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条件？”
小雅的手按在放盒子的桌子上，萧琰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只是冷冷地看着赵元侃。
看到小雅突然戒备起来的神情，赵元侃的心被刺痛了，难道在她眼里他只是会趁人之危的小人吗？
“如果你心里对我有仇恨的话，我希望你能忘记。”话音刚落，小雅已经惊讶出声。
“你什么意思？”
“当年我做出了保证，但我没有救下你爹娘，我知道你恨我，我给了你希望又让你亲眼看着希望破灭。”
“你……”赵元侃的话在小雅意料之外，一边的萧琰也挑起了眉毛。
“你放心，那个盒子里真的是你爹娘的骨灰，他们五年前就在里面了，我知道你放心不下他们，一直想要交给你，可你这五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根本无从找起，现在找到你了，拿走吧。”
赵元侃说完转身背对着他们，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眼中深深的痛楚，他原本是想借她爹娘的骨灰盒胁迫她留在他身边，可是见到她的瞬间，他突然不想这样做了，他不想让小雅觉得他就是一个小人。
“赵元侃，我从来没有恨过你，”小雅捧起盒子，对着赵元侃说道，“我爹娘的事情，本就已经是定数，你肯冒那么大的风险去救他们，让我们能见上最后一面，我很感激你。”
赵元侃浑身一颤，她说她从来没有恨过自己，她真的那么说了。
“之前你在乐坊救过我，我一直记在心里，后来你又中了青顶阁的毒险些丧命，真要说起来是我欠你更多。”小雅望向萧琰，后者对她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我很感谢你替我收起我爹娘的骨灰，真的，谢谢你。”她真诚地说。
良久，赵元侃才说道:“你们走吧，在我改变主意之前。”他没有再看小雅一眼，他知道这一别他们可能永生不会再见了，可他担心自己一旦回头就会不顾一切地想要留下她，与其看着她失去笑容，不如让她离开，过她想要的生活。
又道了谢小雅就走了出去，萧琰跟在她后面，走到门口时顿了顿，对着赵元侃说道:“多谢。”
“谢我什么，我们俩不都是希望她快乐吗？”赵元侃苦笑，他转过身，和萧琰对视。
“你最好对她好一点，否则……”
“你说的否则不存在，小雅和我在一起会很幸福。”萧琰打断赵元侃的话，转身走了出去。
赵元侃就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样摔坐在身后的座椅上，他看着小雅方才站着的位置，眼前发黑。
如今父皇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两个皇兄一个被废一个暴毙，现在整个朝野明着暗着都在关注着他这个皇三子的一举一动，这时候虽然不会出现党派之争，但他也一定不会轻松地坐到太子之位上，他深知自己的宏图之志只有成为皇帝才有机会实现，现在的他不能分心在儿女情长上。
想到这里他的神情又恢复了一贯的威严。
“来人。”
门外快步走进一个人，是那日在城门认出萧琰和小雅的将军。
“卑职在。”
“吴江，忘掉在温州城见过王妃的事情，此事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是。”
“传令下去，重新开放城门，守备如常，明日启程返京。”
“是，王爷，那王妃的事情……王爷不管了吗？”吴江试探这问道。
“吴将军糊涂了吧，本王何时有过王妃，府中只有一位侧妃而已。”
吴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卑职记错了。”
“你下去吧。”赵元侃挥挥手。
吴江退下，关门时他看见王爷站在灯前，背影落寞，心里不由得叹息，王爷怕是伤透了心了。
他走到院门时回头望了一眼，屋内的灯已经灭了，屋子里一片漆黑。
另一边白洛寒在府中焦急地踱步，按照他的估计，不出什么问题的话萧琰和小雅应该已经回到这里了，可他们现在还未归来。
“盟主，要不要派人去接应？”他身边的一个下属建议道。
“不必了，我亲自去接他们。”思虑再三，白洛寒还是放心不下萧琰和小雅。
几个人步出屋门，看到两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在庭院中，这才松了口气。
“你们总算回来了，我都要急死了。”白洛寒冲过去给了萧琰一个大大的熊抱，后者脸上的表情怪怪的，看得小雅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雅，你手里的就是……”白洛寒注意到小雅手中的盒子。
