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恩人要来,熙姑高兴得手忙脚乱,把家里仅有的一瓢白面从房梁上面取下来,在掺和些地瓜面做了一顿白菜猪肉馅饺子。下了满满一锅的饺子,夫妻俩基本没动筷子,全被小乔一人独吞,撑得站不起来干脆躺在了地上。
俩口子吓坏了,把他搀扶起来满院子溜达一会儿稍稍好些。瞅着眼前的光景,熙姑簌簌落泪,要是自己的女儿能活到现在,应该差不多和小乔一般大。
牛玉麟和熙姑是青岛人,在家里以弹棉花为生,那天接了一单活儿,客人催逼得紧,夫妻二人齐上阵,叮叮咚咚弹棉花,忽略了外面玩耍的孩子,等回过神儿去寻找,哪儿还有闺女的影子。夫妻俩发疯似地到处找,几乎跑遍了大青岛,女儿就如人间蒸发了一样。好心人给他俩传信,说是孩子失踪的那天,发现有个年轻的妇女从他们家门口路过,还问过路,听口音是胶东一带,会不会是她把孩子抱了去。那一年,女儿秋田才三岁。
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俩口子决心外出把孩子给找回来。没路费就卖房子,能把秋田找回来,生活就有了盼头。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俩口子把能带的家当全部背在身上,买了两张去往威海的火车票。
火车上,伴随着车轮有节奏的碰响,身心俱累的俩口子沉入了梦乡,火车到达莱阳的时候,一双黑手悄悄滴把俩人的行李拎下了火车。从未出过远门的他们对此事浑然不觉,依然酣睡着,熙姑还说着梦话呢,“秋田,秋田,是你吗?快来快来,妈妈抱抱……”
一行眼泪无声地渗出眼角。
烟台火车站,俩人下车的时候才发现行李不见了,天哪,所有的家当可全在里面啊,是谁拿的,会不会拿错啊?熙姑哭嚎着见人就问,大家摇摇头,冷漠的眼神。俩口子在站台上相互撕打,你怨我我怨你,衣服扯破,门牙打落,视对方为不共戴天的仇人。冷静下来俩人就后悔了,熙姑吐一口血水拉起丈夫就走,牛玉麟穿的棉袄已是百花齐放,这可是熙姑利爪的功劳,打眼一看,俩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不用费尽心机稍加伪装,往地下那么一躺,就成了穷要饭的啦。
一路乞讨迷了路转来转去来到定口古城,古城敞开怀抱仁慈地接纳了他们。晚上睡在一户林姓人家的门口,到了半夜,这户人家的院子里忽然火光冲天,牛玉麟知道不好,助跑几次翻墙进院,这时候,院子里浓烟滚滚火势渐成燎原之势。
火光里,牛玉麟发现有一只翁,里面盛满水,他赶紧跑过去捡起脸盆舀满水往火堆上一泼,火苗啪地矮下一截,眨几次眼又熊熊复燃。
一个人的力量远远不够,何况老婆在门外拍得山响。牛玉麟赶紧卸下门栓放熙姑进来。夫妻二人联手,往来不断泼水,火势很快就被控制,这时邻里街坊纷纷赶来,看见大火被扑灭暗暗松掉一口气。好险,这火烧得位置有点奇特,怎么会是在窗户跟儿底下燃烧的。
里屋的门吱呀一声开开,颤颤巍巍走出一位老太太,惝恍着眼神,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老街坊嗔怪道:“林太……你这是睡得有多死,差点被烤熟了,瞧你闯的祸,把个煤球炉子搁在柴火堆旁,你怎么不知道封火呀?”
老太太方才醒悟过来,拿着手电筒往窗户上一照,整个木质结构的窗框被大火差不多烧毁,幸亏救得及时没烤坏玻璃。
林太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老街坊把她搀起来送回屋里,林太在家喊:“谁呀,谁救得我,赶紧进屋啊,让我看看,好好谢谢恩人。”
大家伙簇拥着把要饭的俩口子推举到林太跟前,她看一眼登时就哭了,“要饭的吧,我见过你们,我在胡同口卖茶叶蛋呢,还剩几个没卖完,给你们又不要,这下好了,给火神吃了。”
林太还挺风趣的。“街坊们,大家请回吧,半夜里吓着你们,我给各位赔罪了。”
牛玉麟和熙姑跟着人堆儿往外走,林太喊他俩,“你们别走啊,回去也没个家,不嫌弃,就在我屋里凑合住一宿,明早再作打算。老街坊们,出门的时候麻烦把街门给关上,我就不活动身子骨了。”
人群散去,林太把油灯拨亮,瞅一眼俩口子被烟熏黑的脸,混浊的眼泪立马把皱纹给填平了。“一对苦命人哟,你们俩打今儿起哪儿也不许去,守着我过日子吧。我无儿无女的住着四间老房子怪孤单的,老头子前年去世,说走就走没跟我商量,我一点眼泪没掉,半夜里在被窝里哭,哭我活着为啥要遭这些罪呢。眼瞅着不中用了,小半天的功夫说不定就能找着老头子,他没走远,外面门缝里瞅我呢。”
老太太说话一惊一乍的,搞得屋里阴风四起,一股寒意爬上夫妻俩个胸口,吓得不轻,可就不敢在地上站着,全躲在了炕上,也不管老太嫌不嫌弃,战战兢兢熬了一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