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角，是我害了你，那个时候你想留在外面看深渊的眼睛，也许你是对的，我们不该回来。”托里牵着棱角的脚，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
“托里，你是对的。虽然他们不接受我们，但是我们就是毛毛虫啊。我们见到了可怕的白头神，它吃了美加老师，这些我们都必须告诉族长。他不理解他不接受是他的事情，我们做了我们该做的，这就足够了。”棱角俏皮的看着托里。
“棱角，我喜欢你。”
“喜欢？托里，你现在知道喜欢是什么了？”
“我想喜欢是理解。虽然你的想法很多我无法理解，虽然你很独特，但我认为你是正确的，我理解你奇怪的想法，我喜欢你奇怪的想法。”
“嗯？这就是喜欢？呃？托里，你看，这是什么？”棱角突然弓起上身，她发现了什么。
“这是？下面还有一些字，是什么？毛毛虫可以变成会飞的蝴蝶？！什么意思？！”托里顺着棱角的目光看过去，黑黑的墙壁上，画着一只奇怪的外星虫：毛毛虫的身体变得瘦且小，身体两侧有两对大大的黄色翅膀，翅膀中间是绿色圆圈图案。外星虫下面有一行毛毛虫的文字：毛毛虫可以变成会飞的蝴蝶。
“蝴蝶？！这就是蝴蝶？！好漂亮！托里，毛毛虫可以变成会飞的蝴蝶？那是什么意思？我们可以变成蝴蝶？我们也可以飞？像白头神那样自由自在的飞翔？这怎么可能？！这图案跟文字是用毛毛虫的血液制作而成，似乎这只毛毛虫进来死室之前跟你我一样，还没死！”棱角惊呆了，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墙上的蝴蝶图案，久久不能平复激动的心情。
“是啊，这怎么可能？我们身上都是绒毛，长大后绒毛会消失变成硬壳。从没有听说过有毛毛虫变成蝴蝶的历史存在。这叫蝴蝶？蝴蝶的外形跟我们毛毛虫差距太大，这一定是某只毛毛虫临死前的幻想。”托里想了想，郑重的下了结论。
“托里，我们不能完全排除这样的可能性。你看，蝴蝶的身体还是很像毛毛虫的，也许死亡并不是毛毛虫唯一的归宿，也许我们真的可以变成蝴蝶，我们可以飞？！”棱角轻轻伸出脚触碰墙壁，探出脑袋对蝴蝶轻轻一吻。
“棱角，你在干嘛？你清醒点吧，这是蝴蝶，我们是毛毛虫，我们的身体长这样，蝴蝶的身体是那样，两者之间差异太大，毛毛虫绝不可能变成会飞的蝴蝶！这蝴蝶太丑陋，我们毛毛虫绝不会变成如此丑陋的蝴蝶。”托里拉开棱角。
“可是，托里，你看看我，我有触角你没有，我的身体有棱有角你的圆滚滚，我的眼睛比你多一倍。我们之间差异也很大，但我就是毛毛虫啊？！因为双方有差异，所以双方肯定是毫无联系的陌生物种吗？我问过你，为什么我们的身体是绿色，为什么我们有36只脚？为什么毛毛虫就是美丽的，为什么除了毛毛虫之外的白头神跟蝴蝶都是丑陋的。抛开美丽与丑陋，既然生命树能诞生如此奇异的我们，为什么不能诞生同样奇异的蝴蝶？为什么毛毛虫不能变成会飞的蝴蝶？我们对自身真的很了解吗？我们对这个星球真的很了解吗？”每次说到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棱角的眼睛总会变得熠熠生辉，格外明亮。
“棱角，我不太明白你说的话。”棱角的思维太过跳跃，总是很快跳脱托里的思维范围。
“毛毛虫崇拜白头神，但是你看到了，白头神不是我们的神灵，它是我们的敌人。毛毛虫把敌人当神灵一样在崇拜，这难道不是一种错误吗？你在培育室接受的那半天知识真的都是正确的真理吗？如此看来，毛毛虫一直以来遵循的族规肯定也是错漏百出。你看到了，他们用树叶祭祀白头神，可白头神吃的明明是毛毛虫。他们很多地方简直错得离谱。我们刚出生的时候纯白，之后变成青绿色，之后身上的绒毛褪去变成硬壳，之后毛毛虫变成族长那样的蜡黄色，托里，毛毛虫的一生都是变化之中，为什么毛毛虫不能变成会飞的蝴蝶？”棱角滔滔不绝，她说出的话总是这样令托里心惊又不得不深思。
“棱角，看看你的周围，这是死室，所有死去的毛毛虫都在这里。他们变成蝴蝶了吗？他们之中有哪一个变成蝴蝶了？”托里很快想到一个反驳棱角的重要证据，尸体！是啊，毛毛虫如果可以变成蝴蝶，那么这些毛毛虫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这倒也是，不过托里，我不想放弃，也许，我只是说也许。也许毛毛虫以前可以变成蝴蝶，但是后来星球的环境发生了大的改变，毛毛虫的生命树发生了大的变化，导致毛毛虫本身也发生了大的变化。你刚刚听到族长说的了，我们的祖先不光吃树叶，还吃过白头神！也许是那场发生在生命树上的可怕火灾，也许是吃过白头神的祖先，也许是其他什么奇怪的原因，导致现在的毛毛虫无法变成蝴蝶。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还有，也许我们有另外一种死亡方式，我们有另外一个叫深渊的死亡世界，在那里，我们能变成蝴蝶，会飞的蝴蝶。只要会飞，我们就可以明白很多以前不明白的事情：生命树的尽头在哪里？白头神从哪来的？蝴蝶是否真的存在？是否有另外的生命树存在？是否有另外的毛毛虫存在？为什么有和风细雨也有狂风暴雨？为什么有生有死？……”棱角陷入幻想之中。
