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院子里还挺大的,始看清有一颗枣树孤零零立在那儿,不甚高大,难怪外面看不到枝桠,却又另类的稀罕,冬日萧条嘛,万物处在冬眠时期,唯独这棵枣树罕见地挂满绿叶,风吹来刷啦啦直响,怎就有雨丝飘来,热乎乎的,好似是人的眼泪,你若定睛细看,每一片枣树叶子都有一颗凝珠摇摇欲坠,很像是少女哭泣时的眼泪。
孟姐儿讶异着问:“枣树怎会哭呢?”
杜猛也是东看西看,忽然他就说:“还真是的,这树底下怎会是湿了一圈,这天儿又没落雨。”
屁串子从密集的树叶缝隙出“嚓”露出猫脸,吓得孟姐儿和杜猛大声喊叫:“妈呀,是鬼么?”
再看屁串子一头扎在地上奋力刨土,前爪后爪一起用力,本是冬天,冻土坚如磐石,何以被猫掀动的泥土竟然冒着丝丝热气。
无须再问勿用在想,这土里埋藏着东西呢。
庄户人家的院子里有的是农具,铁锨镐头应该不低于三两只吧,杜猛和孟姐儿不劳动手旁边就有,虽说铁锨镐头生过锈总比猫爪子厉害吧,先把猫抱一边安置好,俩口子你一锨我一镐奋力开始挖掘。土质异常松软,只因少女流过太多的眼泪。挖到一米深吧,镐头遇见坚硬的玩意,杜猛扔掉镐头跳进坑内,他拂去硬物上的浮土,发现原来是庄户人盛咸菜的黑瓷大瓮,这盖子还是带旋口,使使劲往右拧能打开的那种。杜猛兴奋的一脑门汗水,这手可就颤抖起来不敢拧,死命捂着大瓮喘息着,“孟姐儿,咱们要发大财了,里面会不会有黄金啊。”
孟姐儿倒是沉稳冷静,不喜不悲,面容寡淡,“我觉得不是,好似有一个人躲在里面,还喘气呢。”
“啥!”杜猛一时被吓的眼皮子直蹦,“你胡说些什么呀,能不能说点儿好听的,但凡是一瓮咸菜也不枉咱们白来一趟。”
孟姐儿蹲下 身来示意他,“打开看嘛,是不是黄金就在你手里攥着呢。”
杜猛摸一把脑门上的汗水信心满满说:“那就打开了,事先声明一下,是黄金可没你份,咸菜归你,我老杜只爱黄金不爱咸菜。”
孟姐儿再不做声,死瞅着杜猛慢慢旋拧,这黑瓷瓮盖开始一圈一圈置顶,最后一圈吧,杜猛觉得是,因为越来越松,你不拧它自个转起来,砰的一下,黑瓷翁盖忽地跳起来,一只纤细的苍白的手臂自翁里面倏然弹出,吓得杜猛头皮撕裂魂飞天外,他丢弃孟姐儿不顾,哭爹喊娘仓皇逃离。院子里只剩下孟姐儿和屁串子。
屁串子一声凄厉的惨叫,震得枣树叶子簌簌颤抖。它三条两纵奔过来依偎着苍白的手臂喵呜喵呜叫唤着,频频忝舐着那一截残缺的手指。
孟姐儿跪下去失声痛哭,“羊官儿,这些年你一直躲在这儿啊,你冷不冷,饿不饿,你说啊,呜呜呜呜……是谁杀了你,告诉我呀,姐姐一定为你报仇。”
说也奇怪,这只僵硬的手臂满满的又缩了回去。
杜猛躲在外头,听见院子里传出一阵阵呜咽,觉得自己真不是东西,可真应了那句话,大难来时各自飞,孟姐儿都不怕,我怕个鬼,还能把我吃了不成,硬着头皮他又回去了。
回去一看,手臂没了,看见孟姐儿一边哭一边旋着盖子,她擦干眼泪慢吞吞站起来说:“把土填上吧,原样封好,这仇一定要报。”
杜猛胆战心惊问:“替谁报仇啊?”
孟姐儿一脸悲愤:“羊官儿。”
杜猛再次被惊着:“真是她呀,怎么会在这儿,是谁杀了她?”
孟姐儿咬牙切齿骂:“一定是这户人家干的,你赶紧打听打听,是谁住在这里。”
杜猛善意提醒,“你我势单力薄,我看不如报警吧。”
孟姐儿眼一瞪,满脸杀气,“你敢,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咱们是来干嘛的,你心里不清楚吗?”
