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大亮,绿极了的冬青树,显得湿润而新鲜。树冠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白霜,晨风吹来,晨霜便一片片地抖落下来。钟诗诗匆忙起了床,而后洗刷完毕,便携着游泳衣,就向游泳馆走去。池子里的水平静而又舒展,朦胧着一片阴影,外面起着山风,可馆内却暖意融融。诗诗换上了游泳衣,玉石一般的肌体在水里浸泡了一会儿,似乎一种奇妙的暖流流遍她的全身。她暗暗庆幸自己的命运,祈祷着她跟方杰最终总会梦想成真。她对着水波发笑,并且暗暗自语:“方杰哥,真可惜,你若是学游泳的,或者是练习冰上舞蹈的,那才是天赐的机遇。那样我们可以天天浸在水里,任你去跳,任你去游,任你拥抱……像条比目鱼,永远不分离。”
钟诗诗站在泳池边缘,想像着方杰就在她身边,心里总是乐滋滋的,因此比往日多游了几百米,远远超额了教练所规定的任务。她很高兴,轻快地走进更衣室,换上那身枣红色的运动服,描了眼眉,涂了口红,而后把黑缎似的秀发盘成个发髻。于是对着镜子扭几扭,实在标准极了。她低头一看,修长的两腿,高高的脚背,从大腿到脚背勾成一条优雅的曲线。她很自信,也很惬意,现在她似乎成了一位人人羡慕的白雪公主,妩媚可爱的虞美人。
她笑了,笑得很恬美。当她走出游泳馆的时候,暖融融的太阳已经爬上了树梢。她乐哈哈的,用洁白的手絹捂住嘴,低声哼着“阿哥,我爱你”那首刚学会的流行歌曲。当她拐过墙角的时候,但见方杰陪着郑妙,指手画脚地不知在议论着什么。郑妙看见了钟诗诗,于是跟方杰叽咕了几句,便离开了方杰,朝自己的宿舍走去。诗诗立时沉下脸子,刚才的兴奋劲儿立时荡然无存。她几步冲到方杰跟前,没好气地说:“嗨,你跟姓郑的天天搅在一起,有什么好说的?
讨厌,挨得那么近,近得可以抚摸!怎么样,过把瘾了吧!可要注意,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弄不好,蛤蟆过门坎一蹲腚栽脸,到那时,后悔晚矣!”
方杰扫视了她一眼,但一想还不能说难听的。于是苦笑了一下,轻声地回答:“诗诗,你成天不想别的,只想些邪门歪道。我不是生活在罐头盒子里,碰到女同学,难道不让我开口说几句?”最近几天,方杰的确对待钟诗诗格外的热情,更没有三心二意,诗诗也有这种感觉。她想到这里,总觉得很内疚,于是打趣地回答:“呦,方杰哥,你也学会吃醋啦!开个玩笑吗?
给你根铁棒,就当针使。”
方杰故作生气的样子,翻了下眼皮,皱一皱浓眉,很不耐烦地说:“诗诗,你可不是小孩子,说话,可要留神,就你这张嘴,有理没理争三分,没少得罪人。呃,还不接受教训,哼,嫉妒犹如一只苍蝇,经过身体的某部分,而停止在创伤的地方,嗨,真令人作呕。如果你明知自己是一只蜗牛,却自找罪受去背乌龟壳,严重超载不说,吃亏的总是自己。”
钟诗诗却忍不住了,于是强词夺理地嚷嚷了几句:“你说,谁是苍蝇,谁是蜗牛,谁是乌龟?
你指出来,哼,你别倒打一耙,长别人的威风,灭自己的志气。打比喻,讲故事,不管故事多么曲折动人,仿佛你在讲给不懂事的孩子听。”她相信,这世间有些爱情是没有终点的,当你感到身边的亲人如此爱你,那么请你为他唱歌,为她服务,岂不是一个善良女人的天职?
刚才还是睛朗朗的天气,不一会工夫,却北风骤起,黑云密布,飘飘扬扬落起了雪花。方杰跟诗诗商量:“诗诗,郑妙下月就去参加全国冬季速滑运动会,有几个难度动作,需要我的帮助,这样吧,你先走,我到郑妙那里待一会儿,切磋一下技术难题,而后就马上离开那里。诗诗你别多心,也别猜忌,猜忌是一把剪子,会把我们一点点分开。亲爱的,你明白吗?”钟诗诗不禁愣怔了一下。于是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慢吞吞地搭讪了一句:“屋里还有别人吗?