“棱角，你的意思是？”托里不得不打断棱角，很简单，棱角说的话他越来越听不懂了。
“这只毛毛虫处于尸体的底层，是远古时代的毛毛虫。我们对远古文明了解多少？这图案这文字真的只是他的幻想，值得他临死前用自己受伤的身体描绘出来？托里，你有没有想过毛毛虫也许真的可以变成蝴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得毛毛虫现在无法变成蝴蝶，但我们要查出原因，我们要努力尝试，也许我们可以通过自身的努力变成蝴蝶！”棱角肯定的冲托里点点头。
“打住，打住！棱角，即便我们以后可以通过自身的努力变成蝴蝶，我们也没办法。你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在死室，死室！没有食物！没有出口！我们必死无疑！”托里的话提醒棱角回到现实。是啊，变成蝴蝶固然很美，可是现实是如此黑暗如此残酷！
“托里，我们不能放弃，现在我们继续寻找出口!”棱角一回到现实，立刻行动起来。这是个行动力很强的毛毛虫，从不懒惰，从不拖延。棱角将身边的尸体一个个从墙壁里面甩出来……
“棱角，别费力了。你刚刚已经说了，这里没有出口。”托里静静的趴着，沮丧的看着棱角忙活。
“托里，我刚刚说的是洞顶没有出口。我们还没有检查所有的墙壁，我们现在已经死在顷刻，只要没死，我们都不能放弃。必须尝试所有的办法，必须尽最大的努力。你不愿意，我可以一个人做。若是没有把死室仔仔细细查找一遍，我会死不瞑目。”棱角一边回答一边一刻不停的忙活，费力的踹开脚下每一个尸体，仔仔细细查看每一处墙壁……
“棱角，若是你这样辛苦的查找结束，还是没有找到出口，那你不是白白辛苦了。”托里无法理解的摇摇头。
“我没有白白辛苦啊，即便直到最后也找不到出口，我至少会得到一件我想要的东西。”
“那是什么？”托里很好奇。
“我会死得很安心。”
“安心？那是什么？”托里看着一刻不停的棱角，心里冒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是温暖？是踏实？是美好？
“托里，你知道毛毛虫为什么是这个星球上唯一的智能生物吗？”棱角答非所问。
“因为我们会说话，因为我们会建造房屋。”这个问题的答案托里知道，培育课上老师讲过。
“不对，绝不是这么简单的原因。托里，我们有思想！虽然我现在肚子很饿，但是我在努力寻找出口，你一直在我身边，抱着希望认真生活，我精神上很愉悦。虽然我们的身体被拘束在死室，但是我们的精神可以翱翔无边无际。我们的精神有翅膀，它可以飞到外面的生命树，可以飞到星球的边际。只要你愿意，它可以自由自在去任何地方。我们的思想让我们提出很多问题，我们的思想让我们迈出脚步寻找问题的答案，我们的思想让我们感到安心感到愉悦感到美好。”棱角一边干活一边回答，她已经气喘吁吁，满身大汗，但她没有停歇。
“棱角，你说的话总是让我耳目一新，你的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都是从哪来的？”托里直立上身，陷入沉思之中……
“托里，快来！这有一个出口！”棱角的叫喊打断了托里的沉思。
“啊？果然有一个出口，好臭啊！啊？棱角，你就这样出去？外面还是黑夜，我们不能出去……”托里连滚带爬来到棱角身边，这才闻到浓烈的臭味。棱角发现的出口在地面的墙壁上，地面上的尸体被层层压制，一个轮回接着一个轮回的尸体累积，最底层的尸体早已腐烂，臭气熏天。棱角一直都是在这样的臭气里执著的寻找？而最终……她找到了出口！出口小小的，窄窄的，不过他们两爬出去已经足够了。外面依旧是黑夜，不等托里阻止，棱角已经自顾自的爬了出去。
“好美！托里，快出来吧。”棱角欣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托里顿了顿，鼓足勇气爬了出去。出口外面是一节细嫩的树枝，棱角在前面等他。
