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姨娘今天穿了件湖蓝色的绣花棉裙，外面披着一层白色的兔绒披肩，头上只是用了跟蛇形木簪盘起发髻，眉用青黛勾画成弯弯的柳叶挑眉，胸前还赔了一串绿色的碧玺，倒是与手腕上戴着的那串碧玺手串相得益彰。

端坐在朝凤阁的大厅里，兰姨娘轻轻的端起桌边丫鬟端上来的热茶，掀开杯盖，吹着上面的氤氲，眸子却是朝着这正厅四处打量着。

镂空的雕着花鸟图案的大红色油漆三角桌稳稳的摆放在正中央，上面铺着上好的锦缎，官窑打磨的一套‘雨过天晴’的青花茶具一尘不染的排放在上面。正中央的苏绣双面屏障矗立中央，将那大门与正厅里面隔开来，靠着墙的木架上，有序的摆放着一整套的唐三彩，那墙上还挂着一副名家的‘骏马图’，细细打量着这正厅里的每一件物件，兰姨娘不禁冷冷笑着，这锦氏还真是会做人，但从这些物件看，那一件拎出来不是价值千金，还真是给人营造处一副母慈的印象。但是这些物件不过都是一些死物，又不能变现，又有何用？到时候这顾朝凤一出嫁，这些物件不还是统统回到锦氏那边去，不过是换个地方罢了，这锦氏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会算计啊！

“兰姨娘今个怎么过来了，怎么也没提前派人来说一下，我也好做些糕点来给姨娘吃啊！”绕过屏障，顾朝凤迈着轻盈的步子，由着白芍搀扶着慢慢走了进来，看着端坐在客座上的兰姨娘，笑盈盈的开口说道。

兰姨娘见着顾朝凤来了，听着这话，忙悠悠起身，一张脸上布满担忧和愧疚，笑道：“早该来看大小姐的，奈何事情缠身，倒是一拖再拖，这不今个得闲便带了些礼物来看望大小姐！”

兰姨娘说话的声音极为温和，又慢慢说道：“我听夫人叨唠你受了风寒，我想你身子骨定是需要补，我那也没什么好东西，还好有根老爷赏赐我的人参，大小姐等会且叫人剁了，熬汤来喝，一来可以补补气血，二来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不是！”

“姨娘客气了，我这身子骨早就没大碍了，哪里还需要什么人参！”顾朝凤脸色恬静，目光带着沉着，听着兰姨娘这客套的话语，再看见那桌子上放着的锦盒，眸子微微一闪，笑道：“我向来都说这顾家大宅里，姨娘的性子最为温婉，姨娘哪里用的重这么客气，倒是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四妹、五妹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姨娘一人照顾两个孩子，也着实劳累，要我说，这参姨娘就自己留着喝就好了，给了我也是白白浪费掉了！”

顾朝凤笑着，嘴角荡着浅浅的笑容，又伸手对着兰姨娘摆了摆手笑道：“姨娘坐啊，别站着啊！”

“去小厨房，给厨娘说上些简单的糕点，我好跟姨娘唠唠嗑！”顾朝凤轻轻坐在主位上，又对着一旁的白芍吩咐着。

瞧着顾朝凤这周身的气度，这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不见半点胆怯，就连说的话都是那么滴水不漏，兰姨娘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丝浓浓的深意。握着手帕的手不禁微微攥紧，红唇又微微勾起，伸手捋了捋前额的一缕碎发，才又笑道：“今日来，除了看望大小姐，其实我也是来替轻烟给大小姐赔个不是，毕竟轻烟还小，很多话、很多事情尽是由着性子来，还望大小姐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顾朝凤轻轻的端起茶杯抿了口茶，眸子笑着，忙摆手笑道：“哎，我以为什么事，姨娘若说起这事，其实也有我的不是。五妹是骄纵惯了，我本应该也都习惯，身为大姐理应让着妹妹，可是那天我还是出手打了五妹，后来我也想着，是不是我这个大姐从未好好的管教过这些妹妹，倒是在这些妹妹中失了分寸，姨娘，你说，我今后是不是该多立些威严呢？”

顾朝凤话语柔软，可是一句一词却是让兰姨娘大跌眼镜，说的话就像是一根遇刺活活的掐在喉咙，如鲠在喉。

什么叫从未好好管教过妹妹？什么叫该多树立威严？合着你顾朝凤是认为你那一巴掌打的对，你还懊恼没有多打几巴掌？合着你认准我今个来给你道歉赔不是也是应该了？你树立威严，你管教妹妹，你管教谁？