呦,就是你们两个,那好吧,没人干涉。吻也好,亲也罢,搂也行,凡成没人监督你,去吧,祝你好运。
呃,越接触越有异性缘,越画蛋越成不了称心如意的圆。谎言好比搁浅在岸边的鲸鱼,只要你不拯救它,它早晚会死去。”
方杰阴沉着脸子,显出极不耐烦的样子,于是赌气地说了几句:“哎呀,小姐姐,我劝你几次了,酒多伤身,话多伤人。你说的这些,若是让别人听见了,他们会说些什么呢?”钟诗诗一撇嘴,顶了方杰几句:“说些什么?
就说你吃着碗里的,瞅着锅里的,是玩弄女性的骗子。”说完,阴沉着脸子,扭头就离开了那里。诗诗这样的狭隘心胸,不能不说这是导致她人生悲剧的致命缺陷。
方杰走进郑妙的房间,浑身仍然在打颤。他疲倦极了,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揉着流眼水的眼睛,颤巍巍地向郑妙央求:“郑妙,我冷,抱些干柴来,我要烤火,唉,他妈的,真见鬼。”
郑妙言听计从,回答声“是”,便开门走到院子里,抱来些松明子。回到屋里,方杰帮着折断了,用干柴,点着了炉子。熊熊的火焰舔着壶底,散着一种馥郁的香味。方杰的情绪稳定多了,觉得身上暖融融的,正要说几句什么,郑妙却责令他:“方杰哥,脱下你的外套,给你补个扣子。嗨,还愣着干什么?
难道连我还不相信?”方杰被蒙在鼓里,但不好意思问原因,只好顺从地脱下大衣,递过去。而后呆呆地瞧着郑妙,他真想知道,当她做了人妻或当了妈妈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郑妙拿过针线,熟练地钉衣扣。一边钉,一边埋怨:“真是的,你也不是小孩子,还没学会自理?
嗨,将来如果独立生活了,看谁照顾你。”
方杰难为情地一笑,而后做个鬼脸,只见她飞针走线,样子很认真。方杰捺不住了,于是打趣地说了一句。他以为,生活在感动的世界中,自己也可以变得美妙无比。
“呃,郑妙,只要你永远在我身边,我方杰难道还怕没衣穿?”“去你的,调皮鬼!”郑妙嗔怪地还了一句。就在这黄昏的时候,屋里屋外一片静谧,天色黑下来,许多窗户里闪着温和的灯光,又透过稀薄的竹子,渗透到路面上。方杰凝视着郑妙钉好的衣扣,夸赞道:“郑妙,你不仅溜冰技艺高超,缝缝补补也是把好手,谁如果找你这样的姑娘做媳妇,真是一辈子的福气。”
郑妙递过衣服,随之轻轻地捶他一下。然后愣怔了一下,于是吞吞吐吐地问道:“方杰哥,你跟诗诗和好啦!祝你们和和美美,亲如兄妹。
两害相权取其轻,世上没过不去的山草地。考验一个人的勇气,往往不是看他敢不敢死,而是看他敢不敢活下去。”
方杰听出了破绽,更正道:“傻丫头,你平时挺精明,怎么还不知我跟诗诗的关系?
俺是一家人,却是两姓,本来就是兄妹吗?
还用你重复?
唉,郑妙,一个不完满的圆要去寻找自己那失落的一半,谈何容易?
