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眼见头雁落地，又见那海东青也竟然中箭，都想这是有谁浑水摸鱼要故意射杀皇太叔耶律和的海东青。众人去看耶律和，耶律和见心爱的海东青被射，怒不可遏，收弓回马停住，看着众使节，环眼怒睁似乎只要将那凶手找出生吞活剥了。

　　一旁早有侍卫跑去捡那掉落的头雁和海东青。

　　童贯看了耶律和的海东青中箭，只猜想是完颜阿骨打恼怒耶律和当着众人的面欺侮他，气愤之下才将自己也心爱的海东青射杀了，心中既佩服他敢当着众人的面射杀海东青的勇气，又佩服他敢爱敢恨，面对这难得的宝雕也毫不心慈手软的气魄。也在心中替他担心，看他要如何收场，若是耶律和发作起来，只怕他性命难保。为了自己才定下的大计，自己不管如何也要尽力为他是说几句好话，说不定后还要拉上郑允中一起求情，只要能保住阿骨打一命。童贯一边想着，也不由侧目去瞧完颜阿骨打，只瞥见见完颜阿骨打神情自若，眉宇间英气逼人，不似之前那番凝重，似乎早有对策了。

　　天祚帝和萧奉先也远远听到传话喊来“射中头雁了”，不多时就有侍臣把那中箭的头雁和海东青一起放在了天祚帝面前。耶律和和众使臣也都回到驾前复命。耶律和看天祚帝在上，尚不敢发作，只是恨恨地说要天祚帝做主。为了区别是谁射到头雁，各使臣用的弓箭都有不同，看箭头就能知道那海东青中箭是谁射的。

　　一旁的完颜乌雅束也只是神色凝重，生怕是自己那个脾气暴躁的弟弟在这样的大日子射杀了皇太叔的海东青，惹下塌天的祸来。

　　天祚帝旁边的太监总管见头雁送来，急忙下去问清了状况，回奏道：

　　“老奴启禀皇上，实在可喜可贺，可喜可贺。皇太叔、宋使和阿骨打三人都射中了头雁。大雁前胸一箭是皇太叔的、翅膀上的箭是宋使童大人的。脖颈也中了一箭，那箭是阿骨打所射。”

　　天祚帝啧啧称奇，拍手笑问“三箭都中了？哈哈哈，好好好！那皇太叔那只海东青又是怎么回事？是谁在朕眼皮底下放了冷箭？朕一定为皇叔做主。”

　　童贯听得说阿骨打的箭射在大雁脖颈上，心中大石头落地，刚刚的担心顾虑都烟消云散。论箭法，自己该是与耶律和相差无几，只是自己是客，毕竟不能射死头雁抢了别人的功劳。所以故意射在翅膀上，只想射中射伤头雁。而当胸要射中一剑射死头雁就更简单些。而阿骨打能在射在大雁脖颈上，确实要高出旁人不知多少。想那脖颈不过大拇指粗细，要射中简直是不可能的事。童贯只在心中为完颜阿骨打的高超箭法暗暗喝彩。

　　郑允中听说宋使也射中了头雁，心中不禁也是一惊。以前自己只道童贯在军中，常有军功也只是谎报上来，却不知童贯果然有这样本事。这番童贯除了风头，自己作为大宋正使，不由得心头也微微一颤，不知是嫉妒还是佩服。

　　太监总管听见天祚帝问话，面不改色，笑盈盈地道：

　　“回皇上，皇太叔海东青身上那箭，也是阿骨打所射。阿骨打射在头雁脖上那一箭穿透，竟在大雁脖上竟只留下一个对穿孔。那箭从大雁脖颈穿透之后，这才又射中了皇太叔的海东青。”

　　众人听了这话，都大为骇然。

　　耶律和涨红了脸，他明知道阿骨打是故意的，像天祚帝跪倒道：“皇上，这海东青是万鹰之神，十万只神鹰才能出一只海东青，更是咱们大辽的瑞鹰。完颜阿骨打明知如此，却还是不知轻重，故意射杀了老臣的海东青。这分明就是无视我大辽朝廷，不把您放在眼里，老臣恳请皇上将完颜阿骨打治罪。”

　　天祚帝还没答话，倒是萧奉先接话道“不知皇太叔想要如何治阿骨打的罪？”

　　“一命抵一命。以告慰我那神鹰的在天之灵。”耶律和冷冷的说。

　　童贯听耶律和要把阿骨打置于死地，心中一怔，下意识再看完颜阿骨打，倒是他只像没听见一般，若无其事。

　　又是萧奉先接了耶律和的话“皇太叔这样未免有些小家子气了。阿骨打奉皇上的旨意去射头雁，射中了头雁已然是大功一件。刚刚宝总管说得明明白白，阿骨打也不是故意要去射皇太叔的那海东青，只不过力气使得大了些，无意伤到了。皇太叔把那雕说得神乎其神，还是给一箭射死了，足见那雕和大雁都是凡鸟，为了这扁毛畜生而要杀了拳拳忠君的女真部族首领，似有不妥……”

　　萧奉先的话还没说完，耶律和早已不耐烦了，怒喝到“萧国舅！老夫在与皇上说话，与你何干？你是皇亲，老夫也是国戚。你往日不把老夫放在眼里也就算了，如今把皇上也不放在眼里了麽？”

　　萧奉先却也不退让，只是笑着道“皇太叔你是国家重器，本相也是忠心圣上。正是因为我眼中心里都把皇上放在第一位，处处都以大局为重，以大辽千秋霸业为重，才要劝阻皇上，不能为了给你泄私愤而让这各国使臣觉得我们大辽容不得人，让皇上做出这自毁长城的事来。”

