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秃头不是别人,正是隔壁的东北老乡,被称为“秃哥”的人。
“哦,这条龙纹得漂亮!这轮廓、这线条,比小亮子的漂亮多了,也比我的好看!”原本一脸疲倦的秃哥,见到周同胸前肩头上如云一般飘着的龙纹图案后,顿时来了兴致。
说话的挡儿,秃哥迈步走进了房间。
周同租的这间房,与去年赵继鹏一起租住的相比较来说,空间要大一些。除了放下一张高低铺、一套桌椅之外,还有将近六平方的空间。这方空间,虽然没法两人对抗,一个人做些散打动作,还是没有问题的。
秃哥走到高低铺前,看着绑在床头上的脚靶,伸手拍了拍,再回头上下打量着周同,“怪不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练踢腿呢!以后别在这里练了,空间太小,施展不开。等有时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专门练散打的,场子很大。”
行文到此,必须得交待一下这秃哥是何等样的人物,这处地下室里又是个怎样的环境了。
石君租住的公寓位于朝阳区,这里离周同、赵继鹏他们去年在颐和园附近租住的地方较远。由于周同不习惯住公寓,便就近搬到了地下室里住。之所以又搬回地下室,好像,只有这地下室里吵闹、憋闷的环境才能使周同找到以往熟悉的感觉,才不至于太过孤单寂寞。
朝阳区聚居着不少影视圈内的人士,石君租住的小区内就有不少圈内人。石君临走之前,还将周同介绍给影视制作公司的陈大姐。陈大姐也是山东人,为人豪爽,见到周同的第一印象很不错。得知周同之前也在影视圈内混过,虽然没有演过什么有名的角色,一口答应今后会尽量安排周同上戏。毕竟是通过石君认识的,大家自然就成了朋友。
周同虽然不想再做群演,可是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既然陈大姐能安排角色演,何乐而不为?
可是,这话说出来轻松,做起来就难了,哪有那么多机会留给周同这样的新人呢?
在周同搬到地下室后,也只接了一个活,还是陈大姐一个挚友担当制片人的戏。周同在那部戏里跑了个龙套,露了一小脸儿,也算是这些日子以来呆在北京没有白混。
没戏可演的时候,周同就憋在地下室房间里看书,看足球比赛。这个时候,周同喜爱的家乡球队早已降级,之前熟悉喜爱的球星、裁判莫名的卷入赌球风波,纷纷锒铛入狱。这叫周同相当惊讶,渐渐明白了真相——原来足球比赛,可以像影视剧一样事先编排好结果的!等到想要的比分出来之后,大家就可以分钱了。这世上,还有如此简单快捷的赚钱方法!
可球迷们却吊着兴致观看比赛,猜测着输赢比分,像蒙在鼓里的猴儿一样被人耍着,还乐得不得了。
看清了这些,周同再没有兴致看足球比赛,便吊起脚靶练起了腿功。可谁知道,这“哐当哐当”作响的高鞭腿,却惊扰到了隔壁休息的秃哥。
秃哥白天睡觉,晚上工作。
这一点,周同之前没有搞明白。
其实,跟秃哥住在一起的还有小亮子、飞哥、胖哥一伙人,他们分别来自东三省不同地方,也算是周同的老乡。俗话说“相由心生”,这些人个个横眉竖目、满脸凶相儿,一看就不是正经道上的人。
秃哥一伙人是这处地下室的老主顾。虽说是租户可老板从来不招惹他们,他们也从来不把老板当回事儿。有时候,看上去似乎他们更像是老板。除此了秃哥这帮人外,地下室里其他住户大都是流动人口,打工者居多。租住时间的长短,取决于他们打工时间的长短。最短的,只住了几天就走人了,估计是没有找到什么工作。
人来人往,地下室里倒也非常热闹。在这看似窄小封闭的空间里,实际上就是由流动人口聚集浓缩成的小社会,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在这个小社会里,秃哥一伙人是特立独行的。白天大家伙出去打工的时候,他们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赶回来;夜晚,当大家赶回地下室休息的时候,他们却打起精神消失在夜色中。
这伙人独来独往不轻易接近其他人,而其他人也不会主动跟他们搭讪。并且,大家似乎更加害怕他们,躲着走都唯恐不及,也就没有人敢议论他们一伙究竟是干什么的,是何等货色这样的问题了。
无疑,秃哥一伙显然是这窄小空间里的凶猛动物,若要是真就生起怒发起威来,租客们些许弱小定会被一口生吞下去……
周同大部分时间都在地下室里呆着,跟秃哥他们相遇的机会就多些,见面就打个招呼什么的。一来二往,时间一长就混个面熟。