什么都能勉强,唯独爱除外,跟着风走的叶子只会在水上打转,因为风总是从四面吹来。”
方杰也很精明,唯恐引起郑妙不必要的疑虑,便把他的家庭情况,又重新述说了一遍。郑妙听了之后,先是大吃一惊,而后凝视着方杰,现出将信将疑的样子。现在,方杰已把郑妙看成自己的亲姊热妹,当成自己的朋友,看作自己的知己,甭管她爱听不爱听,凡成他把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推心置腹地告诉给她,他想,会有好处的。
“俺妈嫁到钟家之后,我和幼小的钟诗诗于是亲近起来。那时我们都很小,我九岁,诗诗是七岁。我们几乎每天无愁无忧地搅在一起,不是上山捉虫儿,就是爬树捉知了;不是下河摸鱼虾,就是河边捉青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们这样无拘无束地玩耍、打闹和嬉戏,从而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以后上了高中,同时又被分到一个班里,我们究竟哪一天开始恋爱的,至今我也记不清楚。每当星期天,我们就‘黏’在一起,不是爬高山,就是逛公园,如胶似漆,形影不离。有时我有越轨行动,诗诗不仅不反对,还欣然接受,并显出很得意的样子。时间长了,我妈看出了破绽,起初她不禁大吃一惊,可我老爸却很默认我们的关系,俺妈终究胳膊拧不过大腿,到后来,只好默许了我跟诗诗的恋爱关系。”
郑妙狡黯地一笑,更是妩媚,然后问道:“嗯,故事讲完啦!我问你,后来呢?
譬如说你们在体育中心这段时间里,你的胆子是不是更大啦!咳,爱情是一个魔鬼,它教男人学会撒谎,它教女人学会痴迷,少一点虚拟,多一点具体,这样就可以认清自己。”
方杰想了一会儿,他悟出了郑妙的话弦外有音,于是认真地回答:“郑妙,你放心,我可不是馋猫,见了鲜活的鱼儿就拉不动腿。”
郑妙的笑容没有了,只是胡乱地翻着面前的一本杂志,变得有些拘谨,不禁心头一热,方杰没把她的话当真,而她,却一直感动地生活着,极不情愿地说了几句:“家长既然默许了,馋猫哪有等着老鼠的?
听说你最近租了房子,莫非和诗诗住在一起啦!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多情的姑娘等着你。”
方杰侧着身子,很惊奇地瞅着郑妙,方杰跳过去,想要捶她一下,但见郑妙脸色阴沉,便打消了念头。于是搪塞了一句:“郑妙,你这是没有根据的乱说,笨人做不了笨事,最笨的事都是聪明人做的。”
地面上有些湿了的卫生纸,浴池的旁边放着个塑料面盆,有条红色的三角裤头,一半浸在水里,一半搭在盆沿上。郑妙的床铺没有整理,枕头和被子十分凌乱。一个带花纹的乳罩,一半露在枕头外面,这引起方杰极大的兴趣。夜里8点钟了,除了车站上火车的汽笛声荡进房间里,四周全是静悄悄的。方杰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郑妙,阴阳怪气地问:“郑妙,我跟你接触很长时间了,因此没什么隔阂,刚才,我推心置腹地交了实底,看样子,你是无动于衷,并拿我当猴耍。”
门外有人在说话,声音是女的,方杰立时不言语了,郑妙也开始警觉起来,来人走远了,他这才舒了一口气。于是朝郑妙那边挨了挨,商量道:“郑妙,我不说,你猜疑,现在我交代了实底,你又忧虑重重。小妹子,今天我不勉强你,当你想通了,就把你心里的话,全告诉我,好吗?”郑妙沉思了会儿,没有答话。只是点了下头,表示同意。郑妙看了下时钟,接近10点钟了,于是催促道:“方杰哥,我要休息,有关滑冰的事,明天研究也不迟,暂时说到这里,你回去吧。不然的话,又会引起钟诗诗的疑心。”
方杰刚走到门口,但见黑影里却站着钟诗诗。方杰仿佛做错了事似的,连忙走过去。钟诗诗迎上来,气呼呼地,脸子几乎变了形。从方杰的眼神中,她似乎瞬间读懂了一切。于是说:“方杰哥,心也交了,话也透了,可没有什么心病了。可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倘若有事没事地就往郑妙那里跑,嗨,我就把咱俩的緋闻,全都张扬出去,看你怎么在这里待下去。糊涂人之所以糊涂,原因之一是他常将别人的忠告当成耳旁风。”
方杰气愤地“哼”了一声,于是抢前一步,拦住了诗诗的去路。郑重其事地说:“诗诗,我郑重其事地告诉你。从现在开始,如果你再干涉我的人身自由,从此以后,我就不再理睬你,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灯影里,钟诗诗狠狠地扫视了方杰一眼。她情不自禁地冷笑了几声,然后不厌其烦地说了几句难听的。但一念之间所做出的决定,竟然如此影响到一个人的人生。
“那好,那好,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没有你,母鸡照样下蛋,地球照样转。嗨,你这套吓人的把戏,难道用了一次?”钟诗诗讲到这里,便拿着手电筒捡干柴去了。于莉从夜总会回来,正在换洗衣服。她看见方杰呆呆地站在寒风里,样子很狼狈。于是扭过身去,娇滴滴地跟方杰打招呼:“哟,方杰,是什么风把你吹来啦?
