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八千回家比平时晚了四十分钟。

院子里堆着许多还没来得及整理的塑料瓶和废纸箱子，因为气温比较高，弥漫着一股湿热的腐味。

对此，宋八千已经免疫了。

这是她叔叔家，也是这一块的废品收集站点。

宋八千推门进去，狭窄的老屋里传来一阵游戏特效音，躺在沙发上的宋升皱眉抱怨：“怎么回那么晚？饿死了。”

宋八千没理他，回了自己房间。

“我爸还有二十分钟就回来了，我看有人要挨骂了。”外面的宋升故意提高了音量，有几分幸灾乐祸。

宋八千皱眉。

乡下一日三餐都比较规律，尤其对于忙活一整天的人来说，一回家就能吃到一口热乎的饭菜，是很重要的。至少，对宋叔来说很重要。

所以她必须赶在宋叔回来之前做好晚餐。

淘米煮饭，准备食材，宋八千手脚麻利。挑了最节省时间的食材。

辣椒炒蛋、清炒苦瓜，三个人两个菜。

刚好赶在宋叔回来时端菜出来。

游戏音效也在宋叔进门这刻戛然而止，宋升一骨碌坐了起来，喊了一声：“爸。”

然后，开始殷勤地摆碗筷。

宋叔应了一声，声音像是哑了许久的古钟。

他常年穿着一件黑色的工作服，黝黑端正的脸因为饱经风霜，已经失去了表情。

他洗了手，再回到餐桌时，宋八千已经盛好了饭放在他面前。

宋叔从口袋里拿出了两瓶牛奶，放在饭桌上。

那是最近流行起来的一种牛奶品牌，放在超市十分打眼，听超市的小老板说，最近孩子们都爱带到学校喝，有面子。

果然，宋升见了双眼一亮。起身将两瓶牛奶拢在臂弯里。

“谢谢爸！刚好上回有人笑我没有，明天我带两瓶去，气死他们。”

宋叔沉默中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小侄女，正准备张嘴，却被小侄女抢白：“我是姐姐，我应该让给弟弟。”

语气很平淡，甚至没有一分委屈。

宋叔嗯了一声，拿起筷子，声音低沉：“吃饭。”

老旧的电视里还在播放着明天的天气，一张中国地图上全部都是炙热的红色。

到处热浪滚滚。

宋升最先放下碗筷，起身就往自己房间里钻，但被宋叔喊住了：“帮忙。”

宋升想起外面的山堆般的废品，有些不耐烦：“我还没写作业呢，写完就来。”

说到作业，宋叔就没吭声了。

他初中毕业，没念什么书，一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顺利上个大学，所以在学习方面从来不多言。他自个搬了小凳子蹲在院子里开始整理，将纸箱子拆开按照折痕压好，他没什么本事，家里又有个孩子牵绊，不能外出打工，只能在当地找一份工作。一边补贴家用，一边照顾孩子。

万万没想到，自己哥哥又塞过来一个孩子，加重了他的负担。

他不是没有怨言的。

只是……

宋叔想到这里，看了一眼蹲在水井边上洗碗的小侄女。她似乎一直都不怎么说话，但干活很麻利。

不一会收拾就搬着小凳子凑过来帮忙。

宋叔皱眉：“去写作业。”

宋八千：“忙完写。”

宋叔又沉默了，他知道很多时候，多余的话只能浪费时间。两人不再交流，只是机械地整理眼前的废品。

直到整理好，宋升也没有出来过。

宋八千洗完澡，路过宋升房间时，发现他躺在床上打游戏。

在看到她时，宋升立马微微侧身，不自然地将右脸藏在光的背阴面。

“看什么看？”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声。

卧室里的灯比客厅亮堂许多，所以宋八千看到了他右脸颊的红痕。

可宋升对她的抗拒和厌恶，她也心知肚明，所以没有多问，自己回了房间。

她的房间很小，周围还放了很多杂物，比如镰刀锄头，还有几大摞整理好的纸箱子。这些看起来不值钱的东西，对这个家来说，都是好东西。

她的适应能力一直很好，所以很快就接受了这里的一切。她开了台灯，坐下打算花半小时写作业，门突然被人推开。

方才趾高气扬的宋升此刻站在门口，一脸欲言又止。

宋八千抬头盯着他，不知道今天这人要唱哪出。

“明天课间操你得来我班一趟。”宋升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补了一句，“我班主任找你有事。”

这回宋八千将那个红痕看清楚了，是几道指甲划痕。

“你打架了。”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宋升立马急了：“你管我，总之你明天得来，不然我要你好看！”

小少年放了狠话，该说的都说了，转身就走。

宋八千摇头，继续埋头写作业。她掐点很准，半小时后躺在了小床上。

她打开手机看时间，已经凌晨了。

社交软件上停着一个添加好友的提示，已经停了两天了，宋八千看着对方胖乎乎小人的头像，还是同意了。

周周胖：“睡了吗？”

宋八千回了一个：“嗯。”

周周胖：“宋八千，我们是朋友了吗？”

宋八千：“嗯。”

周周胖：“那明天见！”

宋八千：“嗯。”

周周胖：“对了，我哥今天是不是超级帅？”

宋八千：“嗯。”

宋八千脑海里浮现出了那张极具冲击力的脸庞。

长得是挺好看的，就是看起来有点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