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家里曾经饲养了一群绵羊。

每年冬季天最冷的月份，也是母羊开始产崽的时候。这段日子里，父亲和母亲每晚都是彻夜不睡。他们要轮流到羊圈里巡视，看看有没有临产的母羊。如果照看不好，母羊就会在圈里产崽，这样刚出生的羊羔就会被冻死。

其实，每年冬天还是会有许多羊羔被冻死，但这都是人为所致。我曾亲眼看到，父亲很残忍地把活蹦乱跳的小羊羔从它母亲的身边，抛到滴水成冰的院子里，羊羔求生的哀叫让人心疼，但用不了几分钟，小羊就会被冻僵。每个冬天，这样冻死的羊羔都有很多。我常常问父亲，为什么要那么狠心，让羊羔冻死。父亲说，这些被抛弃的羊羔，都是孪生的。也就是说，如果一只母羊生下两只羊羔时，就必须有一只要献出生命。我对他说，两只都留下来，将来长成了两只大羊，岂不更好？

父亲摇了摇头说，两只羊羔都留下来，后果是非常可怕的。

母羊产崽后身体会非常虚弱，如果有一张嘴吮吸她的奶水，它还能承受得住，但是有两只羊羔，这会令母羊身体急剧羸弱，濒于死亡的边缘；而随着两只羊羔逐渐成长，母亲有限的奶水也将不敷它们生存所需，这样，它们都会因为营养不良而全部死掉。

所以，舍弃一只羊羔，看似残忍，其实是保全了母羊和另一只羊羔两条生命。

二

北方的冬天寒冷，生存条件恶劣，但是养羊的牧民还是希望母羊在严冬时产崽。

在人为干预下，大多数母羊都是在冬季产崽的，但也有个别的会在水草丰美、气候暖和的夏季产崽。夏季天气好，母羊将崽产在哪里都可以，小羊落地后不久就可以站起来，跟随羊群行走，这让牧民们免去了许多辛苦与操劳。

但是牧民们却不看好夏天里的小羊。夏生羊只会生长几个月，入冬以后，它们几乎就不再生长了。经过冬天再到春天，那些在冬天里、晚它们几个月出生的小羊竟会追上它们，甚至比它们长得更高。

有经验的牧民都懂得，越是在气候恶劣的环境中出生的小羊，它们的生命力越强。它们在严寒中出生并成长，锻炼着自己的体魄与意志。待到寒冬一过，阳春来临，它们也会渐入佳境，生长得更快。而夏季里出生的小羊，刚落地就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随着冬天到来，生存环境越来越艰苦，它们也越来越难以适应，没有了生机。而当春天再一次来临时，这些夏生羊已经被晚出生半年的冬生羊超过了。

顺境会成为生存的阻碍，逆境反而能激发生存的力量。这条规则，适用于所有的生命。

三

有一次，外公在野外放羊时，竟有两只狼冲进羊群里。他开始与狼搏斗，用羊鞭打狼，但是他打跑了前面的狼，后面的那只又钻进了羊群，打跑了后面的，前面的又来了，老人家一时顾此失彼。狡猾的狼专挑选弱小的羊羔下口，可怜的羊羔咩咩地叫着。没想到，这叫声竟激起了母羊的护犊之情。外公惊奇地发现，有几只母羊突然掉头向狼发起了攻击。它们低着头，一起向恶狼冲过去。恶狼与团结起来的母羊周旋了一会儿，也没有找到下口的机会，最终悻悻而逃，一群羊得以保全。

当时，外公家饲养着一头母猪，这头母猪很凶悍，每天晚上牧归的羊群回来时，外公都要防着它。因为它常常会突然冲进羊群里，向某只羊发起攻击。每当这时，羊群总会乱成一团，所有的羊惊恐万状，作鸟兽散。于是，母猪便乘乱咬住某只羊的大腿，伤者在挣扎中哀叫。但是，没有同伴上前来帮助它，结果往往是母猪将一只羊拖进了自己的老巢里。

外公讲这个故事时我迷惑不解：同样是羊，为什么它们在恶狼口下能保存生命，而却被一头母猪欺侮？

我的理解是：羊一旦有了勇气与责任，面对狼也不会畏惧；而懦弱的羊，猪也敢去伤害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