呃,你看俺这屋里,尘土脏灰到处是。哎哟,这里不叫宿舍啦,简直是垃圾堆!”
方杰朝远处望了一下,没见诗诗的影子,便现出惊讶的脸色,凑过去,低声嘱咐了于莉几句。唯恐于莉受不了,他的话,似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于莉,那夜我背你上医院,从此以后,不许你再提及了。否则的话,若是让钟诗诗知道了,那还了得?
钟诗诗越来越生怪脾气,让人左右为难,哭笑不得。”
“那事不怨你。”于莉说得很干脆。“苟安那小子,利用了咱们之间的矛盾,钻了咱们的空子。真是冤家路窄,这么巧合,鼻子眼睛又碰到了一块。”钟诗诗捡了几根干柴走进屋里,没好气地扔在铁炉子旁边。她一见方杰脸上红润润的,立时起了疑心,于是嘲弄道:“哟,于莉,夜总会里没玩够,又在这里过把瘾,那好吧,我马上离开这里,免得碍手碍脚的。相爱的机会可能性只有10D,其余的90:要靠你的努力。”
方杰样子很狼狈,处境很尴尬,如果再继续僵持下去,无论对谁都不利。方杰于是心里一动,马上岔开话题。但觉得像是被人施了魔咒,似乎一下子丢了魂,脑子里乱成一团麻,不能自已。但他又无比的自信,为了朋友,胸腔里即使扎上刀子,他也勇敢往前闯。
“于莉,你给我买的那台电脑,我托红岩人网了,我已人网,就成了网迷。说实在的,网上,我很勤奋,不遗余力地发帖,网上,我风流倜傥,八面威风,身边总追随着一大群MM。我激扬文字,指点江山,粪土当今的贪官污吏……”
钟诗诗发怒似地跳起来,但“啊一”了一声,又冷静下来,而后莫名其妙地吵嚷起来:“啊一你,又追随美女MM,不知羞耻。哼,不走正路的人,早晚会倒霉!”
方杰马上一个伤痛的意识,像弹头一穿透了他的心。他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然后耐心地给诗诗解释其中的原由。但他的脸是模糊的,他的话语是模糊的,但他的爱却是鲜明的。他心里很踏实,也很舒服,总感觉他的生活充满了光彩,充满了阳光,没有丝毫的徇私和舞弊。
“唉,诗诗,你不懂,别充能的,玩电脑,就是做游戏。谁如果迷恋网上的东西,那才是天大的傻瓜,你,就是其中的一个。”钟诗诗一听弦外有音,于是起了疑心。
钟诗诗突然问了一句:“那网上的美女到底是谁?”方杰模棱两可地作了回答:“嗨,既不是于莉,又不是你,她是MM,胡乱猜谁都可以。玩熟了,可以单独跟MM约会;一年半载,可以正式确定朋友关系;我上了线时发现她==签名是,亲爱的MM,我要牵着你的手,一辈子不放开!我的妈呀,电脑壁纸QQ全是MM,我几乎晕过去。脑子渐渐像个大气球,越来越胀,一跳一跳,像针扎一样疼,最后还是自己救自己。”方杰仰着脸,惬意地享受着玩电脑的快活,似乎有点飞的感觉。
于莉笑得捂着肚子,笑钟诗诗太傻又太痴。于莉送走了方杰,便跟钟诗诗搭讪了几句,于是便上床休息。但让她欣慰的是,面对失落的钟诗诗,从而学会了救赎自己的良知。
是夜,夜深人静。丁一已经睡熟了,又被方杰推醒,丁一欠了下身子,揉着红肿的眼睛,依在床头上,拉亮了电灯。丁一懵懵懂懂的以为方杰要喝水,于是翻身下床,去拿保温瓶。方杰一摆手,示意他不需要,而后一拍床沿,让丁一坐在他的旁边。丁一觉得奇怪,问道:“方杰,三更半夜的,莫非你睡糊涂了?
