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小图钉绝对只有一个。我不甘愿被果子狸如此抢白,连忙像贴膏药一般附和了一句。
哎,你说你哪里不好混,干嘛要跑到火锅店那种地方去?看你灰头土脸的样子。果子狸说到这里时竟翻起双眼撇起嘴白了我一眼,一脸的蔑视。
我也只想混口饭吃而已,我这张嘴太笨,说话又实在,一连几个月都没业绩。你明明知道的还说这些?当我说出这话时我基本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幻的区别了,脑子混沌如鸿蒙初开。
几个月就坚持不了,现在理财产品市场还可以,鱼龙混珠,真是浑水摸鱼的大好时机,你?哎呀不说了。果子狸说到这里,抓起瓶子猛呛了一口,嘴角边尽是啤酒沫。
人各有志,你发你的大财吧,我现在只想找个能包吃住的地方,站稳脚跟再说了。这一刻,我眼前的果子狸和热辣辣的火锅是真实的。
他妈的,这世上真是啥样奇葩的都有,就说辣椒花椒苦瓜这些奇异味道的东西吧,还偏偏招人喜欢,反倒是糖遭人嫌弃了。所以,我理解你了,你就好好在那混吧。火锅店也是出人才的地方,只要是金子,在茅坑里都能发光。你真要是金子,我他妈立马把你拉去卖了,买个别墅,小图钉也不至于跑了。果子狸说到这里时,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笑里有种苦瓜的味道。
对不起兄弟,我没有长成你想要的金子,我该死!我又觉得眼前的火锅的烟雾恍若是在仙境里,我和果子狸羽化登仙了,他在仙境的那头,我在仙境的这端。
要把火关小一点吗?我和果子狸云里雾里地聊着,一个矮个的脸却像个番茄一样圆的服务员姑娘手里提着个盛汤的茶壶,在朝锅里添加了汤后,随口问了一句。她这一问把我的思绪拉回了“大吃一顿”,我差点就要问她一个月的工资多少了。
不用关,没看到锅里还煮着吗?果子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轰苍蝇一般。不过,给我拿点纸来!那番茄姑娘刚摇晃着身子走出几步,果子狸又叫住了她。
纸?番茄姑娘无辜地张大了嘴,好像果子狸说的是外星话。
就是餐巾纸,擦嘴用的。果子狸的舌头在嘴里打了几个转,终于准确地发出了三个字的音。
哦,餐巾纸,好的。番茄姑娘终于明白了长舒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小图钉是不是已经搬走了?我没有兴趣多关注番茄姑娘,成天混迹于火锅店,我已经对那些穿着各种颜色火锅店标准制服的姑娘熟视无睹了。和果子狸眼里的嫌弃不同,我只是腻烦了,能想像一下天天让你吃五花肉,而且同一种做法的那种感觉吗?
十多天前走的,义无返顾,大气凛然,那种坚决,真是前所未见。哎,金钱的能量就是如此大吧。
你没有挽留她?我冷静地问。
挽留?就我的这点低声下气的哀求能抵挡住强大的金钱的诱惑。果子狸双眼一沉,冷笑了一声。
那接下来怎么打算呢?我的心里应该比果子狸还乱还慌。倒不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义气,而是我自己的内心。见过玻璃的花瓶从几米高的空中坠落下来的情景吗?此时我的心里至少有十个那样从高空坠落的花瓶。
还能怎么办呢?继续卖我的理财产品,继续过我的日子呗。我他妈就这副窝囊样。果子狸眯上了双眼,好看的嘴唇的弧线拧成了乱麻花。
“哐当”,“稀里哗啦啦”,“碰碰”......千万别以为我是在秀拟声词。随着这一声声的响动,我和果子狸本能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侧过了双眼。
只见声音传来之处,一个葫芦身材的年轻姑娘被一个旱黄瓜身材的中年女人扭打在了一起。
他妈的,我打的就是你!发出愤怒声音的是那个旱黄瓜身材的女人。
一头长发被紧紧攥住的那个葫芦身材女子反而憋着一声不吭。火锅店的人,即便身子没有围观上来,眼睛也一定围观了上来,比如我和果子狸这样的。
不知为什么,无论是身子站上前去围观的人还是我们这些目光远远围观的人,大家谁也没有出手相劝。甚至连语言上的劝告都没有,至于报警,那是想也没想到过的。除了外人连火锅店的员工也竟然没有吭声,跟着众人一般傻傻地冷着。也许是惊呆了没有反应过来;也许是觉得反正不过是两个女人在打架,不过是抓抓头发撕撕衣服而已。都忽略了星星之火 可以燎原这个道理。
但见她俩动作越来越猛,从门口一路扭缠进了大堂内。所过之处,杯盘碎成一片,桌椅狼藉不堪。
老子不想干了!猛然间旱黄瓜身材的女人松开了紧攥葫芦身材女子的双手,直奔角落里一张刚刚腾空的桌子,点燃了煤气。
