被拍到的是个女孩,她先被吓了一跳,然后才慢慢地把头转了过来,陈曦语速很快地对她说:

“对不起!打搅你了!我也是张信哲的歌迷,你能不能把你的这个牌子卖给我!我给你两百块钱,我真的很需要,真的,你能帮帮我吗?”

陈曦从兜里往外掏钱的时候,那女孩周围的人都把头转了过来,然后在她们周围的人也都把头转了过来。陈曦感到同时有一两百个和自己同龄女孩在看着自己,虽然觉得羞涩还是将钱递了出去。

那女孩还只是茫然的看着他,陈曦恨不得把钱塞给她抢过东西就跑掉。这时,那女孩旁边的一个女孩说话了:“你要是吧,我把我这个给你吧。”

陈曦把头转了过去,由于心里万分的感激,不由得仔细的看了看女孩的脸:她和自己大约同龄,长得还算漂亮,但还没到让人可以因为美丽而记住她容貌的程度。可能是这个年龄的人面对异性的通病,女孩也仔细的看了看陈曦的脸,然后对陈曦说: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的像张信哲的?”说完,她就兴奋得把这个发现告诉了自己的同伴,接着就像刚才一样陈曦又感到了有一两百个异性在齐刷刷的注视着自己,而且这回她们的眼神直接的像观看动物园里的动物。陈曦觉得特别的难堪,他到现在才后悔自己不该到这里来。

而那个女孩儿又问了一遍:“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像啊哲?”

陈曦没有回答,只是难为情的看着女孩手中的牌子。这时场地的灯光一下全黑了下来,所有人瞬间就回过了头去。那女孩把手中的牌子递给陈曦之后,也转过头去看着漆黑的舞台,然后还伴随着周围人喊了两声:

“啊哲!”

陈曦拍拍她的肩膀说:“给你钱。”

出于对张信哲出场的期待,女孩全然没有了刚才的热情,显得不耐烦的从陈曦的手里抽出了一张五十的钞票就又转过了头去。

而陈曦看到她专著的盯着舞台,没说谢谢就站了起来。但他刚一转身又被刚才的女孩给叫住了,她站起来转过身对陈曦说:

“你在这儿看也行。我们歌迷会的看台是体育场里位置最好的,我和会长是姐们儿,我和她一说就行!”

陈曦说:“不用了,我还有朋友呢。”

女孩说:“那你想加入我们歌迷会吗?”

陈曦不忍心决绝她的热情,于是说:“想啊!”

女孩儿说:“那你把你的Email告诉我,我把报名表发给你!”

说完她就把手机拿出来按动了录音键,然后拿到陈曦的嘴边说:“你说吧!”

陈曦把自己的电子信箱对着她的手机说了一遍,然而女孩觉得陈曦声音太小就让他大点儿声再重复一遍。

陈曦开始还很迟疑,然后觉得无论如何这也肯定是在这里最后的大失颜面了,于是对着手机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把自己的电子邮箱喊了出来。女孩儿却没觉得怎样,对着陈曦有些妩媚的笑了一下,说:“你的声音可一点儿都不像啊哲,你快走吧,马上就开始了。”

说完,女孩便转过去身去坐下了。陈曦就想赶紧离开这个全是女孩古怪眼神的地方,于是转身就跑出了看台。在这个看台的入口,陈曦还没忘记停下来给刚才的那个警察鞠了躬。

体育场已经全黑了下来,在陈曦的近处就只有左手边门上的“安全出口”四个字吝啬的发出微薄的绿光,所以他在黑暗中不得不凭着感觉往回跑着。瞬间里,舞台中央喷射出了耀眼的白昼一样的光芒,照亮了陈曦眼前的一切,那写着“安全出口”的门也一下被照得清晰可辩起来。如耀眼闪电后必然会出现响彻大地的雷声,尖叫声一下从上到下横贯陈曦的耳际。像被突如其来的爆炸给镇住了,陈曦停下了脚步向舞台中央看去。

舞台的银光过于得耀眼了,初看就像一个银色的亮球,在加上它周围迅速晃动的无数荧光棒,这个体育场看上去就像是一颗拖着广阔彗尾的彗星。然后全场的灯光暗下了一个层次,那些看台上晃动的荧光棒就是像扇面点缀成片的宝石,舞台恰好就成了一个发着银光的钻石扇坠,二者随着鼓点有节奏的扇动起了最为热烈的气氛。接着响起了音量大得让人心颤的音乐,然后是张信哲的歌声,观众的尖叫声也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之后便自然的滑落了。陈曦还是第一体会到如此动人心弦的热烈气氛,他抬头看了眼的天空,此时的天空并不显得广阔,竟是像是个大盖子折射了体育场四射的银光。陈曦为了尽快的回到安心身旁就故意不看舞台,低着头依据着围栏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这个时候张信哲已经唱完两首歌了,体育场的观众也比开始平静些了。陈曦想给安心一个惊喜,就关掉了自己手中牌子的橙色灯光。发现陈曦坐回了自己身边,安心兴奋的说:

“赶快看啊!特别棒!”

陈曦这才把写着“哲”字的牌子的灯光给打开,对安心说:“拿着,刚才给你卖的。”

安心看到了橙色的牌子,很意外的把头转过来看着陈曦。陈曦为安心所做的任何事都是由心而发的无私,所以他明知道安心会为此感动却故意的回避了她的眼神,在安心接过牌子后陈曦就立刻将身子挨近了前面的栏杆。安心看到陈曦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她也把身子俯向前又关注于舞台了。

陈曦还是第一次看个人演唱会,而且这次是在上万人的体育场里,他也不免为热烈的气氛所感染也会随着张信哲的每次出场而心情激动。而安心相比她周围的女孩却显得特别的安静,她没有尖叫就只是在一直小声唱着。陈曦故意将身体离得她近些,然而安心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而且故意逗他似的刚听清楚就又消失了。

这次的演唱会由春、夏、秋、冬四个乐章组成,当到秋的主题里,张信哲演唱的声音就像是一种低吟,而交响乐团演奏出来的音乐也是充满了哀伤。这时的体育场里没了尖叫声,每个人都入情入境的伴随着伤感的情歌而感动起来。陈曦的心里不免被勾起了些伤感,甚至鼻尖都觉得酸楚了。他很自然的想看看安心会沉浸在怎样的状态里,于是他慢慢的转过头看了眼安心,然而那可人爱怜的美丽却却把陈曦深深的吸引住了。

似乎有泪水沾湿了安心的眼睛,在舞台灯光的照耀下呈现出了幽幽的蓝色,水一样妩媚动人。然后,可能发现了陈曦再看自己,她就稍低了一下头把双眼掩饰在了长发里。陈曦看不见这双动人的眼睛,就像想窥见美丽湖面下的世界一样充满着好奇。他想将安心的头发撩开,那样她就会很自然的把头转向自己,然后水一样温柔的眼睛就会痴痴的看着自己。再用手指肚轻轻碰碰她可人爱的优美鼻梁,她起初会紧张,但后来就会因为这爱抚的轻柔而闭上自己的眼睛。眼睛刚轻轻的闭上,就有颗小的泪珠被挤出来粘在了自己的手指上,是否该换一个干燥的手指在那鼻梁上轻抚,还是干脆抱她在怀里……然而陈曦只能凭空揣测着现在安心的眼睛,在热闹的环境中承受着万分孤独的情绪。

演唱会进入了下一个乐章,全场也就此进入到了个“春”回暖的主题,随着唱诗般的音乐,所有观众都为之动情的像找到了重新开始的快乐一样,伴随着张信哲的歌声大声唱着。陈曦从来没听过这么多人的大合唱,虽然自己并不知道歌词的内容,也一起跟哼了起来。

演唱会接近尾声了,张信哲歌迷会的看台齐声喊着“宽容”……而坐在其他看台的观众也为这支经典老歌而高喊了起来。安心坐着用胳膊碰碰陈曦说:

“我想听‘快乐’想听‘快乐’!”

然后她第一次充满热情的对着舞台喊了出来:“快乐!”

演唱会安排了“宽容”却没有“快乐”,张信哲最后一首歌唱的是“爱就一个字”,全场的观众都站了起来,这时体育场里再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上万人的声音,声音组合成了最嘹亮的柔情后演唱会才算是真正落幕了。

体育场亮起了所有的白炽灯,舞台一下被照得透彻了,让人觉得刚才就好像是做了一个绚丽的梦一样。安心在兴奋之后显得有些疲惫,她微微的眯着眼睛说:“真可惜,怎么完了啊?”

说完她就站了起来,和陈曦一起往外走了,走着还回头看了眼舞台自我鼓励似的说:“没关系,后年再次看啦。”

陈曦问:“你怎么知道后年还有呢?”

安心说:“张信哲基本是隔年在北京开一次演唱会。”

“是吗?那是二零零五年啦,不敢想象。”

“怎么回不敢想象?”接着安心把手中的牌子递给了陈曦,她说:

“零五年张信哲演唱会的时候记着给我带着,我还得用呢!”说完,她便目光的无邪看着陈曦。

陈曦接过了牌子,把橙色的灯关了,取出了里面的电池后放在了自己的包里,然后问安心:

“那张信哲零五年要是不开演唱会,怎么办?”

安心没从陈曦的语气中体会出他的失落,反而更显得无邪的说:“零五年不行,就零六年嘛!”

“那时候我们就能见到了啊?”

安心笑笑说:“零五年他肯定还来北京,我们在一起看就是啦!”

“真的?”

“这是女人的直觉,张信哲零五年肯定会回来的。现在就想看了,我真的不知道演唱会这么好看!”

陈曦看安心的心思全停留在演唱会上,自己也没把真正的情绪表达出来。他想再次和安心聚在一起要等到零五年就零五年吧,至少是她主动提出的约定而且还不算特别遥远。

他们两个夹在人群里缓慢的走出了工人体育场,陈曦看看表现在应该是最后一班地铁了,他不想和安心未来两年里的最后相处是挤在地铁里面的狼狈,于是就叫安心和自己绕到另外的一条路上打车走了。

上了出租车安心很快就靠着车窗睡着了。她睡熟的样子仍旧显得很优雅,脸低着有一半都埋在了衣领和头发里,就像是在冬日里蜷缩着取暖。陈曦有些悲凉的想要拼命的记住这模样,所以就肆意的目不转睛看着安心可爱的睡脸。而安心真的是睡熟了,直到了自己的宿舍大门外面才在醒了过来。她有些迷迷糊糊的说了句再见,就匆忙下了车直接进入到宿舍的大门了。

陈曦到了家也感觉特别的疲惫,在把那个写有‘哲’字的牌子收好后,就去睡了。躺在床上他觉得安心对自己真的是很体贴,难道她明白自己的处境,难道明白现在的自己不可能去追求或者去迎接她的爱?所以她给自己两年后再见的约定。陈曦又想起自己在送安心走的那天睡着时做过的一个梦:自己和安心在一个下雪天在再工人体育场周围散步。这梦也许不是对今天的预知,也许是零五年的张信哲北京演唱会的预知,那是演唱会开始前两个人在工人体育场边漫步,彼此诉说这两年来所积累的往事。陈曦想这也许是自己最大的缺点,对美好总是贪得无厌的渴望,甚至在梦里也不会放过。

祁月等了一天也没有等到陈曦的电话或者短信息,有些生气的她第二天一早出门时还打算直接去上学,可是走着走着就不由自主的改变了方向到北京电影大学去了。祁月本来打算就这么把陈曦冷落下去,但她又没有这个耐力,而且一做了去北京电影大学的决定,她本来阴霾心情却莫名的兴奋了起来。

陈曦早上醒来就觉得心里像堵住什么东西似的特别沉重。他本想把昨天作为和安心的纪念,但那个两年之后的约定,就像是一本书里充满悬疑的最后一行文字,使陈曦对两个人的未来又有了新的期待。然而这种期待又是极度危险的,陈曦明白如果自己随心所欲的行事,那么被伤害的不仅有祁月,还会有与魏亮和李博的友谊,还会毁掉现在自己让别人都羡慕的生活。陈曦只有期待时间可以让自己忘记安心,于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便出了家门。

陈曦见没有下雨的迹象,就骑车去了北京电影大学。一路上,他刻意的看着平时已经习以为常的景象,槐树下落满了黄白色的花,坐在自行车后坐的小学生靠在他妈妈的背上闭着眼睛。然而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他心里那沉重的痛感还是依然存在着。

到了北京电影大学陈曦看到了祁月在展厅,就故意挨着她很近的坐着,甚至说话时嘴都粘到了她的头发上。祁月感到了陈曦有些反常,但以为是由于自己昨天没来陈曦才突然这样的亲近自己。于是她心里有些惭愧自己不应该动心计让陈曦受这种委屈。她看着陈曦小心翼翼亲近自几的模样觉得他可爱极了,甚至想一把他搂在自己的怀里。

刚刚过了早上八点,在祁月的提议下,陈曦就和她一起到电影大学二层的露天平台上去散步了。他们刚走到平台的边缘,陈曦就搂住祁月激烈的亲吻起她的嘴唇来。祁月的唇还是湿湿的,气息还依旧是诱人的香醇,还依然可以让陈曦痴心的醉下去。他用舌头将祁月的双唇撩开,贪心的搜索着祁月的乳臭味道。然而,陈曦心里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痛,而且觉得就只有祁月的温柔才能治疗这伤痛。他不知道怎么对祁月说明现在自己对她的珍惜,而且她也不会相信自己由于日落而产生的如此的震撼,于是就只有尽量的将她抱得更紧了。后来,陈曦自己背靠在了平台的护栏上,转过身让祁月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自己身上。祁月从来未感到被陈曦抱得这么紧过,她感动得甚至掉下了幸福的眼泪。

本以为昨天和安心的相会给自己留下的后遗症,会在这样激烈放荡的感情中结束,但陈曦始终摆脱不了他感性不会克己的本性,郁闷的心情从和祁月回到展厅开始就从他的脸上被不折不扣的表现了出来。他控制不了自己,没有心情和任何人说话,甚至对来对看影展的人也都爱搭不理起来。

陈曦学会了从与祁月的缠mian中摆脱压抑,但这压抑感却渐渐对祁月的柔情产生了免疫,祁月依偎在他的怀里他还依然能感到失去一条胳膊似的悲哀。陈曦也就此作罢,他强迫自己切断了一且关于安心的欲念,并且麻木不仁的对待着现在的自己。他知道这伤是种心里上的残疾,与身体上的残疾一样再没有可能回到原先的状态了,现在就只有付出时间使自己去接受它,习惯它。

影展在极度压抑的气氛中,缓慢的渡过了最后三天。祁月由于心里的困惑而感到委屈,就像是被陈曦传染了一样整个人也处在了闷闷不乐的状态里。祁月讨厌自己的直觉,因为她总觉得陈曦显得沮丧是因为感情问题,但她又实在找不出自己有什么错误。

九月三十日下午,影展大门被关上也就算是影展落幕了。三个人每人拿了些照片做纪念,就都毫无眷恋的离开了自己呆了将近两个星期的展厅。祁月回到家没有像原先计划的一样把照片挂在墙上,而是为了以免自己再回想起影展最后的压抑心情,把它们小心的用报纸包好后放在了床底下的纸箱里。然后,祁月就开始准备第二天和爸爸妈妈一起去三峡旅游了的物品了。她往自己背包里装东西的时候,心里滋生了一些快意,因为她实在难以忍受陈曦的闷闷不乐,但只要在北京就还会想见他,所以要逃,躲到南方去摆脱了这苦恋。

这次去三峡还有祁月爸爸的同事们,他们的旅游计划是先坐飞机到重庆,然后再坐船经三峡到湖北宜昌,然后从宜昌坐火车回北京。

但对陈曦的想念占据了祁月的全部思绪,她渐渐的喜欢上了一个人默默的呆着。上了飞机她就换到了靠窗子的位置上,看着窗外的云朵就不再说话了。

祁月的爸爸就坐在她的旁边对她说:“你最近好像长大了。”

“啊?”

“你最近好像长大了。”

“为什么啊?”