杜猛赶紧自打耳光赎罪,“瞧我这糊涂劲,忘了你是杀人犯。孟姐儿,天儿快黑了,先赶路要紧,回头我再来摸摸情况,看看是谁这么无法无天,敢把羊官儿给杀了。”
孟姐儿点点头,抱起屁串子哭几声伤心欲绝离去。呼啦一下,枣树叶子顷刻间落尽,少女欣慰地闭上眼睛。
隔几天,杜猛花钱收买腊兹吉,获悉这所院子是老光棍京八爷自建的老屋,好些年不住了,人已落户鬼旗镇。后来,孟姐儿巧使连环计诱捕京八爷,活活把他摁在汤锅里煮死,也算是为羊官儿一家人报仇雪恨了。
状元胡同,小乔截住同样是骑着三轮车的牛玉麟,“干爹,刚刚打听过,腊兹吉一伙臭要饭的正躲在城隍庙里赌小钱,你不是要对付胖头鱼吗,先降服他们再说。”
牛玉麟走路太急,累的呼哧呼哧喘不匀,“妈的,打架不是时候,刚走完一趟八十里,浑身没劲啊,走走,吃一碗小面喝外加二两小酒补补劲儿再说。”
两碗面下肚,爷俩酒足饭饱站起身抹抹嘴,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二人杀气腾腾奔向城隍庙。
庙里四小鬼在赌钱,为一分钱输赢,腊兹吉不惜骨肉相残暴打同伙。腊兹星、腊兹高被打的不能动弹,剩下腊兹照赶紧掏出一分卖命钱躲过劫难。
腊兹吉威严地扫视两眼,“老子带你们出来混容易吗,就特么这俩小钱也跟我计较,从今往后记住了,你们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将来成家立业娶了媳妇那也是我的,头三天我搂着睡,你们敢放个屁么?”
腊兹星、腊兹高、腊兹照伏地哀嚎,“你喜欢你留下,大哥随意。”
腊兹吉哈哈一笑,“这还差不多,都起来吧,可有一样,娶媳妇的时候不能扎堆忙,我睡不过来呀,哈哈……”
小乔和干爹外头听得仔细,齐声骂:“腊兹吉真不是东西。”
腊兹吉耳朵好使忽地跳将出去,脚步有些虚浮,刚才打架累过头了。一看是小乔爷俩登时变脸,“姓郭的才不是东西,凭什么你拿得比我多,杜爷说过,论功行赏我该拿大头,赶紧的退两块钱添补,我就是吃点亏也绝不声张,要是敢赖钱不给……”
“我去你大 爷的……”牛玉麟早就忍无可忍一拳铆过去,腊兹吉硬撑着没倒下,旋身还知道抬脚猛踢,早被酒足饭饱的郭小乔一记重拳击打在后脑勺上,腊兹吉噗通栽倒在地。
牛玉麟冲进去咋呼,“还有谁不服给老子站出来?”
仨同伙对对眼神,伏地叩拜:“都服,牛爷随意!”
牛玉麟疾言厉色:“把腊兹吉拖进来。”
腊兹星腊兹高腊兹照喜滋滋说:“是。”
腊兹吉像死狗一般被拖进庙里,牛玉麟踏上一只脚问:“小乔的钱已被我收入囊中,你还敢讨要么?”
腊兹吉面如土灰,“不敢,牛爷拿去买酒喝。”
牛玉麟得寸进尺贪得无厌,“你兜里有多少,拿出来吧。从今往后,但凡是你的都归老子所有,你娶了新媳妇也得让老子先睡个三天三夜才罢休,说话呀,好不好?”
腊兹吉失声痛哭,“好!”
郭小乔在他的千疮百孔的破衣服里搜出两块钱来交给干爹,牛玉麟笑呵呵说:“还不少,这钱就算是入伙费,咱们去小饭馆里胡吃海喝一顿根本花不完呐。”
吃饱喝足,六个人分乘两辆三轮车返回状元胡同。熙姑逮住牛玉麟一顿臭骂:“你有病吧,领一群臭要饭的回来,不能吃不能花的,还能干嘛?”
牛玉麟咕咕直笑,“不懂吧,别看是一群叫花子,腿肚子粗着呢,你赶紧给他们洗个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从明天起再添置几辆三轮车成立个货运公司啥的,有他们替咱俩跑腿挣钱,你就等着财源滚滚吧……”回头威严说道:“这是你干娘,人送外号母大虫,谁敢不听她的,保管吃的你肉渣不剩。挨个报上自家的名号,省得你干娘稀里糊涂分辩不出谁是谁。”
腊兹吉、腊兹星、腊兹高、腊兹照战战兢兢各自报上名号,不忘问候一声:“干娘好!”
熙姑拍着脑门念叨,“吉星高照,吉星高照,这名字好呀,谁起的,文化人。”
牛玉麟讥讽笑道:“还不是腊兹吉这孙子给起的,人家各有其名,这家伙嫌不好听非要换成他的名,你说你一个臭要饭的起个啥名不好,非要弄个吉星高照,啥意思,不会是吃饭的时候没东西照着误把狗屎吞下肚?”
小乔笑得直不起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