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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楔子
作者:许诺 时间:2018-05-17 06:11 字数:10961 字

楔子

尘世中,我们肆意的享受着不属于我们的幸福,挥霍着珍贵的美好时光,纸醉金迷,歌舞升平,待到上帝要收回去这份幸福的时候,我们才发现,所有的补救为时已晚。

沦落到地狱后,烈火灼烧,血池翻滚,刀山林立,万般痛楚。我们在挣扎,我们在嘶号,我们徒劳的想要爬出去,所以,这个时候的我们需要一双可以攀越的手,还有一往无前的心,否则等待我们的将是一瞬间的美好和之后更深的万劫不复。

曾几何时,我被地狱中的笑面鬼差迷惑住双眼,他们要将我变成一个与他们一样食人血肉吸人骨髓的恶魔,还好,在最后的一刻我逃离了这个无间的地狱,即使是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也要换取那心灵最后的纯净和安然,即使死亡,也是天堂。

有罪就一定会受到惩罚吗?恶魔是不是真的活在地狱?天使能开小差吗?谁规定了这个尘世的规定?我们一直被眼前的迷惑,那些流着暗红色的血,将眼睛覆盖,那些泛着恶臭的粘液,将我的嘴巴给封锁,那些悲惨的嚎叫,充斥在我的耳朵里。

摸索,黑暗中我们只能摸索,

荆棘,那些划破我的手掌,让我感受到最真实的疼痛的荆棘,

前进,悲伤踩在脚下,一往无前的前进。

苦涩的味道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用最真实的舌尖去品尝,还没等到苦尽甘来的那一刻,我们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味蕾,那将是永远chenlun。

希望,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也是最残忍的东西,是曙光,是利刃,要么在其中快乐的跳舞,要么在最后悲惨的死去,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懂,可是看破的没有几个。

是谁在深夜跳着绚丽的死亡舞蹈?

是谁在草菅人命非法敛财?

是谁的烦恼羁绊着他步向深渊?

是谁在隐忍着那无边的痛楚和折磨?

或许,疯子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你们有兴趣听听一个幸福人的絮叨吗?

————《一个疯子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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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3日  晴

天气真好,我懒洋洋的躺在小花园的长椅上,眯着眼假寐,阳光温暖的照在我的身上,虽然只是一件薄薄的病号服,但是我却没有感到一丝的寒冷,我喜欢这种天气,墙外的世界也已经开始有了繁华的前兆,人们在躲过了这个寒冬之后开始复苏,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我叫许诺,27岁,现在在这所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南方的春天很短,冬天刚过去,夏天就来了,因为短所以就显得很美,我们的医院建在这所城市的郊区,墙外已经开始传来了淡淡的青草香气,若隐若现。空气中有点小风沙在飞舞,只需一会的时间就能让阳台上,长椅上就能落下细细的一层灰尘,用手指轻轻地划过,会留下很明显的痕迹,指尖也会变成黑色,大家都在咒骂着这该死的风沙把他们的衣服弄脏了,或者迷住了他们的眼睛,但是这并不能妨碍我喜欢春天。

那边有几个“朋友”在小花坛上聊天,哦,准确的说是几个“病友”,爽朗的笑声和夸张的肢体动作让人忍俊不禁。看着他们在那里开心的笑,有种没心没肺的,不受拘束的味道,好像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让他们不开心的事,忽然我的心情也好起来。来到这里已经一个月了,除了每天按时打针和吃药这点让我不开心之外,其他的感觉还不错,至少没有噪杂和吵闹,另外我还认识了这几个有意思的人。

手里的笔记本是老张头送给我的,这个日记本是黑色的外皮,16K,封面用金色的染料印制了“NOTE Book”几个英文字母,在阳光下闪着漂亮的颜色,我很喜欢这个本子,因为每次我拿起它,都会有种我是读书人的感觉,从他那里我知道了原来在这里我还可以写日记的,这可真是一件好事,虽然我不知道我该写点什么,但是相对而言,我更喜欢拿着笔在上面涂涂画画,而不是跟其他人一样毫无意义的从走廊的这边跑到那边,或者流着口水痴痴傻笑,然后被穿着白衣服的天使们抓去打针。