“因为你看上去现在有时候在思考问题。”

“是吗。”

作为父亲,他发现女儿有心事而不开心,想开导她但又怕一针见血的指出来会伤害她,所以才一开始说祁月是看上去长大了。然而话一说出来,他就觉得自己就像面对一个学生,丝毫没有父女间的温馨,于是又想先和祁月闲聊一下拉近距离,他说:

“你们班同学十一都去那里玩了?”

“不知道,就是陈曦和魏亮去北戴河了。”

“都十月份了还去海边玩啊!那李博呢,他们不是好哥们儿吗?”

“是去魏亮的亲戚家,李博有事。爸,我想听歌,飞机上可以吗?”

“没事儿,听吧!”

说完,祁月就拿出了CD,把耳机套上后就把头扭向了窗外。

祁月这个漫不经心的举动对她爸爸无疑是个打击。女儿小时候听自己的话是天经地义,而在上初中以后也是一贯的听话,且祁月又长一幅可爱的容貌,让他的这个做父亲的不得不从各方面都感到满足。但女儿也充分的继承了他争强好胜的性格,这危险的火苗让他感到不安。现在女儿已经到了该知道人生总是有所得有所失的年纪了,然而自己却找不到合适的方式启发她,祁月的爸爸甚至自责起自己一直把祁月当作一个小姑娘来对待,以至于现在他们之间一出现代沟便显得那么的难以跨越。

飞机平稳的飞在逆温层之上,远处一个橙红色的云柱吸引了祁月的注意,她想陈曦那么容易被窗外的景色吸引,如果此时他也在飞机上肯定就不会再陪自己聊天了。一切都一如往昔,不管在天上还是地上不管到多远的未来,只要有夕阳陈曦就会挨着窗,自己就会靠在他身上感受幸福。想象驱走了现实的不悦,祁月把挨着窗的扶手当成陈曦的胳膊,不由得将它抓紧了。

到了重庆,天还有最后的微光。祁月看到了白绿色的梯田,还有点缀于半山腰的亮着灯的白色平房,然后飞机就缓缓的着陆了。

陈曦这次陪魏亮回老家是临时决定,他中午还在无所事事,现在晚上七点就已经坐在行使在京沈高速的汽车里了。他接到了祁月的短信息:

“我到重庆了,高速公路边上就是山,好多山而且离得特近。想你!”

陈曦看了看自己坐的汽车窗外,除了近处高度公路的路灯光在望远就是一团的死黑了。他给祁月回了短信:

“宝贝儿,我现在坐在车里什么都看不见,但应该是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中。已经开始想你了!我们都早点儿回北京吧!”

今天中午魏亮急匆匆的到了陈曦家,他分秒必争的就直接和陈曦密谈了起来。陈曦做了魏亮有很棘手的事需要自己帮忙的心理准备,但一经魏亮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还是让他感到特别的震惊。

魏亮这次回老家北戴河,萌萌听说是海边就也想跟着来。她骗家里人说是和安心回老家去爬泰山,所以很轻易就得到了外出的许可。而让魏亮特别为难的是在北戴河他必须住在亲戚家,那么出去频繁的和萌萌约会必然会引起他父母的注意。而陈曦在魏亮父母眼里是个很稳重的孩子,魏亮想如果陈曦可以陪自己一起回去,那白天就可以以和他出去玩的名义与萌萌见面了,甚至有陈曦的照应还有可能夜不归宿。

魏亮希望安心可以陪萌萌一起,因为有两个女孩在一起会比较安全。早上和萌萌通电话之前,魏亮还觉得让安心陪萌萌不太合适,但听萌萌说安心和陈曦前两天还一起看演唱会来着,他的想法就一下转变了。

安心开始不想来,说自己要么是电灯泡,要么就必须得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等萌萌劝她说陈曦也会和魏亮一起回老家,她才打消了顾虑而答应了下来。

安心是在陈曦之前答应这次旅行的,但魏亮知道陈曦肯定会帮自己的忙,所以完全就没有做他不去的打算。果然陈曦爽快的答应了下来,但听说了安心也会去之后,他表现出来的心不在焉的状态却让魏亮有些不安。魏亮担心陈曦会对安心有什么企图,但时间紧迫他只有到了北戴河再找机会嘱咐陈曦了。

魏亮又做了陈曦妈妈的工作,并许诺这次从北戴河回来他就和陈曦全心全力的准备高考再也不出去玩了。等得到了陈曦妈妈的许可,已经是中午一点半了,魏亮这才急匆匆的离开到李博家去给萌萌和安心取明天的火车票。陈曦就赶紧在自己家里准备起出远门需要用的东西。

由于这次出行完全是魏亮策划的,陈曦觉得是在帮朋友的忙所以自己大可不必对祁月有什么负罪感。他也为他们四个十七八岁男生女生的这次充满刺激的旅行而备感兴奋,另外能与安心在海边约会,无论如何都让他觉得是超越了幻想的妙不可言。

车已经到了秦皇岛市北戴河区,陈曦已经感觉到了海的潮气,他心里也越发的感到紧张。陈曦担心事情完一不周密就会暴露,而魏亮看上去却很从容的和他爸爸开玩笑说:

“您车能开快点不?我饿了!”

魏亮的爸爸说:“人老了,得保持车距。现在六十的速度,遇到情况刹车距离就得几十米。再说我这岁数大了,反映也得比人家年轻的司机再多出几十米。”

“瞧,没有车不超您的!”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魏亮的妈妈打断说:“你少贫嘴。你爸开车呢!外地车开得都猛。”

魏亮的爸爸没有理会魏亮妈妈把自己的家乡说成是外地,而是对魏亮说了句:“马上就到了,坚持会儿!也就二十分钟了。”

陈曦在下午临到魏亮家之前,专门到音像店买了三张张信哲的CD。刚上了车他就听起新买的CD来,一直都没有加入到魏亮一家三口鲜有的闲谈之中。他现在终于从远处星星点点的橙色灯中判断出那是大海里等着进港的船,而究竟海有多广却被隐没在了夜色里,但仅仅知道那是海就已经让陈曦心情感到开阔多了。他想起祁月说过夜里天空的标志就是星星和月亮,于是就看了看满天的星斗,又看了看黑茫茫的前方。他觉得其妙极了,竟然有晶晶亮的星在那船的后面,那位置像是在海面上的倒影,那闪烁就是海里的波浪,或者整个星星就是沉浮在大海里了。陈曦在惯城市里住惯了,眼前的前所未见的开阔,甚至让他觉得整个夜空就像是一片纸斜插入了大海里。

魏亮的奶奶家很宽敞是个二层的小楼,他们的车刚进院子就看见院里站了将近有二十位魏亮的亲戚。陈曦和魏亮与年龄较小的人在一桌吃的饭,闲谈之中魏亮上小学的堂妹问他和陈曦:

“北京是不是老能看见周杰伦?还有孙燕姿?”

魏亮开玩笑说:“不是,北京的小学生都爱学习,听歌也是革命歌曲。他们都没听说过孙燕姿什么的。”

陈曦和魏亮开玩笑说:“不对,是除了张信哲以外谁都不听。”

魏亮说:“你中邪了吧?”

魏亮上军校的堂姐把话接了过来,她显得很兴奋的对陈曦说:“你也听张信哲?”

“是啊。”

“我还以为就我这么大的人才喜欢听张信哲的歌呢。”魏亮的堂姐说。

“他二十七号的北京演唱会我还看了呢!特棒!”由于魏亮的堂姐所表现出来的热情,陈曦超越了初次见面的陌生,热情给她讲起这次演唱会来。

后来,两个人包括魏亮很快就没有了距离,相处也显得很随便了。他们吃完饭,看大人们喝酒喝得正是热烈的时候,就一起去海边散步了。

陈曦和魏亮出了院门就一直在漆黑中看着近处堂姐的背影走着,等他们眼睛适应了能看见披着月光的松树时耳边也就也可以听见大海的声音了。陈曦和魏亮抑制着自己的兴奋心情和堂姐来到了一个小亭子上,在这里海的声音更加的确切了,甚至耳膜都有了被压迫的细微痛感,魏亮的堂姐说:

“这亭子是在山崖上的,海就在你们十五六米的脚下呢!”

经过这句话的指点辨别出了海的方位,海有些嘈杂的声音也终于显得韵味十足了。细微的脆响是浪花的尖端在拍打着岩壁,它们是海水冲击岩壁的先行兵。接着,大部队吹着螺号、打着鼓、骑着怒吼的怪兽、驾着木轮马车、跑着、走着、嘶喉着、伴着龙卷风、在风琴手的鼓舞下席卷而来。瞬间里,鼓发出了被击破的一声巨响、怪兽发出了被刺杀的怪叫、战士们跺着脚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嘶声……之后是静,着实的静。岩石上出现了被击得粉碎的巨浪发出的支离破碎的退却声,这声音的碎片像是被龙卷风席卷了,发出了嘶嘶的相互摩擦声而渐渐的远去。现在就只剩下风琴手拉出的悲壮赞歌了,但没过多久远处的海面出现了被压抑着的躁动声,近处隐约又有了尖脆的声音,又是一个汹涌的浪!它比上一个来的温柔些,而退却的声音也从容些。

浪就这么一波波的来,再一波波的退,听久了,习惯了它的韵律,就成了在欣赏着百听不厌的美妙交响了。陈曦的心里无法不因为这声音而澎湃,他想这也许就是自然的魅力吧,能让人的心里无限的开阔。他已经开始期待能和安心一起在这个亭子里听海了,他对魏亮的堂姐说:

“大姐,真羡慕你们住在海边!”

堂姐笑笑说:“你们什么时候看日出?在这里就是最佳的观赏点。”

陈曦说:“那日落呢?”

“那有人会专门看日落的。”魏亮堂姐说。

“我随便问问。日出再说吧,看就来这里。”陈曦觉得魏亮堂姐说得也确实有道理,夕阳的确只是人们生活闲暇中的消遣,而那两次让自己终生难忘的夕阳也绝对不美丽,最多也只能说得上是颜色和形状奇怪而已。

到了宾馆,祁月很快的吃完饭就一个人回到了房间里。这里毕竟是个陌生的城市,连开门时发出的吱吱声都让她觉得新鲜。她的房间在十层,楼下就是繁华的商街,她打开窗便有湿的暖风吹了进来。她看了看表已经晚上十二点了,而楼下的马路上还缓慢排队行驶着许多黄色出租车。外面的其它楼都很高而且距离很近,祁月找不到一个开阔的视野觉得有些乏味,出于对陈曦的想念,她就学着陈曦的样子入神的往窗外的一处看着。

在窗口呆站久了,渐渐的她就体会到了透过窗子看外面的妙处,那就是在自己想心事的时候,别人会以为自己在看风景而不会打搅自己。那么,陈曦每次入神的看着窗外就不是孩子气,而是在冥想着问题。祁月担心陈曦对自己投入的感情也都在他看窗外时经过了反复的心机,所以因此而突然感到特别难过。

祁月的爸爸妈妈吃完晚饭就来到了她的房间,看到女儿站在窗边,祁月的爸爸就问她:“重庆潮气挺大的吧?”

祁月边关窗户边说:“没觉得啊。”

“一会儿王老师的女儿和你住在一个房间里,没事吧?”

祁月说:“没事儿,又不是不认识。”

祁月爸爸说的这个王老师的女儿叫王懿,她现在已经是个大学三年级的学生了,虽然和祁月在一起就只吃过几回饭,但她的能说会道还是给祁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祁月没有心思和别人说话,她的爸爸妈妈还没走,她就洗漱完毕躺在了自己的床上。祁月的爸爸在床边坐着看了看自己的女儿,然后又为她打开了床头灯,他对祁月说:

“累了吧?”

祁月说:“还行,明天要去那?”

“红岩村、渣滓洞、白公馆、烈士陵园……不少地方呢。”

“好玩吗?”

“都是值得去的地方,累了就睡吧,一会儿我去和王老师的女儿说让她回来时小点儿声。”

祁月点了点头说:“爸爸,晚安,妈妈,晚安。”

祁月的妈妈说:“晚上睡觉可别把手机放床头啊,有辐射。”

说完她就和祁月的爸爸一起出去了。祁月有心事根本睡不着,但她觉得是宾馆的窗帘实在太薄,甚至连月光都遮挡不住,才使屋里的亮得使她没有丝毫的睡意。

王懿打开门后,果然没有开灯而且连洗漱都是小心翼翼的。祁月装睡而不敢把自己的被子掀开,整个身体都汗津津的感觉难受极了。过了很久,她在确定王懿已经睡着的情况下,到卫生间里洗了个澡后才用被子半掩着身体睡着了。

陈曦早上醒来,由于知道自己是身处海边的缘故,第一次一睁开眼就没有了丝毫的困意,昨天那让人心颤的海涛声好像伴了自己一宿似的,现在回想起来还都是韵味十足。陈曦静静的睁着眼睛躺着,享受着心里难得的轻松。一会儿魏亮的手机响了,陈曦听出来是萌萌打给他的,魏亮刚把电话挂掉,陈曦就问他:

“怎么啦?”

魏亮把头转向陈曦小声说:“没事儿,就是说准备从家里出发了。”

陈曦还是第一次和魏亮在一张床上睡觉,他觉得有些别扭就把转身冲着天花板了,他说:

“你这回没有和萌萌睡觉的计划吧?”

“看吧。”

“反正我是全听你的安排。萌萌那小妮子晚上是不是听能搞的?”

魏亮没有心情和陈曦聊这些,他也把身子转向了天花板,他说:

“说着正经这次让你帮忙。我心里挺别扭的,你不想让兄弟我难受一辈子吧。”

陈曦也严肃了起来,他明白魏亮话中的含义于是说:“真的,我是帮你忙才来的。如果安心不来我也肯定来。”

“反正我这回是挺混蛋的。”

“不会的。”

“那你和安心看演唱会是怎么回事?”

“就是她去看影展,就一块去了,挺巧的。反正现在我不为了别的,就算不为了祁月,就是为了你我也有准儿。你放心吧。”

魏亮相信陈曦的兄弟义气,得到了他的承诺,魏亮就相信他不会在这几天和安心发生任何的关系了,然后他很随意的就问起祁月来:

“祁月和你联系没?”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手机费就全花在她身上了,我们基本属于二十四小时互发短信状态。她觉得重庆还不错,还说南方人热情好客,回头率成倍增长……”

过了一会儿陈曦和魏亮的烟瘾上来了,就都披着被子跪在了床沿上把窗户打开探出头去吸起烟来。窗子刚打开时迎面吹来的空气特别清新,而后就让人感觉冷得瑟瑟发抖了。他们住在的是二层的阁楼上,隔着十几米远就又是另外一排的二层小楼,这些楼规格都很严整,但因为海风的滋润墙面没有内陆城市建筑水泥墙面的晦涩生硬还是显得别具一格,陈曦说:

“这些房子看上去和北京的不一样啊。”

“感觉是有点儿。”

“海边也有养鸽子的?那里有家的鸽棚还不小呢?”

“是吧。”

香烟燃烧出的白烟刚刚腾起在空中就消失不见了,海的晨风让初来乍到的陈曦和魏亮感到了刺骨的凉,烟抽了有一半他们就关上窗户钻进了被窝里。但海风可以像水一样贴紧肌肤滑遍整个身体,然后吸收着身体的热量。这裹住身体的冷,让他们觉得棉被盖得再严实也是多余的,于是就不约而同的穿起衣服活动着身体来趋走身上的凉气。

早饭过后,他们一直呆在家里看电视,下午三点刚过两个人就借口去海边逛逛,到火车站去接萌萌和安心了。

魏亮习惯性的对任何时都考虑得很周详,在出租车上他就打听好了离自己奶奶家比较近的宾馆,以及费用等问题。让陈曦感到意外的是到了火车站刚把萌萌和安心接下了车,魏亮和萌萌就回到了一年前恋爱状态里。他俩的卿卿我我,多少让陈曦和安心觉得有些尴尬,于是两个人的眼神就互相躲避着,说话也像初次见面一样拘束起来。

四个人很快的就打出租车到了宾馆,等把萌萌和安心送进到了她们的房间,魏亮和陈曦这才跑回魏亮奶奶家去吃晚饭。

进了家门饭菜都已经摆在了桌子上,所有人都在安静的气氛中等着他们回来,魏亮奶奶家的人对魏亮没有一点儿责备的言词,而魏亮又带了自己的客人,所以他爸爸妈妈也不好意思直接去责备他。魏亮和陈曦都察觉到了这一点,心里感觉踏实多了,觉得后两天的行动也可以自在大胆些了。

吃饭时陈曦和魏亮始终在小声商量着,他们都觉得不能让两个女孩花太多的钱,于是就商量着把自己的钱先拿给她们一部分。等到魏亮爸爸他们酒喝得稍多了,魏亮和同桌的堂姐打了声招呼,便和陈曦一起假装散步而去找两个女孩了。

宾馆很近,走路也就需要十多分钟的时间,路上陈曦把这次出来他妈妈给他的五百块钱拿出来给了魏亮,魏亮把这钱和自己积蓄的五百块钱放在了一起,准备一会儿一块转交给两个女孩儿。魏亮边走边跟陈曦说:

“其实不该让你掏钱的。”

“我还有钱呢。不过也快没了,上次演唱会票钱就三百,还有打车回去又一百,还有每天的电话费。”

“开学就又该蹭烟抽,顿顿吃陷饼啦!”