　　“你……”耶律和还要声辩，却被天祚帝的话打断。

　　“好了好了，皇太叔、国舅都是国家栋梁，朕之肱骨，就莫要争论了。那阿骨打确实是朕让他去射头雁的，射杀了海东青朕也觉得是无心之失。但是怎么说也是冲撞了皇太叔，本来射中头雁朕该赏他的，就赏罚相抵，不赏也不罚了罢。”说罢，看向完颜阿骨打，等着阿骨打出来谢恩。

　　阿骨打却仍是没听见一般，倒是完颜乌雅束出来跪倒谢恩“臣完颜乌雅束代女真部族谢主隆恩。臣弟完颜阿骨打是女真部族的骄傲，女真部族是大辽的利剑，臣发誓，这把利剑永远掌握在皇帝陛下手上，去斩断皇帝陛下想斩断的任何东西。今日皇太叔的海东青不小心被臣弟射杀了，若我女真部族再得海东青良种，一定赔给皇太叔一只更好的。”

　　天祚帝很满意的点点头道“乌雅束你起来吧。朕刚刚听说你们部族近几年遭了灾。这海东青既然这么值钱，也就不用再还给皇太叔了。不然真叫大宋、大夏这些友邦笑我大辽小家子气，朕做主替你免了这笔债务。”又冲着童贯道“我听闻大宋重文轻武，不想今日使团之中也有如此神射手，宋使你射中了头雁，要什么奖赏，你且说来。”

　　萧奉先又插话道“皇上莫忘了，皇太叔也射中了头雁，还是那当胸一箭，也是该赏的。”

　　天祚帝点点头，看了看耶律和。

　　耶律和对萧奉先怒目而视，并不答话，半晌才叹道“皇上大了，老臣老了。一眨眼皇上都已经登基十年了，不是当年那个什么事儿都要问老臣再来决断的皇上了。老臣戎马一生，不会藏着掖着，既然现在皇上不喜欢老臣，老臣也就不在皇上面前出现了。”说罢便出席拂袖而去，留下天祚帝坐在龙椅上脸上甚是难堪。

　　那大太监宝公公眼见如此，忙在天祚帝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天祚帝这才面色缓和了些。宝公公又忙向萧奉先使眼色，萧奉先点点头，向众人道“皇太叔素来如此，诸位不必在意。这头鹅头雁才刚刚被射下，还有头鱼要捕，还请诸位稍待。都捕齐了，咱们还是热热闹闹地继续这头鱼宴。”又把乌雅束事先安排好的舞女歌姬们召上来，有面容姣好的上去围坐在天祚帝身边，敬酒呵气。天祚帝似乎立马忘了刚刚的事儿，喜笑颜开说道“国舅言之有理，深得朕心。乌雅束，你赶紧派人去准备。”

　　乌雅束过来让阿骨打晚上回营帐休息，就不要参加头鱼宴了，免得再生事端。阿骨打也只是冷淡的哼了一声，就往外走去。童贯和李良嗣见了，也借口出恭，也跟着走了出来。两人两三步赶上阿骨打，叫他停住。阿骨打并不停住，反而走向旁边拴马的地方，解开自己的马，飞奔而去。童贯和李良嗣也忙各解了一匹马，赶上去。

　　三人不一时就跑出几十里。阿骨打的马快，眼见童贯和李良嗣就赶不上了，才慢慢放慢停下来等两人。二人赶到阿骨打马前，只见阿骨打仰天长笑“畅快畅快，今日畅快！”

　　李良嗣指着童贯缓缓道“阿骨打，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的大宋副使童贯童大人。”阿骨打笑了笑，向童贯道“宋人中，像你一般身手的多不多？”童贯听不太懂阿骨打的话，李良嗣又给他翻译了一遍。李良嗣对宋、辽、女真都有研究，三国语言也都粗略能懂。

　　童贯笑道“不多。”

　　阿骨打又问“那我在你们大宋，能当将军吗？你觉得我能统领多少士兵？”

　　童贯说“我们大宋有个故事。皇帝刘邦和将军韩信评论将领的才能，刘邦问：‘像我自己，能统率多少士兵？’韩信说：‘陛下你只不过能统率十万人。’刘邦说：‘那对你来说你能统率多少呢？’韩信回答道：‘我统率士兵越多越好。’刘邦笑这问：‘统率士兵越多越好，那为什么被我所控制？’韩信说：‘陛下不能统率士兵，但善于带领将领，这就是我韩信之所以被陛下你所控制的原因。这种能力是天生的，不是人努力所能达到的。’”

　　童贯顿了顿，看着阿骨打给他比划，树大拇指说“我看你是刘邦那种人。”

　　阿骨打听罢，又大笑起来。

　　三人又说起辽国来，童贯低声道“这天子只知游幸、畋猎、渔猎，恣意娱乐，实在都是些荒废政务的轻浮活动。如此看来，辽国实在是外强中干。”

　　阿骨打道“童大人说得不对。和你们汉人不同，我们春猎是为了让这些士卒的身体更加壮实，族人更加团结。部族首领亲自到场鼓舞大家，对整个民族来说都是大事。这大概就跟你们汉人说的过年一般。只不过这些年天祚皇帝太过劳民伤财，而且也不亲自去打头鱼头雁了，只知道窝在营中和姬妾们歌舞作乐，才让百姓们都淡了心。”

　　童贯用手指着远方，画了很大一圈，笑着问“此诚天所以资将军，将军岂有意乎？”

　　阿骨打听罢也不答话，神情深邃起来，听着远远传来头鱼宴的钟声，又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