我决定从今天开始写日记,你们见过那个精神病写日记吗?没有吧,所以同为精神病人,我还是自觉的认为高他们一等。

先说一下我的第一个朋友,老张头。老张头是个很好的人,他其实不算很老,五十来岁而已,两鬓有点泛白,精神头却很好,他很照顾我这个“新人”,每次我被护士手里寒光四射的针头吓得痛哭流涕的时候,他都会安慰我,给我打气,让我配合着护士的治疗。这一个月来,也是他把他的零食分给我吃的,有果脯,瓜子,还有我最喜欢吃的香蕉,这些都是他的儿女们给他送来的。

我很羡慕他,至少有人来探望他,瞧瞧人家的儿子和女儿,也可能是儿媳妇,男的英俊挺拔,一表人才,女的容颜俏丽,肤如凝脂,站在一起就是一对璧人,而我呢?我来这一个月了,却一个人也没有来看我,但是却有人给我按时的缴治疗费用,我问过护士们是谁在帮我教住院费,她们都说不知道,所以看着老张头的儿女们来探望他,我都会有种吃醋的感觉。有次我酸溜溜的跟他提起这件事,老张头只是苦笑着摇摇头,然后再嘟囔着什么“老来无孝子,死时无薄棺”之类的话,我真搞不懂,天天有好吃的,老张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奇怪的是,每次老张头的子女来过后,老张头都会大发脾气,情绪变得很糟糕,然后躲到他的chuang上假寐,或者是研究他的黄历,他有一本老黄历,闲暇无事的时候就喜欢翻阅,至于为什么我会知道他是在装睡呢?因为有一次我偷偷的溜到他的chuang前,发现原来他在被子里偷偷的哭,我猜想,一个老人家,这么大的岁数了,在人前哭会不好意思吧?我比他小那么多,每次打针的时候虽然很疼,但是我现在都学会不哭了,真是羞羞。

自从我上次去逗他反而被他吼了一顿之后,我就再也不敢去烦老张头了,特别是他的儿女来过之后的两三天,那几天老张头的眼神总是很吓人,就像是狼一样,血丝密布,无时不刻的闪着凶光,意欲择人而嗜,我真怕他把我当成兔子咬一口,虽然我是属虎的,“我不怕他,我只是怕疼而已”,我这么安慰自己。

这个时候我会找张勋玩,张勋是这里的唯一一个能让我瞧得起的家伙,他高高瘦瘦的,脸上也没有邋遢的胡须,白白净净的脸上带着一副金丝眼镜,很漂亮,我有好几次问他要那副眼镜,但是他都不给我,说没了眼镜他看不见东西,特别是看不见书上写的字,张勋是个文化人,因为他有很多的书。

他大多数时间都在看书,不过无聊的时候也会陪我聊天,但是他说的都是些我听不懂的话,譬如“我们为什么活着,如果死了会不会更好”“人生一世,最终的追求是什么?婚姻还是事业?”之类的混账话,我这个时候就会找个借口躲开他,上厕所或者去睡觉什么的,我最受不了别人跟我讲大道理,有的吃有的睡,没有压力和烦恼,简简单单挺好的。

前几天我一时兴起,去看他在翻什么书,他就把手里的那本书递给了我,并且问我:“你喜欢看书吗?”

我没有接过来,只是瞄了一眼书名,《追忆似水年华》,嗯,挺文雅的书名,写的也一定很不错,“谁写的?”我问道。

“马塞尔?普鲁斯特”,张勋合上书本,他习惯性的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对我说道:“很棒的一本小说哦,你有兴趣吗?我可以借给你,但是你不能把书给我折了,喜欢阅读的人,首先要学会怎样爱护书籍。”

我摇摇头:“我从不看国外的小说,而且我也没有回忆。”我说的是实话,我现在的记忆只是停留在来到这里的一个月,之前的所用东西,我全忘了,包括我的名字,后来我才从韩医生的嘴里知道了我叫“许诺”,很不错的名字,我挺喜欢的。对于记忆,虽然曾试图去唤醒它们,但是我发现这是徒劳的,对于过去我根本没有一点印象,我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我只是记不起我是谁,脑袋还有点浑浑噩噩的感觉而已,忘了便忘了吧,何必自寻烦恼?

