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菲儿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中，诧异的是，家里丝毫不乱，处处被擦得纤尘不染，李星艾洋洋自得，这房子不上锁也有它的好处，起码神仙来光顾。

　　牛菲儿抬手打他一下，“什么呀，没看见书桌上歪歪扭扭的笔迹吗，那是秋田留下的……”

　　牛菲儿拿着它读着读着流出眼泪，“姐姐，你果真去了天堂吗？你为什么要去那里，妈妈说天堂不好，全是骗人的鬼话，你怎么能轻信别人的话呢？姐姐，你要是回来看见我给你写的信，一定要好好待在家里，哪儿也别去，等我长大了，我来照顾你，好吗，姐姐！”

　　牛菲儿流着眼泪提笔给秋田写信，“姐姐答应你一定一定好好活着，可是姐姐因为有事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这辈子恐怕不能再回来看看你，答应姐姐，你也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若是妈妈打你，你到这里躲一躲，姐姐唯一能留给你的是这间房子，虽说小一点，可也能遮风挡雨呀。”牛菲儿，某年某月执笔留字。

　　李星艾旁边问：“秋田不会是拐卖的孩子吧？没有自己的家吗？”

　　牛菲儿愣神片刻，“谁知道呢，我过得不好，可怜的秋田还不如我呢……”

　　临走时，牛菲儿取下一面镜框细细打量，里面是他们一家三口欢笑的模样，曾几何时忽然就没了，好像做梦一样。

　　“大猩猩……听我一句，用不着四处流浪，跟我回山东老家吧，青岛那里兴许能躲一辈子呢。”

　　李星艾别无他法可想，只能点头同意。趁着天色未亮公安尚未察觉，李星艾带着牛菲儿去了一处秘密据点——狮头崖。这里能雇佣偷渡去香港的渔船，渔老大胆大妄为，只要肯给钱，杀人放火的事不带眨眼的。更何况这次不同以往无需冒险偷渡，只是寻着季风北上到山东青岛那边靠岸就算任务完成。

　　渔老大狮子大开口，索要一万块还骂骂咧咧满心不情愿。牛菲儿想回头走铁路，这时候他们看见远方天际线上有无数辆警车来来回回穿梭，而且有愈来愈近的趋势。李星艾使眼色给她，牛菲儿恍然醒悟，知道回不去了，只能任其船老大的摆布。

　　船老大有自己的规矩，从不多问事主来龙去脉，将两人带进船舱里挂上风帆起航。随风行船，速度极快，不一会儿，狮头崖远远地成为一点。令牛菲儿想不到的是，他们刚走，大批荷枪实弹的武警就包围了整个狮头崖码头。

　　一招险棋也能成功扭转败局。

　　船老大两人轮换驾船昼夜不停往北方行驶，有时候碰上下雨，阴霾当空多日不晴，躲在内舱睡觉的俩人感觉是度日如年，好在俩人不晕船也算是奇迹。无聊的时候，俩人玩游戏，剪子包袱锤对擂，谁输就打谁的耳光，牛菲儿动作笨拙，输多赢少，却坚强地挺起脸面，好不露怯让李星艾抽打，往往还嘲弄他不使劲，“大猩猩……你这是挠痒痒吗？”

　　李星艾跳起来打，绝不带一丁点的怜香惜玉，喊着号子挥出巴掌去，结果是自己的手肿涨好几天不听使唤。

　　牛菲儿是练武之人，默念一口气能把自己的脸盘化身为石，李星艾的肉掌不分死活撞上去没骨裂算是万幸。

　　临到李星艾输的时候，他战战兢兢把脸凑过去，牛菲儿刚抬起巴掌，小子吓尿了，磕头作揖喊亲妈饶命。李星艾内心清楚得很，伊人只需三分力，搞不好，自己的小身板就会飞到海里去喂鱼。每逢这时候，牛菲儿就会笑嘻嘻把李星艾抱在怀里咂一口，疼爱的不要不要滴。

　　白日里，船老二在外仓补觉，呼声震天，内仓的孤男寡女寂寞难耐，相互瞅一眼也能擦出火花来，还是男人情绪来得快，虽说胖头鱼模样丑点，可是在茫茫的大海上绝难找出第二个女人来，套用李星艾的原话，女人嘛，皮是一样的皮，脸上分高低。

