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关手握着红绳，闭着眼睛，看上去还真有那么几分像是许愿的样子，其实她什么都没许，就是装腔作势而已，估摸着时间睁开眼睛，说道：“我愿许好了。”

“现在就可以把红绳挂上去了。”

关关抬头看了一眼高高的大树，根本就没准备往上爬，心里念叨着，封不言那个死道士怎么还不来？

“咦，婆婆，你看看那边，来了两个人。”

老婆婆转头看了看，只看到两个模糊的影子，说道：“好像是来了两个人，好像还有个道士。”

关关趁老婆婆转头的功夫，把红绳往树根子旁边一扔，然后也转过身去，笑嘻嘻地说道：“婆婆，你看看道士旁边的那个人你眼熟不眼熟？”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的时候，相思树的树根很迅速地吃掉了她扔掉的那根红绳。

道士跟程穆已经走到了相思树的底下，老婆婆眯着眼睛盯着程穆看，他的相貌很陌生，可是总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她尝试着喊了一声：“阿生？”

程穆看着这个老婆婆，一脸的茫然，总觉得自己应该是认识这个人的，可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你是阿生么？”

“……我是。”

鬼使神差的，程穆说出了一个自己都不相信的答案。

“阿生，你怎么变得这么年轻了？”

“……”

“你是不是记不得我是谁了？你看我耳朵上的这颗痣，你说过你看到这颗痣，就一定能认出我来的。”

那颗痣就仿佛打开了一个记忆的按钮，程穆的脑子闪过一幕一幕的场景，一会儿是有个姑娘坐在树上对他笑，一会儿又是他要出征，有个人对他说：“我等你回来”，他脑子里十分混乱，这一世十多年的记忆，混合着上一世的记忆，模糊不清，他自己也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最后他只见到一颗子弹被放慢了速度，缓缓地射进了他的胸膛，他倒了下去，然后再也没能站起来。

谁也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结局，关关就这么看着程穆在她眼前缓缓地倒了下去，幸好封不言在旁边扶了一把，才没让他彻底地倒下去。

老婆婆眼中泛着泪花，手哆哆嗦嗦地摸到了关关的胳膊，说道：“姑娘，送我回去吧。”

关关回到山脚下的那个茅草屋，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脸色一直不大好。

“姑娘，你别难过了，我知道人是你照过来的。”

“婆婆，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没事，我也猜到他不记得我了，毕竟上一世的事，结束了结束了，我等的是上一世，不是这个小辈儿，但是我心里很欣慰，我知道他心里还是牵挂着我的，要不信雁的信送不到他的手里。”

老婆婆的眼里充满了欣慰和解脱，她说：“知道他还牵挂着我，这辈子我也算是没白等，我知道我的日子不多，我也该解脱了。”

“婆婆，我给你倒杯茶吧。”

关关去泡了一杯茶，递到了老婆婆手里，老婆婆喝了一口，然后笑着说：“这茶啊，就跟人一样，苦中有着甜，我先睡一会儿，天黑之前把我叫起来。”

老婆婆就这么躺了下去，然后没有再起得来，就跟二十多岁时的阿生一样，吃下了那一颗枪子儿，再没有爬得起来。

程穆回到程家之后，一睡就睡了七天七夜，他猛地从梦里惊醒过来，梦里梦到了什么却忘得干干净净，他只记得他心里应该记挂着什么人，可是究竟是什么人，他给忘了。

程老爷看到儿子醒了，心里很宽慰，总算把扣押在自家柴房里的封不言给放了。

“程老爷，我就说程公子没事吧，你偏要扣着我，你且放宽了心去，信雁已经被我收了，再也不会来骚扰程公子了。”

程穆听得一头雾水，问道：“信雁？爹，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程老爷一听这话，知道自家儿子彻底把之前那个妖怪的事儿都给忘了，便说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记不得就记不得了。”

程穆看看自己的爹，又看了看那个道士，说道：“我总觉得我该谢谢你的，但是为什么，我给忘了。”

“忘了就忘了吧，前尘事前尘了，忘了是福啊。”

封不言说完便道了告辞，潇洒地出了门去，还被一个慌慌张张的小丫头给撞了一下，他也没有计较，径自走了，那个小丫鬟的声音却远远地飘了过来：“恭喜老爷，夫人生了，生个小姐！”

封不言心道，怪不得这么久没见过程夫人，原来是在养胎，程老爷这也是儿女双全了，算是个好福气的。

程老爷一听到丫鬟报喜，也坐不住了，立即就要往夫人那边去，程穆也跟着起来了，说：“爹，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娘，顺便看看妹妹。”

程家新添的那个小姐耳朵上有颗痣，奶娘说，一看这厚耳垂，就知道是个有福的。

程穆一抱着那个小奶娃娃，奶娃娃就不哭了，小拳头就这么握着自己哥哥的手指头不肯松了，程穆觉得自己的心都软了，仿佛所有的牵挂一下子就有了着落，这个人都变踏实了。

奶娘笑得更欢，说道：“呦，这小姐不但能享父母的福，还是个能享兄弟福的。”

回了客栈，封不言拿柚子水洗了澡，总算觉得浑身清爽了，他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在柴房里关过呢！

“你们这两个没良心的，就由着我被关着，也不知道来救我一下？”

“阿弥陀佛，你这不是被放出来了么？”

封不言气得龇牙咧嘴的，“你这个和尚，怎么就这么心不慈面不善呢？不过话说回来，那个老婆婆也是可怜，等了一辈子，最后终是一场空。”

关关左手拿着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突然抬起头，说道：“万事有因就有果，我刚刚演算了一卦，他们俩的因果还没有了结，这一世注定又要纠缠到一起了。”

“你就是给卖笔墨的，能不能别装神婆么？不对啊，你什么时候变成左撇子了……啊！你不是你！”

“什么我不是我？”

“宝宝宝……宝墨？你怎么出来了？”

“我闷得慌，出来透口气。”

三玄直勾勾地看着宝墨，“我觉得施主是不放心他们二位，才出来卜卦的，你卜到什么结果了？”

宝墨浅浅地笑了一下，说道：“他们这一世，平安顺遂，健健康康，不用再受颠沛流离之苦，是个好结局。”

上一世，她等了他一辈子，是他欠下的因。

这一世，他要照顾她，供她吃供她穿，亲自背着她上花轿，把她郑重地交到另外一个人的手里，是他要还她的果。

封不言手里突然窜出一撮子火苗，吓得他从座位上滚了下去。

“你又偷偷地写符了？”

封不言哭丧着一张脸，说道：“不是，刚刚那是我爹给我传信呢，让我回一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