众人,确切地说,是火锅店的两个员工,包括刚才给我们续汤的番茄姑娘,跑上前去试图阻止她。可是已经晚了,只听得膨的一声巨响。不知道别人怎么样,我是失去了知觉。
等我清醒过来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医院里阴森冰冷的灯光,还有茫茫的白。
坐在我床边椅子上的不是果子狸,而是欧阳厨师。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惊得立即挣扎着要坐起来。
果子狸呢?我接着又问。
你受伤了,店里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死猴子又没回来,所以花老板就安排我来啦。你那朋友没事,不过也受了惊吓,我让他先回去睡觉了。欧阳厨师不过是微微一笑,一张脸上的鼻子嘴巴眼睛就都挤到一块儿去了,活像孩子们手里捏的橡皮泥。这与人家传说中的微微一笑就倾城的区别太大了。
感觉好点没有,纵然没有笑不足以倾城,但欧阳厨师暖暖的话却足以融化世上所有的冰霜。
哎哟,我就是腰背有点痛。我要起身坐起来,腰背却一股尖刀扎进去般的刺痛,痛得我忍不住叫了起来。
怎么能不痛呢?扎进去那么大一块玻璃,还好只在腰上,别扎在脸上。欧阳厨师左手和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弯曲成一个圆形。
那俩女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看来我的脑子没有受到损害,毕竟还能清晰地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想到这里,我的心又像棉花糖一样蓬松了起来。
你怎么不睡,守在这干嘛呢?说到这里,我的心尖仿佛被一只小小的蜜蜂触掠过。
我嘛,年龄大了,不像你们年轻人瞌睡那么多了。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老祖宗的话就是有道理,活生生的现实中总结出来的。欧阳厨师伸手捋了捋他那平直的发型,似笑非笑地轻叹了一声。
你醒过来就没事了,真可怕,一直昏睡着呢。哎,也真有如此奇葩的事,那俩女的本来是火锅店的老板,表姐表妹,就因为去税务局购发票的事起了争执,一言不合就动手打起来了。尤其是表姐,脾气那个火爆。反正正常人是想不通这种事情的,不过呢,搭伙开店是不好。欧阳厨师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我以为他就会提起花老板来了,因为她是店里唯一的老板,谁也不敢和她争吵,更别说打架了。
而我已经惊得说不出一个字来:天下居然还有这样的老板!居然在自己店里就动气手脚来,把顾客给弄伤的老板。真是老板们的心,一般的人难以懂啊。
好了,你既然没事,我也得回店里去了,明天的料还没炒呢?等天亮了看花老板再安排谁来吧。
欧阳厨师说着起身就出了门,扔下孤零零的我在四周皆白的病房里。既没有好看的护士陪在身边,又没有可玩游戏的手机。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我猛然间发现我只是一个人住一个房间,我左右两边的床上都是空的。医院的床,看起来和普通的床没啥区别,就像浸泡在海水中的岩石一样,平眼望去只是水,但当水退去后,岩石上的棱棱角角就露出来,也就是所谓的真相。这些床都是病人睡过的,当然也不排除有曾经在床上死去的人。细一想,顿觉毛骨悚然起来。
按理说,死本来就是生的一部分,你接受了生就必然要接受死。但现实中的我们从小接受的观念是忌讳死,回避说到死这个话题。包括我那已经死去的奶奶打小就不准我说不吉利的话,连4和7那样的数字都不许我多说。以至于弄到此时此刻我胆战心惊,生怕出角落里蹿出个什么来。
而屋子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不得不眯上双眼,来对抗这寂静还有我自己内心的恐慌。
当我眯上双眼时,我的脑子并没有因此停歇下来,一会儿是刚才的欧阳厨师的脸,一会儿又是果子狸,还有花老板,小图钉。整个脑子里的图像都像是被揉过的餐巾纸,邹成一团。
尽管如此,我还是得承认,我还是爱着小图钉的,想到这里,她那圆嘟嘟的小嘴,双眼皮的大眼睛,清澈的双眸,白白的小胖脸,还有那一头自然卷曲的头发,清晰地浮现在了我的眼前。按照我这样的描述,而且实际上她也算不上美,但是她的身上总有一股招人喜欢的气息。是她爽朗无邪的性格还是从来没心没肺的笑?我从来不曾认真地想过,反正就是心里有她,任何别的人都代替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