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果真是这般说的？”

‘福临院’里，锦氏一身大红色束腰长裙，裙摆还用金线勾勒出层层纹路，外面罩着白色的貂皮大衣，在地龙烧的火热的屋子里，捻着细长的手指，低着头细细看着手下的账本。

头也没抬，听着徐嬷嬷细细的汇报，只是薄薄的红唇轻声笑起，许久才慢慢道出这么一句话。

徐嬷嬷一愣，又忙上前说道：“可不是，夫人。这可是当着我的面说的，怎么还能有假！我瞧着大小姐跟那丫鬟一唱一和，将话说的那叫一个滴水不漏，又处处拿着夫人来说事，倒是让我在不好找理由硬去看望朱嬷嬷和秋月了！”

“唉！”说着，徐嬷嬷还自己轻声一叹，“朱嬷嬷来说大小姐现如今有些不一样了，我还没当回事。只怕那时候大小姐便就猜准了我是干什么去的，那一副感恩的模样八成都是演的。夫人，这大小姐才十岁了，就这么多花花肠子，以后岂不是、岂不是更难掌控！”

“你慌什么？”

锦氏轻声说着，手下轻轻合死账本，伸出手指轻轻摁了摁太阳穴，才又抬头看向徐嬷嬷，一双狐眸微微上挑，眼中带着不以为意，轻声笑道：“左右不过是半夜里她那朝凤阁里，咱们安插的一个烧火的小丫鬟来禀告，说是朱嬷嬷和秋月好似被囚禁了，再问细处不也是答不出来吗？再者说，我细心培养她，可不就是希望能培养个聪明的，若是个愚不可及的，我想还没等她给婉儿铺路，就早已经被我弃了。不过，你说的也没错，这聪明是我需要的，但是我也是需要一个聪明又听话的棋子，若是想反了我的手掌心，那我也是容不得的！”

“对了，你有没有派人去问问昨个给朱嬷嬷诊治的郎中，是何原因？”锦氏眼神微微一眯，轻声问道。

徐嬷嬷听到锦氏这话，头轻轻呃首，眉头轻轻皱起，回道：“回夫人，自出来朝凤阁，我便差人去问了那诊治的大夫。可是那大夫说的话跟大小姐那竟是八九不离十，我当时也在想，若说大小姐说谎演戏，那为何大夫也是这般说辞？若说那大夫被大小姐收买，可是大小姐有何能够收买那大夫的本事呢？”

徐嬷嬷的话音落下，锦氏眼中便闪过一丝凝重，一室寂静，到让人莫名的感觉一丝凝重。

许久，才听见锦氏红唇轻起，竟出声笑道：“这事还真是颇有意思！”随即又扭头看向徐嬷嬷，轻声问道：“且不管这朱嬷嬷这事是顾朝凤自导自演还是确有其事，总之这一次朱嬷嬷和秋月算是栽了，近期就先让那个烧火的小丫鬟暗中观察着，别的先不要打草惊蛇，就凭你临走之前的那番话，她若是个聪明人自也应该掂量掂量。毕竟这离着过年也越来越近，我可不想在出些什么幺蛾子，惹得我心烦！”

“是，夫人！”徐嬷嬷点着头应道，又抬头看向锦氏，“夫人，二小姐去了‘安陵王府’也有些时日了，是不是明个派人去接？”

“嗯！”锦氏点了点头，用手抚了抚发髻，才又轻声说道：“是该去接了，现如今老夫人回府，她自也是该回来拜见一下，不然老夫人那里怕是只会想着顾怜儿了！你明个就亲自去一趟吧，带上些物件，本来就是自个的家，也不用在客套，就从库里拿些补身子用的东西，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

“是，夫人！”徐嬷嬷应声回答着。

朝凤阁里，自从徐嬷嬷撂下那话走后，顾朝凤便就陷入了深思，一双眸子中尽是深沉。

白芍和红药矗立两旁，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轻易上前打搅。

许久，白芍才转身走到紫檀桌上，给顾朝凤斟了一杯茶，慢慢递过去，轻声劝道：“小姐，且先喝口茶，这般也是极为伤神的！”

顾朝凤伸手接过，轻轻饮了口，才看向白芍、红药二人，红唇轻起，笑道：“你们二人认为徐嬷嬷临走之前那话是何意思？”

“这。”

白芍、红药一时语噎，互视一眼，白芍才又微微上前，吸了口气说道：“奴婢以为徐嬷嬷在警告、敲打小姐！”

“那你认为徐嬷嬷是不是知道了朱嬷嬷和秋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吗？”听着白芍这话，顾朝凤轻声点头示意着，又抬头问道。

这一次，白芍也不敢在说话，吞吞吐吐的摇着头。

顾朝凤见状，叹了口气，慢慢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面为数不多的几株腊梅经过这入冬以来几场白雪的洗礼，开的越发艳丽了，红的似鲜血，倒让人能情不自禁的沉静下来。

