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伸手去握他的手,可他的手好远……好远……
脖子上的月魂钩映着火亮的光,闪着丝丝光芒。
汾月似乎又听到了那句‘落花燕峰飞时,便是我们相见之日。”
火,离的越来越近,她却已没有了力气再挪动,双眼缓缓闭上,唇角挂了一丝笑,“花哥哥。”
烧死会很疼吧?
应该会很疼。
可是她还不想死,她还没有奔驰在大草原上,她没有漫步在星空下,她答应了花哥哥的,答应了他的……
“轰轰轰”连着几声传来,汾月黛眉紧拧只感觉腿有点疼,很疼,钻心的疼,火灼的疼。
“月儿……月儿……”几声急呼声传入汾月的耳里,迷迷糊糊中,汾月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只是听到这几声叫,她的痛好似减轻了不少,眉宇间渐渐舒缓。花哥哥,今生若无缘,只等修来世。来世,让我去寻你。
花燕峰心如刀绞般站在火堆里,寻找着,身上多处被烧伤,墨黑的发也被烧焦,他再也平静不下来,眼内翻卷着墨般漆黑的巨浪,徒手在火堆里扒着。他不会让她死,绝对不会!
烟雾和火光夺去了他眼前的视线,他一声声高喊着,“月儿……月儿……柳月诺,我不允许你死,你听见没有?我不允许,你答应过我,我们要去看大草原上的风景,在星空下漫步的,你已经背弃过我们的承诺一回,你不可以再这么自私,你回答我,快回答我,柳汾月。”花燕峰撕心裂肺地叫喊着。
榻边,汾月无力地睁开眼,刚刚的那一声声呼唤这么熟悉,花哥哥的声音那么近,蠕动着唇想开口说话,却都咬在喉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淡薄的烟雾中,隐约见一人影在晃动着,翻找着,他用力地抬起一根又一根粗大的横梁,他长长的墨发荡在火里,一点点被烧着。汾月唇角上扬,笑了起来,只是那样地苦,那样地涩。
不是做梦,不是幻听。
是花哥哥,是他。
颤着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道人影,眷恋中尽是心疼。
生命的尽头,她听到的是他的声音,看到的是他的人影。
滚烫的泪泪泪而落。
一颗、两颗、三颗……
后悔、伤心、不舍、遗憾翻滚在心间。
花哥哥,对不起……对不起,今生是我负你,但愿……来生能还你。
渐渐呼吸难受,胸口闷的慌,双眼慢慢合上,伸出去的手蓦地垂下,却又猛然间被握入一只又大又温暖的手中。
花燕峰浑身上下狼狈不堪,紧紧握着她滚烫的手,如珍如宝般,蹲下身,将她死死箍在怀中,他的脸紧贴着她的额,眼中尽是心疼和不舍,此情此景,他却笑着,无限宠溺道:“花哥哥以后再叫你,要答一声,不然……不然花哥哥会着急的。小月儿,你醒醒!你若是不醒,我便陪着你,直到整个屋顶倒塌,至少我们还能比翼双飞,你……”
花燕峰的话没有说完,汾月缓缓睁开了眼:“我想……我想和你看风景,我想和你在繁星璀璨的夜空下漫步,我……咳……”汾月一句话没有说完,便又咳嗽了起来。
花燕峰心疼得抚着她的脸,摇了摇头:“傻瓜,不要再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汾月盯着他的眼,摇了下头:“不……你不知道,我想你手把手的教我弹琴,花……花哥哥,月儿喜欢听你每每开心地叫我,喜欢你脸上总是无忧无虑的笑,月儿心里一直都有你,请原……原谅月儿总活在过往的伤痛中,令你也很痛苦,直到快要死去的一瞬间,才会让人明白很多……”汾月有些累,话没有说完,便用力地吸了口气。
花燕峰笑着俯身将唇紧紧贴在她的唇角,低低道:“傻月儿,不说了,你受伤了,等你伤好了,再说给我听好不好?”
