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4日 晴
真好,又是晴天。
这种好天气可以让我完全的忽略眼前这个女人的丑陋,柳如眉,听,名字多好听,我每次见到她都会想,如果她的心地跟名字一样的美丽,那该有多好,几个护士中我最怕的就是她,她没有小巧的温柔美丽,没有玲玲的小巧可爱,也没有王雨的体贴,她唯有一成不变的冰冷。
如果你不配合她吃药或打针的话,她会有各种各样的方法让你痛苦,我亲眼看见她用一把生锈的螺丝刀撬开一个病人的牙齿,然后往他的嘴里塞那种白色的小药丸,那个人的牙齿都被撬掉了,他把牙齿吐出来的时候,几颗小药丸也顽皮的从他的嘴里跟着跑了出来,柳如眉不由分说的重新将他按到在地上,直到他把地下所有的药都舔干净为止,还连带着地上的灰尘和那颗倒霉的牙齿。
我忽然想起一句话:“打掉牙往肚子里咽。”这里所有的人都是一样,我们身上的尊严是最廉价的东西,你可以随便践踏,因为我们都是精神病,我们的话没有人会信。
她冷冷的看着我,左手手心里安静的躺着几个小药丸,我不敢反抗,只能乖乖的吞下去,然后很自觉伸出手臂,让她给我打针。
一针下去,疼的要死,然后注射,当针头拔出来的时候,带起一线血丝,红红的,艳丽的犹如即将盛开的月季花,她的手法干净利索,不带一丝犹豫,“流血了……”我弱弱的提醒她。
“死不了,”柳如眉先是冷冷的回了我一句,接着又语带轻蔑的说道:“死了也不要紧,反正你们活在这个世上也是累赘,一了百了。”
捂着还在往外渗血的胳膊,我不敢再搭声了。
今天的午饭是青菜,好像是厨师的一个亲戚去年的白菜没有卖完,全部低价送到了这里,厨师师傅很开心,因为他帮到了他的亲戚,院长很开心,因为白菜的价格真便宜,亲戚很开心,这下儿子上学的钱又凑出来了,我们不开心,妈的全是烂菜叶子。
不过没有人会真的在乎吃什么,他们大部分的菜都贡献给了垃圾桶和“自由”,我一边捏着鼻子下咽,一边用眼的余光打量王守山,他吃的很香,嘴里还念叨着“好吃好吃……”
看样子他饿坏了,不过我丝毫不奇怪,他以前的汤菜全倒了,不饿才怪。
我随便在青菜碗里扒拉了几下,没有肉块,没有肉片,肉渣都没有,“自由”在一边可怜巴巴的望着我,它也饿,不过它是狗,所以它不吃白菜,白菜是留给我们吃的。
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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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6日 晴,东风
风很大,吹得一些塑料垃圾漫天飘舞,红的白的绿的,伴随着风沙铺天盖地。
我不想出去溜达,我怕风沙迷住了眼睛,小乔不在没人给我吹眼睛。我趴在窗台上看着下面的几个家伙快乐的跟着那些塑料袋跑,你抢一个我抢一个,差点打起来,几个义工在旁边笑的的很开心,他们在看免费的马戏,我恨恨的吐了一口唾沫,一群疯子,无可救药的疯子。
有点想念小乔了,自从上次有人在她面前摔死了,她就没来上过班,听王雨说她请假了,我很担心她。
就在我百般无聊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忽然传来了一阵钢琴声,弹的是肖邦的曲子,好像是《E大调》,我不知道我怎么一下子就给辨认了出来,即使是在风沙和疯子的呐喊等各种杂音中,离别和悲伤的味道还是那么纯净,倾耳聆听了一会,我准确的捕捉到它的来源,它来自这所疯人院的外面对面的那栋居民楼,我试图找到它,高墙却隔断了我的视线。
跑到五楼,举目四顾了一会,我终于发现弹奏这首曲子的人,我现在所在的这扇窗户对面刚巧也是一扇小窗户,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躲在屋子不见阳光的地方,认真的在弹奏这首曲子,她的表情很认真,有种悲伤的味道,我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将这首曲子弹奏的这么传神,这么透人心肺,离别的悲伤四处蔓延,它不同于电视里或是收音机中的那种带有冰冷机器的味道,有的是最真实的情感。她没有发现有个人正在观察她,聆听她的演奏。
“还好不是琴,否则会断弦的”我坏坏想到。