   “这不是一本普通的小说”,勋有点急了,他仿佛是被激怒的公牛,嘴里呼呼的喘着气,两颊泛红,他说:“这是一本世界名著!完美的诠释了生命的真谛”。

   “那又怎样?”我不为所动。

   “还有哦,”张勋忽然神秘兮兮的靠近我,他的眼里有种奇怪的光芒,似迷茫,似苍凉,又像是youhuo,嘴里用一种极度低沉的,压抑的声音对我说:“晚上枕着它睡觉,不会听到任何奇怪的声音哦……”

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躲进云中,天色似乎一下子暗下来,一片新生的叶子飘在我的跟前,起风了。

我心中一凛,奇怪的声音?不知道是不喜欢张勋此时故作神秘的口气还是不喜欢此时压抑的气氛,我只觉得一阵烦闷,站起来冷冷的对他说:“我过去透透气,你自己在这回忆似水流年吧。”

说完后我就离开了,留下他一个人在那对着初春的寒风中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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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3月17日  阴

这几天睡得不是很好,或许是因为张勋给我讲的声音的事,晚上我在睡觉的时候真的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它们伴随着风吹的声音,透过窗户,仿佛是在空气中跳着华丽舞蹈的幽灵,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的钻进我的耳朵,“呜~~~呜~~~”又像是频临死亡的猫咪所发出的声音,凄惨荒凉。

黑暗里的一切都在沉睡,万物寂静,我努力地睁大眼睛想看辨别出声音的来源,但是我失败了,因为我们病房的窗帘太厚了,它严严实实的遮住了屋外所有的一切光线,黑暗吞噬着我的勇气,我不敢下chuang,只能瑟缩在我的小木chuang上,用被子把脑袋包起来,像个鸵鸟,同时在心里对自己说“睡吧睡吧,明天就好了。”

虽然努力地安慰自己,但是我还是没有睡好。

终于熬到了天亮,顶着两个可笑的熊猫眼起chuang,第一件事是先去吃药,今天是玲玲值班,一个可爱的白衣天使,长长的马尾辫,卡哇伊的鹅蛋脸,虽然她的脸上长着几个不安分的小雀斑,但是仍然无法抹杀她是个可爱女孩的事实,我有点喜欢她,别想歪了,只是单纯的对美好事物的欣赏,没有一点aimei的成分。

她第一次给我喂药的时候,我指着她胸前写着“王玲”的小牌子偷偷问她:“我可以叫你玲玲吗?”她愣了一下,继而微笑着说:“可以啊,只要你乖乖的吃药打针,不乱跑就行。”

“药苦吗?”第一次吃药的我担心的问。

“不苦,像糖豆一样。”玲玲露出调皮的笑容,两颗小虎牙闪闪发亮,她接着用一种哄孩子的语气对我说:“吃完了你的病就好了,然后无论是天堂或者是地狱,你都不会被别人叫做‘精神病’了,乖,快吃吧。”

  

于是我很开心的一边叫着她“玲玲”一边开心的把那些白色的小药丸像是吃糖豆一样吃下去,以后的日子里,我依然用“糖豆”来标榜那些小药丸,每次我吃他们的时候,我都会很幸福的想:又能吃糖豆,又能治病,疯人院真是个好地方,至于以后天堂还是地狱,随他去吧。

吃完药后我睡了一会,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还是药效有安眠的作用,我睡得很死很死,一个乱七八糟的梦也没有做,就像是chenlun在无边无际的让我安心的黑暗里一样,醒来后就是吃午餐的时间。

