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婚嫁的车队吹吹打打,正准备穿过小树林。
坐在花轿里的是赵家的大小姐,她头上盖着的红盖头,毫无缘由地从头上滑了下来,她赶紧弯腰去捡,花轿的轿帘却被掀开了,一个穿着粉色氅袍的英俊男人向她伸出手来,“我来接你回家,我的新娘。”
赵大小姐跟着他下了轿,上了马,进入了粉色的桃林。
……
清凉镇上来了个卖笔墨的女老板,大名就叫做关关,笔墨铺子开张那天,很多人都去了,大家都想看看这年头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姑娘长什么样。
“三叔公,她到底长啥样啊?”
“左脸赛天仙,右脸母夜叉。”
小孩儿抬起脸,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道道:“啊?那是什么样啊?”
“就像我这样喽。”
小孩儿下意识地往旁边看去,看到了一张半白半黑的脸,吓得嚎啕大哭,三叔公赶紧把他抱了起来,说道:“多大人了,怎么还吓唬小孩子?”
关关吐了吐舌头,不以为意地大笑起来,边笑边说:“不好意思啦!”
三叔公摇摇头,抱着小孩儿走远了。
关关就是笔墨店的老板娘,本来挺精致的一姑娘,偏偏右脸上盘桓着一大块黑色的胎记,就像是被墨泼上去的一般,一眼看上去很吓人。
她刚回到笔墨铺子,小瓷就拿着一张面具迎了出来。
“老板娘,你怎么又顶着这张脸出去吓人?”
小瓷一边说着一边把纱制的面具扣在了她的脸上,挡住了那半张罗刹脸。
“别倒腾这张面具了,来客人了。”
她话音刚落,便有个穿着玄色僧衣的年轻和尚走了进来。
小瓷这个先守财奴殷勤地走了过去,“唉,客官,您眼光真好,我们这家铺子不大,墨都是上好的徽墨,笔都是上好的湖笔,您瞅瞅您喜欢哪一款?”
“贫僧不买笔墨。”
小瓷脸色一垮,“哟,那您是来化缘的?您也看到了,我们店没什么生意,要化缘的话,请出门左拐,慢走不送。”
“贫僧也不化缘。”
“那你想干嘛?”
三玄没有回答,看了一眼小瓷,眼神并没有多作停留,直接越过她,看向她的身后,看到了一个穿着立领盘扣长裙的年轻女子,白色的长裙下摆处画了两只水墨的野鸭子,眼神往上,便看到了她那张被纱遮了半边的脸。
关关被他用不善的目光盯着,也不恼,问道:“那你是来找我的?”
三玄左胳膊上缠着的那截金线突然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瞬间收紧,勒得他手腕发麻,他伸出右手,安抚性地摸了一下手腕,金线才松开了。
三玄松了一口气,问道:“你是这家店的关老板?”
关关点了一下头。
“贫僧想向你打听一点事。”
“什么事?”
“赵老板家的姑娘,你可还有印象?”
关关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说道:“我记性不大好,要看看账本才能知道。”
三玄往前走了几步,一靠近关关,他胳膊上的金线便兴奋地收紧了,他赶紧退了回来,金线又松开了。他吸了吸鼻子,这家小店里只有墨香味,没有妖气,他腕上缠着的金线是降妖锁,只有遇到妖精才会有反应。
关关已经将账本拿了出来,翻了几页,说道:“上个月十五,有位姓赵的姑娘买过一块胭脂墨,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位赵老板家的姑娘?”
“她上个月十六从花轿里失踪了。”
“哎呀,那可跟我没关系,我开门做生意的,她好好的来,好好的去,十五从我这屋子里完完整整地出去了,可是很多人都看见的。”
三玄点点头,说道:“嗯,我知道,我只是来问问有什么线索。”
关关想了想,然后摇摇头。
“能不能让我看看她买的那种胭脂墨?”
“胭脂墨难得,就只有一块,被买走了就没有了。”
“那把装那块墨的盒子给我看看。”
“盒子当然连着墨一起卖出去了,哪有把墨卖了还把盒子留下的道理?”
三玄直觉这个女老板没有说实话,他那如刀削的面庞绷得紧紧的,最后只说了一句:“我会再来。”
说完他就走了。
“老板,那个和尚什么意思?”