“没事儿,就指李博卖盗版养活吧。”

说完,两个人都开心的笑了起来。到了宾馆的房间里两个女孩正在看着电视,等到他们来了,才兴奋得从自己的背囊里拿出了从北京带来的零食。一包包的零食就被萌萌倒在了床上,她和安心坐在沙发椅上,陈曦和魏亮就坐在她们对面的床上。

陈曦觉得现在的情景过于的似梦境了,所以他撕开零食包装的时都不由得把力气放得轻轻的。陈曦看着对面也在一包包撕开零食的安心,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迎接幸福比迎接痛苦更需要勇气。

他无法判定自己和安心的关系究竟到了什么程度,所以有些无措的他自从进屋后一句话都还没和安心说。后来,还是萌萌先开玩笑说:

“陈曦,你得陪我们安心好好玩玩,没问题吧?”

陈曦心里慌张所以看都没看安心一眼,他冲着萌萌说:“成。”

安心却像已经明白了陈曦有些羞涩无措而小心翼翼的心里,她很快就把话接了过来说:“放心吧,我和陈曦我们熟,啊哲演唱会就是我们俩一起看的。”

安心的这句话使陈曦的心情一下就放松了下来,那一直没勇气说出的对安心的问候终于可以释放出来,他对安心说:

“你带CD、随身听什么的了吗?我带了三张张信哲的CD呢。”

宾馆房间里的黄色灯光有些暗淡,可安心的脸还是显得冰冷的优雅,她看着陈曦说:

“我有MP3,你的三张CD是什么?”

“‘我好想’、‘信仰’、‘从开始到现在’。”

“都是新的,其实他的老专辑都更该听听。不过‘从开始到现在’是精选,全是不错的歌。”

陈曦点了点头,安心继续说:“明天我拿我的MP祁月换你的CD吧,那里面有成为哲迷必听的歌……”

“那天上网我上张信哲的论坛,我看别人都喜欢他的“宽容”、“直觉”两张专辑,可惜没买到。”

安心刚要再开口说话,萌萌就笑着带着挑逗的口气对她说:“陈曦和你说话北京话的儿话音都没了。”

安心止住了自己要说的话,羞涩的笑了一下,然后就低头继续扯着包装袋而不言语了。萌萌又对陈曦说:“我们安心还会跳孔雀舞呢,你不也学学啊?”

陈曦为了避免尴尬就假装根本没有在意到萌萌的话,而是冲着安心说:

“那天我去的音像店太小了,去大点儿的店应该可以买到吧。”

来之前魏亮特别担心陈曦和安心会擦出爱情的火花,而萌萌却不以为然,她觉得安心已经知道陈曦有女朋友,就算在这几天她和魏亮发生什么也只是你情我愿而意。魏亮当即就否定了萌萌的这种想法,他不了解安心但了解自己的朋友,知道陈曦绝对没到能到把感情当儿戏的程度。他警告萌萌说陈曦一贯率性行事,一旦他和安心有什么那么结果肯定难以控制。所以魏亮特别反感刚才萌萌的话就瞪了她一眼,萌萌也反应了过来对着他歉疚的吐了吐舌头。

魏亮和陈曦陪两个女孩吃了些零时,魏亮就把一千块钱分成两份拿了出来。安心不好意思要,萌萌就替她把钱接了过来。因为两个女孩不但妙龄而且长相都很出众,所以为了安全考虑,陈曦和魏亮走时没有让她们送出来。

晚上睡觉时,陈曦拿出了CD机听歌,他听安心说“从开始到现在”是张信哲的精选于是就听起这张来。CD的第四首歌叫‘究竟’,陈曦觉得它好听极了就重复播放起来:爱是梦梦会醒,我想一窥究竟,等待使生命不再是单调的呼吸。爱疑问成了谜,我想一窥究竟,所有的思念是身体美的潮汐……

魏亮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摘掉了陈曦一个耳朵上的耳机,说:“你还没睡呢?”

陈曦把耳机拽了回来,边给魏亮往耳朵上戴边说:“你听听这歌,好听着呢。”

魏亮躲了一下,然后不耐烦地说:“得了吧,你这儿破歌。”

“行,我听我的破歌了,别和我说话啊。”

“别啊,聊聊吧,我睡不着。”

陈曦把CD关上然后说:“说吧,聊什么?”

“你怎么看我和萌萌?”

“挺好的,你情我愿的。萌萌第一次真的是和你啊?”

“真的,萌萌不是特随便的女孩。不过她到挺想得开的。她说处女膜对她事业的发展不利,与其这样还不如就交给自己的恋人。我是赶上了吧。其实,萌萌觉得安心是装出来的单纯,说这是学表演的本事,谁又知道她在山东时又怎么样。你觉得呢?”

“觉得什么?”

“安心!”

“安心肯定和萌萌不是一类人,我相信我的感觉。就算是学表演的,她也不可能伪装的那么好。她来北京半年多了,我已经感觉到她有些变化了,是眼神里的变化得不再那么怯生生的了,若是半年前我肯定她是不可能陪萌萌来的。了解了你就知道了,她很有主见很有原则,不是自暴自弃的那种女生。你别说我说话难听啊,我觉得萌萌自从和你分手之后,好多传言里她就是个荡妇。这次和你出来也是有点儿。”

“你就这样,看人总是看不透澈。萌萌也是有特多浪漫幻想的女孩,只不过现实太残酷了。以前我恨过她抛弃我,但现在不了。萌萌以前的确是喜欢我,可现在她有男朋友了,她这次和我出来是延续某种情节吧。当然更多是因为喜欢海,而且觉得有个情人陪着会更完美的原因。虽然回了北京,我们就又什么都不是了。但这不是荡妇的行为,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这很正常,可能是我们太小了你觉得别扭。其实我也别扭,可谁能抗拒这种诱惑呢?而且这种机会你错过了就不再会第二次了,而且这种幽会很有可能会延续一辈子。我想要是你,你应该也不会错过的。假设一下,我说是假设啊,如果你受到了安心的邀请,她想单独和你幽会过夜,你会因为祁月而拒绝她吗?”

“别拿安心做比喻啊,人家姑娘挺单纯的。反正就是不可能的事,我追求的是那种特古典的爱情,才不会背对着女朋友干这种事呢。不过安心真的挺好的,不光长得好而且有智慧,说的话、做的事都恰到好处的让人觉得舒服……咱们这次活动要是让祁月知道了,她肯定就会以为我和安心是你假设的这种‘情人关系’,那可就天翻地覆喽。上次就是马路上碰见安心,我们都没打招呼,祁月就差点儿和我分手。不过有你我就放心了。我挺佩服你的,我可没你的本事,若是我绝对不可能把计划做的这么好。有人陪萌萌,还有人给你打马虎眼,而且有我陪着你不用担心安心的安全,我有安心陪着你也不会觉得太欠我的人情。”

“我让安心陪着萌萌,可不是因为你啊!如果祁月能陪着萌萌,我才求之不得呢。反正你检点儿就行了。你和祁月做过那事不?”

“滚,不该问得别问。”

“做过吧。”

“为什么?”

“因为后来就看祁月对你特别的百依百顺,真的,女孩一般都这样。所以不用你说,谁都能看出来祁月不是处女了。”

说到这里,陈曦觉得魏亮这种敏锐的观察力就像是在夜里的马路上扒掉了自己和祁月的衣服,两个人影如两道到白色的亮光无处躲藏。见陈曦不再做声了,魏亮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稍稍沉默了片刻,魏亮压低了声音说:“我想去找萌萌,现在。”

陈曦说:“得了吧你,你的性欲怎么就这么强啊。现在可都十二点多了,再坚持几个小时吧。”

“真的,我想去,反正现在睡不着。从哪儿睡觉不是睡,明天早少偷偷赶回来就行。”

“胡说八道,那安心怎么办?”

“这样,你也和我一块去。然后,咱们四个人一起到昨天我堂姐带咱们去的那个亭子逛逛。然后,我和萌萌先走,你尽量托住安心在那里再呆会儿。别把安心想得那么单纯,说她什么都不明白你也信?萌萌有时候说的也挺有道理的,至少学表演的女生见识广嘛。”

魏亮说完这个计划就立刻给萌萌发了短信,萌萌那边答应得也特别痛快。于是魏亮和陈曦就摸着黑穿好了衣服,然后轻手轻脚的下了楼。在院里魏亮还拿了个小水桶,以免回来时被发现可以说是凌晨出去拣贝壳了。他们小心翼翼的打开铁门,又将门撞上了。出了院门,两个人心里都倍感轻松,觉得这出逃比想象要容易得多。

他们走到了马路上,右边是剧烈的海涛声里,左边是海风钻进松树林发出的诡秘回旋声,这两种声音混合在一起让他们觉得不寒而栗,所以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脚步。虽然马上要见到安心了,陈曦的心情却不能和魏亮一样充满欢喜。

虽然萌萌和魏亮两个人是你情我愿,但这毕竟是背着别人的事,陈曦不能不觉得自己这个帮手有些龌龊,而让他更感到伤心的是他因此觉得安心也是龌龊的。他觉得在凉亭等待魏亮和萌萌时自己会想到男女zuo爱时那寒碜的姿态,而安心水晶一样的心里必定也会呈现出同样的形象。陈曦心里觉得性不仅颠覆了爱情的纯洁,更像是毒品一样一旦染指就会让人变得危险。那么经过这样在亭子里满脑子都是不洁的一夜,安心以往的美丽也会变成蝴蝶的翅膀,只要仔细观察过那上面充满如尘一样的粉末就会让人产生厌烦的印象,以后就不再会对她的美有如痴如醉的幻想了。而这幻灭必定是痛苦的、压抑的!

陈曦一直就对优雅的女子充满了向往,安心的出现将这个愿望变成了现实。他也明白安心不是一张肖像画而是一个有情有欲的寻常女子,但他脑子里这种反动的洁癖却无法控制的蔓延着。

“安心不是件艺术品,不是一幅构图和色彩都经典的肖像画,自己又何必这么认真。”陈曦在心里自己劝告着自己。

那黑成一团的松林后面,仿佛隐藏了某个巨大的更黑的庞然大物,引诱着陈曦越是感到恐惧就越是的呆呆看着望眼欲穿的看着它。

陈曦想起了他初中时的初恋女友。那是在初二年级放暑假的时候,陈曦吃过晚饭假装出去踢球而实际上是骑车去找她。陈曦到了她家的小区口,她按照约定的时间穿着拖鞋散着头发就假借溜狗来和自己会面了,她家居的样子实在是可爱极了。这时本来温顺的在她身边绕来绕去的白色小狮子狗,跟旁边的另一只狮子狗对着狂叫起来。陈曦就看到自己的女朋友,急忙拖起狗的两只前腿把它抱在了半空中。狗在她的怀里拼命蹬着后腿露出了黄色的腹部显得脏极了,而女朋友那可爱的五官一下就显得凌乱不堪了。

陈曦想记忆怎么会是如此的让人心寒,那么个干净的姑娘在自己的心里却最先把她狼狈的样子想了起来。而自己是不是天生就对藏的、不堪的东西有某种迎合的心里?陈曦已经看到了宾馆周围的串联起来红色装饰灯,他特别的忧心今天的安心成为自己心目永远的记忆,就像自己想起初恋女朋友一样,那龌龊的形象会深刻的盘踞在自己的心里。

陈曦和魏亮刚近了宾馆的大门,就发现两个女孩已经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他们了。陈曦看都不敢看坐在沙发上的安心一眼,倒是将视线落在了萌萌身上。萌萌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脸上没有透露出丝毫羞涩的神情,她对陈曦和魏亮两个人说话,但语气明显是在对陈曦自己讲:

“咱们等到明天早上一起看日出吧。我和安心已经订了这里带阳台对着大海的房间,可是能看到日出的高级房间。我们俩可是和大堂的经理装了不少嗲,才打了三折,一百五就把那房间订了下来。怎么样,明早一起在阳台上看日出?”

陈曦反感萌萌显得放荡的眼神,一时又反应不出萌萌又开了一间房间的用意,魏亮这时也故意不答复她,萌萌又说:

“走吧,现在咱么四个就一块去吧,到那个临海的阳台看看,聊聊天。”

魏亮点了点头,陈曦也应和了一声。萌萌又喊了安心,她们两个走在前面,陈曦和魏亮在后面跟着。

已经凌晨,宾馆过道里一个人都没有,一扇扇深棕色的门像是隐藏着什么玄机似的让人觉得心慌。陈曦感觉前面安心的背影有些变得陌生了,她穿了件收腰的衬衫把身体的曲线勾勒得特别明显。而且单从背影看前面走着的两个女孩儿,又实在没有什么不同,都是高挑的、妩媚的。陈曦的头脑里有了刚才萌萌放荡的眼神的印象,所以对安心的体态也觉得有些反感。

其实对于安心美丽单纯的质疑,对于陈曦来说是对自我的一种颠覆,他不想自己曾经对安心的动情就只是因为是一场对美的误会,所以心里顿时渴望极了能马上看看安心的眼神,看看那冰冷的优雅是否还在她的脸上。

这个能看海景的房间,就在原先萌萌和安心房间的斜对面。进去后,就扑鼻而来了一股潮气。这个屋子略微的大些,摆设相对高档,而且灯光也特别的明亮。安心进去后,就靠在放电视的桌子上站着,陈曦迫不急待得看了看她的脸。

安心的目光落在阳台的红色窗帘上,鼻梁线条和高度还是显得那么骄傲,而她的神情却有些冷若冰霜的麻木。陈曦觉得安心肯定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她现在可能也对萌萌不满,但又不可奈何,所以才会这样像遭遇到不幸一样冷冷的站着。他觉得刚才对安心的种种揣测不免有点过分了。陈曦依然继续着只要看到安心的脸,就像酒醉了一样神经麻痹的毛病,安心冰冷的目光像个魔幻的水晶城堡将他深深地吸引住了。

陈曦担心安心误会自己是拿萌萌和魏亮的事情当乐趣的人,于是背靠在房间过道的墙壁上眼睛看着地面而一言不发。

萌萌装出了兴奋的神情,拉开了窗帘打开了阳台的门,之后就回过头来对陈曦他们说:“到阳台上面吹吹海风吧。”

魏亮冲着陈曦示意了一下,陈曦就和他每人从房间里搬了把带弧形靠背的沙发椅到阳台上去了。

阳台不算宽敞但容纳下四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他们依在窗台的边缘上对着海的方向并排站着。宾馆也是在建在山上的,和陈曦他们第一天听海的亭子应该距离不远,但现在是在三层楼上由于高度的原因,海的声音也就很小了。虽然声音不大,但却仍然承载着海的韵律,仍然可以让人感到海的生生不息。而这细碎的浪涛声却是那么的耐人寻味,就像爱人的情话轻浮在耳边,仅仅是柔和的语调就可以让人觉得美好了。

萌萌和魏亮虽然挨着站却一直在互发着信息,陈曦不确定他们有什么计划,所以心里特别的不踏实。直到站到感到累的程度,萌萌才对安心说:“宝贝儿,我先回屋了啊。”

还没等安心言语,魏亮就挤着眼睛对陈曦说:“我去陪萌萌待会啊。”

说完,他就和萌萌出了阳台,到对面的房间去了。安心仍旧在原地站着,陈曦不好意思挪到她的身边,就站在原地面朝着大海说:

“你喜欢海吗?”

