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假装是我男朋友,抢着帮我们的消费买单,你假装在吃饭时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盘子,然后我姨妈我爸妈就会觉得我们不会在一起,至少老天注定没有缘分了,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我老大不小的人,一个人在外面,又没有一个正式的男朋友,老家的那些人,包括亲戚们都有异样的眼光。这次,我舅舅来北京看病(后来我才得知他竟是肺癌晚期),正好做个样子给他们看看。你我怎么说也同过学,又没有利益纠葛。而且你吧,我也感觉放心。我刚进地铁站,小图钉的电话就来了,叽里呱啦地说了这一大堆,我终于明白了她到底需要的帮忙这回事。电话的这头,我一个劲地哦哦嗯嗯地应道,心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还有,我姨问你做什么,你就说是在银行工作,房子就是我们一起买的。
小图钉俨然是一个导演,在给我说着剧情,而我就是这剧中的主角。
当然能与小图钉配搭情侣,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但一想到这不过是假装的现实,我又陷入了难受。
一早的地铁车厢里混合着韭菜和葱花的味道,如果是在饭堂里,大概能激发人的食欲,然而是在地铁车厢里,却使人恶心反胃。同样的味道在不同的场合,有不同的反应。
我身边的人,有瞌睡的,有翻书的,有发愣的,但多数的人都在玩手机,玩手机看起来更正常一些,为了不显得另类和非主流,我也拿起了手机,玩起了手游。
等我一路赶过去时,小图钉的父母,一对穿着整洁,连笑起来都很拘谨的,像是乡村会计的五十左右的中年人,一个烫着蓬松卷发的体型胖的中年妇女,还有一个个子矮小,身型瘦削的老年男子。
而小图钉则穿着灰色的长袖T恤,青色的牛仔裤,轻便的运动鞋,扎着马尾辫,迎面就是一股清爽的暖风。
这是我爸妈,这是我姨,这是我舅。等我到了一家以经营有机蔬菜出名的农家小院时,小图钉给我一一介绍道。
小伙子人倒挺精神的,等我点头哈腰朝他们招呼一遍后,小图钉的舅舅笑着自顾自说道。
对他的恭维,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我包里的手机就响了,我不得不接听。
你怎么告诉燕子我借你的钱了?我接通电话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喂字,猴子就迫不及待地责怪起我来。
我,没有啊。一脸懵懂的我,连忙否认道。
以后这些事情不要告诉她哈,她是我的死穴,记住了。猴子没有深究下去,打了一个呵欠后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年轻人就是忙啊,你看一出门就有电话找。说这话的还是舅舅。
听到这样的奉承谁能不高兴呢,只可惜这么好这么喜欢赞美人的一个好人,却是肺癌晚期。老天有时也柿子挑软的捏,欺负好人的。
记得等会摔碎碗或者盘子哦,而且不要是让人看出是故意的,要不小心地那种。大家一路走着一路说笑着,小图钉却不忘提醒我。
嗯,这个还不简单?我两眼翻了她一下,不以为然。
小伙子是在银行上班的吗?这时胖姨正好走过我身边,冷不防问了一句。
是的。我记起在地铁里小图钉告诉过我的。
那最近有利息高的存款吗?我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这一句。
我的喉咙仿佛被一块馒头给噎住,半天出不了声。
姨,人家是在北京的银行呢,政策跟老家的那些银行不一样的。小图钉白了她姨一眼,替我开脱着。
咳,银行,全国的银行哪儿不一样?没想到胖姨并没有被镇住,反而白了她侄女一眼。
嗯,这个存款利率全国几乎一样的。我凭着仅有的一点常识敷衍道。
哦,那有分红高的理财产品吗?胖姨鄙夷地回了一声,却又不甘心地继续追问道。
这个?我有些问难地朝小图钉投去求救的目光。
姨,舅舅在那叫你呢。小图钉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拽着胖姨匆匆朝前走了。