关关不以为意地说道:“管他什么意思,我们做我们的生意。”
话是这么说了,关关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晚间辗转反侧睡不着,脸上的墨色胎记热得烫人,她掀开帐幔起了身。
外面月色正浓,一袭玄色僧袍飘过笔墨铺子的院墙,无声无息地落了地,袍角一沾着地面立即暴涨开来,变成了一个玄色僧袍的和尚,那和尚正是白日里来过的三玄。
三玄总觉得这笔墨铺子里透着古怪,所以夜半三更不请自来,顺着鹅卵石小道摸到了存放笔墨的后堂,后堂里漆黑一片,借着月光可以朦朦胧胧地看到一排排的木架子,三玄从第一排木架子往后,逐排翻找,找到倒数第三排的时候,他手腕上金线猛地勒了一下,这附近有妖气!
在漆黑的夜里,只有三玄的目光如炬,他抬起手腕,缓缓地向那一排木架靠了过去,金线从他的手腕上抬起头来,就像一条盘着的小蛇一样,警惕地指着一个方向。
三玄慢慢地向金线所指方向移了过去,木架上所有的东西突然都像活了一般,开始抖动起来,发出剧烈的动静。
关关本来在前面的屋子里喝水,一听到声音,随手从笔架上拿了一支两尺来长的大毛笔冲进了库房,吼道:“抓贼啊!”
一边喊一边挥舞着毛笔向着三玄冲了过来,毛笔头子在他身上扫过,扫得他心里发毛,一把拽住了毛笔头,用力往自己身边一拉,那一拉用了十足十的力道,原意是想把毛笔给抢过来,谁知道关关紧抓着毛笔不松手,被这么一拉,整个人扑到了和尚的怀里。
三玄和尚年方十八,人生的前十八年都在庙里念经,今年头一回下山捉妖,临下山前方丈大师说了,女人都是洪水猛兽,能离多远离多远,所以现在这么个温香软玉扑在他怀里,把他吓了一跳,身后就是木架子,避无可避,只能红着脸、咬着牙吼道:“你给我起来!”
关关抱着她的宝贝毛笔,“你先把我的狼毫笔放开,我这可是大师制作,选的上好的狼毫,我们笔墨铺子的镇铺之宝。”
三玄先松了手,关关拿着毛笔往后退了一步,问道:“半夜三更,你跑到我家库房里来干嘛?”
“你家仓库里有妖。”
他手上的金线一看到关关,就兴奋地扭动了起来,三玄怎么安抚,它都不肯乖乖地盘回到他胳膊上去,他只能念了一句“安魂咒”强制让它进入睡眠状态。
关关瞪大了眼睛看着神叨叨的三玄,看了半晌才冒出一句:“我看你就挺像妖的。”
“我是抓妖的。”
“抓妖?我们笔墨铺子向来安宁,哪里……”
仿佛印证她的话似的,她话还没说完,旁边架子上的一个盒子突然红光大盛,化作一个人影从她旁边窜了出去。
“……来的妖?”
“你家架子上来的妖。”
三玄撂下这一句,化作一件玄色的衣裳,像只黑色的大蝴蝶一般飘了出去。
三玄用的是附身咒,将身体化为无形,附在衣服上,衣服看起来飘飘悠悠的,实际速度很快,飘了片刻功夫,便追上了之前的那道人影,他化作人形,挡住了人影。
“秃驴,没想到你还有几分本事。”
“妖孽,把赵姑娘交出来!”
人影用十分慵懒的声音说道:“赵姑娘?你说灼灼么?她呀,是我命中注定之人,我怎么能给你呢?”
三玄发现在说话的功夫里,人影越来越清晰了,露出了一张妖媚的男人脸,穿着粉色的宽袖大袍,墨黑如缎的长发用两指来宽的发带束在脑后。
“秃驴,你再不让开,我可就不客气了。”
三玄念咒催动手中金线,金线在熟睡之中被强行唤醒,有些晕晕乎乎的,在他手上挣扎着爬不起来。
三玄没想到一向很靠谱的降妖锁居然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指着左手心里的金线念道:“天定地静,心神合一,降妖伏魔,万变皆惊,起!”
金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大概一尺多长,立在了三玄的左手心上。
“居然是金莲心?秃驴,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只可惜你手中拿着的莲心是断的,要不然我还真不是你的对手。”
三玄不被他话语所激,默默地念了一段咒,手中金线变成了一把一尺来长的金色小剑,悬浮于他的手心之上。
“去!”
金色小剑向着那个男人疾飞而去,那个男人身形一晃,躲了开去,说道:“秃驴,我说了你是打不过我的,我不想滥杀无辜,你还不速速撤去这根莲心?”
三玄不为所动,闭着眼睛催动咒语,此时他与金线已经心神合一,不用睁眼也能看清那个男人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