“说不上,这是我第一次到海边。”

安心的声音显然有些拘谨,但却让陈曦觉得这与萌萌的放荡有极大的差别,所以反而有些喜悦,他说:

“是吗?山东不是沿海的吗?”

“我家那里又不沿海。”

“所以你要陪萌萌来这里?”

“可不是,我是没办法,萌萌求我来的。可气,我想回家都没回成。”

陈曦从安心那里得到了让他满意的答复也就不再继续问什么了。陈曦曾经喜欢上安心,就是因为她眉目间高傲的优雅。而现在从安心的言语里仍旧可以分辨出她是个一尘不染的姑娘,感到了安心的纯洁陈曦就像自己的灵魂得到了安泰一样心里感到了彻底的放松舒适。

可再往更深处想,陈曦就觉得自己特别危险:刚才在路上和在来房间的过道里,自己才对安心有了不纯洁的揣测。在来之前,自己和魏亮趟在一张床上畅谈过,所以潜意识里觉得安心和萌萌在一个房间里也肯定会如此亲密的谈过。所以在路上自己萌生了莫名其妙的幻觉,所以在大厅里看到萌萌放荡的眼神才会觉得别扭,而后就把安心与萌萌归为了一类。等进了房间里,看到安心眼神里流露出对萌萌的不满,自己潜藏着的嫉妒之心才消除掉了,所以现在又被安心高傲的美丽而更深的感动了。

而这达到了疯狂边缘的嫉妒,是一只压抑着的感情被扭曲了的后果。陈曦真的怕了,他已经感到了自己为忘掉安心而物极必反崔生出来的邪的、妄的力量在控制着自己,让他的头脑被极不理智的念头所迷惑,而这力量究竟会怂恿着他做出怎样疯狂的举动他自己都觉得不可估量。

这时,安心的手机响了,她接了电话:“喂,萌萌啊……”

几乎同时,陈曦也接到了魏亮打来的电话,魏亮在电话里说:“那个,我……我直说了啊。萌萌安排你和安心住一屋,你别觉得尴尬,现在她正和安心说呢。只要你别干什么就行。”

陈曦小声答应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他知道萌萌和安心大致也说的是这些,等安心刚把电话挂上,他就对安心说:

“他俩啊,没办法。你回屋里睡觉吧,我想看日出,就在阳台上等了。他们都知道,我毛病就是爱挨着窗户看风景。你睡吧。真的。”

陈曦觉得和安心睡在一屋,自己肯定会失眠,与其让安心觉得尴尬自己又睡不好,还不如让安心踏踏实实的睡一觉。

安心说:“我想再呆会儿,行吗?”

陈曦知道不管自己之前和安心相处得多么的无邪,但是中专里的环境肯定还会让她对自己有戒备之心,所以就什么都没说的默许了。虽然眼前只有星光可看,但毕竟有在城市里难得的开阔视野,所以陈曦并不觉得这么站着有什么的单调乏味。

直到感觉越来越冷,陈曦才进屋拿了条薄被出来,然后盖着被子坐到了沙发椅上。被子低档了潮湿的海风,过了不一会儿陈曦的身体就渐渐复苏了些温暖。他担心安心这么站着会感冒,就叫她回屋去睡。安心回屋后,把灯关了之后也拿出了一条薄被盖在身上坐到了陈曦旁边的沙发椅上。陈曦笑着说:

“上次咱们离得这么近的坐着是在什么时候?”

“当然是啊哲演唱会啦。”

“你那天为什么想听‘快乐’啊?”

“我给我初恋男朋友唱过这首歌……”安心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其实我不知道,他算不算是我的男朋友,反正就是我第一个爱过的男孩吧。”说完她就抬头遥望着星空了。

陈曦觉得自己的心里仿佛受到汹涌的海浪的拍打,瞬间就承受了有些窒息的撞击和冰冷,但这反而让他清醒使他更迫切的想知道安心以往的爱情,于是他问:

“你能给我讲讲和他的事吗?”

“不好,你先给我讲你的。”

“我讲什么?”

“讲你现在的女朋友啊。对了,她人长得可真漂亮啊。”

“你先讲你的行吗?我肯定会讲给你听的,真的。”

“你就是这样子,让人都不好意思拒绝你……”说完,安心便耐心的给陈曦讲起了她的初恋故事。

安心十三岁时,随父母从山东省的泰安市迁居到济宁市。她是插班读初一的,对新学校的一切都特别的陌生。安心性格内向,所以总是一个人独处,但繁重的学习压力,并不使她觉得孤单。可以说,她作为插班生,起初的生活是恬静而无虑的。

她上的是一所重点中学,有很多的校规校纪。安心对这个学校的渐渐了解,却是从自己家对面楼里住着的一个不认识的同校男生那里知道的。这个男生的妈妈和安心的妈妈在一个办公室里工作,闲话中儿女是她们共同关注的话题。每天晚饭时安心的妈妈会把白天听说的事,再告诉安心一遍,安心也就这么得知了她的新学校里见老师要鞠躬、每个月末都要有考试……

一天夜里十一点了,妈妈给还在做作业的安心送进屋了一杯水。她没有立刻离开安心的房间,而是站在窗口看着对楼,说:“你看人家张恩泽多知道学习啊!”

安心问:“谁?”

“就是你李阿姨的儿子啊,就是跟你一学校的那个。就住在对面三层,真用功。”

安心抱怨说:“行了,你走吧,我这儿不也没闲着嘛!”

安心的妈妈把门关上出去了。安心觉得恩泽这个名字很奇怪,就转头往对面三层看了看:这层中唯一亮着灯的窗户里的写字台前确实有个人在做作业,写字台的一角还摞着厚厚的书。台灯的灯光如舞台的聚光灯一样就照亮了对楼人和书,安心因此而受到激励,又是学习劲头十足了。

时间久了,她就习惯看看对楼那个叫张恩泽的男孩的窗口,只要见到他的灯还亮着,好强的安心就会在心里点燃学习上的热情。安心每晚睡觉的时间也都要取决于对楼张恩泽关灯的时间,安心总要比他多学半个小时,大致都是夜里十二点刚过才睡。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一个学期的结束。

再次开学,安心每晚还是会依照从前的睡眠习惯,晚对面楼的男生半小时睡觉,而对方的作息也是一如既往的规律。四月是学校里的艺术节,在艺术节全校闭幕汇演上,安心唱了首张信哲的‘且行且珍惜”,那是当天唯一的流行歌曲,而且安心不但唱得好而且人长得也俊俏极了,所以得到当天观众的最为热烈的掌声。从此以后,安心就不再那么的默默无闻了,而是成了学校有名的校花,她自己也为此而感到沾沾自喜。但她眉目间的高傲使得从来就没有人敢去追求她,所以生活还像原来一样的没有任何波澜。

后来有一天,家庭聚会,安心终于见到了住在对面楼三层的那个叫张恩泽的男孩。他不是安心所预想的是个书呆子,但却有几分书卷气,而且从言谈之中可以听出他懂得特别多,所以给安心留下的印象特别深刻。

后来,每天早上张恩泽就和安心一起骑车上学了。安心从来不等他,但是却总是一出自己家的楼口,张恩泽就刚好从后面骑车过来,如他每晚关灯一样张恩泽对这个习惯也是一样一如既往的保持着。

安心对能言会道的张恩泽也有好感,所以对这刻意的等待也就接受了,甚至到了后来放学时间虽然参差他们也会同路而行。不过安心晚上关灯睡觉的习惯,却从来没有对张恩泽提起过。

暑假,安心回了泰安的奶奶家,这时她才明白自己是喜欢上张恩泽了。他比其他的男孩懂得都多,而且成绩优秀,不爱运动却用脸上的书卷气弥补了过来,最关键是自己每天都会控制不住的想他。

最初是安心耐不住想念,给张恩泽家里打了电话。后来两个人每天上午通电话就成了习惯。一次电话里,张恩泽说他喜欢安心。

他最初也是在他妈妈那里知道安心的,而且由于发现安心每天晚上都晚自己半小时关灯睡觉,所以对安心有些敬佩更有些好奇。而对于安心这个名字,张恩泽觉得可爱极了,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四月的艺术节,安心这个名字被舞台上的主持人提起,张恩泽的心里感到特别的惊讶。当见了安心的人,听了安心的声音,张恩泽就被她的魅力所吸引了。所以后来才每天为了能和安心一起上学放学,而刻意的早早的就出来等。而实际上,每天晚上他都要比安心睡得还晚,他习惯了每天不把窗帘挂严,然后躺在床上听着当下流行的张信哲的歌,看着安心窗户发出的亮光,在脑子里充满着幻想。

听到了这些叙述,安心感动极了,被感动得她也觉得无比幸福,就答应了做张恩泽的女朋友。之后,两个人就天天上午在电话里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安心还会在电话里唱歌给张恩泽听。这段时间,对于安心来说是那么的美妙,是她一生无论何时都会眷恋的时光。

临近开学,安心反而有些恐慌。而张恩泽偏偏要求这个时候见到安心,在电话里要求没有得到结果,他便一个人从济宁来到了泰安。安心一直就反对张恩泽来找自己,所以任张恩泽在电话里说什么,她也就是不出来。最后,张恩泽就说了一句在泰山红门等安心就把电话挂断了。

安心心里不知道是畏惧什么,就是没做好去见张恩泽的准备。她也讨厌自己的男朋友强迫自己,于是就因为生气而根本没有打算到泰山去赴约会。

后来,张恩泽就再没有来过电话,等回到济宁后也见不到他。后来听妈妈念叨,张恩泽因为和同学去泰山玩,着了凉而得肺炎住院了。安心感到伤心极了而心理的畏惧感却没有衰减,于是就默默的在心里难过着。

开学之后紧张的学习又占据安心的全部精力,安心不再难过了,也开始认为自己不是真的喜欢张恩泽了。而假期里用电话谈的恋爱,好像对方并不是张恩泽,而是某个幻想出来的人物。至于晚上,她早早就把窗帘挂上,然后我行我素的掌握关灯睡觉的时间。大约过了一个月,她和张恩泽两个人在学校里碰到,也就只是形同陌路。

初中毕业张恩泽上了高中,安心去了济南学了表演,两个人就再也没见到过。到了济南安心见到了更多的男生,长得漂亮的、家里有钱的,这时她才觉得张恩泽是那么的出众,她才发现当初自己是喜欢他的,所以时过境迁了才感到有一些的后悔。

非典的暑假在家,安心又注意到了对窗,对面每晚虽然亮着的灯但却多了层窗帘。安心有时故意看着张小娴的书直到对面关灯关灯以后才睡去,以重温那段充满温馨的岁月……

在阳台上呆久了,陈曦便发现远处有条火车道,每隔几分钟便有火车驶过的灯光将阳台照得稍亮些。安心讲这个故事的时候,陈曦总着借着这点微光看她的脸,但确怎么也看不清,只看出她一直在用手摸着鼻尖。

又一辆火车驶过来,它的车灯光透过树林分散成了一道道交错的光束,普照了一遍夜晚的深色。安心问陈曦:“你说他算谈过恋爱吗?”

“那为什么不是?”

“那网恋算恋爱吗?”

“那不一样。反正不管怎么样,他给过你相爱的感觉,那就是恋爱了。”

“可是……”

安心的话说了一半就不说了,陈曦补充道:“如果你要是这么细分,那你们还没有分手呢。你现在呢?还喜欢他?”

“我现在还是会想他,不能算是喜欢吧,虽然有些后悔可现在的我还不想做他的女朋友,我们没有缘分吧。”

“我明白。就像衣服一样,过去的再喜欢,也不可能穿在自己身上了。这很残酷,人都会长大,让人无能为力。”

“看来你对这方面很懂啊。别说我了,说你吧。”

“我有什么好说的?”

“你每次让我答应你事儿的时候,表情和语气都很难让人拒绝,不过这次不一样你先答应我了。给我说说你和你现在女朋友的故事,我要听。”

“没什么好说的。”

安心的语气到是显得有些兴奋,她说:“你说说吧,她好漂亮。而且人特别开朗,我看我们班好多人都和她玩得特好,不过看得出来她还是挺心地单纯的姑娘。”

“你观察得还挺仔细的。”

“因为她是你女朋友嘛,你快讲讲吧。”

“让我想想。”说完这句话,陈曦就不再吭声了。

下午祁月给陈曦发短信说了重庆一直阴雨绵绵的,让她特别的想睡觉。从祁月的话里,陈曦体会出她的心情应该不是很好所以不免有些担心,可见到安心陈曦的心里就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任何事情了,对祁月的挂念也就消失的一干二净了。现在安心又让陈曦讲出自己的恋情,陈曦不得不觉得祁月可怜得像沙滩上美丽的贝类,它心属大海,可海却因为日月的光华将它遗弃到了沙滩上。

安心说:“不说就不说吧,你不会生气了吧。”

“没有。我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那么漂亮的女朋友,还没什么好说的啊?”

“其实,她不如你漂亮。”

“我不觉得。”

“真的。”

“那你说说,我哪儿漂亮?”

陈曦很想告诉安心自己对她美的痴心,因为或许这是种心灵上解脱,但他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思索中他想起了不知在记忆里尘封了多少年的一个文学故事,于是他望着星空对安心说:

“不好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一个人做梦,梦到去了趟天堂。梦醒了他特别的高兴,就到了他一个朋友那里去复述那神奇美妙的梦境。但是他在朋友面前却哑口无言了,因为要他发现人间的词语绝对不能表现出他梦里所见的天堂的景色。从此,他就再也不开口说话了,后来就抑郁而死。”

说完陈曦虽然不觉得冷,可还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安心也和陈曦做了一样动作,并没再说什么。

陈曦和安心都把白色的薄被紧紧的盖在身上,身体自然的靠在弧形的椅背向下出溜到了最舒服的姿势。夜色撩人,两个人也像是满天的星斗,半明半暗半睡半醒的等待着晨曦将至。

陈曦虽然是一直看着天空,但不知不觉中天空就变成了暗暗的蓝黑色。他站了起来,看了看楼下的海面,海面上已经依稀可见浪花顶端的白色,黯淡无光的如一团团的石膏粉末。他回头看了眼安心,安心一动不动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陈曦有些担心她会感冒,就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对她说:

“安心,醒醒,别再睡了。感冒就不好了。”

安心的身体挪动了一下身子,然后闭着眼睛摸索着将头靠在陈曦的肩膀上。陈曦曾经心里幻想的时刻就这么来临了:自己最爱的人靠在身上,陪自己静静等待着日出。陈曦第一次被感动的默默落泪了,那小小的一颗泪珠却是凝聚了他全身微微颤抖的力量,使身体也变得温暖了。眼泪充满陈曦眼眶的时天空正好迸发出了日出的淡红色。这红色的光芒,从远处把浮云串联在了一起,然后柔和的微光把陈曦眼前的阳台的边缘照亮了。泪滴滑落,陈曦又看了天空,天空像是有许多小的杂质,显得朦朦胧胧的揉成了一团。

陈曦用手小心的碰了碰安心头顶的头发,他说:

“别睡了,马上就有日出了。”

安心带着极浓的睡意说:“我就睡五分钟……你不介意吧。你别动。”

说完,她的双手就紧紧的扣住了陈曦的胳膊,而一动不动的睡去了。陈曦的身子随即感到了安心身体的全部力量,他小声的说了句:

“我是怕你感冒……”

陈曦定了定自己的心绪,他知道接下来的时间肯定是今生都会后悔匆匆流过的时间。他先低头看了看安心交叉抱住自己胳膊的两只手,手指温柔的扣在一起,顺序着像是没有用力量而自然的垂落下来。安心手指很修长很容易的就让陈曦把它和钢琴联系在了一起,接着耳边作响的海涛声就像美妙的音乐美得沁入心扉了。陈曦觉得这绝对是一双经得起被爱抚的手,指尖是沾了水一样的光滑,手指肚看上去柔软极了,甚至隐藏着指骨也是富有细微弹性的。直到安心的手背呈现出了自然的白皙,陈曦才意识到此刻天应该是已经亮了。

