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春夏,六皇子府依旧花开满树,灿烂似锦。
那是从上朝归来,羽开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府上的。殿上羽皇严厉的责备,朝后大臣们在背后的低低指点议论,都如芒箭刺在他的背脊上,深深地刺入他的心窝。不管怎样,但靳英莲的死羽开阳认为是跟他有不可开脱的关系。如果不是他带她进入森林的深处,如果不是他抛弃她,将她独自留下,她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芒箭上带着倒刺,撕扯着他的心脏,他无力去辩解,也根本没有想过去辩解。默默的忍受了一切,所有的指责和嘲讽,像潮水般涌了过来,淹没他,吞噬他。那张无形的网越勒越紧,他却始终看不清这迷雾后面的所在。
雍华宫重门伸缩,只有一个宫人佝偻在朱门之后,伸出一只手,怯怯地递出这一封信。羽开阳好似在这茫茫大海之上,抓出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找到了一片短小的舢板。
深藏不露!
四个小字,工整娟秀,但却是那么的有力,好似黑暗中的烛光,淡淡地,暖暖地;亦好似北斗明星,虽然遥远,但却给予了无线地希望。母子连心,母妃的意思他十分的明白。
草草年华,沉沉风雨。四月皇羽都的天是如此的善变,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便绵绵细雨。羽开阳隔窗打量着满庭的尘光黯淡,倾听着远处的风竹萧索,渐渐陷入了沉思。
记得那日新雪初晴,他像往常一样向母妃请安。雍华宫大殿中央大方鼎内的炉火烧的正旺,母妃屠佳氏优雅地斜卧在东窗下的连天红贵妃矮塌上,望着棱窗外的雪景,教诲道:“开阳,现虽九州大地和睦,朝廷上下太平无事,但‘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未雨绸缪才能先人一手。 ”
屠佳氏转过头来,呾了一口茶,轻抿嘴唇,接着说道:“哀家记得皇儿幼时喜读兵书,作为赤羽的总教头,切不可懈怠!”
说罢,便转过头去依旧看着窗外的雪景,便不在作声。
母妃虽已年至中年,但日常保养,面容依旧姣好。雪光透过棱窗,映着屠佳氏的面庞更加的雪白剔透。桌上如意瓶中,腊梅开得正艳,龛笼中飘出淡淡香气,让那个雪后的下午显得有些不真实。
自那日之后,关于羽皇有意将兵权授予六皇子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朝廷上下传开了,断断续续的持续好一阵子。随后就被典将军嫁女的消息取代了。一阵旋风快速的吹过了。
年关过后,他便接受的三皇子羽天玑的邀请,做客大郡的碧妆别院。随后发生那一系列的事情,让他感觉自己已经深陷在这个局里。那幕后的黑手,意图让他得不到兵权,降低他在羽皇心中的地位,打垮他。
这一切,都连在了一起。
‘如果我受到打压,那得意的便是大皇兄羽天枢。原本赫羽军团暂时掌握在大皇子手里,调动军队依旧听从父皇的指令,但如果父皇将兵权授我,那大皇兄的势力便会受到极大的压制。他肯定是最不希望我得到兵权的人。’羽开阳凝眉想着。
‘可是当时大皇兄因华容母妃眼疾,事发事前已经离开大郡,而且我也了解到当天他未做任何停留直接赶往了皇羽都。虽说大皇兄野心十足,足智多谋,而且也有足够的理由,但以他的为人,做事光明磊落,不屑用此嫁祸的卑鄙手段呀。’
‘但是不管如何,那个幕后的黑手肯定与靳英莲的死有关。究竟是谁囊?’
羽开阳心中设想了无数的可能,但很快又被自己推翻。他烦躁的站了起来,走到窗边,蓝色的星眸更加深邃了。
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外的芭蕉叶上,更加猛烈了。雨水落在叶脉上,顺着大致的方向聚起水流,然后沿着枝和杈,渐渐汇到一起,带着潮冷气味从东面往西面流,催动大片大片的树叶。
好像河。
他不禁想到了在发现靳英莲尸体,在树林里做的梦。
梦里也是有一条河,他乘着一叶扁舟,形单影只。
在充满风浪的河上,迎着风雨,起起落落,从东面往西面,向前飘荡而下。
他还记得那种流动在血管里的寒冷与无助,刺入骨髓。
船头好似有一条无形的绳索,拉着他,把他拉向河水中的黑洞。他不知道要去哪儿,但他明白另一头是万丈深渊。现在只是刚刚开始。
突然,羽开阳想到母妃送给他的四个字:'深藏不露!'
打了一道闪,亮亮的,晃晃的,照亮的西面的天空。
母妃说的很对,平日他张扬惯了,性情放浪,在朝廷中不免惹人非议,随心而至,得罪的人也不少人,现在正好是个机会,韬光养晦,积累自己的实力。
乌云散了,天渐渐晴朗开来。
羽开阳看见庭院中的泉道上有一片白羽,打着旋儿,飘到了窗前。
上面写着三个字:“幕天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