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殿

幽冥穿上了自己丢弃了好几年的绫罗绸锻，如今倒真感觉没有那些粗布衣衫穿着舒服。他做在正中央的椅子上，看着下面立着的颜舜华。

“你可知道我今日来所为何事？”他开门见山，毫不拖沓，心里可还是记得没有耕完的那块地，还有好不容易得来的花秧，若是不能及时回去，恐怕就枯死了。

颜舜华点点头，“所为桃夭，不过请恕我不能交出她，也……也不能失去她。”

幽冥恨铁不成钢的拍了拍身旁的扶手，“当初我救你是看在你的痴情，如今你为了她背后的势力就放弃心里爱的人吗？再说巫山氏可是正儿八经的魔道，魔都跟他们合作不是遭天下英雄所不齿吗？”

“他们凭什么不齿，他们自己更不齿，打着正义的旗号做了多少龌龊事情。我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的爱人，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颜舜华用低沉的声音说着，内心压抑着极大的怒火，可这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能伤害他，可是如果阻挡了他前进的路，那么……

“舜华，我知道我不能更改你的决定，但是我希望你能够保护好那个孩子，她难道不是最无辜的一个人吗？如今功力尽失，她虽然表面上不说，可是谁能忍受自己从今往后只能是一个废人？”幽冥顿了顿，看了看他青紫的脸色，“我把云之阁的印章给她了，这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我不会放任她再如此胡闹，如有下次，我定不会饶她，取了性命，颠覆巫山氏。”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里咬出来的，尽管幽冥活了大半辈子，见过不少的人和事，可是还是忍不住的颤抖，真不知道当年救他对还是不对。

“你做事情我向来不插手，可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凡事莫要做的太过于绝对，当年之事已经无法挽回，如今的事能算就算了吧。”幽冥叹了口气，自打他决定隐居田园时就已经不是这里的主人，如今看他还能如此尊敬他倒也算是值了。

“长老，我从没有想忤逆你的意思，只是有些事情你要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做出损害魔都，有愧天下的事情，而且您不用感觉您退位了对我就畏惧，您永远是魔都的主人。”颜舜华低头，微微鞠躬，这么多年都没有弯过腰了，标准的鞠躬礼，甚至还发出嘎嘣噶嘣的响声。

幽冥笑了笑，眼睛有些湿润，“我相信你，保护好那个孩子，保护好魔都，还有，那个孩子今天早上出发去洛水谷，去看看她吧，虽然我知道你另有所爱，可是那个孩子也付出了真心。”

幽冥回到自己小院的时候就发现有个人影在忙碌，朴素无比的道袍穿在她身上却是另一种滋味，真有一种仙姑的风范，虽然年纪也是不小了，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吸引人呢？

“吉祥婆婆，你怎么来了？”幽冥赶忙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铁铲，“怎么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在这里等着你。”

“我怕昨天下午派人送来给你的花秧你不会种，特意过来看看。”吉祥婆婆依旧面纱遮面，但眼睛弯弯，让人知道她在笑。她打量着他身上的衣服便知道他去了魔都，只不过面色不太好，有些强颜欢笑。

“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跑一趟，我这不是有些事需要商榷这才换上了正经衣服，你看你都快种完了，快过来喝杯茶吧。”幽冥带着她进了屋子，外面的阳光有些晒，她又带着面纱，恐怕会有些燥热。

“昨儿我听她们说你这里来了两个娇俏姑娘做客，可是你的孙女？我这里的人回去说两个姑娘长的水灵的不行特别招人喜欢。”吉祥婆婆不好意思直接问自己想问的，只能想办法套话。

“我哪有那么好的福气，不过是来我这里告状了，被人欺负了，还被人下了毒，今日我就是去商量这事，却不想被驳了面子，果真是人老了说什么都不中听了。”幽冥想起来就又叹了口气，不过既然他需要信任，那就给他，看他能有什么新的花样，反正这事情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吉祥婆婆看他伤神的模样也不愿意再问，“今日打扰了，我先回去了。”

幽冥看她说着就往外走，拦都拦不住，算了，他今日也累了，有些事情果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三十年前，他在极北之巅救了昏迷的他，如今三十年过去了，他依旧如同三十年前一样，音容相貌并未发生改变，看来当年善举真的不知是对是错啊。

“姑娘，收拾好了，上马车吧。”林清看向还站在那里的姑娘，真是够傻的，领主不会来了，要是来早就来了，何必让你苦苦等着，若是不来，就是等到六月飞雪都等不到一个身影。

“我当真不知道他如此绝情。”子衿最后深深望了一眼这里，想把它记在脑海里，或许下次回来，就会物是人非了吧。趁着它还没有正式女主人的时候再看一眼。

子衿登着台阶，一步一顿，希望听到熟悉的温柔声音，可终究不过是梦一场罢了。师父从始至终唯一承认过的人只有桃夭，而她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徒弟，一个终将成为陌生人的陌生人。

音阳走到她身后，拽住了她的袖子，示意她回头看去。那个白色的身影，是师父，她很想飞奔过去，很想问问他，可是她能问什么以什么样子的身份去问，这还真的是很尴尬呢。

颜舜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知道子衿在看她，可是他不敢过去，不敢回答他的质问。之前的情不自禁像一个过不去的坎，他当时已经意乱情迷，难不成告诉她，你只是一个替身，那她恐怕会更伤心吧。

直到身后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叫她的“颜舜华，我好难受，舜华，我好难受。”

颜舜华转身看了看她，苍白的脸色，浑身冒虚汗，腰都直不起来，“不舒服为什么不看大夫，跑倒这里来做什么？”

“我……我害怕。”桃夭未曾说出她害怕什么就晕倒在他面前，他只能打横抱起她，大步往回走，毕竟这是他召告天下要宠在手心的人。

林清亦是看到了一切，她捏了捏子衿冰凉的手，“姑娘，你……”

子衿勉强扯嘴笑了笑，“我没事，你可是对你要让我看到的一切满意了？”说完她就随林清走入了马车，最后的那一句声音太小只有音阳自己听到了。

音阳看了看那边正冲着他偷乐的尤飒瞬间明白了一切，她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安排的，根本不可能好不好，他怎么会接触到桃夭那个可怕的女人，这个尤飒还真是幼稚，幼稚死了，不就抢他两句话，一直耿耿于怀。

林清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所有的都是亲眼看到，根本没有什么解释的机会。“姑娘不必想太多，或许领主只是不想拂了巫山氏的面子才对她百般容忍照顾，你才是领主唯一的徒弟难道不是吗？”

“林清，让我认清现实总比自欺欺人来的更痛快一些，我还能再骗自己几年，等到他们大喜之日我也该这么想吗。”子衿的声音特别平静，平静的听不出哀伤。可是手是最骗不了人的一个地方，指尖几乎把手掌抠出了血，微微的刺痛却还是抵不上心里的痛。

林清掰开了她的手，已经是鲜血淋漓，可是她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没有多大变化，她拿出怀里的金疮药给她包扎伤口，最怕疼的她居然一声不吭，用纱布细细缠上，看着她依旧木讷的脸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林清，我心疼。很疼很疼，疼的身体都麻木了，我该怎么办。”

林清将她揽取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姑娘，一切都会过去的，你相信我好不好。领主不会爱上桃夭的，他所看中的不过是她背后的势力，你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林清看着她慢慢闭上眼睛，两行泪划过脸庞，“姑娘，睡一觉吧。我们很快就到了洛水谷，那里不是有你牵挂的人吗？大不了我们不回来了，一直在那里，在那里安稳的住下去。”