“是我爹娘的骨灰，我可以把他们带回青顶阁安葬了。”
“这样你爹娘也可以安息了。”白洛寒看着小雅释怀的样子欣慰地笑了。
小雅把骨灰盒带回自己的房间，小心地放在桌子上。
“爹，娘，我们终于又能在一起了，你们知不知道我好想你们。”
骨灰盒沉默着似乎在聆听她的话语。
“爹娘，小雅现在有师父了，师父是个很古怪的人，但对小雅很好，他还是茶圣的后人，爹娘一定也想见见他吧，等我们回了青顶阁我就带你们去见师父。”
“还有萧琰，”想到萧琰，小雅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我和萧琰要成亲了，萧琰他对我很好，爹娘也会很高兴吧。”
小雅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小雅现在很幸福的，可是小雅好希望爹娘还在我身边，我们一家人快快乐乐的，像以前一样。”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滴在骨灰盒上，她伸出袖子把眼泪擦拭掉，袖子上除了水迹外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灰尘。
心中愣怔，她想到了一个最有可能的解释，赵元侃一直都在好好照顾她爹娘的骨灰盒，五年了，这个盒子保存得这么好，虽然看起来有些陈旧，但没有任何磕碰的痕迹，可见保存的人的用心。
“赵元侃你何必做到这样，我跟你是永远没有可能的。”她喃喃私语，怅然若失。
耽误了这么几日，离端午节也不远了，白洛寒说不想让他们在路上过端午节，就留他们在温州过端午，正好传来消息说城门解禁，襄王回京，所有人都轻松许多。
温州城中家家户户都在为了节日做着准备，不少人已经悬挂起了菖蒲，市面上出现了售卖艾草香包的小贩，雀舌盟也少了平日里的纷纷扰扰，有了难得的闲散时光。
到了端午那天，整座城都沉浸在节日的氛围中，空气中溢满粽子的清香，赛龙舟比赛进行得如火如荼，小雅兴奋地在街道上瞧着摊上卖的各种小玩意，萧琰跟在她身后，不时提醒她不要在人海中走散了。
“萧琰，快来看这个！”
“萧琰萧琰，来看这个！”
萧琰无奈地含笑跟着她，她像个孩子一样对什么都好奇，哪里有快要成亲的人的样子。
经过一间首饰店时，他突然被货架上一支银色的步摇吸引了目光，那支步摇上镶有一朵白山茶花，晶莹剔透，像是用某种玉石雕琢而成，下端饰有同样材质的垂珠坠子，整支步摇简单清新，混在花式繁杂的步摇中很不起眼。
“萧琰，快看那个！”
小雅兴奋的声音拉回萧琰的注意力，原来是前面一群女子在挑选香囊。
“榴花角黎斗时新，今日谁家酒不樽；堪笑江湖阻风客，却随蒿叶上珠门。萧琰，端午节怎么能没有香囊呢，走吧，我们去看看。”
萧琰拉住她，笑着说:“香囊可都是女子亲手做好送给心上人的。”
他还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举止这样亲密，小雅愣愣地看着他英气逼人的眉眼，脸刷的红了。
“可是今天已经是端午节了，来不及做了。”
“小雅，你脸红了。”
“谁说的，我没有。”小雅急着辩解，正对上萧琰揶揄的目光，知道他又在戏弄自己，娇锤毫无力道地砸在萧琰身上。
“好啦，我们去看看吧。”萧琰拉过她和他十指相扣，向前面的香囊摊走去。
到了晚上城中灯火通明，处处笙歌，街上的人群不减反增，热闹非凡，萧琰和小雅坐在温州城最高的塔顶上，城中的景象一览无遗。
相比下方的繁华喧嚣，这里的空气是静谧的，小雅把头轻轻靠在萧琰的肩膀上，相伴无言，享受着此刻的温存。
渐渐的，温州城归于宁静，万家灯火相继熄灭，城中只余几点光亮，星辰显现。
“娘亲说，天上的星星都是过去死去的人化成的，他们会在上面守护着善良的人，惩罚邪恶的人。”依偎在萧琰怀里，小雅和他讲起娘亲以前告诉她的故事。
萧琰握着她的手说道:“如果这是真的的话，等到有一天我们也会去上面，变成银河中的一颗星。”
“那时候我还要和萧琰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好。”
两个人相视一笑，靠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温暖，两颗年轻的心也紧紧相依。
萧琰从袖中拿出一个东西递到小雅眼前。
“好漂亮的步摇！”
“送给你的。”
萧琰再一次绕到那家店门口时就进去买下了这支步摇，一直放在袖子里没有拿出来。
“可是我都没有给萧琰准备礼物。”小雅纠结着说。
“来，我帮你戴上。”你就是我最想要的礼物，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萧琰把步摇插在小雅的发髻上。
“好看吗？”小雅看着萧琰。