有什么要紧的事,明天再说也不迟。”
方杰望着别处,仿佛自言自语似的,把上次遇到于莉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丁一。可丁一显出十分窘迫的样子,只是苦笑了一下,开玩笑似地说:“呃,方杰,没事啦,我以为是什么重要新闻哩!嗨,原来是老生常谈。老兄,于莉还是于莉,钟诗诗还是钟诗诗。方杰,常言道:女人只要认识一个男人,就能了解所有的男人,然而男人即使认识所有女人也不见得了解女人。”
方杰不禁恍然大悟:这样看来,我压根儿就不了解于莉,她竟然没费吹灰之力,竟然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听了丁一一番话,方杰朝着他一阵阵苦笑。只有丁一,方能了解方杰那笑中包含着多少痛苦与辛酸。
翌日是星期天。钟诗诗也没约任何人,便带着方杰写给她的那张纸条,向市郊走去。这里是森林公园,天气虽然冷了,但窄叶树林依然青翠。她坐在一块光滑的岩石上,望着天空舒卷和飘逸的白云,这才体会到郑妙所说的一朵白云便是一种温情的深刻含义。这里的山峦、树林、岩石、小溪,在诗诗看来,全都充满了诗情画意。
钟诗诗颤抖的双手,托着方杰写给她的短信,又专心地看了一遍,她既喜又忧,喜忧参半。信上说,起初她跟方杰的暧昧关系,他妈是极力反对的,但她经不住老头子的胁迫,因此便改变了主意,默许了她和方杰的恋爱关系。老头子并且资助了他们不少钱,还同意他们在校外租赁房子。钟诗诗激动不已,简直不相信这是现实。天呢,是上帝的恩赐,还是良缘的机遇?
她知道,亚当和夏娃是最幸福的夫妻,因为他没有父母的包办和涉及。
钟诗诗把短信贴在胸口上,听着百灵鸟的叫声,望着谈谈的白云,陷人美好的遐想之中。同居,是年轻人最向往,也是最浪漫和最快乐的事。可是众人的流言蜚语,社会的陈规陋习,个人的命运和前程却使钟诗诗忧心忡忡,担惊受怕。诗诗心里充满了欢乐,也充满了痛苦。她感到沮丧,但又不愿把方杰抛弃,她感到快乐,也感到恐惧,久久地仰望着湛蓝的天空无语。她回想着甜蜜的往事,时间的流逝并没有使美好的东西失去它原有的美妙和新鲜。
钟诗诗掖好短信,来到一条小河边。那里有一片片干枯的芦苇,这芦苇,曾为他们的幽会作过掩护,避开过行人的目光。又走到那棵方杰最喜欢的银杏树旁边,回想起他们在树下打逗时,方杰的手曾经下意识地摸着她最敏感的部位,久久地不放,就这样度过一个又一个恬美的黄昏,真让她不可思议,激动不已。假若她嫁给方杰,但希望一直到永远,海枯石烂不变心。
诗诗回到培训中心,第一个要找的就是方杰。方杰刚从郑妙那里回来,迎头就碰见了诗诗,诗诗看样子很激动,上去抓住方杰的胳膊,用力晃动着,猜谜似地问道:“方杰哥,刚才我到郊外,在那棵银杏树下边,你猜,我胡思乱想了些什么?”方杰挣脱开诗诗的纠缠,很幽默地回答:“你想到了什么?
是溪水,是森林,是山崖,还是白云?
还有……还有单纯的田园,月光里的蛙声,都变成一盘盘美味,一捆捆钞票……”
诗诗双手一拍,于是“咳”了一声。很神秘地回答:“嗨,都不是,我想到了……我们一旦租了房子,是谁先占主动?”方杰不禁为之一震,一看,没有过往行人,于是指责道:“嗨,小姐姐,这样大声小吵的,唉,也不怕别人笑话?
嗯,若让苟安听到了,还不大做文章?”那边有来人,钟诗诗再没纠缠下去,便把纸条塞到方杰手里,于是转身就走了。
方杰回到宿舍,展开纸条一看,嗨,原来是俄国诗人费伊?
丘特契夫写得一首小诗一《别声响》,诗中说道:“别声响!要好好地藏起,自己的感情,还有向往。任凭着它们在心灵深处,升起,降落,不断回荡。你应该默默地看着他们,就像欣赏夜空中的星光。——别声响!你怎能表白自己的心肠?