我也就问问。被拽走的胖姨心有不甘,一步一回头地看着我,嘴里嘟哝道。
你,快点跟上,给他们照照相。小图钉指了指我,又指了指前面的她爸妈舅舅那伙人。
受了她的提醒,我快步上前,摸出手机,对着他们就是一阵狂按,反正模糊不清的到时再删除就是。
虽然是北方的农家小院,但在冬天没有来啦之前,也具有一种南方的韵味和清新,土里的那些菜,路边的花,小水沟里的水,该有的绿该有的红,都一应俱全。
你怎么不带他们去天安门照相,咋跑这里来了呢?我找了个靠近小图钉的机会悄悄地问她。
刚来的那天就去了,今天不是周末吗,说要看看你,所以选了这么个休闲放松的地方。小图钉一踏脚,抿着的嘴却不安分地蠕动着。
嘻嘻,我算是你租来的男朋友咯?我厚着脸皮凑上去嬉笑着。
不是租,是帮忙好不好?小图钉白了我一眼,更正道。你不知道我那些表姐表哥甚至表弟表妹都名花有主,该结婚的该出嫁的都结了嫁了,唯独我,还孤单一人,不说嫁人,像样的男朋友该有一个吧。自从和果子狸分手后,我还真是没有心思去找。小图钉双手在胸前交叉抱着,神情落落。
可是果子狸说你是弃他而去的,而且是傍了大款,一个老头儿。我终于再忍不住心里的话,如决堤一般将憋了好久的话倾泻了出来。
我放他妈的狗屁!他居然敢这样污蔑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他分手吗?因为我手头积攒了一些钱,他一直撺掇我去买理财产品买基金股票,我看他成天混在那里面除了赔钱,也没有赚出个啥,就索性把钱买了房子。小图钉切牙咬齿地说出的这番话,道出的真相,差点惊掉了我的下巴。
看来他不是个诚实的朋友。我幽幽地自语道。
这里,这里给我拍张照。又是胖姨朝我招手,她手拉着一棵小树,脚踩在一块草地上,挺着胸,仰着头,一副英姿飒爽的样子。
我去给她照吧,她这人很挑剔,要是没照好会抱怨半天的。小图钉说着朝前走了几步,举起手机对准了胖姨。
涂涂,来给我和你爸也照一张,另一边小图钉的妈也嚷开了。她和小图钉的爸爸站在一个喷水池边,紧紧依偎着,满脸的深情。
来了,来了,小图钉手舞足蹈地跑了过去。
要不,我们四个一起照个合影吧?小图钉的妈妈看了看我,提议道。听见我这话,我喜逐颜开,就要屁颠屁颠地凑上去。小图钉却没吭声,她爸狠狠瞪了她妈一眼,她妈就没有再提这话,而我的脚步也就此止住了。不过,我也不是吃素的,立即挤出笑脸,后退了一段,举起手机,大声喊着“茄子!”帮他们三个照了一张合影。
这是一个典型的三口之家,拘谨憨厚的父母和阳光灿烂的女儿。此时的小图钉有着一种更为纯净的美,和父母依偎在一起使得她更为可爱了许多。甚至能让人想到她那曾经扎着蝴蝶结的童年,以及美如繁华的少女时代,感觉到她是一个真实的女孩儿。
忍不住,我又偷偷多看了她几眼,我不知道她知道还是不知道,反正是羞涩地低下了头,没有抬眼回视我。就为这一点,我觉得我这一大早地起床,然后风尘仆仆地赶来,强作欢颜地讨好胖姨,也算值了。
观赏了植物花儿,走过一段段路,照了一些照片,就到午饭时间了。
一群人欢颜尽展地围坐一桌,我担当起了点菜招呼他们的职责。酒席之间,主要是胖姨说天谈地,说北京太大,又嫌北京落后,这么多年了居然还在卖冰棍儿,连她们老家这玩意儿都没有了,还有那些巷子里的旧房,太破旧了。她说这些话时,附和她的除了舅舅就是小图钉的妈了,她的嘴和眉眼都小小的,可是动起嘴来,话也不少。
为了能融进他们,我也不得不插嘴,抱怨北京的堵,空气的差劲。说得好像是人家生生把我绑架到北京来的,或者是八大轿把我抬进来似的,那么不满北京却还死呆在这里。
我还继续满嘴跑火车,小图钉碰了一下我,又努嘴朝盘子,我方才想起之前她交代的任务。于是故意胳膊肘子一歪,虽然也是把我面前的一只白瓷一样晶莹的空盘子扫落到了地上,而且那盘子也像风中的树叶一样在地上翻转了几个来回,最终终于尘埃落定,固定在了一个地方。
空气也随着这个盘子的落定而凝固了。大家的目光随着盘子的旋转翻转了几番后又回到了我的身上,紧绷着的神经也随着盘子的落定而松弛了下来。
还好,没有摔碎。小图钉的妈几乎高兴得要拍起双手来。
我也禁不住暗暗高兴,这难道不是天注定的吗?
小图钉却阴着脸,撅撅嘴,满脸的不耐烦。
她对我,难道真的是如此的厌烦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