可黑夜并没有那么容易被出升的太阳所征服。那些飘着的云一面囤积成的暗黑色显得特别深重,而另一面却被太阳衬成了深红色,红与黑激烈的对峙住呈现出了一条生硬的交界线,就像是了黑夜流了血之后的疮斑。陈曦觉得现在太阳可能是已经有大部分升起来了,是亮的面太亮了才使刚才通体微量亮的天空有了深重的黑色阴影吧。他想看看现在地平线的究竟,但阳台的围墙生硬的把视线阻止住了,这多少让陈曦觉得有些不完美。

陈曦耳朵寻访着可能有的海潮声,渐渐的就把头低了下来。安心白皙的后勃颈露在两条垂发中间的开口里,半年前安心的这个部位也是如此半遮半掩露在几缕青丝下被陈曦发现的,那时陈曦认定这里是女孩身体最灵动最稚嫩的部位。陈曦虽然曾经否定过这个想法,但和祁月在一起时总爱用手去摸着她颈后的项链,却是那时种下的至深情结。

由于安心的后勃颈是在显得太稚嫩了,陈曦小心翼翼的用右手将它两边的头发聚拢在了一起。但这些细软发丝很快就又滑落两边了,这让陈曦觉得可爱极了,它们轻的没有一点重量,但一根根甚至是末梢也能保持垂顺的形态。

安心身体其他部位,全部被掩盖在白色的薄被下了。陈曦终于不再后悔自己曾经为安心的美而沉沦了,甚至还觉得这是自己莫大的荣幸。陈曦想如果自己是她的男朋友而又不差末节的领略到了被她爱着的滋味,如果她某天死了,自己肯定会不再留恋尘世而是追随着她的美而殉情。

天空已经泛着白色了,他知道这样的情景今生都不会有第二次,所以就贪恋的闭上了眼睛。

他轻轻的将面颊靠在安心的头上,胳膊也把她的手稍微的加夹紧了。

过了一会儿手机就响了,陈曦睁开眼睛受到了耀眼的日光的刺激,连带着说话都有些哽咽了:

“喂……”

“你们睡醒了吗?咱们赶紧回去吧,有点晚了。”

“行你等会儿,我马上就出去。”

安心也被这个电话吵醒了,她将身子立直眼睛眯缝着抵挡着阳光。陈曦对她说:

“我必须回去了,你进屋睡吧,或者和萌萌一起睡。”

安心答应了一声就站了起来,然后就跟着陈曦一起出了房间门。魏亮和萌萌已经在门外等了,看到陈曦和安心这么快就出来了而且衣着皱褶,就都觉得有些奇怪,陈曦解释说:

“昨天我们在阳台上坐了一宿。”

萌萌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对安心说:“你回咱屋再睡回儿吧。”

安心没说话就是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回了刚才和陈曦一起呆着的房间,进去后就马上把门关上了。

萌萌的眼神里还透着放荡过后的余情,她对陈曦说:“你们真的在阳台呆了一宿啊?”

陈曦说:“是啊。”

然后魏亮就和她拥抱告别,与陈曦一起回去了。

路上没有了日出的华彩,除了空气清新以外与北京的晨光就没什么区别了。陈曦为了不和魏亮多说话,而尽量的装出困倦的模样。魏亮奶奶就的门口这时已经开了,他们小心翼翼进屋脱了衣服又躺在了床上。离正式的起床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了,陈曦又小睡了一会儿。被魏亮叫起来后,就强打着精神在电视前面呆了一整个上午。

重庆这两天一直在下雨,汽车在泥泞的道路上颠簸了三个多小时才到了重庆市郊的大足石刻景区。下车撑起伞,双脚踩在长满青苔的石阶上,郁郁的群山弥漫着淡香的泥湿味,就像是一滴墨汁滴在了清水里,祁月的心情很快就被这里清幽的景象所感染了。她在心里自言自语的玩味着属于少女的幽幽情怀,对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并且觉得四周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可亲近。

卖纪念品小摊上摆了许多的怪模怪样的石头,祁月觉得这些石头都可爱极了,她想找到一块最奇特的买回去送给陈曦,于是就细心的寻找起来。但重庆当地的陪游告诉她景区里面还有专门卖石头的商店,于是祁月就对摊主表示歉意的笑了笑有些不舍的离开了。

大足石刻的佛像有的置于洞窑中,有的就立于山体的表面,绕山湾而行便可伴着流水声将它们一览而尽。所有石刻的佛像中,只有通体镏着金色千手千眼观音雕像显得超然的华丽。而关于千手千眼观音,还有一段动人的传说。

传说中的千手观音原来是印度一个国王最年幼的公主。她也是国王的所有公主里长得最漂亮的一个,但她自幼出家修行,国王对此特别不满,于是有一天就放火烧毁了公主修行的寺院,在寺院修行的五百名和尚也通通被火烧死掉而无一幸免。国王遭到了报应,身上长出了五百个腐烂的脓疮。医生说国王的病无药可医,唯独有亲生骨肉的一只眼和一条胳膊才能救治他。国王的其他儿女都舍不得自己,只有修行过的小公主挖了自己的一只眼砍了自己一条胳膊制成药医好了他的父亲。小公主的行为感动了释迦牟尼,释迦牟尼就召见她说:“你这大孝子,舍了一只眼、一只手,我就还你一千只眼、一千只手。”这样,善良美丽的公主就成了千手千眼的观世音菩萨。

祁月觉得千手千眼观音雕像中的每只手都美极了,于是就用相机把它拍了下来。祁月这次旅游有了相机,就不再因为没有陈曦的同行而感到孤独了。她打算回去后把这些照片都剪裁好,然后夹到陈曦书架的书中给他做书签。但她摸不透陈曦究竟喜欢什么,于是连白公馆的铁窗她也都没有落下,两天下来她已经拍了七八个彩色胶卷。

在一座巨大的卧佛石雕前,由于连续的降雨而形成了一个小型瀑布。有游客打着伞冲到瀑布下,为的就是拍到一张有趣的照片。祁月厌烦当地人讲话急促时尖锐的声音,但还是被一对情侣在瀑布下玩耍的姿态所吸引了。他们打着一把伞一鼓作气的冲到了瀑布下,伞面被湍急的水流压得向下塌陷,然后水帘就遮住了这对情侣的脸。他们在水里喊着要朋友们赶紧给自己拍照,可他们的朋友不但迟迟不拍,而且还立于原地哈哈笑着。

祁月想如果现在自己的朋友们都在,如果是自己和陈曦撑伞站在瀑布下,魏亮肯定拿着相机也是如此故意不按快门,而李博肯定会趁机跑过来迅速的将自己和陈曦的伞拽开……祁月的脸上洋溢出了淡淡的微笑,然后她就不由自主的就举起相机对着瀑布拍了张照片。瀑布下的情侣见到有闪光灯的亮光,以为是自己朋友拍的,就从瀑布里面跳了出来。

祁月不好意思的装作看浮雕而继续超前走了,等走远了再回头看,那对情侣便又一次打着伞冲进了瀑布里。祁月觉得这件趣事也要讲给陈曦听,然后那张照片一定发到网上希望这对情侣日后可以看到。

参观完了石刻,祁月就跟着其他人到了一个奇石馆参观。这里除了有供参观的石头,也有供游客选购的石头。那个陪游特意告诉祁月这里都是三峡奇石头的精品,而祁月到不觉得这里的石头比外面的石头新奇多少,就是觉得第一次旅游送给陈曦的礼物要绝对的精致,所以确实应该在这种高档的地方买。

祁月小声的告诉店员自己想给男朋友买礼物,店员立刻心领神会的也放低了声音。他告诉祁月,昨天到货了一对扁的牛角型的石头,两个石头形状一样就是颜色不同,而且都打了可以串链的小孔,绝对是值得珍藏的天然而成的情侣链坠,价格是一对二百八十八块,但这对石头是今天早上才到货的所以还没摆出来。祁月听说石头是浑然天成的一对,所以根本没顾虑价钱,就让店员去把它取出来。

为了不被爸爸妈妈发现,祁月让店员把取回的石头放在了柜台里,以便她装作漫不经心的观看。这对如婴儿弯曲的手指一样的石头,就算是单个看也绝对算得上是造型奇特。它们类似的形状更是让人叫绝,要不是那裂纹似的灰色纹路,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他们是天然而成的。美中的不足是这对石头一块是浅黑色的,另一块是暗色红的。而祁月却因此而更感到喜悦,她觉得这对石头真的很像情侣,因为黑色是男,红色是女。

能买到这对石头对于祁月来说绝对是意外的惊喜,她先让店员把两块石头包装好,焦急的等到其他人都离开了这家店铺才匆匆的交了款。

游览到了一座不大的寺庙,由于同游的人有不少买了玉佛、玉观音等挂件,陪游就通过关系请到了庙里的和尚为他们开光。当祁月知道开光是可以让某个物件得到佛祖的保佑,她就特别的希望自己买的这对奇石也能被开光。于是她到厕所里把首饰盒里的那对石头取出来,然后把分别放在左右两个口袋里。出来后她只给她爸爸看了其中的一块,还说自己是刚用十块钱从小摊上买来的。祁月的爸爸觉得这是女儿很可爱的举动,所以很痛快的就答应了祁月的请求,马上找到陪游带着她去开光了。

祁月和陪游一起进了一间禅房,由于是阴天禅房里只有正对着房门的佛龛里的一小尊金色的佛像可以看得清楚。方格窗子下坐着一个体态稍胖的和尚,见到有人进来他便站了起来。陪游从祁月的手里接过了那对石头,走向前去把它递到了和尚手中。和尚就把这对石头合十在手掌中,就在佛龛前和沿着这方形的轨迹念起佛经来。

祁月觉得念经的声音很好听,但禅房里总有流水的声音占据着她大部分的听力。她用眼睛看遍了整间禅房,却没找到丝毫流水的痕迹。和尚念完一段经后,在这对石头上措了些香灰,又继续念了起来。屋里浓浓的燃香味儿有些奇怪,味道像是有火种在燃烧着满屋的潮气,但这屋里却没有任何氤氲。

等和尚的第二段经念完,就将石头还给了陪游,祁月从陪游的手里接过石头后,就马上转头离开了这间让她觉得异常诡秘的禅房。

等站在了爸爸身边,她的心还在扑扑的剧烈跳着,耳朵听到的声音都显得很噪杂,眼睛看到的进出寺院的游人也没有一点儿的秩序感。出了寺院,祁月的感官才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想如果刚才的禅房真的有什么灵异才好,那么自己的这对石头也真的能得到保佑。

在景区外面走的时候,王懿问祁月:“你还信佛呢?”

“不信,就是祈求保佑吧。”

“我就不信,佛教就是让人忘记现世的烦恼。什么轮回转生,没有人知道前世,也没有人知道死后。所以是不可能的。”

王懿是学电影导演专业的大学生,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见解,但这些观点对同行的大人们说她觉得有些卖弄之嫌,所以她找机会就不吐不快的对祁月抒发自己的观点。祁月本身对佛教没有丝毫的研究,今天觉得它能保佑自己和陈曦才有了些虔诚的心态,所以虽然没反驳王懿但心里还是多少有些不快。

祁月因为对陈曦的想念,所以学着他一上了中巴车就占了个靠窗的座位。而返回驻地的山路比上午更加的难行,窗外的景象没有一点儿迎合她的幽幽情怀。陷入稀泥里的车轮缓慢的转动着,路右边山体的红褐色石头显得摇摇欲坠,雨点越来越紧密的打在车窗上,甚至连车轮带起的积水的波纹都掩盖不住豆大的雨点所激起的水花。

祁月有些害怕近在咫尺的山体切面的岩石,会由于经不起雨水的冲刷而松动滑落。她想如果自己死在这山里,容易感伤的陈曦肯定会从此一蹶不振。

千手千眼观音雕像每只手的妙姿和禅房里的诡异现象,使祁月相信这个世界真的存在着眼睛看不见的灵异,她想陈曦在影展最后他自己都说不出理由的闷闷不乐可能就是对今天的预感!想到这里,她便觉得有股阴冷的湿气打在她的脊背上,然后很快蔓延开将她的身体渐渐裹紧。在一声震动山谷的雷声过后祁月干脆闭上了眼睛,在心里反复默念着:“陈曦,我爱你!”来消除自己的恐惧。

听到安心在叫自己,陈曦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揉着自己的眼睛问:“他们回来了?”

安心说:“你手机一个小时短信都响了四次啦,看你睡得香我本来不想叫你,可我看信息的发见人是你女朋友的名字,我怕有什么急事,就叫你了。”

陈曦故意不紧不慢的接过手机,他问安心:“你一直看电视着?”

“是啊。”

“我睡觉没打呼噜吧?”

“没有。”安心看着电视屏幕说。

陈曦打开手机看了祁月的这四条信息:

“宝贝儿,你在干嘛?重庆下雨了,山路特别不好走。”

“你在海边游泳注意安全啊,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活了。所以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永远爱你!”

“今天玩的很好。我相机里的照片都是为你拍的,还有两块能挂在项链上的石头也是我给你买的。这两块石头你最好串在一起留着,它们是难得的一对所以别让它们分开。石头开过光,能随身带着最好。”

“现在平安到重庆市去了。刚才真的怕泥石流回不了北京了,现在好了。刚才魏亮说你是在补觉,他和萌萌也够呛,呵呵。不过幸好你没看到我刚才的短信,要不然就要为我担心了。宝贝儿,想和你说对不起,我明白我过去太任性了……不过要你注意安全你可要记住。别给我回短信,听话啊。继续睡吧。很爱很爱你,所以现在很高兴很高兴!”

看完这四条短信,陈曦就到卫生间去洗脸了。中午吃过饭,陈曦陪魏亮又回到了宾馆里,呆了一会儿魏亮和萌萌出去到海边玩了。安心想留在屋里看电视,陈曦实在是困的不行才趴在床上睡着了。

陈曦刚才在睡着后都有意识的不让自己的睡姿态太寒碜,所以现在觉得有半条胳膊都被压麻了,洗手时水流在上面都没有一点儿的知觉。

从卫生间里出来后,陈曦就坐在安心旁边的沙发椅上也看起电视来。安心问他:

“你女朋友找你没急事吧?”

“没。对了,你怎么知道她叫祁月?”

“名字挺好听的嘛,还老听别人提起。”

陈曦的心里感到一阵紧张,于是他问:“别人都说什么了?我俩的事?”

“没有。她人缘挺好嘛,老到我们班来,就记住了。”

昨天在阳台上坐了一宿,安心现在和陈曦说话变得随意多了,并不时的露出无邪的笑容。陈曦觉得经过这么多次的相处他已经得到了安心足够的信赖,如果曾经她多少为了自我保护的做了些掩饰,那么现在终于可以让自己看见本真的她了。就像是冰雪过后的大地,除了飘雪时节的型现在还有了万物的盎然色彩。安心的外表从光滑的指尖到垂顺的发梢都是极美的,那么最本真的心灵就让这美更加的耐人寻味吧。可安心越是美,陈曦心里的悲哀就越明显。

昨天晚上安心讲的初恋其实平淡,但在陈曦听来却已经到了催人泪下的程度,他同情那个在泰山脚下等了一宿的男孩,更觉得安心像皎洁的月亮一样单纯得可爱,尤其是她的那个无邪的疑问:“你说我们谈过恋爱吗……”让陈曦在睡梦中都会反复的想起。所以安心从人到心的美都是那么具有诱惑力,陈曦更认定了昨天夜里的想法:如果安心是自己的爱人,那么殉情都不再是充满了可歌可泣的悲壮,而是种出于留恋美的本能。

而至于祁月,陈曦没有勇气和她分开,也根本舍不得和她分开。祁月在短信里提到了死,陈曦觉得这是山盟海誓的蜜语,但也深信祁月这么想也肯定会这么做。陈曦过去留恋和祁月在一起的日子,现在觉得自己也是爱她的,自己总被她感动而且舍不得离弃她就是最好的证据。陈曦感到与其同时爱着两个人,还不如不遇见安心更好,那样和祁月想爱的日子将是漫溢着幸福。陈曦想如果真的像佛家说的有来生就好了,而且死后的感觉还能永远存在,那么他想今生要和祁月度过,来世不管要经过怎样的修行也要能和安心相爱。

一整个上午陈曦都在思考着这些事情,他相信自己的逻辑是正确的。陈曦想自己上了中专后欺负过不少人,李博的糖尿病是种报应,自己遇见安心也是种报应。李博一直渴望潇潇洒洒的现在受到了病的拖累,自己渴望美满的爱情现在有了永远的缺口。而至于魏亮他最渴望高考,陈曦想他几个月后也不会有好结果,魏亮的命运应该也像自己的爱情,开始有了希望就以为得到它就像等待日出那样简单,而后来是希望幻灭,等一切平静了已经绝望的念头又回来折磨自己。

从希望到绝望,到现在回到了希望与绝望之见的痛苦,陈曦觉得是种老天冥冥之中的安排,为的就是让自己心里有受罪的感觉。

这时的房间里光线已经很暗了,墙面以及安心的脸上都反射着电视来回变化的光彩。安心见陈曦一直没说话,就把电视的声音关小了,然后对他说:

“你怎么啦?想什么呢。”

陈曦觉得自己的鼻子一阵阵的发酸,就用手按住了鼻子,他说:“没,没想什么。魏亮和萌萌怎么还不回来啊?”