　　渔船在波浪里上下起伏，内仓的俩人有点不管不顾，李星艾推到胖头鱼翻身骑上，小船颠簸的厉害，牛菲儿自始至终不敢动一动，她害怕娇小薄弱李星艾翻身落马受到双重伤害，只有紧紧抱住他。俩人不动也快乐，船儿颠啊颠，海鸥叫几声擦过船头，金枪鱼密集地扣着船帮逗趣，天上云丝不剩，唯有湛蓝湛蓝的天空。

　　李星艾嘻嘻笑说：“胖头鱼……你松开吧，我指定掉不下去……”

　　牛菲儿好奇问：“为什么呀……”

　　李星艾哧哧笑，促狭的嘴脸，“因为……因为我在你身上插着一根橛子……”

　　海上航行一个月无惊无险，终于抵达彼岸。李星艾俩口子告别船老大，手牵着手踏进了北方的城市青岛。老爸告诉她家住水清沟一带，俩人按图索骥寻到那里，街坊邻居打听个遍，才知奶奶前几年已去世，堂弟牛玉麟一家因为意外丢失孩子变卖所有外出寻找，听说在定口古城一带定居，街坊好心提醒，乘坐摩的去省钱省力。牛菲儿失望之余无计可施，只好去小饭馆里先饱餐一顿再说。

　　青岛的物价指数相对南方要低一些，两块钱能买半个猪头。还算齐整的小饭馆里，牛菲儿狼吞虎咽啃着猪头肉，时不时的嚼几颗大蒜头，冲鼻的气味令李星艾根本坐不住，好几次欲逃离，都被粗手大掌的牛菲儿摁住。

　　“好歹吃一口啊，就怕路远你扛不住。”

　　“我吃得下去么，水里都有一股子大蒜味，这要是在晚上可怎么睡呀，俩口子嘴对嘴，没吃大蒜的那位还能活吗？”

　　“哎呀……入乡随俗这个词你咋就忘了，山东人都这样，顿顿大葱大蒜离了不成饭，我爸我妈好这口，也曾嘴对嘴喂过大蒜，若是双方憎厌，后来的后来，怎会有了我呢……”

　　“这就对了嘛，难怪你长成蒜头的模样。”

　　“大猩猩……你这个样子气我，我不恼，特想亲你一口……”

　　“别呀……胖头鱼……还是打我一顿算了……”

　　大猩猩摆出一副倔强的劲儿，宁死不吃一口。算了，不管他，还剩一条猪舌头打包带走，离着定口古城还远着呢，这路上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别饿着自己。

　　俩人乘坐一辆黑摩的赶尽剩下的路。司机是位红脸汉子，长得虎背熊腰眼眉邪气。李星艾心里打起小鼓，这样的人路上遇事不好对付，还是找个瘦小一些的稳妥。李星艾大摇大摆弃他而去，却被摩的司机横刀立马拦住，“小子，看人下菜碟，休想，识相的赶紧上路，若是瞎逼叨叨，我送你去东海里喂鱼。”

　　牛菲儿走过来打圆场，“难怪人家想弄死你，挑挑拣拣的都是你不对，这位大哥憨厚老实，养家糊口不容易，花一样的钱，谁赚不是赚，大哥我看好你，大猩猩，上车走吧！”

　　这些话受用，摩的司机咧开厚嘴唇，“嫚儿，还是你明事理，我为你叫屈，恁俩太不般配，一个胖一个瘦，瘦的好似野狗，这要是出门在外遇见事，他窜了，留你吃亏……”

　　“大哥你贵姓？”牛菲儿知道人家话中有话儿赶紧揪住话音儿打住。

　　“嫚儿，哥脾气好着呢，俺姓武，和大郎是亲戚。”

　　“武哥，太好哩，俺姓潘，和金莲是亲戚。”

　　“真的么，可是你和金莲相比几万里。”

　　“你也不像哩，大郎是矬子，你牛高马大滴，还怪好看滴。”

　　“金莲妹子，哥心里愈来愈热乎呢，虽说你模样不咋滴，可也细皮嫩 肉奶大臀肥滴，跟俺回家去，野狗不愿意他敢放个屁我弄死他挖坑埋住。”

　　“武哥……杀人放火人头落地，这事不能干，愿意跟谁那是俺的权利，既然哥哥喜欢俺，不如把野狗送回老家去，定口古城有点远，回来俺就和你搭伙过日子，哥！你去么？”

　　“远啥远，哥哥常去，这时候走，掌灯的时候肯定能赶回来，嘿嘿！入洞房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