别人怎能理解你的思想……”
自此以后,钟诗诗的言行越来越放肆,无论是散步、训练,或是谈心,总是跟方杰拉拉扯扯,毫无拘束。她总以为,她和方杰的爱情是纯洁的,是正义的,他人无权非议和过问。可这事传到钟教练的耳朵里,却让她大吃一惊,钟教练为方杰几个人,几乎伤透了脑筋。她常想,有刀就要打磨它,有玉就要磨制它,如果不打磨不磨制,再好的东西,有什么用?
有一天,钟教练把诗诗喊到自己的宿舍里,打比喻,举例子,严肃地指出她跟方杰的爱情是不道德的,应该马上改邪归正,集中精力投人到轰轰烈烈地训练中去。可钟诗诗却显出无动于衷的样子,斜视着钟教练,心里不知在想什么。钟教练耐心说下去,可钟诗诗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便愤然地离开了那里,气呼呼下楼去。消息传到李校长那里,李校长也把钟诗诗叫到办公室,也是打比喻、举例子,劝她要悬崖勒马,悔过自新。
可钟诗诗别扭地站在校长面前,心儿早已经飞到方杰那里。校长一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于是就转了话题:“诗诗,这里有一本书,送给你认真读一读,我想,这样做,对你会有裨益。一本是美国作家海明威写的《丧钟为谁而鸣》,是20世纪影响较大的一部作品;而另一篇呢,是俄国作家契诃夫写的短篇小说《爱情》,作者从不同的角度描写了对爱情的看法。”校长不提“爱情”还好,这一提,似乎刺疼了钟诗诗的神经,只见她双手斜插在衣兜里,眼睛斜视着李校长,说了几句难听的:“李校长,我是来训练游泳的,不是研究什么爱情的,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就把那些有关描写爱情的书慢慢地读,细心地体会吧!唉,我可没工夫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钟诗诗斜视着李校长,也没说声再见,便冲到门口。一个急转身,只听“咣”的一声带上了房门,下楼的时候,她故意把高跟鞋抬得老高,“咔嗒咔嗒”的声音格外的响,很是刺激李校长的神经。她走到楼梯门口,又转过身来,朝二楼狠狠地啐了一口,以此发泄她的不满情绪。哼,忍无可忍,就重再忍!可是她打开CD,听着优美的歌曲:穿越过你和我的从前/还能够看见自己/在所有的记忆里/我可以自由自在的呼吸……诗诗的心立即放松了,心也一点点向方杰靠近。
翌日,在体育培训中心的宣传栏里,贴出了一张醒目的通知,上面写道:通知:自本月15日~30日,全体师生利用自由阅读时间,是共产党员的,认真学习《党章》。事后写出心得体会,上交校党委;非党员的,重新学习新颁布的《校规二十条》,认真对照自己的思想行为,找出差距,并写出个人总结,上交教务处。特此通知!
中共向阳市体育培训中心党委向阳市体育培训中心。
X年X月X。
通知下发之后,全体师生通过认真学习,反复讨论,对照自己,歪风邪气收敛了许多。钟诗诗捺不得寂寞,于是又变换了与方杰接触的方式。每逢饭后课余,钟诗诗便在她的宿舍门口,摆上一张小方桌,专门邀请丁一、红岩和方杰,各占一方,吆三唱四地打扑克。不过方杰却与众不同,他一边打扑克,一边掀着膝头上的那本长篇小说《丧钟为谁而鸣》,翻着翻着,一旦找到精彩的段落,于是就情不自禁地朗读起来:“玛丽亚极其憎恨法西斯分子,他们枪杀了她的亲人,又糟蹋了她。玛丽亚毫不掩饰地爱着罗伯特,那是一种纯洁的,稚气的,不掺任何戒心的爱,她爱他是那样自然而又真挚。
“我不会接吻”她说。“我不知怎么接。”
“不一定要接吻。”
“不,我一定要,该做的我都得做。”
“没有必要做什么嘛,我们现在很好。”罗伯特说道。”
方杰读着读着几乎走了神。他这边出错了牌,那边仍在念叨:“该做的我都得做。”
钟诗诗耐不住了,没好气地搡了方杰一下,埋怨道:“嗨,你做个屁,全出错啦!呃,是谁说过,迷恋只是一刹那,忘记却需要一生!”