“不知道。”说完安心就将身子有些懒散的靠在椅背上,然后也用手指间轻轻的擦着她那挺直的鼻梁。

陈曦刚要再开口说话,安心就打断说:“你说学表演是不是该像萌萌的性格才有利些,最起码要外向些。”

“你的性格也挺好的,演员嘛关键是气质。”

“但我想外向些,可是主动和别人说话都觉得别扭。以前上中学时候,不用自己表现什么就是已经是焦点了。可现在我们班的女孩儿都很漂亮,我又内向,所以跟本就引起不了别人注意。”

“要那么引人注目干什么?”

“学表演嘛,需要就是让别人注意到。”

安心最吸引陈曦的正是她所说的那种内向,所以陈曦并不觉得这种性格有什么不好,所以他说:

“其实演员吸引人的还是气质,外向的性格也许有帮助吧但意义不大,我真觉得你挺好的。”

安心转过头来对着陈曦笑了笑,陈曦问她:“怎么啦?笑什么?”

“你老是说我好,看我的表情也是,我都不知道我有什么不好了。跟你在一块挺让人自信的,挺好的。”

安心说完就低着头又不好意思的笑了,陈曦低着头看着她的脸说:“我是你的超级FANS,你可加油啊,以后我给你成立影迷会,我当会长。”

安心听了先是一愣,然后就看着电视很不自然的笑了一下。

陈曦说:“怎么啦,不接受啊?”

安心仍旧把头仍旧冲着电视的方向,她说:“没有啊,挺好的,就像我喜欢张信哲一样。挺好的,真的。”

“对,是挺好的。可以一辈子都看你演的电影,听你的歌。要是想你就打开电视,要么就上网就能看到你。”

看安心没有作声,陈曦继续说:“其实认识你是挺意外的,真的,你和咱们学校里的其他女孩都不一样。我觉得你真得很漂亮,而且气质好,我相信你学表演挺合适的。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学校车棚里,你可能记不起来了,反正你有让人看了就觉得难忘的本事。真的后来就非典了,每次在学校碰见你你对我点头示意我都特别的兴奋。那时,我特别讨厌你天天都戴的口罩,特别想跑到你们班去看看你脸。可这些你都不知道。很残酷,等我送你走的那天,我幻想着你回来时能去接你,可你说你不会回来了……”

安心默不作声,陈曦不敢去看她现在有怎样的表情,他觉得现在前方墙上的变幻的暗淡色彩让人感觉忧郁,自己的话语也就显得特别凝重了。可安心似乎想继续听下去,她没有丝毫的动作去影响陈曦的思绪,陈曦继续说:

“你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儿,我觉得我不必再多说什么你就能明白我的意思。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和咱们学校里的其他男生不一样,对你也绝对不一样,我对你可以永远的没有任何的恶意,你得相信我。其实,从一开始帮你买火车票我就没想到要得到过什么,真的帮你做事儿我想不了那么多。我不是那种无私的人,但对你我就是无私的。我乐意对你好,真的。所以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我会肯定全心全意帮你。我不要你给我什么,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的。这些话我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但我就是这么想的,真的。我什么都不要,就是希望我能帮上你,能让你开心。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就是觉得说出来心里舒服些。真的,以后不管怎样,我都是最无私的对你好的人。”

陈曦觉得自己的话已经到了极限了,再剩下的更加炽烈的情感就只有隐瞒下去了。安心等了很长时间仍然不见陈曦继续说下去,就动了动自己的身子轻声说:“我想听听我的MP3,可以吗?”

说完,安心就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MP3套在了的耳朵上,陈曦也从自己的背包中拿出了CD机,又反复听起那首‘究竟’来:爱是梦梦会醒,我想一窥究竟……

陈曦现在不敢再去用话语探究安心的心思了,因为他分明的感到安心已经被自己的话所感动。陈曦明白这是个危险的讯息,就像是汹涌的海已经敲击在着颤巍巍的堤坝,安心的感动已经使自己脆弱的心理防线接近决口的边缘,那已经死了的念头又蠢蠢欲动起再生的念头。

天彻底的黑了下来,魏亮和萌萌也从外面回来了。由于陈曦和安心都在听着歌所以起初都没有听见敲门声,安心是发现自己的手机背景灯亮了才意识到有人敲门的,然后就立刻打开了房间的灯去开门了。陈曦坐在椅子上,听见萌萌说:

“怎么不开门啊?”

“我俩听歌着,都没听见。”安心解释说。

“真的,就是听歌着,你爱信不信吧。”安心又解释说。

陈曦从安心的语气里听出了她对于萌萌的猜疑有些生气,然后再传入他耳朵的就是安心进卫生间的重重的关门声。而魏亮刚才对陈曦和安心迟迟没有开门也觉得有些怀疑,于是进到屋里就故意的大声对陈曦说:

“刚才祁月说你不给她回信息。她都急坏了,就给我打了电话。你现在给她回信息了吗?要是没回赶紧回吧,她真的挺着急的。”

陈曦平时对任何事情都表现得漠不关心,但对于他所在意的事qing动气怒来就特别不会克制。陈曦听出来了魏亮的话是故意讲给安心听的,他觉得这是对安心的单纯的一种侮辱,这肯定会让安心感到受委屈,于是陈曦有些气急败坏的说:

“你管不着!”

萌萌看到陈曦低着眼皮样子显得很无赖,就立刻用手拽拽想要说话反驳的魏亮,可魏亮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你怎么说话呢你!”

陈曦见到萌萌拉扯魏亮的模样就更生气了,他绝对不允许这件事就这样在猜疑中过去,于是抬起了眼睛说:

“那你他妈的怎么说话呢?”

魏亮从来都没和陈曦吵过架,所以陈曦的这句话让他感觉特别难以忍受,他也在一时间火冒三丈说:

“我这是为你好,你知不知道?”

陈曦一下站了起来,CD机从他的身上滑落到了地上。萌萌立刻边捡CD边说:“你们这是干嘛,别闹了!”

萌萌的话音刚落,安心就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她站在过道里语气凝重有力的对魏亮说:

“魏亮,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是你和萌萌真的是误会了,我们俩个就真的在听歌着。刚才我和陈曦都说清楚了,他现在有女朋友,而且他和我相处也不是因为喜欢我。你们真的不必担心我们之间发生什么。”

安心说话的语气好像并不是在说和自己有关的事,而是在为不相干的人打抱不平,她发怒时的端庄不仅让魏亮和萌萌甚至是陈曦都感到非常的吃惊。她直言不讳的话也像是冰冷的水一样在瞬间里就浇灭了陈曦和魏亮心中的怒火,魏亮立刻就解释道:“不是,其实没什么……”

后来在萌萌的撮合下,陈曦和魏亮很快就和解了,四个人就都假装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起到外面去吃晚饭了。

而安心的话不仅浇灭了陈曦心中的怒气,在后来的几分钟里就一句句的进入了陈曦的心田,到后来就慢慢的生长了让陈曦感觉酸透了的果实。陈曦终于明白自己面对感情的懦弱,不仅使自己陷入了痛苦,也同样深深的伤害了安心。

他们找了一家靠着海的饭馆。陈曦还是习惯性的挨着窗,而安心主动坐在了他的身边。刚才安心的一席话像是极具震撼力的宣言,将所有的顾虑和尴尬都给打消掉了。魏亮和萌萌不再担心陈曦和安心会发生什么,安心和陈曦都很自然的与对方旁若无人的交谈着,也就只有这一点才让陈曦心里感到了些慰籍。

饭馆里的食客并不多,中年的女老板亲自给陈曦他们推荐了些地道而且便宜的海产品。看到桌子上多样的贝类,安心悄悄的对陈曦说:

“我来这儿之后还没到过海边的沙滩上呢。”

“我也没到过呢,一会儿吃完饭去吧。”

安心笑着答应了,然后她就示范给陈曦如何用勺子把海蛎子的硬壳撬开。陈曦开玩笑说:

“没想到你对吃还挺有研究的。”

“我将来肯定是家居型的女人。”

“我看不像。”

“反正就是。我是想未来先工作几年,然后嫁人。后来就在家里带孩子、做饭、做家务了。可必须要先有工作,然后再做主妇,这样在家庭里才有主动权。”

“幸福的小女人?”

“是啊,你总结的还挺准确。”说完,安心见陈曦笨手笨脚的,就自己用勺子把每个海蛎子的壳撬开,再放在陈曦的餐盘中。海蛎子的硬壳在瓷盘中发出叮咚的磕碰声,窗户反光并看不见外面,但陈曦还是呆呆的看着这一团漆黑。安心用胳膊肘碰碰陈曦,然后说:

“吃饭怎么都心不在焉的?快吃啊。”

陈曦仿佛体会到了安心刚才说的家居中的幸福,说话的语气也一下就软绵绵起来,他说:

“你也吃吧,别光帮我了。”

“行,那你快吃。”

“你也吃啊,吃鱼吗?看样子挺好吃的。”

安心把头挨近陈曦小声说:“我不吃能看出是鱼的鱼?”

“什么意思?”

“就是吃鱼肉,但是不吃这种摆在桌子上的整条鱼的肉。”

“那水煮鱼吃吗?”

“一般不吃,里面放着鱼头嘛,能看出是鱼的我就不吃。”

“你还挺善良的啊。”

“不是,我吃鱼肉嘛。就是看到鱼的样子,就不再有胃口了。”

停顿了片刻,陈曦笑着说:“我知道啦,你小时候被鱼刺卡过嗓子?所以不敢吃鱼啦。”

安心用胳膊肘像个任性的小姑娘似的打了陈曦两下,陈曦马上笑着说:“开玩笑嘛。那你要是看见别人吃鱼是不是挺反感的?”

“不是啊,其实我有时候也吃,就是一般时候不吃。”

“《老人与海》你读过吗?我小时候读到里面的主人公在船上把金枪鱼拉成一条条的再生吃下去的段落,从那以后就觉得鱼肉特别的美味了。”

安心像是报复似的从桌子上的清蒸鱼上夹下一块鱼肉放到了陈曦的餐盘里,然后就一直眯着眼睛微笑着看着陈曦。陈曦被安心一直看着觉得有些难为情了,于是他说:

“我吃,你别老看着我就行……”

就像《老人与海》的文字使鱼肉对陈曦从小就充满了诱惑,陈曦现在也莫名的被安心的话所感染,他看到餐盘里的鱼肉上细细的纹理,也不再有什么食欲了。他用筷子把这块鱼肉杵碎了才放进了嘴里,然后喝了口饮料,像吃药片似的将嘴里鱼肉的碎末咽了下去。看到安心还在不停的给自己撬开海蛎子的壳,他也用胳膊肘碰碰安心说:

“别弄了,我怕吃不了。”

“我觉得撬这个壳挺好玩的,你得吃啊,我撬多少你吃多少不能浪费……”

陈曦和安心言语的亲近,甚至让魏亮和萌萌都感觉有些嫉妒了。他们觉得陈曦和安心没有建立起情人的关系,却像得到异性间交往的金钥匙而纵情的交流着,其中的快乐情绪如带着红锈的古董,别人再复制也是不得精髓的赝品。

陈曦和安心的交谈乃至到细微处都存在的默契就像屏障一样将魏亮和萌萌隔开,一顿饭吃下来四个人几乎始终都是分成两对交谈着,并且双方都没有感到有什么尴尬和不妥。虽然安心在宾馆房间里否定她和陈曦关系的话字字都是惨绝了的让陈曦心酸,但现在看来同样又让陈曦感觉如释重负。安心的话挽救了陈曦和她的关系,让陈曦不至于因为爱而回避她,更不会因为爱她而铤而走险的追求她。陈曦终于明白自己和安心爱情之路是通往大海里的栈桥,与其充满痛苦的徘徊不前还不如另辟蹊径,不如甘心和安心做一辈子的知己。所以现在的陈曦才能忘记了烦恼,就像个还没有长出足够的神经来体恤爱情的孩子一样,与自己喜欢的异性进行着纯粹的愉快交往。

吃晚饭从饭馆里出来,陈曦说要和安心一起到海边散步,而安心也没有丝毫羞涩的情绪。魏亮吃饭时对陈曦和安心的交往就已经妥协了,所以他嘱咐了陈曦注意安全后就和萌萌先回到宾馆去了。

夜还是透彻的晴朗,整个夜空中从横交错的精灵们都在相互的辉映着,月亮身上不再是单调的黄色而是被星星映照得弥漫了一层银色的氤氲,而星星除了永恒的银色也从周围的星球和大海上吸取了光的精髓,闪烁时如钻石一样高贵迷人。

安心对于一步步的接近大海要比陈曦兴奋得多,她如星星的一样晶亮的眼睛不停的往左边海面看着。传来的海涛声是那么的真切,就像是运动员冲过终点后的喘息声,让人感觉心潮澎湃。这声音可以挑动起蠢蠢欲动的富有激情的心,陈曦看到自己旁边的栅栏在路的劲头还在没有缺口的延伸着,于是就对安心说;

“咱们从栏杆上翻倒沙滩上去吧?”

“这行吗?”安心的语气绝对没有推辞的意味,而是表现出了对栅栏另一端的高度有些恐惧。

陈曦趴在栅栏上往下看了看,发现只有些低矮的灌木,而且目测到的灌木高度就只有陈曦米来高。于是他脚蹬在栅栏低处的围杆上跨越到栅栏的另一边了。然后陈曦一只手扶着栏杆用另一只手去扶安心,安心觉得自己抓住栏杆翻越过去会更安全,所以并没有把手放在陈曦伸出的手上。

安心的脸在皎洁的月光下露出了和谐的白色,她咬着嘴唇而紧收的脸部线条显得出奇的明朗。安心看来是第一次翻越护栏,动作就像是穿着裙子一样的局促。陈曦凭空就描绘出了安心穿了一条白色的百褶裙,觉得她就像童话里的月光公主一样可爱。然而他脑子里很快就出现了被祁月剪开裤子的高中女生的双腿,腿很健美但现在陈曦只想起了它惨白的颜色,和白色周围的如真空了一样的黑暗。

安心缓慢翻到栅栏这边来了,她看着陈曦等着他下一步的指示。由于刚才出现的不好的幻觉,为了安全陈曦就横着身子向前挪了几步,在一个底下只有沙地地方跳了下去。跳下去后他就放心了,沙滩距离地面的高度比他的想象还有低,然后就向后退了几步等着安心也跳下来。

安心没有犹豫什么,很从容的就跳了下来。两个人刚朝着海面走了几步,就闻到了海水的潮气,而且海的声音也更加的压迫心房了。

黑夜总是让人感觉胆怯的,但在海的边缘却不同,陈曦和安心离得很近的向前走着反而体会到了回家一样的安全感。双脚踩在沙滩上开始还有些凹陷的感觉,等看到了浪花白色的边缘,脚下的沙滩便像是有细微的弹力推动着陈曦和安心往大海的边缘接近了。

到了海的边缘,安心有些疲倦的向后退了些,然后对陈曦说:

“咱们走走行吗?”