今天的午餐还是骨汤,香香浓浓的一大碗,负责给我盛饭的厨师真是个有趣的人,胖胖的脸,一笑起来眼睛就眯到一起,看起来特有亲和力。他也挺照顾我的,每次看到我来了,都会很仔细很开心的将锅底那点肉渣捞给我,并且亲切的跟我打招呼:“哥们,多吃点,很快病就好了。”我冲着他感激的笑笑,说:“我很快就会好啦,到时候我请你到外面去喝汤。”

于是他的眼眯的更厉害了,说:“好啊好啊,我很期待。”

我捧着我的馒头躲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拿起汤勺开始享用我的午餐,这里厨师的手艺真不是盖的,汤可真香啊,一定是炖了好久的时间,把猪骨的骨髓和营养都给熬了出来,在初春的时候喝一碗,开胃又暖心。

就在我吃的不亦乐乎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向旁边的小密林走去,手里还端着一碗汤,我仔细辨认了一下,是王守山。

一定是怕别人抢他的汤,所以找个地方躲起来偷偷享用,“不如捉弄他一下,”我心里忽然起了这么个念头,太无聊的时候就该找点乐子,于是放下自己的碗,偷偷地跟在他的身后,“待会吓他个半死!”

跟着王守山到了一处更加僻静的地方,那是一片阴暗的小树林,背阳无光,他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在跟着他,猛的掉头查看四周,我慌忙藏在一堆乱草丛里,这是一堆很脏乱的草丛,脚下里面藏着各种垃圾,香肠的外包装,肮脏的卫生纸,还有一股腐烂的味道直斥我的鼻子,我还惊起了几只蚂蚱,它们慌不择路的跳到了离我很远的地方,我无意去追逐它们,也不在乎这里催人欲吐的味道,只是在担心王守山发现我没有,如果被他发现了,那就不好玩了。

他环顾了一下,似乎没有发现我,还好还好。

只见他迅速的拿出那碗汤,放到鼻子底下闻了一下,我暗笑,刚准备冲出去吓他,他却做了一件让我目瞪口呆的事:他把那碗汤毫不犹豫的倒在了地上。

  

我先是愣了一下,马上又觉得异常愤怒,这是在浪费粮食!而且还是味道那么好的骨汤!我刚想冲过去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王守山却抱着脑袋蹲到了地上,接着双肩开始抖动,臂弯处传来一阵啜泣的声音。

  

他好像在哭泣。

我茫然的看着这一幕,脑子里完全一片浆糊,我猜不透为什么他会在倒掉骨汤之后哭泣,不过我不认为他这是在倒掉食物而后悔或是难过,虽然我是个疯子,但是我不傻。又过了一会,我的膝盖开始麻木,蹲的时间太久了的原因,王守山又哭了一会后就魂不守舍的离开了,他没有发现藏在草丛中的我。

我走到他倒汤的地方,那里已经泥泞遍布,深浅不一的水痕昭示着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我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说臭不臭说香不香,那种味道我形容不出来,我又仔细的闻了一下,似乎是从地下的土里冒出来的,一群忙碌的蚂蚁快乐的在上面储备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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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8日 阴

该死的天气,糟糕的乌云,一切宛如昨日,太阳还是没有出来。在这座了无生机的建筑里,如果连续两天都是同样的天气,那我会感到很憋闷,更加的无聊,继而烦躁,心中有种即将发狂的感觉,我忽然很像学学那些在走廊里踢踢踏踏奔跑的疯子,是不是跑一下就会快乐起来?但是我还没等把这个计划付诸行动,我就睡过去了,我忘了,刚才吃过药。

醒来后我茫然的趴在阳台上,老张头已经在小花园溜达了,这是他的习惯,张勋也没有闲着,他还是捧着那本外国人写的小说在津津有味的阅读,嘴里还无意识念叨着什么,我不想理他们,我知道他们也不想理我,在这里,每个人都是一个孤独的个体。

忽然,一只紧握成拳头的手伸到我的面前,我吓了一跳,以为有人要打我,愕然地抬起头,发现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家伙站在我面前,我奇怪的问他:“你是谁?你要干嘛?”

