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盛夏时节,客厅内灯火通明,一个长须中年男子端坐在上,下面立着一个少年,正聆听着中年男子的训话。
“飞儿,本来这件差事是准备派方管家去办的,谁知他临时有事请了长假,我和你娘商量了一下,决定让你去,正好让你在外面历练一下,你可愿意?”
“爹爹,孩儿自幼习武,早已磨得皮糙肉厚,有什么事尽管交给孩儿去办,孩儿一定竭尽全力!”
中年男子点点头,随即自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道:
“飞儿,你将这封书信送到京师你梁伯父家,亲手交到你梁伯父手里。”
那少年接过书信粗粗看了一眼,上面写着“梁兄亲启”,信口则用火蜡封住,之上还加盖了父亲的印章“陆震印”。此时,陆震继续说道:
“此信非比寻常,出了此门,万万不可透露给他人,切记切记!”
“孩儿记下了!”
“好了,你也早点歇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孩儿告退。”这少年退着出了客厅。
这个少年名陆飞,是“大悲手”陆震的儿子,自由跟随父亲习武,练就了一身的好武艺,只是这十八年来从未独自出过远门,内心里早已按耐不住,早早地飞到了外面的大千世界。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从怀中掏出那封信,又仔细端详了一遍,并不见有什么异样,索性不去管它,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第二天,陆飞起身一看,天已大亮了,陆飞叫道:完了完了,又起晚了!父亲又要责罚了!陆飞穿好衣服,揣好书信,也顾不上洗脸了,飞一般跑到客厅,却不见人,陆飞正纳闷,庭院里的仆人金良牵了一匹马过来,看见陆飞道:
“公子,这么早就起床了!”
“还早?平时鸡叫一遍我就起床了,日头都老高了,为何还没有听见鸡叫?真是奇了!”
“它要是能叫才真见了鬼了!”
“此话怎讲?莫不是你偷偷宰了它炖了肉吃?”
“我哪里敢了,我只是把它的嘴巴绑起来了!呵呵”
陆飞一乐,正待说话,身后响起了父亲的声音:
“好大的胆子!”
金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委屈道:
“老爷,小的就是想让公子多睡会儿,别无他意!”
“哈哈哈……”陆震开怀大笑:“小东西!起来吧,你们从小长起来的,自然舍不得。”
“谢老爷!”金良机灵地爬了起来。
“飞儿,可曾准备停当?”
“只是、只是没有脚力……”
“你早就惦记着我的‘雪疾’,当我不知道。”
“孩儿不敢让爹爹割爱。”
“爹爹老了,已经无力驾驭它了,还是让他跟了你吧。”陆震感慨了一回,一转道:“‘雪疾’可是西域的名马,耐力好,爆发力也极强,我最喜欢的还是它的灵性,你跟它说什么,它都听得懂,真是百年一遇的好马呀!”
“飞儿!”陆飞见母亲捧着一个包袱和一柄宝剑过来,“这包袱里是你平时的换洗衣物,还有一些盘缠路上用,仔细收好了。这把‘飞虹’剑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却也锋利无比,跟随母亲多年,你就带着防身吧。”
陆飞接过包袱扑通跪在地上,当当当磕了三个响头道:
“娘,孩儿不在你身边,你和爹爹自己多保重了。”说罢,眼圈一红,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这时,金良在一边道:
“公子,有我那,你就放心吧。”
母亲将陆飞搀起来道:
“飞儿,此去不同以往,一路上多加小心,早去早回!”
陆飞重重地点点头,忍着泪水跨上“雪疾”,疾驰而去。
陆飞向北奔了半日,进了一个小镇,正值晌午,烈日当空,腹中饥饿,口渴难耐,小镇之上家家户户冒起了炊烟,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树下喝茶聊天,他见前面有一家饭馆,策马过去,一看招牌,叫做“柴胡店包子”,陆飞心说:都说柴胡店的包子好吃,今天我道要尝尝。陆飞在店前拴了马,就进了店,扫了一眼,吃饭的客人不多,角落的一张桌子上有两个粗壮的小伙子在狼吞虎咽,他找了一张还算干净的桌子坐下,叫了一声:
“店家!”
谁想没人答茬,他又叫了两声,还是没人答应,那两个小伙子嗤笑他,陆飞更气了,正欲发怒,店家从里屋出来,忙陪笑道:
“客官吃点什么?”
“来二斤包子!一斤牛肉!一盘花生米!一碗水酒!”店家刚回身,又被陆飞叫住“顺便将我的马也一同喂了!”
“客官放心,全交小的身上。”
陆飞借机环视了一下店内的摆设,只有三张破旧的桌子和几条缺胳膊少腿的板凳,客人不多,只有斜对面有两个壮汉正在吃酒,也不说话。不一会儿,酒菜上齐了,他自斟自饮起来,在家里时,父亲根本不许他喝酒,可父亲自己却是海量,小时好奇,曾经背着父亲偷喝过一回,结果喝得酩酊大醉,不幸被父亲发现挨了一顿爆揍。今日出了家门,好像鸟儿挣脱了鸟笼,太通快了,想怎样便怎样,这回索性放开手脚,又喝了两碗,三碗酒下肚,便有些醉了,幸好脑子还算清醒,喝醉挨揍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遂不敢多喝,抓紧赶路要紧。
“店家!算帐!”