陈曦觉得这么站着就已经像容易醒的梦一样完美了,但又不好意思拒绝安心,所以就左手提着安心的鞋与她并肩沿着沙滩散起步来。

“今天天气不错啊!”

“是啊,是那种晴朗又有风的夜。我觉得我真的是很喜欢海,其实一直都后悔和萌萌来,现在可不后悔啦。我想,我上辈子可能是条鱼,所以喜欢海,还有我不吃鱼也是因为这个吧。”

“那你说你是什么鱼?”

“反正不是那种吃别的鱼的大鱼。对了,我还是双鱼座的呢。我觉得我应该是那种在海里群居的鱼,那样不孤单,最重要的是比较安全。还有最好要不着随着洋流迁徙,就在一个地方游来游去的就行。”

“美人鱼?”

“我才不呢。当条小鱼挺好的,无忧无虑的。我特别渴望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真的,就是你说的那种幸福小女人。”

“可你的选得专业是特别的光鲜亮丽的。”

“我喜欢表演嘛,我喜欢在舞台上的感觉。我打算要演戏,然后挣到足够的钱就不干了,做我的幸福小女人。我想我未来的丈夫肯定会被我感动,爱我一辈子。不过,我听说好多女演员都特别的不检点,我想我肯定做不到,所以我还是挺不适合做表演的。”

说完安心就有意的结束这个话题,而又边走边又和海水做起了相互追逐的游戏。安心这随意的倾诉,使陈曦仿佛嗅到了一股芬芳,而更纵情的沉醉在美轮美奂的夜色之中了。安心停停走走,慢慢的形成了一种节奏,就像是在情不自禁的和大海共舞着。

他们到了一块礁石的边上坐下。安心把胳膊交叉搭在了弯曲的膝盖上,然后又把下巴支在胳膊上看着静静的海面,她说:

“陈曦,我觉得要是能永远像现在这样就好了。”

安心的语气像是对着大海说的,陈曦没有感到丝毫的局促,而是持续沉醉在梦一样的现实里,他说:

“我觉得也是,我已经有点担心一会儿会怕冷,会饥饿了。”

“反正我觉得现在的感觉特别好。你以后也能这样对我好吗?”

“我发誓,我一如既往的对你好。”陈曦这句话是随口说出来的,这句话也成了他迄今为止对安心说过的最大胆的承诺。安心对她的话没有任何的质疑,继续说:

“其实你对我好,我知道。你挺让人感动的,因为你对我的好没有那么强的目的性,从帮我买火车票我就看出来了,真的。你跟别的男孩不一样,好多话不用说我就能体会得到。我真的想让你对我这样好一辈子,下午你说做我的FANS,当时我真挺难受的,所以后来才对魏亮发脾气。不过后来感觉就好了。真的,我们能像这样也挺好的。”

“你真的了解我的心情?”

“我真的知道,但我现在不能说。等两年后的张信哲演唱会我再告诉你行吗?反正你知道我了解你的心情就行。”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特别好,真的。”

“不觉得我是个不良青年,或者小痞子什么的?”

“开始我们班同学这么提醒过我,就是在KTV我挨着你坐着那回。不过他们说你、魏亮还有你们那个白胖白胖的朋友,你们三个心眼都不坏,都很好相处。但我还是有些怕你的,真的,反正学校里的大部分人都怕你们,所以我也就觉得你可怕了。可后来在火车站你给我的印象就全变了,还有后来看演唱会,我发现你人真的很好。还有,我发现你人很感性,是很适合交女朋友的那种男生。”

“我可没有这么好。”

“就是嘛,反正你跟中专里的其他男生不一样。我特羡慕你和那么多人都是朋友,但又没被他们污染。我就不行和别人相处很困难。就像这次我陪萌萌出来,估计最后还是捞不下多少好,真的在学校里我很难和别人成为朋友。你在别人那里怎么听说我这个人的?”

“开始是说你装嗲,但我觉得是他们不了解你。这学期就没有人再和我提起你来了。”

“我知道,是因内你现在的女朋友的关系吧。她平时老是偷偷的看我,真的,我能体会到她看我的眼神,她挺容易吃醋的,不过我无所谓。”

“对不起,我都不知道。”

“其实她这么看我,我有时反而还洋洋得意的,真的。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真的。”

说完,安心就对着陈曦无邪的笑了,陈曦也对她笑了笑。两个人都继续着从吃饭时就产生的默契,所以这笑没有一点儿苦涩的意味。安心将头转向了大海,对陈曦说:

“我们等回到了学校还形同陌路吧?”

“不会,我们还像现在一样很自然的相处。”

“不行,得像萌萌和魏亮一样回学校了就不再这样了。你听我的好吗,我们好好的开心的在海边再玩三天,然后回到北京,就形同陌路。”

安心没加任何思索就说出的这句话显然在事先就已经思量好了,陈曦想想可能是在吃饭时,可能是更早。但这话恰巧迎合了陈曦的心思,所以陈曦马上说了句:“好吧。”

“你不会认为我是萌萌那种女孩吧?”

“怎么可能呢,你是真的很单纯,而且特别很体贴的女孩,真的。”

安心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鞋,陈曦心领神会的把它递给了安心。安心先用袜子擦去了脚上的沙子,然后就光着脚把鞋穿上了。穿完她就站了起来,陈曦对她说:

“你不是想永远这样吗?”

“不行,我屁股都坐疼啦。”

陈曦站起来后,两个人就继续朝前走了。有了后三天在一起玩的约定,他们都无心现在身边的海景了,而是加快了回宾馆的脚步。从沙滩上出来,到了柏油路上陈曦对安心说:

“明天魏亮要和他家人串亲戚,我照样能来找你,你想去那玩?”

“听你的。”

“海洋馆怎么样?你不是喜欢鱼吗。”

“好啊,可萌萌总不能和魏亮去亲戚家吧?”

“你想让她和咱俩一起啊?”

“你想啊?”

“不想。”

“那我也不想。”

“那晚上我和魏亮说,让他想办法让萌萌呆在宾馆里。”

“也好。对了,你明天早上可以起晚点儿,你下午就睡了那么一会儿。”

“行……”

入夜后连续下了两天的雨终于止住了,因为明天早上就要坐船离开重庆了,在宾馆呆着又实在无所事事,祁月便和王懿一起出去逛街了。重庆的步行街要比北京的王府井迂回得多,没逛多久她们就到了一家商场地下一层的永和豆浆店里面去休息了。

王懿点了一杯冰豆浆,祁月点了一杯常温的,然后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面对面的坐了下来。这家店比祁月在北京去过的任何一家永和豆家店都大,远处的白色桌子显得密密麻麻的没有一点儿间隙,服务员在它们本来就很小的间隙里用拖把来回的擦着已经很光洁的地面。

从高高的楼梯下,走下了一个与李博体态很像青年男子。祁月觉得有意思极了,这还是她自上飞机以来见过的第一个胖子。和王懿一起坐着她又觉得特别无聊,于是就给陈曦发起短信息来,问他睡醒了没有。

王懿在祁月收发信息的间隙,对祁月说:

“今年夏天在西安也是这么晚,我和两个女伴逛街。有两个和我们一样大的男生问我们西安晚上有什么好玩的,并且说是从北京来的不知道路。当时看他们那德行,就知道是在大街上找艳遇来了,我们就没搭理他们。我现在知道用什么样的眼神,就能吸引陌生男人来找你搭讪。”

祁月说:“未必吧。”

“怎么不会,有种男人他们也是这样。那眼神就在吸引你,你知道他在骗你但还是乐意被他骗。这是精神上的毒品,一旦上瘾就会需要它,都是你情我愿的事。算了不说这个了,你太小,大了就明白了。是不是特别多的男孩儿追你?”

“初中的时候是,但上了中专就不了。”

“为什么?”

“因为我有男朋友。你不许把这事儿告诉别人啊!”

“知道。不过有男朋友就能不被别人追啊?情感上犯罪不用受惩罚,所以陷入这种恋爱的人可能更狂热。”

“不可能,我们学校里的男生,除了他的两个拜了把子的兄弟外,别人都怕他。”

“你是不是因为怕他,才跟他好的?”

“他们三个不是那种坏人,原先我们是特好的好朋友。”

“这种行为不良的男生都没有责任心,他是不是认识特别多的女孩?”

“就认识一个还老被我冤枉,其实我知道他们之间没什么但我还觉得别扭。他现在在北戴河海边呢,陪他的一个兄弟和他兄弟的前女友玩呢。挺惨的,给人家当电灯泡。”

“你怎么知道他是自己?”

“肯定的,另外两个人都是我的朋友。真的不可能,我们还都是中学生,不像你们大学生那么复杂……”

这句话的尾音刚落,祁月就看着陈曦发过来的短信笑了笑,这正好让王懿觉得祁月注意力全在手机上,而不再继续发表什么议论了。

在祁月的印象中其他人提起异性,会先想到他的长相或者身高,所以王懿那种让人心凉的质疑很难让她接受。甚至王懿的话有时也会像利剑一样从祁月的前胸直接插到心里。祁月觉得王懿与自己太像了,她们无论从自身的长相和家庭都算得上是出众,而且性格都是开朗外向的一类。像年轻人对老年人的善心有的时候出于是对于自己老去后颓像的自怜,祁月总是无法摆脱的从王懿身上窥见自己的未来。而且王懿的对祁月讲话时自言自语的口气,就像是在叹息着自己的过去。所以祁月讨厌听见王懿带着悲观的充满质疑的人生态度,和看到她说话时暗淡无光的眼神。祁月真的很怕自己上大学后也会如此,像朵烂了的玫瑰花,有虫伤的花瓣被一片片的撕下但还是见不到完整的花瓣,最后就只能带着残缺的美丽展现在他人的面前。

祁月喝了口的豆浆,她宁可品味嘴里淡淡的豆香,也不愿意在王懿说的话上多费心思。对于她来说不管这个世界多么的复杂,陈曦永远是她的轴心,围绕着陈曦旋转的虽然视野狭小,但却可以在心里充满了被日光拥抱一样的幸福感。

晚上睡觉前,祁月在床头灯下反复的看着白天买的那对石头,直到双眼感到酸疼才握着它们睡着了。

可能是前一天见到了太多奇异的事情,早上醒来祁月觉得自己一直在做着各种各样的梦,但都梦见了什么她却记不完整了,只是记得常常出现一个放在佛龛中的金色佛像。

吃完早饭收拾东西,她就把昨天买的那对石头,放在了一个透明的胶卷盒里。因为这样相比放在兜里不容易遗失,相对放在首饰盒里又方便她随时拿出来看。而唯一有的一点点遗憾,就是昨天晚上她在短信里已经对陈曦描述了这对石头,所以回到北京后就再无法给他惊喜了。

早上八点半,祁月随队坐中巴车到了重庆朝天门码头,准备乘坐九点从重庆起航到湖北宜昌的豪华游轮游览三峡。码头有一个巨大的灯箱广告,祁月喜欢广告上影视明星陆毅穿着西装的黑白照片,就拿出了相机对着灯箱中陆毅脸的部分翻拍了张照片。等把相机放下后,她发现在这灯箱广告的支架下还蹲着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冲着长江的水面蹲着,从背影看也就八九岁。她瘦得出奇,上衣和裤子中间露出的后腰突出了一条帐篷支架一样鲜明拱起的脊柱。脊柱和胯骨之间的肌肤如一张撑起来的灰黑色的牛皮纸,显得薄却有十足的韧劲。由于太瘦了,四肢和身子紧紧的聚拢在了一起,瘦骨如柴的像极了一只蹲着的猿猴。她的身旁还放着一个装满饮料瓶的麻袋,麻袋也如她的身体被瓶子撑得有棱有角的。

祁月觉得这个捡拾瓶子的小女孩与她上面的广告的对比是个很好的题材,于是就又拿起相机拍了一张小姑娘蹲在灯箱广告下的照片。祁月的相机设置成了全自动模式,由于景别增大相机闪光灯自动闪光了。小姑娘寻着这突然而至的亮光回过头来。由于在北京动物园门口祁月有被小孩无缘无故缠住要钱的经历,所以小姑娘回过头来时她立刻就紧张的把头扭向了别处。而小姑娘只是四处看了一下,就又恢复了刚才的姿势面冲着江面了。

前天在烈士陵园感受到了生命的壮烈,昨天又在大足石刻听到了许多关于轮回转生的故事,这些触动就像水气在凌晨时分凝结成露水一样不知不觉的就使祁月的心变得细腻多了。见了这小姑娘默默的回过头去,祁月突然迸发出了莫大的恻隐之心,祁月觉得小姑娘的生命异常的脆弱,于是就想帮帮她。

祁月向来心里有的念头就必须实现,所以没顾虑周围期他的人眼光就蹲到了小姑娘的面前。然而祁月没有像小姑娘一样柔软的身体,虽然尽量的深蹲着,她还是觉得自己的蹲姿特别的盛气凌人。祁月第一次与一个陌生的异地小姑娘交流,感到有些紧张之外又怕自己的同情心会伤害到对方,她说:

“小妹妹,你在这里干嘛呢?”

小姑娘细长的眼睛透着让人心寒的敌意,她瞪着祁月声音尖锐的说了句祁月并没有听明白的地方话。

小姑娘古猿一样颧骨突出的脸,使祁月看了一眼就在脑子里出现了一个灰色骷髅的框架而抹不下去了。虽然不敢再看小姑娘的脸,但善良的欲念使祁月并没有退缩。她把目光落在小姑娘草一样干枯暗黄浓黑的头发上说:

“我能给你拍张照片行吗?我给你十块钱。”

祁月害怕小姑娘听不懂普通话,于是还微笑着指了指手中的相机。

小姑娘终于有所动作了,祁月的心里随着充满了喜悦。可是小姑娘站了起来,直接用一只手拽着那个大麻袋离开了。小姑娘一只手自然的摆动,另一只手手里的麻袋一头拖着地,远去的背影反而显得特别潇洒。

祁月这时才觉得自己蹲在原地的姿势有些寒碜,于是赶紧站了起来。虽然小姑娘拒绝了自己的好意,但祁月还是在心里有了些慰籍感,她想起了在大足石刻门口见到的一个巨大的“缘”字,觉得自己的人生中出现的任何人对自己都是有意义的。

而她的父亲见此情景却对旁边的电影大学摄影系系主任说:“我闺女对摄影挺执著的吧……”

祁月这次出来和王懿的交流最多但也只是应和着,就像是向日葵的花盘甚至在晚上也会低垂下来望眼欲穿的寻找着太阳,大多的时间祁月都沉浸在了自我的世界之中。她知道陈曦喜欢性情温和气质优雅的女孩,所以这次一出来她由于自私自我而特别尖锐的心就一直在试图变得柔和,过多的心里活动的拖累使她不能再像从前一样随意地说笑了。

祁月的爸爸在来重庆时的飞机上还想给女儿人生上的指导,现在看来仅仅两天女儿的沉默就像刺一样让他觉得难以靠近。所以他对摄影系系主任说的这句话,实际上是种不甘心退却的表现,而讲话的内容充其量就只是台球台上不得不利用的白色球而以。但这句话对祁月却是个沉重的打击,她担心回到北京陈曦也会像自己的爸爸一样误会自己,发现不了自己的改变体会不到自己的良苦用心。

游轮上祁月仍然和王懿住在同一个房间。让她感到高兴的是房间带有一个小型的阳台,她开始只是刻意的模仿陈曦,现在她真正喜欢上了可以独自观景的感觉。祁月对重庆这个城市有种莫名的眷恋感,刚放好自己的东西就到阳台上去了。

长江上笼罩着的雾霭像喷枪的导管插入了江水中然后喷出了的褐色染料,整个码头以至于远处的依山而建白色楼宇都被染上了薄薄的黄色。祁月回想着这两天见到的景象,脑子里不断闪过重庆山峦的郁郁绿色、被雨水染过的街巷的深黑色,还有平房的石膏白色。这些色彩都是她在北京不曾见过的,都是笼罩了一层现在所看到的长江的薄色。她觉得回到北京后,只要是在阴雨天她肯定会回想起重庆的。