“我叫疯子二号”他笑着说:“给你个好东西,拿着。”他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用他那脏兮兮的手往我身上促着,我不耐烦的伸出手掌,一个白色的条状物体落到了我的手上,是一支烟?

“从哪来的?”我大惊,立马将那支烟紧紧的捂在手里,忘了刚才要问他“疯子一号”是谁的问题,在这里香烟可是绝对的违禁品,被逮到的话,会被关在隔离室的。

“你别管,抽就行了。”这个叫‘疯子二号’的家伙冲我挤眉弄眼的说道:“你会抽烟吗?”

“不知道”我摇摇头:“我忘记了。”

“那就试试吧,像神仙一样的感觉呢。”说完后,他就离开了,留下我一个在那拿着这皱巴巴的香烟发呆。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现在是一边抽烟一边写这篇日记,护士们都下班了,唯有一个值班的王雨留在这里,她不会出来查岗的,我知道,因为在这座到了晚上就阴森森还有怪声音的建筑里,即使是作为一个疯子的我也不会随随便便的出去溜达,据说这里晚上还有吃人的妖怪,这座疯人院已经失踪了好几个人了,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

烟已经有点返潮了,吸进嘴里有种怪怪的味道,或许“疯子二号”已经把它藏了好久,可这丝毫不能影响其中那可爱的尼古丁肆意侵略我的肺,我享受着香烟带给我的快感的同时,也在忏悔:这是魔鬼,就这一次,一次,以后再也不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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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2日  晴

今天我又见到了这座疯人院的院长,一个姓梁的年过不惑的中年男人,他没有头发,光秃秃的脑袋肥肥的脸颊,还有个很大的啤酒肚,总是笑眯眯的跟我们打招呼,我能感觉到他从不把我们当做精神病,他总是向朋友一样亲切的拍着你的肩膀,问你今天睡得好不好或者是食堂的菜合不合口味,这里所有的人都喜欢他,我也喜欢他,虽然他穿着白大褂也没有天使的感觉,但我更喜欢把他想象成一个沦落凡间拯救我们的神。

今天午饭后他碰到了坐在花坛边的我,并且笑着问我习惯了没有?我很开心的点点头,他又说让我好好地吃药,争取早点去社会做一个有用的人,我忽然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好像在我小时候有人这么教育过我,但是我忘了是谁了,不过既然这么多人让我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那我一定要这么做。

“许诺,你还能记起以前的事情吗?”梁院长口气温和的问我。

“不记得了,”我沉思了一会,接着痛苦的摇着脑袋,苦恼的说:“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见我有点抓狂的前兆,梁院长忙对我说:“不记得就不记得吧,没关系的,其实不记得反而更好,否则为现在平添了一股烦恼。”

“可我真想知道我到底是谁,”我可怜巴巴的望着眼前面容慈祥的院长:“我以前是不是个坏人?”

“不是”梁院长笑着对我说:“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来到这里只是因为你累了,你想休息一阵子,所以现在你要很好的接受治疗,然后出去接着做一个好人。”

我茫然的点点头。

“今天吃药了吗?”他又问我,见我点头,他又从口袋里掏出几颗药丸,笑着对我说:“每天按时吃药,好得更快。”

下午吃过药后我又沉睡了过去,现在的这篇日志是我躺在被窝里写的,我被几个护工抬了回来后睡了不知道有多久,醒来后现在除了指尖写字的力量,我甚至连走路都办不到,脑子也是昏昏沉沉,我要在我又昏睡过去之前写完这篇日记,我要把梁院长对我说的话全记下来,今天真是幸福的一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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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8日 晴

