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对苏炳谦来说，最近可真是喜事颇多，家里刚刚添了一位新成员，接着外边又拿下了一块好地，势力更加巩固。现在又听说老同学周毅恒也要做父亲了，便又开始琢磨如何把他也争取过来——两人的身份本是千差万别：一个书生，一个武夫；一个无心政治只谈学术的理想主义者，一个在在战场政坛摸爬滚打多年的政客军阀；一个从小到大衣食丰廪、不知民间疾苦，却又为百姓牵肠挂肚；一个从餐风露宿的饿汉一点点打拼登上高位，如今却爱上了战争与杀戮……他想把这样一位道不同者拉拢过来，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他要借他之名获得更多力量的支持——虽然周毅恒并非什么官员或将领，但他所经之处，还是以自己的人格魅力在当地百姓之中留下了比较好的名声的，而刚刚易主的土地，最需要的就是安定人心。何况，以他的才智谋略，以及人脉关系，若是不能得到有效利用，也未免太可惜了。

苏炳谦还是有一定自信的，政治归政治，两人的私交一直还是不错的，何况他一向爱憎分明，对兄弟是掏心窝的好，大方慷慨，从不斤斤计较。另外，除了生活作风有点问题之外，他也从没做过什么特别愧对良心的事，他是想要权力、地位与财富，但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公平竞争，不会当面说一套背后做一套，更不会做破坏民族大义的事，也正是这种直爽，让他收获了各路上的不少朋友。他有理由相信，老同学是不会拒绝他的。

“毅恒，怎么样，孩子快生了吗？”他把周毅恒请到自己家做客。

周毅恒放下酒杯：“嗯，快了，可惜还是比你晚了一步。”

“哈哈，谁让咱兄弟运气比你好呢？以后等你儿子会说话了，就让他管苏刈叫大哥！”说罢，他拿起酒杯饮了一大口。

“嘿，你想得美，万一是个女儿呢，你还好意思这么说吗？再说了，就算是儿子，他也比你儿子也小不了多少，叫大哥太亏了，不行不行。”他摆摆手，仿佛有点醉了。

“小一天也是小，这是规矩，懂么？”苏炳谦眯着眼，用手来回指着他。

周毅恒无奈地笑笑，“你让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阿？”

“不不，不是。我叫你来，一是为了问候你们家的近况，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二是，二是……”

“二是什么？”

苏炳谦望望四周，示意所有人离开。“老兄，兄弟我他妈真的不想再这样打打杀杀下去了，我累啊，整天跟那一帮老油条玩心计，我这脑子都要成浆糊了。”

“那你别干了呀。”

“不行啊，你知道，我现在有钱有权有势，他们才他妈不敢轻易惹我，可我一旦下来，没什么利用价值了，那帮势利眼还不知道会怎么折腾你老弟我呢，不逼死我才怪呢！”

“没那么严重。”

“有，你不懂，尤其是我现在有了儿子，更不能轻举妄动了，稍不留神我全家都得完蛋。要是就我一个人，受受这窝囊气也就算了，可是我不能让我儿子受苦啊，到时候他不得恨死我这当爹的吗？”

“嗯，那你想怎么办？”

“我就是不知道才请你来帮忙的啊……”

“恭喜啊，老周，这大胖小子，哎呀，比我儿子还他妈好看！”

“喂，怎么说话呢？这是什么场合？注意文明用语。”

“哦哦，不好意思，我说错话了，我检讨，我检讨。对了，我大侄子叫什么名啊？要不要我给取一个？”苏炳谦憨憨地笑笑。

“谢谢，不用了，孩子叫子矜。”一旁的周夫人温柔地说道。

“子矜……好名字，好名字，一听就是文化人给起的。”他拍拍手，又悄悄地凑到周毅恒的耳边，“怎么听着那么像小丫头的名儿呢？”

“去你的吧。”两个人相视而笑。

五

民国十二年元旦，孙中山发表了《中国国民党宣言》。第二天，国民党便公布了《党纲》。《党纲》阐明了三民主义和五权宪法的基本内容，完成民国更进步的宪法。两周之后孙中山夺回广州，发表和平统一宣言，并不断进行着各项建设和收回主权的工作，而同时他和俄国的合作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切。10月，《中华民国宪法》颁布。这一系列积极的活动令沈敬修十分开心，感到自己当初的选择绝对是明智之举。比较麻烦的则在于工人发罢工运动，本来他们一直是很勤恳踏实的，可是这几年——大概是受了什么马克思主义和共产党的影响吧，总是制造各种混乱暴动，然而处理起来却是颇为棘手。几个月后曹锟贿选为大总统。上海、浙江、安徽、广州等省市各界团体旋即通电全国，一致声讨曹锟，再一次激起了他对那些军阀的痛恨，苏炳谦则极尽各种手段游离其中，不仅没有受到什么威胁，反而升官进爵，愈发骄横，一批他的狐朋狗友们更是跟着鸡犬升天。这其中，他对一个叫做周毅恒的人尤为照顾，沈敬修之前听说过他一点，本来一开始见他还觉得这应当是位儒雅的义士，却没想到他也会为这种人做事，从此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当然，“博爱”的苏炳谦也曾想起过这位“沈小弟”，不过，他才不想蹚这趟浑水，便以照顾妻儿老小为由婉言谢绝了。

不久，苏炳谦又得一子，为小妾所生，取名苏林。虽是庶出，他也并没有因此少疼孩子一分，举办酒宴的规模丝毫不亚于第一次。名义上，是为了践行平等，不过更多的，或许与他与兄弟争位的长幼嫡庶情结有关，他不想让自己的下一代再这样因为身份地位而失去了与人竞争的资本。

在列强的操纵下，封建军阀割据、混战的局面愈演愈烈，“打倒列强，铲除军阀”成为全国人民的共同愿望。与此同时，第一次国共合作也在悄然孕育着。1924年1月20日至30日，孙中山在广州召开了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重新解释了三民主义。大会通过了共产党人起草的以反帝反封建为主要内容的宣言，确定了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从而把旧三民主义发展为新三民主义。大会选举出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共产党员李大钊、谭平山、毛泽东、林祖涵、瞿秋白等10人当选为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或候补执行委员，约占委员总数的1/4。会后，在国民党中央党部担任重要职务的共产党员有：组织部长谭平山，农民部长林祖涵，宣传部代理部长毛泽东等。随后，全国大部分地区以共产党员和国民党左派为骨干改组或建立了各级国民党党部。这样，国民党就由资产阶级的政党开始转变为工人、农民、城市小资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民主革命联盟，成了各革命阶级的统一战线组织。国民党的“一大”标志着第一次国共合作的正式建立。沈敬修虽然没能直接全程参与其中——妻子再次怀孕，但并不是两人所期待的，一方面战乱频仍，保证两个孩子的周全已经很不容易了；另一方面，家庭的经济能力毕竟有限，夫妻二人省吃俭用，勉强能保证基本生活，而这还是不把二老包含在内的。就算再生，也是等到这两个孩子比较大了，负担轻一些，局面也安定下来再说。这一次，真的是个意外，但又不敢直接把孩子做掉，太危险，也舍不得——但也间接参与了大半，对整个事情也是基本了解的。总体来说，他对共产党的印象也还不错，但就是对他们老是煽动工人搞罢工颇为不满。接下来就是看两党的合作是否顺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