大家一听口音,知道原来对方也是东北的。
“老乡见老乡”,自然拉近了相互之间的距离。而且,周同在秃哥他们一伙人身上,嗅到了一丝江湖气息。这气息,相当熟悉,使他找到很久之前曾经在翔泰酒店里遇到过的那些江湖之人。
这就给了周同一丝莫名的亲近感——他并不排斥秃哥他们。
但是,周同和他们的交情只是见面点头而已,并不知道这伙人究竟是干什么的,也没在意他们上的是什么夜班,需要在白天睡觉休息。
当周同打开房门看到秃哥迷迷糊糊的睡眼时,这才察觉到是踢打脚靶响亮的声音,把秃哥给吵醒了。
“哎呦!秃哥,不好意思了。肯定是我踢这玩意儿闹得声音太大了,把您给吵醒了!真是太过意不去了。”周同忙陪着笑脸,说着好话。
“呵,这不要紧。兄弟这么用功,是要参加散打比赛吗?我也练过散打。有机会跟我到场子里练去,咱们哥几个比试比试。”秃哥随便说着话,在房间里转着圈儿,眼睛还是不时地瞟着周同身上纹着的过肩龙。
“哦,对了,我看你最近闷闷不乐的,遇到难事儿了吧?!有事儿吱一声,咱们可都是东北老乡,哥一定会帮你。”秃哥走近周同身边,拍着周同的肩膀说。
大概秃哥是从周同近日的精神状态里看出点端倪,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错,周同正为重复着以往的生活而烦恼!
在影视公司里打工,有了石君这层关系,陈大姐自热是对周同比较照顾,有活儿就先通知周同,并联系剧组尽量安排一些角色。但是,这段时间以来除了接过一个像样的龙套之外,大多还是群演之类的活儿。
“这不又回到去年的老路上吗?!”这一点,正是周同所不愿意看到的。
可是,这又不能怪陈大姐,有些事情并不是陈大姐所能左右。安不安排周同上戏,出演有台词的角色儿,那得经过制片方、导演的同意才行。有时,她是无能为力的。
陈大姐作为影视公司的人,并没有多少话语权。她还得指望制片方吃饭,有时就不好多说什么。
所以,见周同着急,陈大姐就劝他必须得等机会。可是,周同又没有足够的耐心,巴望着明天就能有个重要的角色去演才好。
后来,陈大姐很明白地告诉周同:“你的演技必须提高,不然没有任何希望。这些小角色不能锻炼演技,走这条道儿没有太多的机会。再说,这个圈子里你认识几位导演、编剧、大明星?没有是吧?那你就得不到演出的机会。要是你的演技很好不存在问题,如果没有机会,你照样没法出头。为什么那么多人在玩潜规则?大家在自身条件差不多,或者差距不是太大的时候,谁的潜规则玩的地道,谁就会得到机会。傻瓜都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你有玩潜规则的资本吗?就连我在这个圈子混这么长时间,也只能和他们这些真正的圈内人见面点个头而已。”
当一种不切实际的理想挣扎在残酷的现实中,始终看不到希望,就到了该着手放弃的时候了。
坚持反而是一种固执。
周同想要转行,自己除了厨师的技能外,还能做些什么哪?到劳动力市场里一看,就有些傻眼。那些活儿,要么是自己干不来,要么是自己不愿意做的。
周同有时候觉得石君说得对,“咱们不能只看到眼前能挣多少钱,这么年轻要想着将来的出路。现在积累的工作经验,是为了以后的前途。”
可是现在,周同实在是不愿意再做群演了。和陈大姐聊完之后,周同就感到没有希望了,觉得自己没有一点资本在演艺圈内混世界。“实在不行,就走石君的路子,去做武打替身,以后争取做到像石君哥这样的武指层次。”可是一想到年初回绝石君时的情形,周同的内心里充满了惭愧,不好意思再跟石君张口。
这种左右为难、彷徨迷惑的心情,近几天里尤为突出。周同又不是那种特别能掩饰内心情绪的人,表情上就会自觉不自觉地流露出来。可能,这正被秃哥留意到,才说出“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他解决”的话来。
周同能寻求秃哥提供什么帮助哪?对于这个“熟悉的陌生人”,连他究竟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还好意思提出什么要求吗?
听到秃哥说出关心的话语后,周同不免客气地说道:“秃哥,请放心,没什么烦心事儿。我不练了,不打扰你们休息了。哥,你回屋好好睡觉吧。”
“不要紧,不耽误!你可以接着练,将来咱们找个机会比试比试,我倒要看看你的功夫如何。这样吧,我可以带你去个场子练练。那个地方宽敞,一些练习散打的人经常到那里玩儿。”
说罢,带着一副笑脸,关上房门,秃哥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