26号那天我跟“疯子二号”打架了。

是我先动的手,因为在我吃早饭的时候他忽然神经兮兮的问我知不知道赵艳其实是院长的老婆,哦,我先补充一下,赵艳是在这里住了好多年的一个疯婆子,有事没事的就喜欢对天嚎叫或者是低头啜泣,发泄完了就跑到花坛那边的秋千上荡来荡去,我从没见过她打理自己的头发,她也总是习惯将乱糟糟的头发敷在脸前,只有秋千荡起来的时候我才能看清她的脸,但是我对她没有太多的兴趣,我不喜欢这个女人,她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我瞧不起她。

当“疯子二号”问我的时候,我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脑顶,耳朵里有个愤怒的声音在告诉我:“这么脏的疯婆子怎么能配得上梁院长!这么好的梁院长怎么会有个疯婆子老婆?打死丫的!”于是我毫不犹豫的挥拳向我眼前的神经二号的脸上击去!

他躲闪不及,鼻子上挨了我重重的一记铁拳,他反应过来后爬起来冲我开始挥拳头,砰地一声,我只觉得一股热热的液体真的从我的鼻子里流了出来,该死的,我流鼻血了,于是我也疯狂的还击,我们两个人像是摔跤手一样在地下滚来滚去,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转眼成了灰色,但是我们谁也不在乎,直到几个身强力壮的义工跑过来按住我们,接着护士们迅速的给我们注射了一针,我们才安静下来。

我听韩医生说要把我关到隔离室去,我怕极了,鼻涕眼泪瞬时流了出来,我绝望的大哭,边哭边挣扎,声嘶力竭的喊道:“是‘疯子二号’说赵艳是院长的老婆我才打他的,你们不能关我……”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一边的梁院长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一会,又转头看了看在一边没心没肺的傻笑的赵艳,忽然颓废的摆摆手,示意我们可以离开了。

我们两个最终都被关到了隔离室。

我瑟缩在墙角,这里没有温度,没有电灯,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寒冷,我努力的蜷起身子试图让暖气慢一点流失,可是不一会的功夫,我还是被冻的嘴唇发青瑟瑟发抖。

就在我的意识慢慢模糊的时候,忽然,隔壁的隔离室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光亮,我犹如见到了这个世界最美的事物,疯狂的爬过去获取这点光线,隔壁是“疯子二号”,我看见他在昏暗的火光中,慢慢的点上了一只香烟,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转过头看着我说:“要来一支吗?”

他的眼神在火机的那点微弱的光芒中显得很明亮,非常明亮,这是我来这里后好久都没有见过的那种轻灵与睿智的明亮,我茫然的从这边伸过手去,他又给我点了一只,然后递我,于是我违背了几天前信誓旦旦的食言,开始了第二次的chenlun。

贪婪的嗜取着这一点点温暖,我听到“疯子二号”在隔壁说:“你叫许诺是吧?”我点头,忽然又想到点头他也看不见,于是我又补充道:“嗯,是的。”

“不要被眼前的一切所迷惑,”黑暗中我听到隔壁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他换了个姿势靠在墙上,然后我听到他接着说:“我们眼中的好人不一定就是好人,当然,我们眼中的坏人也不一定就是坏人,因为我们只是精神病。”

“你说的话我听不懂。”我疑惑的搔搔头皮,对他说:“什么意思?”

“不懂就不懂吧,永远不懂或许更好,”他叹了口气:“不到最后,我也不敢保证我已经懂了。”

我失去了跟他聊天的兴趣,暗想:你又不是张勋,你又没见看过《追忆似水年华》,你只是一个疯子,装什么哲学家。

我们最终被关了两天,没有食物和水的情况下,对我来说,这已是极致,这篇日志是我今天补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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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日  晴 南风

  

我很担心这种天气的风会把刚发芽的小草芽给折了,他们刚刚从大地母亲的肚子里分娩出来,还是弱不经风的,如果着凉了怎么办?当我把这个担心跟小乔说的时候,她笑弯了腰,用纤细的美丽的手指戳着我的脑袋说:“你是傻瓜啊?小草会怕这点风吗?它比人类都坚强,任何一个石缝都有其立锥之地,无论风吹雨淋,冰击火烧,隔年都能重新坚强的站起来,听没听过‘春风又绿江南岸’这句诗?”

