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军一回头,突然发现韩志梅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了食堂门口,嘴上挂着甜甜的微笑。那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分明正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自己。逃避,此时显然不合时宜。况且那不争气的肚子也跟着凑热闹,竟然咕噜咕噜地响个不停。他看了一眼正要去打饭的梁金瑞,灵机一动,忙拉着他说:“走,我们赴宴去!”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从韩志梅身边快步挤出了食堂门口,朝韩志梅的那间仓库兼卧室走去……韩志梅俨然是一个得胜凯旋的将军,春风得意地笑着随后跟了上去。
李庆军把梁金瑞拉了来,自然有他的用意。梁金瑞不是至今还没有处女朋友吗,帮他和韩志梅往一块儿撮合撮合还真是绝好的一对儿呢。即使不成,李庆军料想有了第三者在场,韩志梅在行为举止上也得扳住自己的感情流露,不至于象昨天晚上两人单独在一起时那样放肆。想到这儿,李庆军下意识地再次伸手摸了摸脸上昨晚被韩志梅亲过一口的地方。这么多年和林晓云相处,也只是在心里头暗暗地相互爱慕,从来没有过分亲昵的举动。韩志梅的大胆、毫无拘束的感情表达方式让李庆军感到吃惊,感到受不了。今天把梁金瑞拉来,他是自己最贴心的朋友,也是唯一最清楚自己和林晓云关系的人。必要时还可以帮自己向韩志梅说明原委。梁金瑞到茶场后当了一个多月的中队长,可是有了相当大的长进。如今和周围的一大帮女孩子们谈笑自如,再也不会象过去那样和女同学说句话就连头也不敢抬。李庆军现在完全有理由相信,关键时刻,梁金瑞是他的最好帮手。
韩志梅早把李庆军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她是在一步一步地培养着李庆军的感情。她不是那种糊涂人,懂得要随机应变。今天一开始她没准备邀梁金瑞一起来,自然是想和李庆军单独说点儿悄悄话。但既然李庆军把梁金瑞拉来了,也算赏了她的脸面,她此时拿出了最大的热情来表示欢迎。她知道梁金瑞和李庆军的关系非比寻常,也许稍加努力,就能通过梁金瑞来牢牢地拴住李庆军。所以她对梁金瑞的到来感到格外地高兴。
“梁中队长能来赏光太好了,快请!”韩志梅把他俩让进屋里,赶紧拿过两张小板凳给他俩让坐。她特意让他俩一分为二,,面对面地坐着,然后自己到门旁搬过来一只一尺来高的圆木墩,放在紧挨着李庆军身旁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
李庆军慌忙把自己的板凳往旁边挪动了一尺多远,使三个人形成三足鼎立的局势。韩志梅看见了,扑哧一声笑道:“想不到你也这么封建,可我却忘记了自己是个女人,男女授受不亲呀。”
一句话将得李庆军慌忙掩饰:“我可不是那意思,我是想这地方蛮宽绰的,用不着坐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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挤。”
条件简陋,三个人围坐当中的地上安放着一只泥土烧制的风炉。没有荆炭,风炉中燃烧的是从食堂的大灶里扒出来的柴炭。没有燃尽的木柴还在往上冒着一屡细细的青烟。李庆军许是患了沙眼,刚一坐下就被那烟呛得泪水直流。梁金瑞却还在那儿没话套话打趣说:“万分感谢伙食长的盛情款待。看!咱们李副座都激动得热泪盈眶了。”
“哎呀,我真该死,把咱李场长也当成伙猫了。”韩志梅明白了是李庆军的眼睛怕烟呛,忙用那只粗铁丝做的火钳把那块还冒烟的柴炭夹了出来,用饭碗从旁边的桶里舀了半碗水把它浇灭。嘴里一连串地道着欠:“真该死,这么点儿事情也考虑不周。”