两栋楼的距离不是很远,我的视力也够好,所以我就这么眯着眼睛打量她,她很瘦,显得她的眼睛愈发的大,与那架硕大的钢琴比起来,显得有点可笑,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白毛衣,几缕调皮的刘海垂在眼前,屋子里没有什么其他的摆设了,空荡荡的回音从屋子里不安分的飘出来。
一曲终了,我鼓了鼓掌,即使她听不见,我还是要这么做,因为这是我这几天来遇到的最开心的一件事。
她弹完了之后,慢慢的摸索着站起来,我惊了一下,她是个瞎子吗?难怪会弹奏出这么悲伤的曲调,“真可惜,”我暗想到,“上帝送给了她一双灵巧的手,却把她的光明夺走了。”
不知道以后她什么时候会再弹钢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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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7日 晴
今天我又跑到五楼去寻找那个弹钢琴的小女孩,可是我等了好几个小时,她都没出现,我有点失落。
在想不起来自己是谁的时候,我就喜欢时常的猜想别人平时的生活是怎样的,她是不是有个爱她的爸爸妈妈,或者她养了一条跟“自由”一样的小chong物狗,她的爷爷奶奶会在她无聊的时候,带着她去迪尼斯乐园玩,晚上会有好听的故事陪着她入眠,练琴累了的时候,她的妈妈会给她煮一碗莲子羹,然后她跑到妈妈的怀里撒娇……
多么幸福的一家人啊,希望我的想象是真实的存在,希望你们永远这么快乐的生活下去。
日子又恢复了平淡的味道,我开始重新回到小花坛晒太阳,之前韩医生坠楼的艳丽已随着雨水到了下水道,太阳一晒,唯有点点暗红,不去刻意的观察,地面还是很干净的。不管发生过什么,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当我们没能力去改变什么的时候,当一个快快乐乐的疯子是最好的选择。
老张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坐在了我的旁边,这几天乱七八糟的事情有点多,我也没有仔细打量他,直到他用嘶哑的仿佛被人割断声带的嗓子问了我一句话,我才发现,不知不觉的,老张头更苍老了,他的脸颊深深地陷了下去,这样显得鼓出来两只眼更大,像金鱼一样,嘴角的皱纹绵延至下巴,我总觉得他现在的形象跟古代的巫师萨满一样。
“你喜欢蝎子吗?”他突兀的问了这么一句话,见我一脸茫然望着他,他又补充道:“蝎子,就是那种有着两把大钳子,一根毒毒的的尾针的动物。”
我摇摇头,不喜欢,有毒的东西,不美好的东西我都不喜欢,同时心想,这老张头也太有意思了,蝎子谁不认识,还用的他跟我描叙?
“为什么?”他有点失落的问道。
“大概小的时候被蛰过吧,”我回答他:“一想到它们的样子,浑身就麻麻的。”
“唔,那你喜欢海马吗?”他接着问我:“就是海里生活的一种生物,很漂亮,也没有毒。”
我兴奋的猛点头:“喜欢喜欢,非常喜欢。”
“你喜欢它的什么?”他的眼神里忽然有了神采,满眼希夷,像是抓到了一根可以救他性命的草,用急促的语气又问了我一遍:“快说啊,喜欢海马的什么?”
“我,我喜欢,它的可爱……”我结结巴巴的说道:“当然,还有它们可以在广阔海洋里的那份自由。”
老张头的眼神瞬时黯淡下去,他的嘴角终于溢出了一丝苦笑,我愕然地望着他,似乎在刚才短短的一分钟之内,他又苍老了,我正忐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只见他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转身走了,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他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根拐杖,似乎是他的儿子前几天来看望他时送给他的。
目送着他一点一点的挪动着离开,那种苍凉和孤独的味道充斥到我的心里,忽然,我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祥的预感,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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