“好看。”
重新靠回萧琰的怀抱，小雅感觉到甜甜的幸福感。
“萧琰，雄黄酒好喝吗？”
“一般，怎么突然问这个？”
“松萝不是总说‘五月五，雄黄烧酒过端午’吗，今天是端午，我想尝一尝雄黄酒。”小雅看着下面落入沉寂的城市说道。
“我今天喝过。”
“这酒烈吗？会不会一喝就醉？”小雅好奇地问道。
“小雅很想知道吗？”萧琰看着小雅，突然间收起了笑容，眼神也认真起来，看得小雅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点了点头。
萧琰的视线落在小雅的樱唇上，伸出手扣住她的肩膀，低头向她的唇靠近，小雅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下一秒就感觉到萧琰的唇印在了她的唇上，又不舍地离开。
“小雅觉得雄黄酒的味道怎么样？”
小雅已经说不出话了，这可是他们两人的初吻啊。
“没尝出来？看来还要再一次。”萧琰笑出声来，托起小雅的脸又吻了上去。
小雅青涩地尝试回吻他，感受到她的回应，萧琰加深了这个吻，安静的夜晚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心在剧烈跳动。
萧琰送开小雅时，两人的呼吸都有些凌乱，面带潮红，小雅不敢看他的眼睛，心里又觉得很甜蜜。
他们回到白洛寒的府邸时已经很晚了，两人没惊动守夜人，直接从院墙翻进了府中，四周无人，两个人十指紧扣，穿过院子往房间方向走。
“小两口这是要去哪啊？”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师父？”小雅认出了这个熟悉的声音，可是四周并没有人。
“老夫在大堂。”
师父怎么会在这里？对视一眼，他们穿过几条回廊走进大堂，白洛寒和白胡子老头正在喝茶，有说有笑的，不像是上下属关系。
“你们回来得好早哦。”白洛寒脸上表情和平时一样，话里却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
“师父您怎么会来？”小雅害羞地低着头没有说话，萧琰干脆忽视了那个唯恐天下不大乱的白洛寒，直接对着座上的白胡子老头说道。
“我听说我的计谋成功了，特地来接你们，哈哈。”老头笑得得意，还不忘对着萧琰眨眨眼睛。
萧琰看着这个似曾相识的眨眼，又想到他和小雅从阁中出来前，师父那个意味深长的眨眼，终于把两者的意思对上了号，他苦笑，师父真是的，暗示就不能暗示得明显一点。
“萧琰，不提亲就想娶我的宝贝徒儿啊。”白胡子老头盯着他笑着说。
萧琰跪在白胡子老头面前，对他说道:“萧琰和小雅真心相爱，请师父把小雅嫁给我，我一定会用我的余生爱她，照顾她。”
“那小雅怎么看？”白胡子老头明知故问。
小雅红着脸但无比坚定地说道:“师父，小雅愿意和萧琰成亲。”
“好，既然两位徒儿两情相悦，为师就准了这门婚事，等回去青顶阁为夫就找个良辰吉日，为你们办婚事。”老头笑开了花。
“谢师父。”萧琰一向清冷的面容也带上了笑意。
“小洛寒。”
“师祖有何吩咐？”
“随我们一起回青顶阁，这门婚事的筹办就交给你了，老夫负责监督你好好工作。”
几个人都无语，白胡子老头说是监督，分明就是想拉个劳力回去，自己偷得清闲。
“是，师祖。”白洛寒自然乐得为自己的发小筹备婚事，欣然答应。
端午节一过他们就启程赶回青顶阁，几个人迎风策马，疾驰而去。
北宋都城襄王府内。
赵元侃大白天的就在府中独饮，他眼神迷离，身形不稳，几次险些摔倒，一直候在一旁的吴江想要伸手去扶却被赵元侃挥手推开。
“王爷，您喝醉了，不能再喝了。”吴江见他一副颓废的样子，心中难过，以前何时见过王爷这个样子。
“我没醉！我很清醒，我没醉……”赵元侃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伸手去拿放在一边的酒壶，倒了几次都没有倒出一滴酒，他烦躁地将酒壶扔出去摔在地上，一边的侍从急忙上前将碎片收走。
“快给本王上酒！”
“王爷您不能再喝了，这酒太烈，喝多了伤身。”
“伤身？那你告诉我，要喝醉几次才能忘掉她啊，啊？你告诉我啊，我哪点比不上那个萧琰啦，我是皇子，哪个女人不是对我投怀送抱，可她呢！”赵元侃借着酒劲宣泄自己心中的苦闷，他一想到小雅要嫁给别的人，心就像被刀子不停地扎着一样难受。
吴江知道王爷这个样子都是因为王妃要和别的男人成亲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劝王爷放下。
赵元侃走了两步终于没有站稳，摔在了地上，吴江赶紧上去把他扶起来，招呼侍从把赵元侃抬进屋里，好生伺候。
他走出王府，想去军中看看，刚走到府门口，就看到小雅站在街角的一个小摊前，走近一看，却发现那人不是小雅，只是一个和小雅长得相似的女子，看起来比小雅年长几岁，面容清秀但不如小雅出众，看她的妆容服饰竟是少妇打扮。
