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本无染，心静自然清。

春交之际，石榴花在幕天阁里盛开如火，隔着密集的绿叶，与远处的砖瓦案头似彩墨般交相辉映。

百里长歌发现羽开阳的心情大好，并没有因为刚才在敬一亭前被夏胤的那番戏耍而显得低落，或者不好意思，反倒是大口大口的扒着碗里的饭。

"你怎么还不赶紧吃呀，一会儿还要带你去你的房间囊。"

羽开阳说罢，又夹狠狠地夹起面前盘子里的菜，急急地吞咽着。

“哦，我的房间呀。啊？！”长歌不免有些慌张。

是通铺？是四人间？还是三人间？最好是单间！

她心里一阵慌乱。

“你跟我一间，我特意跟宿管先生申请的！”

“啊？！谁要跟你一间！”

“怎么，不想跟我一间。那你还想跟谁一间？”

羽开阳又如同以往那样总是轻轻松松就能勾起嘴角一样，坏笑一点。“你现在可是我的人。”边说着，边轻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呃”百里长歌做了一个呕吐状，便转回头来，愤愤地扒着碗里的白饭，不在理会他。

还是这么让人讨厌。长歌觉得对羽开阳好像与生俱来，看着他的坏笑，看着他的轻浮，看着他的戏谑，看着他的面庞，那种讨厌好像就深植在骨骼里，根深蒂固般，一无是处。可是自己女子的身份却偏偏被他识破，受制于他，不得办法。如果说真的是双人间，那与对自己知根知底的人同住，总比跟别人一起，节外生枝要好。

一些想法在长歌的心里细细麻麻的生长，延伸，分叉。

真的实在是太讨厌了！他就是个讨厌鬼！

百里长歌狠狠地从鸡腿上撕咬下一块肉，使劲地咀嚼着。两片嘴唇沾染上油渍，光光亮亮地，伴随着咀嚼动作，一动一动。羽开阳在一旁，将女孩的心理由内向外的表达尽收眼底，感觉自己刚才的话，好像得逞了什么，心底有一丝自己也没有发觉到的暖暖，不由的嘴角微微上勾。

幕天阁依天幕山而建，大殿学堂都在前山，学生的起居堂舍则都在后山。

前山与后山的景色各有不同。前山庄严肃穆，一派学术气息，植被也多为苍松翠柏，只有在夹道和敬一亭处，植有少量的海棠与石榴。后山则显得轻松惬意了很多，青山绿水，鸟语花香，风景的线条也柔和了不少。

羽开阳在前面走着，走过了一段石桥便来到了堂舍门口。

堂舍。

真的就这么简单素雅，一块写着“堂舍”二字的磐石，静静立在一旁，当作标记，溪水叮咚。

磐石后面，设置了一条长长的坡道，用草木与溪水，将堂舍的空间向外延伸了这么长。

两个人就前前后后地走在坡道两边的树荫带里。

每颗数的样子好像都相同。垂直的树干，高高的枝丫，还有绿的树叶，青色的叶脉。但他们的样子又好像不同，有的蜿蜒曲折，有的高高直直，以不同的姿态立在那里。每一片叶子的形状也不同。每一根叶脉的走向也不同。羽开阳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也会因为间隙的不同，变得高高长长，斑驳嶙峋。

以这样的光线和角度，以这样的色彩，停留在了长歌的记忆里。她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后，她会很想念，这样走在前面的他。

走过了幽幽的树荫带，一片色彩覆盖在地面上，花香阵阵。

“风信子、鸢尾、紫罗兰、月季。。。”

百里长歌一边走，一边轻念着声旁花朵的名称。晌午的阳光有些热热的，但丝毫没有打扰到她赏花的心情。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没想到你竟然对花的种类很有研究呀！”

“那是当然啦！花不但可以用来欣赏，还可以入药，可以制作解药，也可以制作毒药。”

“那你说说什么可以做解药，什么可以做毒药？”

“藏红花可祛血毒，槐米可祛尸毒，合欢可祛媚毒，金银花可祛热毒，雪莲则更加名贵，入药之后可祛百毒。至于毒药嘛，曼陀罗、彼岸花、蛛花都是制作毒药的材料。反正，好多好多，说了你也不懂。大笨蛋！”

长歌背着手，说话时，头来回的摇晃，活像个小先生。脸上掩不住的得意与炫耀，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着。单薄的身材与满园的色彩，浸泡在晌午的阳光下，羽开阳感觉眼中的画面精彩丰满了起来，伴随着阵阵的花香，觉得眼前的人儿还是蛮有意思的。

“那天在’试炼域界‘中，我的魅蓝毒药对你没有起到效果，也是有原因的吧？”

“要你管！反正你那些雕虫小技，对我可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咦？这是什么花呀？长的样i子好奇怪呀。”

眼前的植物，形似灌木，球状的外形，一排排一片片的整齐排列着。树皮暗灰或浅灰褐色，多分枝。嫩枝红褐色，密被星状毛。叶革质互生，卵圆形，先端短尖，基部圆而偏斜，不对称，两面均有星状毛，全缘，暗红色。每只分支上，长有花朵，花瓣4枚，紫红色线形，花朵簇生于小枝端。

“红花继木。”

“红花继木？”

“对，是红花继木。原来你也不是全都了解呀。”

等到许多年后，百里长歌总是会从过去中寻到这个词语，出现在脑海里的也不完全是这种姿态奇异的美丽的植物。这片红花继木早就在记忆中腐烂了所有的叶茎，连化石也没有留下一块。假如她只能记住一些关于这类植物的东西，那就只是从自己的瞳孔中，看进去一双蓝色的瞳孔，一个男孩双手抱肩，这样说出它们的名字。

红花继木。一种喜光，稍耐阴，但阴时叶色容易变绿的植物。适应性强，耐旱。喜温暖，耐寒冷。萌芽力和发枝力强，耐修剪，耐瘠薄。

红花继木，它的生长习性，就如同这个男孩一样，或者他本身的存在就是一株红花继木。默默守候，耐住寂寞，抵抗困境，还要给她开出最灿烂的微笑。这些都是在他走后，她从一位老花匠那里了解到关于这花的一切，也了解了他一切。

“喂，赶紧进来吧。这就是咱们的房间。”

靠窗的木桌几上放着一个白色碟子，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几块青梅果子。旁边打开的格子窗，正好可以望见一株开的正艳的红花继木。

某种奇怪的羁绊。

年华里的一个场景，即便没有意义，也长久地，永恒地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