游轮行驶得很慢,四十多分钟了仍然没有离开重庆市区,祁月的惜别之情也被冲淡掉了很多。昨天做了一夜的梦使她觉得睡眠不足,于是就进到房间里睡觉了。

坐船游览三峡的人,无论在心里怎样的克制,也都会触景生情的在心里升起无限的波澜。三峡的天,三峡的石,三峡的绿,三峡的水都是通人性的,最擅长表达感情的诗人在这里写下了流传千古的文字,而现在咏上其中的一段还觉得韵味十足,那“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liu人物……”怀古的情怀尤在心头,那“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的风光仍然只能用充满意象的古代汉语才能描绘出来。其实只要是置身于三峡,人就会有无限的感怀,感觉就像是在教堂里听见唱诗班的歌声、在寺院里看到金色庙顶围绕的白色薄烟,心灵会像在沐浴一样得到净化。在这个人们如鱼缸里热带鱼一样卑俗活着的时代,那些迂腐、嫉妒、贪婪的毒素呼之欲出的被卸掉了,使这旅行就像是种修行。

祁月在行驶中的游轮上,不论白天或者黑夜,只要一有时间就拿着相机到阳台上看风景。窗外的景色也让她心升难以名状的感慨,好在有手中的相机把景物拍摄了下来,弥补了她不知用怎样的文字将景物给描述下来的缺憾。

住在游轮上的两个晚上祁月都接到了陈曦打来的电话。陈曦在电话里讲话充满了孩子气,甚至会自言自语似的讲起来没完没了。听着来自情人的密语,祁月觉得月光好像在拥抱着她,暖风也成了泡过玫瑰花瓣的淋浴。在这美的全是幻觉的夜,她连说“我爱你”三个字都觉得俗气,为了迎合周围的风雅她撒娇说:“要是你现在能在我身边就好了。”

而陈曦似乎也被这情意绵绵的话所打动,讲话的语气也变得越来越温和。于是祁月那颗特别容易被陈曦感动的心就像沾了水的海绵一样的柔软,她觉得身体也轻得如围绕在山尖的薄云,甚至肌肤也细腻得如婴儿的手心。

由于电话费的制约,虽然依依不舍但电话总要挂掉。祁月觉得和陈曦的感情经过短时间的消沉,现在又回到了最初的亲密。现在能听对方的声音就不愿看到文字信息,就像暑假里刚坐在图书馆就想着休息时可以到紫竹院公园里手挽手散步。甚至她从阳台回到了房间里脸上还荡漾着微笑,然后过不了多久就又会想回到阳台上去重温刚才美妙的感受。王懿对此评价说:“爱情就是种精神毒品……”

祁月的好心情可以包容王懿说的任何一句话,她觉得现在自己不是一时的麻痹,而是真正开始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不过她倒是因此而感到有些不安。因为都是女孩,所以面容憔悴的王懿、码头上的小姑娘让她觉得现在自己身上的优越是不牢固的,仿佛是树上的雪花只要有稍微的震动就会飘落下来。有了这种危机感,她就有意识的观察身边的女孩,好从她们身上找到自己的优越以便保护好自己的这种优越。

游轮出了重庆市抵达了湖北省巴东县,县城依山而建有着浓郁的三峡库区风情。祁月他们从县城的码头,换乘了小型的客轮。船进入了另一个峡口,逆水而行到神农溪景区进行游览。

刚刚进入了峡口水面就呈现出了玉石一样的绿色。小型的游船行驶速度很快,船尾带起的水花如一颗颗弹地而起的珍珠,最后扩散成了三角形逐个沉没在了江水里。祁月在船尾靠着围栏坐着,两岸的山峦如中间翻开的书一样进入到了她的视野里,迎面而来的风将她的头发吹得贴在了头上,但这风让她感觉神清气爽所以仍然愿意保持这样的姿势。

岸边的古树如拱桥一样只有弯曲的树干露出水面,上面挂着些干枯的水草一头扎进了水里如帘子一样遮住了后面的山体。山体上面岩石缝隙中放置的悬棺经过长时间的风化,表面的颜色已经与山体的颜色相差不多。但只要发现了其中的一处,便会依据其形状在岩壁上不断发现其它的悬棺,而不会再把这些历史的遗物看成山体上的一块块岩石。船行驶了到了一块宽阔的水域的码头靠了岸,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土家族的建筑,码头的楼梯最上面一座牌楼上有镏金的“神农溪”三个大字。

码头两边卖纪念品的小摊上,大多数摆着的是与巴蜀文化有关的纪念品有兵器、字画、玉玺等,它们通通进行了做旧的处理,都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祁月对这些带着土垢的物件不感兴趣,就在一边静静的等着同游的人慢慢的从这些小摊前面浏览完毕。

神农溪最具特色的旅游项目就是在湍急的溪水中乘坐木船进行有惊无险的水上漂流。漂流用的小木船长有七八米,宽度可以并排坐下三个人。深灰色的船体由于在水中的浸泡上面的每条木板都很光滑,而且加固用的铁钉也都是锈迹斑斑的。船头船尾各坐了一名船夫,他们穿着暗色的衣服,用手扶着船橹静坐着。

游客们上船之前每人都必须穿上橙色的救生衣,这种鲜亮的色彩也一下就使木船不再显得沉厚朴实了。木船的船尾用一个组麻绳与码头紧紧相连接,但是船在游客蹬船时还是会左右的摇晃。祁月故意在穿救生衣的时候放慢了速度,好可以在船上人多了稍稳定后自己再上去。

在游客后面的当地土家族的女导游,见到祁月蹬船时小心翼翼的模样,就赶上前去一脚踩在船尾上一脚踩在了码头上冲着祁月伸出了自己的手想扶扶她。祁月注视着脚底下来回晃动的湿漉漉的船尾,手被导游一拉,就顺势一脚踩上了船尾然后另一脚迈进了船舱里。

上了船祁月怯生生的弯着腰压低了自己的重心,坐在了挨着船舷的座位上。刚刚导游的手明明用力的拽了她一把,而祁月感到的却是让人心怜的柔软,而且留下的温柔触感如沾了水一样在手背上久久不能退去。由于过早的没了母亲,她对同性的手是异常陌生的,虽然以前和女伴儿们的手碰到过一起,但这种这种满是女性温柔的手她还是第一次接触到。

祁月刚刚在摇晃的船中坐稳,她就想回头看看拉了自己一把的女导游,但是救生衣里厚厚的填充物阻碍了她的脖子向后转动。她无法看见后面的导游,就看看了端坐在船头的船夫。船夫像午睡刚醒还沉浸在梦中似的,面前游客的笑语丝毫不能吸引他的注意。祁月觉得这种表情特别的有意思像是在思考着什又像是什么都没想,于是就拿出相机给船头的船夫拍了张照片。而在她坐的木船旁边其它木船的船头或者船尾都静坐着表情如出一辙的船夫,他们不管是青壮年还是老年目光都是非常的平静,还总要有一只手搭在船橹上,从表情和姿态里一点儿也分辨不出他们是已经厌倦了这劳动还是钟情于这劳动。

小船上坐满了二十几名游客,船夫在船头轻轻的一摇橹,祁月感到背后有人推了船一下,船就摇晃着离开岸边了。刚刚进入到水中几米远,那摇摇晃晃的不稳定感就变成了一种动人的刺激,祁月消除了心理的恐惧愉快地把手放入了水中。水是冰凉的,那带起的水花像水晶一样有着透明的光感。而晃动着涟漪的水面,祁月觉得它的颜色像极了自己脖子上的橄榄石吊坠。因为陈曦对她脖子上的项链总是爱不释手,祁月也将这水面用相机拍了下来,她觉得这荡漾着祖母绿色的碧波陈曦肯定也会非常喜欢的。

女导游看上去和王懿同龄,大约是二十岁左右,她轻盈的从祁月的身边走过时祁月只看了她脸的一个侧面,便觉得她肯定是个美人了。导游穿着红色土家族的民族服装,七分长的衣袖伸出了一条修长的胳膊。她刚到船头冲着游客们坐下,就开始介绍起这次漂流的溪水来。虽然她的普通话还是夹着地方话的尾音,但是纯净的音色却弥补了这不足,说出的话就像是回荡在山谷最后一遍的回音,清澈温和。她的肌肤微黑,没有一点儿粉饰过的痕迹,呈现出了自然的健康。

祁月想这正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道理,但觉得自己从声音到肌肤都没输给她,因为如果自己生活在城市里若也是如此就有些显得矫情了。可她确非常羡慕女导游富有光泽的长发,她想陈曦喜欢把自己的项链在手指上绕来绕去却很少碰自己头发的原因就是因为自己的头发特别干枯。

祁月一路上把任何印象深刻的人和物都用相机拍下来,但她不想拍下这个这个美丽的导游,因为她怕回去后这张照片被陈曦看见。祁月觉得陈曦那怕只是看到照片开玩笑赞美导游的容貌,自己肯定也接受不了,而陈曦又会觉得自己是无理取闹,然后两个人就又会陷入冷战似的的状态之中。那影展时的压抑,对于祁月来说一生都是块伤疤,所以她决不能再重复一样的事情。她想既然自己动起怒来情绪就不能自控,所以不如如此在事先就警觉起来。

木船进入了更窄的峡谷里,水越来越潜已经有巨大的石头露了出来。岸上早已经有三名纤夫在等待了,他们来到了船头接过了纤绳就开始在岸上排成一派拉着小木船继续前进了。船底偶尔发出与河底石头相碰的声音,每当这时船头的船夫就会用橹将船撑开改变它行驶的方向。湍急的溪水飞溅的声音越来越大,女导游说话不得不提高了自己的嗓门:

“土家族的纤夫个个身体强壮,过去拉纤的时候都是光着身子,现在要注意文明可不行再这样了。小伙子们身上都有结识的肌肉,都像城市里的健美先生,肯定能给各位游客留下深刻的印象……”

经过导游的点播,祁月将视线挪到在前面拉纤的三名纤夫身上。他们露出在衣服外的身体都很强壮,尤其是小腿没有丝毫脂肪的痕迹,坚硬的肌肉就像是用石头雕刻后又抛光而成的。不过祁月还是觉得导游的赞美之词有些夸大做作,她想起了陈曦有些软的大臂,还有白净的胸脯,她觉得男人的身体没有污垢的结实中又不乏细腻才是最具有美感的。祁月喜欢躺在床上用手指尖在陈曦的白瓷一样光滑细腻的胸脯上轻抚的触感。那富有弹性的肌肉如漩涡一样的吸引力,总能吸引着她的手指在上面反复的挪动。为了不让陈曦觉得自己是个放荡的女孩,她总要借口说自己在上面画着图形,还要陈曦猜自己画的是什么。陈曦天生想象力丰富,说出来的东西千奇百怪总能逗得祁月发笑。

船到了最浅的溪流里,调转了船头就开始随水漂流了。祁月对于有惊无险的游戏从来不感到恐惧,所以没从顺着急流颠簸而下的木船里得到一点儿紧张刺激的快感。她用手抹去了溅在脸上的溪水,然后无意间在摇摇晃晃的船里看了眼静坐在船头的女导游。祁月惊奇的发现导游不说不笑时,双眉中间到鼻梁刚刚隆起的部分与陈曦同样的部位极为相似。

溪水不断的溅到祁月的脸上,她顾不上擦就一直盯着导游的脸。她发现这个导游只要一说话眉毛稍稍的翘起就不像陈曦,可是一静下来那个不大区域却和陈曦同样的部位除了颜色就是完全相同的了。

祁月看这张脸看得久了,就拿起了相机在导游静坐着时给她拍了张照片。但她通过相机的取景器只能看到导游双眉之间的时候,就觉得还有某个人这个部位长得也是如此。而且这个人的形象在她的脑子里几乎出现,而又一下子突然消失掉了,这样的反反复复使祁月的好奇心更加的强烈了。

终于那个神秘的人物像从远处慢慢的走近,祁月马上就要看到她的脸了,这时祁月先领略到了压抑的心情,之后便恍然大悟的想起这个人便是安心。

祁月第一次仔细的观察安心的脸是在影展前在小教室里制作完像框离开的时候。那天安心的美丽也如今天的这个导游让她觉得吃惊,只是那天心里的骄傲情绪使她根本没有把安心的美丽当回事。

祁月没想到那天安心的模样会悄然在自己心里留下如此深刻的记忆。这间接发现陈曦和安心双眉之间的相似,像两块巨大的磁石在祁月的心里重重的撞击在了一起,然后就变得异常的沉重。她头脑仿佛回荡着几群鸽子的鸽哨声而嗡嗡作响,而后心中的暴躁使她的头脑都有些不清醒了。

祁月只知道紧紧地抓住船舷,睁着的眼睛和闭上了一样视像则是完全是来自她的心里。她担心陈曦或者安心有任何一方发现了这个细节,尤其是陈曦心里本来就特别迷信这种需要用想象来建立起联系的东西。如果陈曦是发现了他和安心双眉之间长得相似才对安心动心的,也同样让祁月的心里充满怒火,因为这无疑是种危险的隐瞒。祁月特别生气于这个眉毛的夹角,安心长了男人的容貌还算是个漂亮的女孩更让她无法忍受,她气急败坏的觉得如果这鼻子流满了鲜血她心里才会觉得舒服。

结束了漂流她没用任何人扶着就上了岸,刚一上岸就脱下救生衣直接反手仍回了木船里。

王懿看出了祁月不悦的情绪,等中午吃饭时小声对祁月说:

“你怎么啦?谁惹着你了吧?”

祁月这时的心情已经稍有缓解,但心里还是像是缠绕着结成死结的疙瘩,她知道自己这种易怒的脾气不好但就是又很难控制自己,所以根本就没心情去搭理王懿。

中午吃完饭,陈曦坐在返回北京的汽车上给祁月发了短信息问她什么时候回北京,而他迟迟没有接到祁月的回复。

安心和萌萌已经在上午坐火车返回北京了,这两天陈曦和魏亮所出来表现出来的旺盛精力,都随着两个女孩上了火车而消失殆尽了,他们很快靠在各自旁边的车窗上就都睡着了。

魏亮的爸爸为了使自己不至于犯困,就在汽车里放着节奏激烈的音乐。陈曦受这个音乐的影响很难睡踏实,心里怦怦的跳着联动起的呼吸也都紧张急促。魏亮的爸爸每次在高速公路的服务站停车上厕所陈曦都知道,他也想去但是身体就是不听使唤,然后意识又会随着睡眠慢慢的进入黑色的深渊了。这种半睡半醒魂不附体的滋味并不好受,最后还是祁月发过来的短信息将他彻底的唤醒了:

“对不起,刚才因为点儿事没有给你会信息。我明天晚上的飞机回北京,后天早上咱们在学校见吧。我以前对你发脾气,是一时的冲动,你不许真的生气啊。因为我是真的爱你,就算是生气也是假的。我生气的时候说是就是不是,说不是就是是,你要记住,好吗?”

陈曦:“我说过会呵护你一辈子的,就算是星星都落入大海里也是如此,让你快乐是我的准则。你怎么啦?要说这些?”

……

陈曦想起了那天晚上第一次和安心单独在海边散步的情景,那明亮的繁星纵横交错在天空里,好像距离深色的大海并不遥远。那天说的话他也铭记在心,他要永远的和祁月相爱,也要永远的对安心好。

这两天和安心相处的使他感到莫大的幸福,他心里反动的毒素也就这样得到了温热,而死灰复燃起来。他不善于理性思考的头脑,继续着年轻人“信”的错误,他相信祁月对自己的爱是永远的,也相信安心会善解人意的适当的报答自己对她的想念。

幻想的未来过于美妙了,所以质疑它需要冰冷的理智和勇气,翩翩陈曦的神经又完全是理想化的。那夜到现在他只能想到一种残酷的未来,那就是满天的星星都坠落进了大海里,自己的生命被海啸吞吃掉。星星是一颗颗如雨滴一样倾斜的进入大海里的,海立刻被渲染成了金银两种颜色,那被激起的巨大的浪花如蓝水晶打造出的巨大花瓣,然后一朵朵水晶花都炸开在金波银浪中。这仿佛受了神灵的点播而在脑里产生的幻觉,让他觉得甚至是死也是极度绚美的。而现实中他根本不认为自己的感情或者未来存在着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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