“一生其实很短暂,我希望能在活着的时候每天都能看到花哥哥的笑。”汾月有些执着地说完心里全部的话。
花燕峰虽是听着,可心里却心疼得要死,在她唇上狠狠吻了一下。
脱下自己的外袍,把汾月裹着,抱着她,冲出了火海。
屋外,银月泪流满面地被夜孤魂死死拉住,汾雪扶着相思。
看见花燕峰抱着汾月出来的一瞬间,都怔住了,似高兴又似不相信地望着他们。“轰”的一声,花燕峰身后的火屋子猛然倒塌。
帘内,大夫正替汾月包扎着伤口,花燕峰站在帘外,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帘内,唯恐一个闪神,汾月的人便消失在他眼前。他的心如绷紧的弦一般,再稍稍再力便会‘当’的一声断裂。
时间过去了许久,大夫才缓缓走帘内走了出来。大夫神情有些疲惫:“这位姑娘并无大碍,只是腿上有些灼伤,休息几日便好了。”
听得大夫的话,花燕峰的心才稍稍松了些,冲着大夫轻轻一笑,温言道:“辛苦了,汾雪送送大夫。”汾雪领着大夫离去。
榻边,汾月双眸紧闭,花燕峰伸指抚过她脸颊的每一处,细细描绘着,然后深深刻在心上。
他赶到汾月住的园子时,只看到冲天的火光和被火势包围的屋子还有园子的一角蜷缩成一团的相思。他疯狂地抓住相思的肩问她,可她却只是哭,一个字说不出来。
他不能再一次忍受她在自己面前受到伤害,不管汾雪和夜孤魂如何劝,他也要进去找她,他要进去找他的小月儿,不能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好在,老天爷是睁了眼的,好在,小月儿没有离开她,好在,她还能和自己说那些温情的话。
在榻边坐了一个多时辰,花燕峰不舍得离去,他不能忍受自己的视线里没有她的存在,只要看着她,不管她是睡着了,还是醒着,他的心才会安。
东方的天际已泛了一丝鱼肚白。
整个房间被照得青光隐隐。
他紧紧握着汾月的手,她的手上有些许灼伤。
而他的手上也有些被火灼伤的伤痕,两个伤痕相映,却如一只翩翩蝴蝶。
花燕峰有些紧张又有些欣喜的神情看得汾月轻笑一声,“我不渴也不饿,更没有觉得哪里疼,反而觉得很温暖。”
汾月心头有难言的喜悦,伸指轻轻碰了下花燕峰的皱紧的眉,“你笑的时候好看,皱眉的时候嘛……”
花燕峰握着汾月的手放在脸侧摩挲着,又至她的手心里吻了下,“皱眉的时候你不喜欢吗?”
汾月看了他一眼,吸了吸嘴,“谁说喜欢你了?”
花燕峰有些委屈的眼神望着她,又看了眼自己受伤的手,小孩子般的伸到汾月面前,“也不知为了救某个人害得的这娇嫩的手都受了伤,唉!想必以后该留疤了,原来,那人在火堆里说的话都是假的,害人白高兴一场。”花燕峰说的是委屈连连。汾月低下头,小声嘟囔着,“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的声音小是小,可却尽被花燕峰听了去,他咧嘴心满意足地笑着,喜悦在心头如海潮般荡着,握着汾月的手更是如宝般。看着花燕峰脸上的笑容,汾月也抿嘴轻轻笑了起来。原来人生的路其实很简单,停留在原地,不敢向前才是最痛苦的。
以后,以后有花哥哥陪着,只要两人心系彼此,她相信不管路再难,他们也会走的很平坦,她相信,只要有花燕峰这个男人在自己身边,那么自己便不会受伤,因为他时刻都保护着自己。
屋外。金灿灿的太阳升起,金子般的阳光温情脉脉的洒进屋子,梦如一般。
“花哥哥,花哥哥。”
“嗯”。
她声声叫着,他声声应着。
“花哥哥我想……”花燕峰凝视着汾月微微颤的睫毛,笑了笑,轻声问:“你想什么?”
“我想让自己开心,我想让你开心,我想……我想和你在一起。”
这一句在花燕峰听来却如饮琼桨玉液般,人生中的美尽数在里面,他抑住喜悦的心情,低低道:“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到。”
汾月吸了吸嘴,又看着花燕峰希冀期盼的眼神,心中一酸,即而咧嘴笑了笑,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说……小月儿想和花哥哥在一起,天涯海角,一生相随。”花燕峰心中的狂喜全浮现在脸上,侧首唇落在汾月的脸庞。这么久以来,汾月觉得心好似终于放空了,除了快乐,没有其他。她的世界刹那间明亮灿烂,再无一丝阴霾,她甚至能看到以后每一天的快乐幸福,能想到和花燕峰策马奔驰在苍茫大地,能想到窝在花燕峰怀中遥望星空。
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快乐的感觉,汾月的心被挤得满满的,满得像要炸开,可即使炸开后,每一块碎屑都仍然是满满的快乐。快乐到只剩下快乐。
她向往的就是这种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能洒脱的飞翔在大草原上,漫步在人生里的每一个路口,也是一种幸福。凝视着花燕峰,汾月笑的眉眼弯弯,如新月。
花燕峰听到汾月的软声娇语,看到她笑意盈盈,心中情潮澎湃,情意浓浓地望着她,握着她的手似郑重的承诺:“我带你去看漱池国有名的蛇峰,我带你去尝好吃的小食……”花燕峰说着眼中一亮,骤然想到了什么,“啊!对了,不知某人会不会烧菜啊?不会烧菜那我们以后吃什么?”
