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玲珑相思
盐田之事过去后景泰宫里安生了好些日子，据说薛丞相在朝堂上自愿将盐田经营权交予朝廷以惠及天下百姓，受了朝元帝的表彰“爱国惜民”。消息传到宫中，皇后只是嗤了一声道，“都是些屁话，他心里偷着乐才是真的。”瞪眼皱眉的样子甚至吓到了一旁侍候的乔宛，她该是没想到她心目中威仪的皇后娘娘能说出这番泼辣粗鲁的话来，简直犹如...村妇一般。
但是薛家眼前的急确实是解了，盐田的经营权在朝中引发了新一轮的争夺战。人人蠢蠢欲动，瞄向那块香醇的肥肉。再无暇顾及去咄咄相逼这个摇摇欲坠的公侯世家。皇后和薛公大概都松了一口气。
“所以，你做的很好。”
南臻把这一切讲给她听的时候，他正执一只精美的雕花玉质酒壶，源源不断往嘴里灌酒。并且似乎陶醉其中。那酒壶看着虽精致个头却不大，经他这么一灌很快便空了。他咂咂嘴，似在回忆口中余味。活脱脱一副酒鬼的样子。“如此甘酿，给她灌了真是可惜了。我得设法再讨来些才是。”
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非瑜看南臻露出如同市侩小贩一副狡猾嘴脸，不由好笑。默默捂了嘴去把笑意都化在暗处。
“唔...有什么好笑的。你个丑女人。”他哝咕。又忽然想起什么般抬起袖子，“碧姑姑那里你也去过了，让我看看如今成什么样了。”
猝不及防，宽大的袖口拂过，非瑜脸上的姜汁黄竟纷纷消解。她匆忙捂住脸，不想还是被他看了去。“真是美呢。”他喃喃自语道。他将手中酒壶隔空一掷，酒壶竟凭空蒸发般消失不见。随即，那只掷壶的手伸进袖子一阵摸索，拿出了...一只鸟。塞进她手里。“喏，送给你。就当是你变美的贺礼。’
非瑜接过那鸟去，只见鸟儿浑身碧绿，只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羽毛繁密光洁。十分可爱。‘好漂亮的鸟，哪里来的？’宫里似乎没有这样漂亮的鸟儿栖息。难道是外面飞进来的？
南臻的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这可是南越贡品，我从锦绣宫偷来的。”
非瑜大惊失色，手一松。那鸟“扑棱棱”飞了出去，瞬间不见踪影。
“你说是你偷来的？！”偷来的，居然还是从锦绣宫偷来的？！这要是被发现了，两人恐怕会毙命当场。
“确实是偷来的。”南臻挠挠头，“既然飞了就算了，我再抓一只陪你。”一副无赖模样。
“但是今日不行，改天吧。我走了，美人。”这次没有称她丑女人。南臻从瓦片上坐起来，两人已经在屋顶说了半天话。但这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倏忽一下消失，而是慢腾腾从瓦上挪了下去。非瑜看着他，一时无话。
....
锦绣宫里。
“你说什么？少了一只？”俪夫人从梳妆台前回过头，问身后的宫女。“怎么回事？”
“据说是看管的内侍没注意，飞了一只。”宫女唯唯诺诺道。她手中抱着一个大鸟笼，鸟笼里一只浑身翠碧的鸟儿，正骨碌眼睛好奇的看着眼前的众人。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俪夫人正欲发作，又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一样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轻抚心口，勉强把怒气压了下去。
“算了，你下去吧。把鸟给化珠先喂着，给凝碧也行。”俪夫人挥挥手，露出裹着层层白布的手掌。继续对着镜子陷入沉默。
不一会，宫门口传来宫女纷纷行礼叩头的声音，随后那轻快的脚步声踏进门口，内殿。越走越近。“爱妃，朕来看你了。”
俪夫人这才从镜子前转过头来看面前的年轻帝王。撒娇道：“陛下，你送臣妾的鸟少了一只呢。”
“朕已经知道了。那帮吃白饭的内侍，连只鸟都看不好。朕会重重处罚他们，为爱妃你出气。”看俪夫人的面色仍然没有半分好转，他叹了一口气，“朕已经派所有负责洒扫侍膳看守园林的宫女内侍都去抓鸟了，抓到了即刻给你送来，好不好？”
俪夫人终于有所松动，依偎在皇帝的怀里。“臣妾还能说些什么，陛下心中有臣妾，这还不够好么？”
朝元帝温柔面带宠溺的揉着她的柔荑。撇到她右手的白布。“爱妃的伤还没有好嘛？”
“陛下许久不来看我，这伤自然好的慢嘛。”
朝元帝只是皱皱眉。“伤了手要好好养着，下次爱妃也要谨慎些，不要磕着碰着。朕着实心疼得很。”
“臣妾知道。”俪夫人柔声道。“陛下差人送来那鸟叫什么名字？”
“玲珑相思。”朝元帝答。“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我对爱妃的相思，爱妃可知？”
“臣妾如何不知。”有女子吃吃的笑声自帷帐内传来，芙蓉帐暖，春宵几度。帝王伉俪，名流佳人。不过化作软床酥骨，销魂一叹。透过帐子隐隐有男子赤裸健壮的躯体覆盖住女子纤影，呻吟声，喘息声。交织掺杂在一起，融入深深的夜色里。
天渐渐亮了，俪夫人躺在床榻上。昨夜枕边人已不见踪影，可身上隐隐的酸痛告诉她不是在做梦。那人大概去忙政事了，书房里永远有堆积不见天日的奏章，堆积，堆积。小山一样高的阴影连她一起淹没了。有多少次他不来这里用膳了？每次来过匆匆就走了。留下一份份丰厚的赏赐，珠宝，首饰，衣料。有多少？总也数不清楚。只是好像永远也换不回她想要的那颗，真心啊。
她反复辗转，终是无法入眠。披上锦袍从床上起来四处游荡，凝碧在喂食新送来的那只鸟。相思鸟，相思。
那人笑盈盈说，“入骨相思知不知？”
于是她在凝碧惊恐的神色里紧紧握住那只鸟，鸟儿徒劳的叽叽喳喳叫两声。哦，你说什么？不，我才不放过你呢。
凝碧晃晃悠悠跪下了，她说什么？皇帝送来的？哦，好吧。那我先饶你一命好了。
俪夫人放下手中的鸟，转而操起一只红釉缠枝牡丹的花瓶，重重砸到地上。
“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