风炉上烧着一只八寸口径的沙锅。锅中是用香蕈、八角、红虾等打底的汤。那汤足有多半锅。旁边的一块松木板上摆着两只大碗,分别盛着洗净切好的牛百叶和牛肉片。一只竹蓝里装着洗掐好的油菜心和茼蒿。油菜心是从食堂称出来的韩志梅和李庆军两个人晚餐的青菜,茼蒿则是韩志梅到老百姓家去买的。她告诉李庆军和梁金瑞:“塘后村里的牛打架顶死了一头。我上午去买的。本打算买牛心,晚了一步被别人抢先买走了。牛心烫着吃比牛肉鲜嫩可口。”
既来之则安之,则吃之,用不着再弄那许多客套。韩志梅不愧为管伙食的,到底懂一些食艺之技。她一再嘱咐说:“汤锅吃肉,定要少夹勤放,刚一熟就马上夹出来。不然时间一长烫老了就咬不动。”
李庆军本来无心听她那些吃汤锅的要领,他对韩志梅说的那些吃法很不以为然。记得以前在家每逢吃肉,都是放在锅里文火炖上很长时间。火候不到才咬不动,跟韩志梅介绍的方法正好相反。可是,当韩志梅把烫好的肉夹到他碗里,他试着尝了两片才知道:咦,韩志梅说的还真没错,这肉片用筷子夹着放进汤锅里烫变了颜色就马上夹出来,沾点儿园茜葱花酱油,果然鲜嫩可口
“这种吃法还真不错,别有风味。”李庆军不由地赞叹起来,接着便亲自动手烫了起来。其实这种吃法并非是南方的专利,东北李庆军的家乡城里的饭馆这种吃法也很普遍,只不过他们不用沙锅,而是用那种铜制的火锅。李庆军从来没下过馆子,难怪他不知道。
得到李庆军的夸赞,韩志梅眉飞色舞起来。他更加殷勤地一片片夹着、烫着,然后都送到了李庆军和梁金瑞的碗里。看着他二人吃得津津有味,她比吃到自己嘴里还要高兴十倍。就此,她又找到一个话题:“只可惜我这儿没有酒。下兰供销社前天进了一批米双,可是我的粮票用光了。下次我抽空回家多带些粮票来,找只大塑料桶装它二十斤!”韩志梅这回纯属是说给梁金瑞听的,她早打听好了,李庆军从来滴酒不沾。
那时节,到供销社买东西是平价,东西都不贵,但基本上买啥要啥票。惟独买酒却要掏粮票,大概因为酒是用粮食做的。
“早说呀,粮票我这儿有,快给我找只瓶子来。好菜就该配烧酒,我去打来!”梁金瑞说着就要起身去买酒。每逢见了好菜他就想咂两盅。他以为韩志梅也想要喝酒,既然菜是人家预备的,当然就该由他去买酒。
10、
“你给我老实坐着,怎么听风就是雨!到下兰一个来回起码半小时。你现在去买酒,回来坐这儿自己喝呀?告诉你,我吃饱就走,可没工夫在这儿等你……”李庆军赶忙伸手把他按住,这个节骨眼上说啥也不能把他放走了。
风炉中的炭火越烧越旺,沙锅中的汤开得翻了花。今晚的肉菜着实多,才烫了一半,李庆军的肚子就已经有些饱了。韩志梅把风炉下边的进风门堵上,让火势减弱下去。但沙锅里的汤还在一个劲儿地翻滚着。直到这时候,韩志梅才开始往锅中下青菜。李庆军和梁金瑞都劝她少放,煮多了吃不完浪费。梁金瑞忽然想起来还没打饭,李庆军却说:“吃肉都吃饱了,还打什么饭?”那韩志梅知道今天已经没有和李庆军单独呆在一起的机会,可她这个东道主还得做到底。于是。她抢先站起身来说:“我们多少也得就着青菜吃点儿饭。我看这样,你俩谁也用不着去打饭了,我去弄一份饭回来三个人分着吃就够。关键是这儿的战场还得尽量打扫干净,不然你俩明天早上就还得来这儿吃剩菜。”说完,她就扭身走了出去。
李庆军和梁金瑞都已吃得大汗淋漓,汗水从脑袋上顺着脸和脖颈往下直淌。李庆军从韩志梅床前的尼龙绳上扯下一条毛巾递给梁金瑞道:“给,你先擦擦汗!”
梁金瑞瞅着李庆军迟疑着没有接那条毛巾,不解地问到:“怎么,你拿她毛巾给我擦汗?”
“这是我的。”李庆军苦笑着回答。
你的?”梁金瑞大感意外,他这时才开始抬起眼睛环顾这间房子的四周,仔细地审视起韩志梅这间屋子里的东西来。当他把目光移动到窗户下边的时候,猛地发现李庆军那只放在床底下盛衣物的樟木箱子此刻已经端端正正地摆在了韩志梅床头靠窗搭起的木版架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