那顾婉儿跟你一样是正儿八经的嫡女，人家的身份比你还来得高贵，你自是管不了；那顾怜儿得了老夫人的喜爱，长在老夫人膝下，亦是无法无天，一个庶女却当成嫡女来养，你也伸不了手指头染指；那这么合计着，我的两个女儿就活该被你打，活该被你染指？顾朝凤，你一个不受宠、死了娘的丧门星，你有何本事，或者你又有什么权利去做呢？

兰姨娘的一张脸上颜色变幻莫测，嘴唇僵硬的扯出一丝笑，冷冷的开口笑道：“大小姐你树不树立威严我管不着，但是我还是觉得，树立威严远远没有以身作则来的更直观不是！若是做老大就品行不端，叫底下的妹妹们不耻，又有什么威严可立呢？”

“哦！”顾朝凤脸色丝毫未变，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拿起手帕轻轻擦拭了一下红唇，冷冷开口笑道：“姨娘这话说的不假，但是向来嫡庶有别，尊嫡敬长亦是名门该尊的礼数。当朝圣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其胞兄崇敬王爷草包一个，事事无能，但是圣上可是有说自己兄长一句不是，说到底，并不是不信服，而是那妹妹是不是有着该有的礼数。纵使心里再不服，那面上是不是能过得去，若是连面上都过不去，还肆意挑衅嫡长，我想别说打，就算关禁闭，论家法也是应该的，你说呢？姨娘！”

顾朝凤冷冷的话似一把巨手狠狠拿捏着兰姨娘的七寸，兰姨娘被顾朝凤一个尊嫡、一个敬长压得死死地。确实如此，大周向来礼数严谨，就算是顾婉儿再将顾朝凤当成自己的垫脚石，但是该有的礼数却是一个不少，现如今轻烟虽然被打，似乎委屈，但是拉出去，也绝对得不了半点好处。

兰姨娘眼中闪过恨意，牙齿紧紧咬着，突然笑道：“大小姐所言极是！所以我就还跟夫人提议，等到大小姐身子好利索了，请的先生也可以不用特意分开，倒不如让大小姐和其他几位小姐一起来上，这样还能加深姐妹间的情谊，是不是！”

兰姨娘话语中带着笑容，眼神却是带着一丝嘲讽，谁不知道，锦氏纵使为了显示母慈，特意为顾朝凤单独请了最好的先生，但是奈何顾朝凤脑子不灵光，老爷检查个功课也通不过，才会挨罚，既然你这班伶牙俐齿的，那我也给你找点堵头，这样一来，岂不是才公平！

看着兰姨娘说完这番话，脸色微微好转，顾朝凤自顾一笑，伸手弄了弄手上的紫水晶镯子，笑道：“姨娘说的这个法子甚好，就怕母亲那里不同意。也是，都是这家规非要分个嫡长，你说都是自家姐妹，一起上课多好，反正都在一个地方，不过隔着个房间，大抵也是妹妹们以后不用操心一大家子的事情，而我们学的这么多也估计是为了以后持家做准备，说起来，也着实心累！”

听着顾朝凤这近似显摆的话语，兰姨娘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但也重重的‘咳嗽’了好几声，捂着胸口，胸腔里堆满烈火，你是嫡女你就该以后成为一家之主，那轻烟、轻柔就该成为妾室？这是什么个逻辑！纵使再是庶女也比你这个落了毛的野鸡强！

这话兰姨娘在心底重重的说出，强忍欢笑，呆了不过半刻钟，兰姨娘便提出要走了，自己院里还有事情要做。

顾朝凤也没多家挽留，只是那嘴角漏出的笑容，着实出卖了顾朝凤现如今心情大好！

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顾朝凤笑道：“还是冬天好，一到了冬天，这京都便就能看到这雪，那些年我在浙江老宅可是半点都看不到！”

白芍站在顾朝凤后面，也跟着笑道：“小姐多看看就厌倦了！不过小姐今个气的兰姨娘可是不轻，奴婢瞧着兰姨娘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一会青的！”

顾朝凤扭头笑道：“她今个本来就没带着什么好目的，我为什么又要给她好脸色。虽然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这也不是没打，她不是说顾轻烟年幼无知，我也并未及笄，正好也可算作童言无忌！”

铺满白雪的青石小道上，转过游手长廊，兰姨娘步伐微微驻足，身子慢慢转身，目光朝着朝凤阁望去。

“我叫你办的事可是都办妥了？”兰姨娘随口问向搀扶着自己的丫鬟。

丫鬟低着头，笑道：“姨娘放心，今个我还特意寻了了空挡，去问了一下。都办妥了，一切都等着姨娘的吩咐！”

“好！”

兰姨娘嘴角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眼中夹带着精光，顾朝凤你不是伶牙俐齿，你不是拿尊拿嫡压我，我看你这一次，怎么翻身！我看你还怎么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