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弓、搭箭、引弦,松指。一支羽箭迅速离弦,画着笔直的线条,噔的一声狠狠地钉在了靶心上。而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箭同样命中靶心。
围观的人群先是一阵沉默,接着就是纷纷叫好。“好,好箭法!”
经过半个月的跋涉,一行贵人从京城赶到了苍山,又休整了两日。如今精神抖擞,王孙贵胄子弟在围场上尽显英姿。
射箭的少年放下手中的箭,舒了一口气。便笑着转过身,看着坐在帐前的皇帝,抱手作礼。像个孩子一样嬉笑着道:“父皇,你答应儿臣的东西可别忘了!”
太宗已经是知天命,不过终年用补药养着,看起来也还只有近四十的模样。他听着小儿子这乖张的话,反而哈哈大笑了两声。“你这老八啊,整天想着些不正紧的。今儿你能三箭连中,我就把玉如意赏你了吧!”
“多谢父王赏赐!”八皇子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八皇子是当今皇帝的第八子,也是最小的儿子,刚十五,还没有封号。他虽然年纪小,身子骨却结实。不爱诗书,却偏爱刀枪棒棍。天性单纯,深得皇帝喜爱。
“八弟,今天你可是拔得头筹。明日围猎,你可要让着我们这几个做哥哥的啊!”康王摇着折扇,笑道。
“三哥说笑了,比起霍将军,我还差的远呢。”八皇子略带不甘心的笑了笑。虽说霍晞并没有在围场上露手,但是他亲眼看到过霍晞隔了半个跑马场一箭射穿了墙上挂着的马鞍。这样的力气,连他这样的男子也不敢恭维。
八皇子又侧过身,皱着眉头看着正懒散的坐在位子上的康王,不悦地说道:“还有,所有的兄弟都射箭了,就三哥你一个人不动,这可不行!”
康王正要开口,对面的七皇子便开口揶揄道:“八弟,三哥的身子骨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拉开这弓还不知道会不会伤了身呢。”
“七弟怎么能这么说话?”坐在皇帝身边的太子皱了皱眉,毕竟这样的话还是太过无礼。
康王却不以为意,端着壶酒叹息一声。“这围猎原本就是看你们这几位兄弟的,我不过是来走个排场。如果不是父皇要求,我倒愿意在府里享受我的琴棋书画。”
太宗皱皱眉头,眼中却也不见责备。“你这皇子啊,可知道要文武兼修?整天想着这些,也不知道帮着你皇兄处理些事务。”
“皇兄日理万机,我能帮上什么?不过皇兄如果需要,抛头颅洒热血也不在话下。”康王一双丹凤眼舒服的微眯着,悠然自得,十足的称了空闲王爷的名号。
太子急忙道:“我怎么会让皇弟抛头颅洒热血呢?兄弟之间哪有这种事啊。”
康王笑道。“皇弟只是随口说说,皇兄何必如此紧张?”
“也是……”太子念了两声,便逐渐安静了。
太宗扫了一眼场上的王孙公侯,问道:“对了,穆家的安王呢?他不是也一起来秋猎了吗?”
“回父皇的话。”八皇子站起身,道,“安王本来就身体虚弱,来苍山的路上又水土不服。身体不适不能来,让孩儿跟父皇谢罪。这不,光顾着和皇兄们比箭,就给忘了……”
看着天真烂漫的八皇子,皇帝也没责怪,只是念道:“这孩子小时候也吃了不少苦,落了这一身顽疾,穆老弟在泉下也不得安息啊。”
太宗抬声吩咐道:“让神医连瑜多去给他看看,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去领。”
“父皇仁慈。”
“皇上仁慈。”
王孙公侯纷纷起身道。皇帝满意一笑。
“连先生。”侍童停在帐外。
安王到了苍山,除了贴身侍卫连珏,就不让任何人接近他的帐子。
连瑜从侍童手里接过漆盘,又使了个眼色,侍童便乖乖的退下了。连瑜深吸了一口气,提脚走进帐中。
每年秋季,皇帝都会带王孙贵族到苍山进行秋猎。苍山距离岷山只有百里之遥,可以说这里曾经也是战火连绵的战场。在这里进行围猎,一是考验子弟的能力,二是告诫他们时刻做好战斗的准备。
连瑜因之前救了太子的性命,被封了神医的名号,这次秋猎便以随从御医的名义一起来了苍山。
“王爷,你可睡醒了?”连瑜将漆盘放在桌上,看着还躺在榻上的景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景垣的寒蝉之毒都集中在腿部,连瑜给他用放血之法除去了一部分的毒素,至少让他能够熬过今年。只是八年,毒素早就深入骨髓,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不过,却足够让他站起来,不再依赖轮椅。
原本她以为景垣能够走路了,会成天在外面,结果他还是和原来一样,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有时候她会想,他真的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是另外一个人了。
连瑜正弯下身,景垣却突然抓住了她的右手。她一时重心不稳直接趴在了地上。可等她气呼呼地看向罪魁祸首,却发现他还在睡觉。低声骂道:“睡糊涂了居然还欺负我!”
见景垣不理她,连瑜更加气愤,转身看着站在角落里的连珏,道:“长乐不在,喝药这事你监督他做。我不管了。”
说罢,又气呼呼的走了。
连珏看着摇晃着的帘子,又看着榻上其实早就醒了的主子。想要开口,可惜嘴笨又无从说起。还是景垣从榻上坐起身,把他唤了过来。
景垣看着黑乎乎的药碗,皱了皱眉头。忽然记起之前喝药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子。而那女人居然插着腰,说:“你又不是小孩子,喝药还要糖吗?而且糖会让药性减弱,你就别想了。”
如果是连璧,每次他喝药的时候,她都会给他准备一块糖放在旁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两个这么不一样的人认做一个。
想到连璧,景垣的目光沉了沉。
刚才他是故意抓住连瑜的右手,趁机看她手上是否有伤疤。小时候,连璧从树上摔了下来,手上留了一块疤,一直没有消掉。而正如他所料的,连瑜手上没有半丝受伤的痕迹。可是为什么验证了,心里却还是像缺了一块呢?
他端起药碗,不顾药水的苦涩,一口全部吞入腹中。
刚走到医帐不多远,就看见陆参军从医帐里走了出来,脸色蜡黄,想必也是水土不服。
陆参军原来是渝州一带的统领,八年前被调入京城当了禁军统领。可谓风光一时,只是现在名不见经传。驰骋沙场之人,居然会被水土不服给压倒。
连瑜不由得嗤笑一声。这陆参军也是黄纸上的一个,曾经参加过连家庄一案的一员。当初就是他,带着人马围剿了连家庄。
“连瑜,你回来了。怎么不进去?”南宫子川抱着晒药的筛子,正用手细细地搓着,看药草晒干的程度。
连瑜摆摆手,“另两位仁兄在里面,我不敢轻易进去。”
这两位仁兄指的,就是当初在紫薇门外的两人,南宫霖容和南宫楠山。
南宫霖容倒还好,对她不冷不热。反倒是南宫楠山,像是和她积了几辈子的仇怨,处处针对她,给她使小绊子。幸好也还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不然她就真的该头疼了。
“这你不用担心,我会和他们说的。”南宫子川笑了笑,便先走进医帐,当是为她探路。
连瑜也就安心地跟他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