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树新记得,当这个硬“三角”(后来经过几次总体性的修补和完善,最终硬三角被铺成了椭圆形状)真切实际的铺设完工,并且被涂上鲜明亮丽的斑马线、人行道、泊车位等,但是过路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条路臃肿的身材和村庄细弱的线条总是格格不入,甚至泾渭分明。
殷树新看见,一堆堆刨起的黄土培在铺满淡青色水泥的环形三角不像三角的水泥路两旁,往日尘土飞扬的路面如今变得安分守己。微风只能落寞的自己跟自己嬉戏,因为沙尘再也不能随意的走动,它们已经被禁锢自由,死死的守在家里。
傍晚时分,他拿着棍棒吊儿郎当踏在那条新生命的脊背上,当时殷树新并没有像现在,想过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事。他只记得,那条路带给他的新鲜已经没有上午或者下午的那种感觉,他不再惊起它的壮观,给他的视觉冲击效果;他也不再在乎它被完成的工作量,给他的想象带来的波澜壮阔。他找的应该是另一条。
我们都把最浓厚的感情留给陪伴自己深深已久的东西,仿佛一旦给了陌生的物什,就是一种浪费。无论人或物,无可挑剔!那天,殷树新特意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就像现在的他一样,只是那个时候他是跑过去的,而现在只是慢悠悠的走过去而已。
殷树新跑到村外环路上分不清是因为害怕什么,或许只是为了看看它最后的容颜。他知道,明天开始这里也将落得相同命运,它将在村长强有力的号召力以及村民们不辞辛苦的作用力之下。体无完肤,遍体鳞伤。他也将再不会看到它以前的亲切,剩下的只有空虚的怀念!
殷树新记得,第二天,浩浩荡荡的大修路运动重新燃烧那片土地。由于昨天的作业并没有彻底收工,孙旺新便轻而易举超乎寻常科学合理的把全村老老少少整股力量整体划一:一分为二。一小部分人继续坚守在昨天的岗位进行工程收尾,剩余的人全部调到外环路上垦荒播种。
孙旺新自信满满的认为,只要在他强有力的指挥下,原计划两天完成的工作量肯定会在今天了结,明天起,当全村人以及外村的过路人走在眼前的即将完工的村里村外的水泥路上,百分百会投来羡慕的目光,他们将夸赞他的英明、称颂他的丰功伟绩,从此以后他将像伟人一样永永远远活在人们心中,得到生生世世的传扬。可是,他却没有料到自己的想法多么可笑。可笑的连他自己都难以想象,当然,无论怎样,他也没有机会看到。
全村人的修路劲头和昨天相比,不但势气减弱而且参与的积极性更是如股市一路大跌,几近到了崩盘的地步。那些原本还有兴致参与的村民后来索性不再出现那里。他们呆在家里,不出门的把门反锁,出了门的落锁不逢年不过节的也到外村串了亲戚,只有那些实在没有亲戚可串家里又不能呆的便散漫的拎着工具继续施行村长的号令……他们像是已经提前商量约定:我不作业的时候,你也不能作业,你不作业的时候,他也不能作业。
那些到了场的村民们不是坐在路边侃大山,便是一堆人聚在一起摇摇骰子赌赌博或者几个人躲在水泥旁抽闷烟,各自比较着今年地里的收成。而妇女们则坐在一起说理常道理短,道着谁家的狗叼走了谁家的鸡,谁家的鸡把蛋下在谁家的灶台上,谁家的冒烟筒被谁家淘气的孩子们堵了,谁家的孩子带着谁家的孩子把谁家的孩子给揍了……孩子们呢,也有自己的玩活,几个人凑在一块挖坑和泥,搭灶台垒烟筒玩起过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