方杰这才缓过神来,于是合上小说,开始认真地打扑克。丁一佩服方杰的决心和毅力,丁一知道,只要他认准的,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丁一曾读过这本小说,便插上了一句:“嗨,方杰,海明威写的,就是逼真,其中有几句,我已经背下来了,不信,你们听,‘时间猝然停止,他们俩一起躺在那里,时间已经停止。他感到地面在移动,在他们俩的身体下面移动,在他们俩的身体下面移开去。’”红岩听出了话里的含意,于是评论道:“丁一,移动的地面,看来,只有在爱情最强烈时,才会发生,才能有这种感觉。”
钟诗诗终于明白了,便插上一句:“嗨,你们这些男孩子,没个好东西,你们都没有结婚,就有这样的亲身体会,由此证明,现在的你们,已不是童稚,而是……而是对付女孩子的老手!”
方杰对丁一超人的记忆,十分的钦佩。于是拍了下他的肩头,夸奖道:“嘀,丁一,读起谈情说爱的东西,你是无师自通,比谁都高明。你跟于莉爱了这么多年,编织的爱情故事,如果写成小说,也不逊于海明威。”
扯起爱情之类的事情,丁一从来很少掩饰。这不,守着这么多人,就居然谈起了他跟于莉曾经发生过的奇闻轶事:“有一天夜里,于莉从夜总会回来,喝得醉醺醺的,路上正巧碰见了我,她于是拉住我非往她那儿过夜不可。红岩,你撇什么嘴?
这可不是胡编乱造的。”
红岩听不下去了,轻轻地碰了他一下,反驳道:“呸,丁一,你纯粹胡说八道。每天夜里,你躺在床上,睡得像只死猪,这点我是知道的,于莉叫你?
屁话,你是做梦娶媳妇一尽想好事。嗨,你是骗不了这些人的,因为我们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
丁一显出很自信的样子,仿佛他说的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尽管红岩猜东又猜西的,并说于莉这枝野玫瑰怎么相中了猪八戒托生的一丁一这小子?
实在可惜。丁一听了,不仅不反对,反而显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照样吆三喝四地打扑克。
丁一始终相信,只要有宗教般的虔诚,竹子般的韧性,老鹰般的眼睛,傻子般的殷勤,金子般的赤诚,他对于莉的爱情,只要做到“仁慈的狮子”,那么距离成功就不远了。
丁一想起名人的几句话:梅花的颜色要比雪差上几分,雪的花香却又输给梅花一大截。丁一这才理解,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别漫说人,即使是泥塑有时也让人讨厌。丁一想到这些,无论对于莉也好,还是对方杰也罢,在日常交往中,尽管有不顺心的时候,但从总的方面而言,他们之间总是一往情深。丁一把对于莉的情爱深深地埋藏在心里,总是不敢在大庭广众场合贸然流露出来。他对于莉那些隐私,那些难以言状的神秘的东西,总是既喜又忧,喜忧参半。丁一早有预感,在跟于莉之间,仿佛有种朦胧的东西隔开他们,致使丁一整日忧心忡忡,生活及训练极不安心。尽管丁一用最大的诚心,苦口婆心地劝说于莉幡然悔悟,改弦更章,重新投人到火热的训练中去,然而,丁一的良苦用心,几乎一半时间是在无谓的争吵中白白丢失的。他认为,在人的生命中,离疼痛最近的地方,离爱也最近。
夜深人静,丁一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眼睛凝视着房顶,心潮起伏,不禁回忆起年轻生命经历的酸甜苦辣的艰辛历程。他这十几年的经历,一没“权”可言,二没“官”可罢,除了与于莉的感情坎坷波折之外,他是一个无忧无虑,脱身便走的人。他相信这么一句话:任何一朵花,都是为了爱她的眼睛而醒来。人生的坎坷与波折,让他终于明白了,是他的胆小怕事,委曲求全,首先失掉了他与于莉的爱情。他明白了,不经一事,不长一智的道理。他下定决心,从此以后,他要把于莉的气质移植在自己身上,永远选择他所爱的,永远爱他所选择的。他相信,天长地久,一些事物或感情,定会悄然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