这倒难住了汾月,打小她便没做过这些事情。她皱了皱眉,只得眼巴巴地看着花满天。
汾月脸红起来,啐了他一声,悻悻道:“谁要替你替你铺床、叠被、暖炕,服侍你?”
花燕峰也不怪,反而是笑的越来越璨烂,饱含深情地望着她:“月儿。”汾月甜甜一笑:“我在。”两人静静凝视着彼此,相视一笑,她的眼里有他,他的眼里亦有她。
汾月伤得不太重,只是横梁压住了腿,身上多处灼伤而已。大夫虽说无大碍,她自己也总说没事,一点也不疼,可银月是看在眼里疼在心,只是对于那晚的大火,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火来的有些蹊烧。
应花燕峰的强烈要求,她无奈,只得在榻上安安份份地躺了十来日,她觉着已好得差不多时,便想着下地走走,脚刚一落地,推门而进的银月便慌张地迎了上来:“柳姑娘,你这腿还未好全,哪能下地?”说完便走过去扶她。
汾月看着她轻轻一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她三十来岁的年纪却满头银丝,但想到自己,再看看银月,心里笑着,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也许她是经历了什么痛苦的事情,人家的事情不便过问。
“月姨,我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真的,伤在我自己腿上,难道我还不清楚吗?”她一面说着,一面轻轻推开银月扶着自己胳膊的手,抬头看向银月时,蓦地发现她的眉宇间有颗很美的美人痣,莞尔道:“月姨,你眉心这颗痣真美。”
银月却只是凄然一笑,一面转身一面道:“那不是痣,那是簪子插的……留下来的伤。”
汾月的笑僵在嘴角,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一病一拐地走到银月身侧,道歉道:“月姨,对不起,我不故意让你想起伤心事的。” 银月扭头看着她,扶她坐下,淡淡一笑,无限怜爱地伸指拢着她耳边的鬓发,“傻丫头,你又怎知这个伤痕与伤心事有关呢?”
是啊!她又是怎知这枚看上去像痣一般的伤痕是月姨难弃的一段伤心往事呢?猜……猜的吧!或许是看到月姨脸上浮现的那凄然一笑。
汾月看着银月,盯着她眉心的伤,看着她对自己时的慈笑,忽觉得心里有些酸,她……她有点像娘亲般。
这些日子,她照顾自己像照顾亲人般,哪里不舒服,哪里疼了,她是最最焦急的,“月姨,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银月倒茶的动作骤然顿下,侧首盯着汾月,心里却暗暗自道:傻孩子,你是我的女儿,是我十月怀胎生的女儿,我怎能不对你好,怎能不弥补我对你没有尽到的母爱?银月眼前渐渐泛起了白雾。
“月姨,月姨。”汾月唤了声银月。
银月急忙收回思绪,撇过头拭去已快滴落的泪,即而一边咧嘴笑着,一边将茶递给汾月:“看到你,我就想到了我女儿,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她也应该跟你一般大了。”汾月轻抿了一口茶,怔怔地盯着银月,问:“月姨没有见过你的女儿吗?”
银月缓步走到桌子的另一边坐了下来,看着汾月微微一笑:“我在她出生后一个月后便离开了她,如今,我知道她在哪里,我想她,我时常会忍不住地偷偷跑去看她,可……可却不敢站在她面前认她。”
“为什么?你是她的娘亲,她是你的女儿,母女之间这种血浓于水的恩情是割舍不断的,也许她心里会对你有些不满,我想你当初离开她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你好好跟她说,我相信,她一定会原谅你的。”汾月拧着眉,劝着银月。
听到汾月的话,银月心中有几分安慰,泪眼朦胧地盯着她:“真……真的吗?我告诉她,她真的不会怪我吗?”
汾月笑着点了下头。一瞬过后,她的脑子里忽然想到自己的娘亲,扭头看向窗外.贝齿轻咬了下唇,开口道:“其实我娘亲也在我很小的时候便离开了,我甚至都不记得我娘亲长什么样子,爹爹也从来都不向我提起,我每次问他,他就打岔,转移话题,我只在他浅薄的话语中得知一二,我想我娘亲一定长的很美,爹爹虽然打小便很疼我,但我却始终觉得很孤独,有个哥哥,但却总不理我,我最喜欢的事情,便是一个人坐在秋千上,望着那不到边的天,爹爹常年征战沙场,时常不在家,陪在我身边最多的便是相思,可……”
回忆到这些,就不得不揭那心头那块疤,可是疤的后面应该是“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如果不是遇到那个人,她的家也许会是好好的,她的爹爹也许还会在。”
吐了吐舌头,汾月没有再说下去,不想再去提及那个人,一切都已过去,唯一遗憾的便是今生都无法手刃这个间接害死爹爹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