“客官吃好了,统共是八文钱。”店家麻溜地从里屋跑出来。
“算帐时你的耳朵倒挺好使啊?”
“……”店家忙陪笑
陆飞打开包裹,一看好家伙白花花的足有一百多两银子,陆飞心说:我娘还真疼我。陆飞拣出一块最小的给了店家,店家千恩万谢将他送出门来,陆飞上了马奔北而去。跑了一阵,陆飞在马背上颠得有些晕了,索性勒住缰绳,让“雪疾”徐徐前行。早年父亲曾经带他到京师走过一回,只是当时年纪小,不曾记得了,自己还须仔细打听着,省得走岔了路。这时,身后响起急促的铃铛声,此路是官路,往来的路人自是不少,所以陆飞并没有太在意。等到那铃铛声愈来愈近时,陆飞还有意往边上让了让,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有两个壮汉骑着毛驴一前一后堵住了陆飞的前路和退路,那两头毛驴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陆飞仔细一看,原来是吃包子时碰到的那两个壮汉,陆飞下意识地将宝剑摸在手里,随时准备应付突发的变故。
“嗨!小子,把包留下,饶你性命!”堵在前面的一个壮汉道。
“你傻还是我傻,你要我就给你啊?”
“你小子还是识相点,否则,休怪俺兄弟无情!”说着就将手中的长棍横在胸前。
陆飞不知对方功底,看眼前这前后夹击的阵势于自己也不利,偷望了一眼路两边的地形,见是树林,只见他一提马缰,“雪疾”心领神会,闪电般摆脱了二人的夹击,没入树林,他二人没想到对方的动作如此之快,甚至都没反映过来,而他们的小毛驴哪里能和“雪疾”相比,等他们驾着毛驴冲进树林时,却不见了陆飞的影子,二人开始互相埋怨起来。
“好不容易追上他,又让他跑了,你怎么不拦着他?”
“谁知道这小子这么贼!”
陆飞初出江湖便遇到打劫的,不免有些紧张,他的第一个反映就是“跑”,“雪疾”果真是一匹好马,使起来得心用手,他迅速跑到树林深处,找到一处足以藏匿身形的灌木丛躲在后面,不大一会,那二人也跑进来找他,陆飞忽然想起,小时候在陆府后面的树林里和小伙伴们捉迷藏的情景,于是计上心来。
“小子,别藏了,现在出来还来得及,若是把大爷惹急了,让你生不如死!”
“大哥,咱们分头找。”
“二虎小心点,这小子可鬼得很。”
陆飞在暗处见二人分开已远,知道机会来了,蹑手蹑脚地靠近那个叫“二虎”的,伸出手掌在他背颈上轻轻一磕,五尺高的汉子半声没吭,就象树叶般飘落下来,陆飞没想到自己的手劲还可以。于是又朝另一个壮汉潜过去,那壮汉不错眼珠地寻找着,看到茂密的灌木丛还用手里的棍子拨弄拨弄,这时,忽听见身后有声音,正待转身,一把冰凉的长剑已架在自己脖子上。
“好汉,饶命!”
陆飞本以为这是个硬茬,没想到是个软货,嘿嘿一笑:
“这回子你倒是乖巧得很,走!”
陆飞将他带到另一个壮汉的身边,伸出脚尖点在他的膝窝处,那壮汉立时双膝跪在地上,见二虎躺在地上,心急之中带着哭腔:
“二虎,二虎!”
“别急,他只是晕过去了。哼!就凭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敢打劫!这是第几回了?”
“好汉问起,小的不敢撒谎,加上这一回,才三回。”
“才三回?前两回怎么干的,抢掠了多少钱财?”
“第一回抢了一个孩子的芝麻火烧,第二回抢了一个瘸子的半个馒头,今天俺们是头一回找带家伙的,以为……”
“以为我年纪不大,不是本地人,身上还带着许多银两,就起了歹心,想谋财害命是不是?”
“是……啊,不是不是,小的不敢!”
“瞧你们干的这点事,也不嫌丢人!”
“好汉饶了俺们这一回,我们再也不敢了!”
“看你们也不是十恶不赦之辈,这样,你们去干三件善事,算是将功补过,做完后直接到陆家庄陆府,就说我说的,赏你们一碗饭吃,记住了?”
“好汉尊姓大名?”