对着窗外深吸了口气，感受着那彻冷的空气一下子涌进身体里，由冷变温，在慢慢呼出去，顾朝凤感觉刚才的压抑似乎也随着这些空气消失殆尽。

红唇又轻轻勾起一丝浅浅的笑容，转身看向白芍、红药，笑道：“白芍说的没错，今日徐嬷嬷本就是意在敲打我。而她却是没有实打实的掌握朱嬷嬷和秋月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然她不可能找着理由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我朱嬷嬷和秋月到底如何！不过有一件事情却是不能避免的，这件事做的确实不漂亮，甚至是引起了锦氏和徐嬷嬷的察觉和怀疑。”

“啊！”红药不禁喊出，忙又伸手捂住红唇，好看的杏花眸中布满了紧张，忙又低着头小声问道：“小姐，那咱们该、该怎么做呢？夫人那边可是还会有动静？”

“慌什么？”顾朝凤不以为意的轻声笑道：“锦氏向来是个八面玲珑，考虑极为细全的主，既然没有握住实据来，那么即使她们在怀疑也不过是来暗中敲打一番，是不可能打草惊蛇，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再者说，现如今这个时间，也是很妙不是。本来就到了锦氏忙的时候，我想她也不想在分出什么心思来管我这里一摊事吧，充其量是让人暗中盯着。所以，目前还应是风平浪静的，这些事慢慢来，她不慌，咱们更加不慌！”

“不过，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时候，咱们明面上佯装乖巧，暗地里趁机好好盘查，毕竟咱们朝凤阁里的这些老鼠们是又狡猾又难缠。”顾朝凤轻声笑着，眉眼如画，与窗外照进的阳光融为了一体。

听着顾朝凤的话，白芍和红药也齐齐点头应着。

“这些日子咱们且现在暗中观察着，这些人既然有心监制，那么就万万不可能不露出什么马脚，所以咱们现在就细细的佯装不动忙，以免走漏了什么风声，打草惊蛇就不好了！”顾朝凤拨了拨额前的留海，目光灼灼，又看向红药说道：“我之前让你按着斤两，将那晒干的梅花与雪水泡在一起，可是泡好了？”

“早就泡好了，小姐。依着您的叮嘱，又添加了少许的香粉，让厨娘做成了糕点，现如今怕是在锅里正蒸着呢！”

“那便好。虽说一大早便就来了这么一出，但是该怎么去还得怎么去。等会糕点好啦，且一分为二，白芍你将一份装到鎏金的大红木食盒里，在将那锁在厨子里的熏香拿着给锦氏那边送去。既然说了送去怎么能忘，要可知道小姐我可是一直很懂‘感恩’的。”说着，顾朝凤脸上的线条越发柔和。

白芍也笑着应道：“那是自然，夫人失眠，小姐挂念，当然是至孝之际，合情合理！”

鎏金的红木食盒上还特意雕着富贵牡丹的图样，因为使用梅花掺着雪水，做出的梅花糕倒是晶莹剔透，在这剔透中自是又透漏着一丝粉红，再加上阵阵袭来的香味，倒是让人止不住的想要去品尝一番！

顾朝凤在一旁仔细瞧着，倒也点头略微满意，犹记得前世顾老夫人犹爱梅花做的糕点，只是知道这点的也只不过是顾老夫人身边最为亲近伺候的人，而那时候自己也是听顾婉儿提起过一两句，倒是没怎么在意。本来那时候自己就不受待见，就何必干巴巴的做了糕点在去自讨没趣，现在细细想来，倒还真是白白浪费了大好的机会！

外面又罩上裘衣，顾朝凤便由着红药搀扶着朝着顾老夫人的福寿阁走去，出了门，转过长廊。看着周围冬青和腊梅上还徒留的皑皑白雪，倒是有那么几分赏心悦目。

“哎哟，那是谁啊？莫不是大姐？”

刚出长廊，还未等顾朝凤反应过来，便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女声，声音不细腻，却带着一股子尖锐。

顾朝凤眉头不由的轻轻皱起，微微驻足，看着从远处而来，由着丫鬟搀扶着的两个女童，前面一个穿了一件冬青色的对襟小袄，袄上还用彩线勾勒了几支蝴蝶，头上梳着发髻，攒着珠花，此时正一脸兴奋的朝着自己这大步走来。而后面的一个则要显得安静许多，束腰的圆领粉色小袄，下身配了条同色的棉裙，襟前还赔了穿珍珠，步伐轻盈，由着丫鬟搀扶着紧紧的跟在前面那女童后面。细看两人的面貌竟是一模一样，但是若说气质，后面的倒是胜过前面几分。

顾朝凤勾了勾嘴角，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来的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以顾婉儿为首的，依附着锦氏生活的兰姨娘的两个女儿，也是她的四妹、五妹，顾轻柔和顾轻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