“棱角，等等我，这就是黑夜？哪里美了？”这就是黑夜吗？这就是毛毛虫谈之色变的黑夜？树干不再是棕色，变成了黑色。树叶不再是绿色，变成了黑色。棱角不再是绿色，变成了黑色。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黑色，一切的一切都笼罩在死亡的深渊里。哪里美了？托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步接着一步终于挪到棱角身边。
“托里，站起身，仰头看看天空。”棱角的声音是欢快的咀嚼声，原来棱角直立上身，早已迫不及待摘了一片树叶啃了起来。
“什么？啊？天空？那些是什么？”托里直立上身，仰头一看，天空不是风和日丽的蓝色，也不是狂风暴雨的灰白色，天空漆黑一片。漆黑一片的夜空有着许许多多闪亮的星星。繁星点缀天空，钻石一般耀眼。
“我想那些就是老师说的深渊的眼睛。”棱角一刻不停的吃，一片树叶下肚，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肚子饿的时候，仿佛身上的绒毛都是根根尖刺，恨不得见什么扎什么，见什么都想吃。肚子一饱就简单多了，只想睡觉。
“是啊，深渊的眼睛。毛毛虫死后都要去那里吗？眼睛里有什么？黑夜并不可怕，为什么族长不允许毛毛虫黑夜出来？”托里一时间忘记了肚子饿。
“托里，你被我同化了吗？怎么也问了许多问题？”棱角格格笑着。
“对了，棱角，我们要赶快离开这个树枝。”托里移动两步，身下的树枝剧烈晃动起来。
“为什么？”棱角很奇怪。
“棱角，我们脚下的树枝太细了，风一旦大一些，树枝会断，一旦离开生命树，就会被风裹挟着飞向不知名的远方。”托里拉着棱角小心翼翼的离开，向上攀爬到一处粗壮的树干才停留下来。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托里，你见过暴风雨，暴风雨什么样？真的很可怕吗？”棱角歪着脑袋开始沉思。
“是的，那样的场景简直恐怖极了，比我们脚下还要粗壮的树干都被折断。比我们脑袋还要大的沙石，一个接着一个飞过来。树叶纷纷掉落，树干被石块击中，生命树在哀嚎。对了，还有暴雨。我根本来不及甩干身上的水……”回忆那样可怕的场景，托里依旧不寒而栗。
“等等，托里，闭嘴，我想到一个办法了。”棱角突然打断托里的话。
“办法？什么办法？”托里一头雾水。
“托里，我记得你说过毛毛虫现在濒临灭绝。我想到一个办法也许可以改变这个状况。”
“真的吗？棱角，你快说，如果能够挽救毛毛虫全族，你就是毛毛虫的英雄，你将永垂族史。”
“我不想当什么英雄。毛毛虫的一生除了吃就是睡，然后就是等死。我不想跟其他的毛毛虫一样，我脑袋里有很多问题，我想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比如生命树的边际在哪里？比如生命树之外有没有别的生命树？比如毛毛虫之外有没有别的毛毛虫？比如毛毛虫能不能变成蝴蝶？比如星球之外有没有别的星球？比如除了白头神蝴蝶还有没有别的外星虫？它们是智能的还是愚笨的？它们是友好的还是恶意的？……”棱角的脑袋里确实装了很多问题。
“等等，棱角，刚刚你不是说拯救毛毛虫的吗？如何拯救毛毛虫？你说的这些问题你都想解决？这些问题对我们而言太过遥远，也许不是我们这样弱小的毛毛虫应该考虑的。”
“为什么不考虑？托里，如果找到另外的生命树，也许那里的生命树也有类似我们的毛毛虫存在。如果找到另外的毛毛虫，就不存在毛毛虫濒临灭绝的说法。这说明在这个星球上，我们并不孤单，有千千万万跟我们一样的毛毛虫存在，谈何濒临灭绝？如果找到真正的蝴蝶，或者如果找到毛毛虫变成蝴蝶的重要证据，那就是另外一个深奥问题的开端了。毛毛虫变成蝴蝶之后呢？毛毛虫可以变成蝴蝶，也许蝴蝶也可以变成毛毛虫，如此一来，就是一个轮回的问题了。星球之外还有别的星球吗？我们究竟在什么地方？我们处于星球什么位置？我们的生命树如此广阔无边，我们的星球如此浩瀚无垠，如此浩瀚的星球只有孤单单的我们存在？白头神为什么吃毛毛虫？只有白头神一种外星虫吃毛毛虫吗？有没有什么更可怕的外星虫吃白头神？……”
“等等，棱角，你的问题不光很多还很离奇。你的意思是找到办法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了？这怎么可能？我们连生命树的边缘都无法抵达。”
“如果我有办法，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寻找答案吗？”
“我？当然，我愿意。我们该怎么做？”
“很简单，我们要往上攀爬。”
“往上攀爬？爬到哪里？”
“我们要爬到生命树的最高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