“姓陆名飞,人送外号:‘飞毛腿’!”那大汉磕头谢过。
“小的叫大虎,这是俺的兄弟……”
抬头时,已不见了陆飞的影子,那大汉心说:果然是个腿脚利索的。遂赶紧去救醒兄弟不提。
陆飞路上还在得意,初出江湖,一出手就拿住两个大汉,牛皮不是吹的,就凭身上这些功夫,这一路上还不平趟麻。
就这样在马上又跑了半日,天色已晚,还没见可以住店的地方,因为心疼“雪疾”,索性下马来,松开缰绳让他在路边独自吃草,自己则靠坐在一棵大树下,拿出干粮和水,胡乱吃了几口,吃罢,闭上眼小憩,谁知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恍惚间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了,陆飞仔细一听,有男人的打骂声,还有女人的哭喊声,顿觉不简单,“雪疾”这时也关注着声音的方向,口中低吟着,陆飞在它头上拍了拍,示意他保持安静。自己则寻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借着他们的火把,陆飞清楚的看到,原来七个男子押着两个女子正从林中的小路上走过来,那两个女子被反剪了双手,还在不住地哭泣。陆飞看罢怒气迸发,半分也没多想,便虎跳出来横站在路中央,大喊一声:
“呔!”
这一队人被吓了一跳,为首的一个男子站出来叫道:
“什么人在此挡道?”
“此树非我栽,此路非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姑娘来!牙崩半个不字,嘿嘿,大爷我管杀也管埋——仁义吧!”
这些人听了这套说词,竟面面相觑半天没缓过神来,还是为首的那个男子站出来道:
“敢劫老子!你小子是不是活腻味了!”
“大爷‘飞毛腿’路经此地,见尔等光天化日之下竟强抢民女,敝人不才,愿管上一管!”
那两个女子一听陆飞要救她们,顿时来了精神,叫道:
“好汉,救命啊!”
被身边的一个男子抽了几鞭子,这才噤声。
“你傻啊,什么光天化日,现在是戊时!”
陆飞抬头一看,果然是繁星点点了,光记着背词了,忘了活学活用了,
“少废话,把人留下便饶了你们小命!”
“就凭你?”
那男子抽出单刀就砍将过来,这时陆飞才发现自己光想着助人为乐了,忘了宝剑还挂在马鞍上哪,那厮定然欺他手里没有兵器,可是危急时刻他还没忘记自己还是“大悲手”的嫡系传人。只见陆飞用脚尖搓起一撮沙土踢了过去,冷不防那男子被扬了一脸,“啊”的一声后退了几步,战机已现,陆飞闪电般跟上就是一个窝心脚蹬在那男子的肚子上,将那厮踹出一丈多远,再看时,那男子身体拱得如大虾一般满地打滚,口中痛苦地喊着他自己的亲娘,其他的喽啰一看,顿时傻了眼,不消一个回合便结束了战斗,吓得谁也不敢向前了,也不知是谁带的头,一声呼啸,撇了两个被绑的姑娘,纷纷窜进林子不见了。
“霍,跑得比我还快!”
陆飞赶紧过去给两个姑娘松了绑,她们双双跪下给陆飞叩头,
“谢恩公救命之恩!”
“快快请起!”
询问之下才知道,她二人原来是附近杨家庄的人,傍晚的时候在庄外被一伙山贼劫掠至此,幸亏遇到陆飞将她们救下。陆飞叹道:这叫什么世道!这时,他忽然想起那个被他踹了一脚的男子,再找时,已不见了踪影。心中叫道:不好!若那厮带了更多的人来,还真不好对付。
“这里离杨家庄不远,两位姑娘还是赶紧回家吧。”说罢,转身便走。
“恩公,若是再碰到这伙歹人可如何是好?”
陆飞一想也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遂道:
“也好,那就让我做个护花使者吧。”
她二人自然千恩万谢,陆飞牵了马来,叫二人一同骑上,他在前面牵着,照着她们的指引朝着杨家庄的方向前进,刚刚出了丛林,便远远的见数十人打着火把迎面跑过来。陆飞心说,刚打走一伙,又上来一拨,我纵是长了三头六臂,也打不走这么多人啊!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藏起来为妙。他赶紧将马牵到隐蔽处,三人蜷缩在草丛后面不敢出声。待这些人到得跟前时,陆飞发现举着火把的是些荷锄、挽弓、举叉的农民还有猎户,陆飞正纳闷呢,身边的一位姑娘窜出来叫道:
“雒大哥,我们在这里!”
“找到了!找到了!”那个被叫做“雒大哥”的壮汉赶紧给其他人报信,“你们没事吧?你姐姐呢?”
小姑娘先不回答他的问话,赶紧将陆飞拉出来,给她的雒大哥引荐。
“雒大哥,就是这个恩公救了我们!”
那壮汉借着火把的火光,将陆飞上下打量了一番,见眼前这位少年脚蹬快靴,身穿布衣,头戴英雄巾,面容俊朗,心中便生喜欢,抱拳道:
“原来是这位少侠救了我庄中姊妹。”
“这位大哥言重了,只是路见不平,管了桩闲事而已,哪里敢当一个侠字!”
这时,一个老汉拨开众人,踉踉跄跄走上前来,见到二位姑娘便抱头痛哭。知道是陆飞救了她们,当场跪下拜谢。
“恩公大恩大德,我老汉来世作牛作马也要报答!”
“老爹请起,折煞晚辈了。”
“有话我们庄中再叙!”雒战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