他走上前打量起来，那女子举止温婉，不似一般的市井民妇，仔细一看这女子和小雅竟然有七八分相似，想到王爷刚才的样子，他突然计上心头。
“这位夫人，我是襄王府中的吴江，我们家王爷最近想寻一件银饰送给鲁国夫人，我看你摊上的银饰样式新颖，可否进府中让我们王爷挑选挑选？”
那少妇听说有生意可做，马上答应了下来，收拾了摊子就跟着吴江进了王府。
吴江带着她左转右转过了前殿走到了赵元侃所在的寝店，左右的侍从已经收拾妥当，退到了殿外。
“你在这里等着。”他令那女子候在殿前，自己推门走进了寝殿。
赵元侃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吴江走上前去跪在榻前。
“卑职在城中见到了王妃，特意带她来见您。”
“王妃……哪个王妃？本王没有王妃……”赵元侃已经神志不清，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王爷您一定是喝多了，卑职说的是苏小雅。”吴江抬头看着赵元侃的反应，后者听到这个名字时并没有多大反应。
“吴江你居然敢骗本王！小雅她马上就要和那个萧琰成亲了……怎么可能在开封……”赵元侃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床边的帷幔。
“卑职不敢，苏小雅现在就在门外，我叫她进来见您。”
吴江走出去把那女子拉进殿内，那女子初时还未察觉有异，直到她听到殿门从外面锁住的声音才一阵慌乱。
赵元侃现在看什么都是模糊的重影，他见到那女子脸的瞬间真的以为来人是小雅。
他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拉住那女子的手。
“小雅……真的是你，方才吴江说本王还不信……”
那女子惊慌失措地推开他的手说:“王爷，我不是你说的小雅，我叫刘娥。”
“刘娥？别骗我了，我知道你是谁，小雅……你终于回来找我了。”赵元侃再一次抓住她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
“王爷，我真的不是小雅，我是刘娥，您认错人了。”刘娥的声音都在颤抖，她还没有明白自己的相貌被吴江利用了。
赵元侃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笑出声来，说道:“好，不管是小雅还是刘娥都没关系，只要你待在我身边，你想叫什么都可以。”
“王爷你喝多了，快放开我！”刘娥感觉到莫大的恐惧。
“不要叫我王爷！你以前怎么叫我，现在就怎么叫我！”
“我……你放我走吧，我求求你了，我好害怕。”刘娥眼泪也流了出来，没想到她那句“我好害怕”反而激起了赵元侃的怒气。
“你害怕什么？怕我吗？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说过你从来不恨我的，难道那也是骗我吗？”
刘娥看到她对面这个男人眼中除了愤怒还有悲切，她不知道他究竟把她认成什么人了，可她知道他真的为那个人伤透了心。
赵元侃不知道为什么松开了手，刘娥反应过来转身就向门口跑去，突然被人一拉整个人摔在了床榻上，她吃痛尖叫出声，看到赵元侃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她。
“你还是想离开我，对不对？”他指着她说道。
“我……”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萧琰！你心里只有那个萧琰！苏小雅我告诉你，今天我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留下你。”
刘娥看着他眼中的妒火和欲火一起冲破了他仅有的理智，手忙脚乱地就想爬起来，整个人却被赵元侃拉住，紧紧按在怀里。
他的肩膀就在她嘴边，情急之下她张嘴就想咬下去，身上的人却一直没有动。
“小雅，对不起，我不该伤你，可你当真，当真没有一点喜欢我吗？”
刘娥终究还是没有咬下去，她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痛心，心里也升起一丝怜惜，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触动了她心底埋藏已久的柔软。
她伸出手，环住他的腰，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如果可以，她想待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