我面前的这个小乔就像是三国里的那个一样美丽,柳月弯眉,樱桃小嘴,肤如凝脂,衬着她的白色护士服,有种超凡脱俗的味道。我们这里有四个护士,玲玲,王雨,柳如眉,而小乔是这里最漂亮的一个护士。

“我本来就是精神病啊”,我憨憨的冲她笑道:“你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小乔一个愣神后回过味来,她俏皮的吐了吐小舌头,对我说:“刚才我还真忘了你是个病人。”

我满心欢喜的看着眼前的这个漂亮的女孩,因为我能从她刚才的话中听出她并没有看不起我,小乔是这所疯人院最好的护士,她的温柔体贴,即使是最狂暴的疯子也会被折服,她的笑颜如花和语气真诚,每次都能让我的心悸动。

无数次的告诉自己,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你只是一个疯子,一个被社会遗弃的可怜虫,你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待多久,你怎能有这种不着边际的非分之想?可是每次见到她,我的思绪还是不受控制的到处乱飞。

我想,我有点喜欢上这个单纯的小女孩了,是的,是aimei的感觉,但是我只是个疯子,她能接受我吗?

过了一会,我掏出药丸打算吃,这是韩医生给我的药,按时吃药恢复得更快,小乔忽然伸手阻挡了我一下,我疑惑的看着她,她的眼神里有挣扎和怜悯,嘴唇扇合了几下,还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她放开了我的手,转过头去不看我吃药的样子,我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摇了摇头就走开了,留下我一个人在那愣了半天。

我一整天都在思索小乔离开时那种欲语难言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哦,对了,我听说今天是愚人节,“愚人指的就是我们这种人吧?”我这么问“疯子二号”,他兴奋地点点头说:“差不多,差不多,我们也是愚人的一种。”于是我就明白了,原来今天是我们的节日啊,难怪中午吃的肉馅包子。

不得不赞一下厨师的手艺,包子的口味真好,皮薄馅大,一口下去汁水淋漓,中午吃了三个,现在还齿颊留香,可是奇怪的是:“疯子二号”和张勋都说自己没有胃口,他们没有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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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日   晴

睡得很香的时候被王守山吵醒了,他神秘兮兮的把我拖到小花园的角落,说要给我看好东西。

“什么东西?”我冷冷的问他,说实话,我对他没什么好感,被关在这里的人,最不济每天都有几个小时的清醒时间,这家伙却一天到晚都是疯的。

“你看这是什么?”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黄白色的小东西,我接到手里努力的辨别了一下,继而愤怒的甩到他的脸上,骂道:“你给我你的牙齿干嘛?太恶心人了,信不信我揍你!”说着我还冲他示威般的扬起自己的拳头。

“别打我别打我……”他条件反射一样的抱着脑袋蹲在地下,小声的嘟囔着:“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此时的样子就像是一个特大号的鸵鸟,把自己的脑袋藏在膝盖处,瑟瑟发抖,我忽然对他有点怜悯,叹了口气,我哄骗道:“把这颗牙齿扔到屋顶上,就会长出新的牙齿,去吧。”

“可我……可楼房很高……我扔不上去。”他小声道:“太高了……”

我忽然又有点想笑,设想一下,一个四五十岁的老爷们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口气和语调,你也会笑。

“算了,”我叹口气说:“还有另外一个办法,扔到树顶上也成,找个布包起来,挂到树枝上也一样。”

“好吧。”他说。

偷偷撕下一块chuang单,他郑重的包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表情像个虔诚的信徒,我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现在他看起来还算是个正常人。

地点选在那棵香樟树,我们走到树下,他深吸一口气,然后使劲的把布团扔上去,嘴里还说着:“愿!你的牙齿早点长出来!”

我大惊,问道:“这不是你的牙齿?”

“不是啊,”他此刻的无辜表情让我惊愕不已,但是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我遍体生寒,他眨眨眼睛说:“是我在包子里吃出来的。”

天!!!我吐的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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